渡我九重天——丹青手【完结】
时间:2024-11-28 14:47:21

  自从宋衷君谋逆,皇后自尽,他的身子精神都渐不如前了。
  他与皇后本是少年夫妻,对皇后极其爱重,却没想到心爱之人会和太后,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谋逆。
  他这些年若不是为了他们母子二人,岂容太后这一干外戚这般逍遥法外?
  如今却是众叛亲离,难道坐这至高之位,到了最后都是如此吗?
  他摆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转而看向下面跪着的锦衣卫,“查到了什么,要连夜来报?”
  “陛下,太后养的死士已然查得清清楚楚,只是……”锦衣卫犹豫片刻,似乎有些疑惑,不知怎么开口。
  皇帝病容憔悴,极为疲惫,他靠着龙榻闭着眼问,“只是什么?”
  锦衣卫当即将手中的书卷摊开,交给一旁的大太监递上去,“宓家旁支养着的死士,其人数足有千人,皆在这名单上。”
  皇帝闻言睁开眼睛,接过书卷,打开来细细端详,上头写得明明白白,这些人皆是到处收集的孤儿,专心培养,编号名字皆是清清楚楚,“都收拾干净了?”
  这才是锦衣卫犹豫踌躇,未曾回答的问题所在,“陛下,这一群人此前我们一直在找,却已没有一个活着,昨日天上凭空掉下一信卷,纸条上说这群死士早前就已经全军覆没,他们死亡的时间正好是太后娘娘派他们前去乌古族找寻宝藏的时候……”
  皇帝听闻此言自然知道其中关键所在,他重咳几声,强行压下,从书卷中抬起头看向锦衣卫,“你确定他们前去乌古族时就全军覆没了?”
  锦衣卫自然已经调查清楚才敢禀报,“微臣已明确查过,他们所有人皆是散作各路前往乌古族,外出时间皆是统一,可回来的时间却没有,而他们最后出现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外出那一日。
  微臣查过所有驿站马棚客栈皆没有显示流经踪迹,每寸地方都挖过了,他们再是隐蔽,也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所以臣敢断定,他们就是死在乌古族中,不曾出来。”
  殿中气氛一时滞住,安静至极。
  皇帝慢慢合上手中名卷。
  当初太后母族口口声声拒不认罪,只道自己冤枉,到最后都一直在说,乌古族宝藏并未被他们拿去,而是在旁人手里,私养的兵也不是他们练的,全是旁人居心叵测,栽赃嫁祸。
  太后还曾口口声声说此人就是宋听檐。
  皇帝自然不可能信她这般信口雌黄,他一直知道太后视宋听檐为棋子,如今自然是想要将所有祸事都推到这个不沾亲带故的便宜孙儿身上,利用其脱罪,好卷土重来,他岂能让她如意?
  再者便是宋听檐那一年多时日全在贤王府禁闭,他又有何能耐把那宝藏移出来,又有何能耐去招这么多私兵?
  需知人多事乱,养如此多人且不叫人知道,根本不可能。
  当时人证物证俱在,他扳倒太后一族心切,自然是根本不信他们的狡辩。
  可若是太后的亲信全部死于寻宝之路,那么乌古族的宝藏,太后一族必然是没有拿到的,又何来以倾国之力圈养重兵?
  如果太后并没有养兵,那么还能有谁知道乌古族宝藏所在?
  除了他这个能干的儿子,自不会再有第二人。
  皇帝轻易便想到这处,他猛烈咳嗽一番,才勉强喘过了一口气,只是面色泛白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半哑着开口,“把太子宣来。”
  大太监当即小跑着,往殿外传话。
  不过小半时辰,宋听檐便进了宫,进了殿中跪下请安,“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皇帝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亦还是波澜不惊,等宋听檐请完安之后,却没有立刻让他起来。
  宋听檐见这般,眼眸微垂,安静未起。
  皇帝低咳几许,将手中的名卷递给身旁大太监,“你看看,可认识这些人?”
  宋听檐接过书卷,眼睫微垂,扫了一眼便抬起眼看向皇帝,“父皇,这是……?”
  皇帝躺在龙榻上看着他,“锦衣卫查出了些东西,他告诉朕,这都是太后的精心培养的一支队伍,全是太后的亲信心腹,这些人可以帮太后杀任何人,也可以取任何东西,包括乌古族的宝藏……”他说话极慢,帝王的可怕威严却无端压人,叫人不敢听下去。
  身旁的大太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似乎皇帝只是在与他闲话家常,“竟有此事,儿臣不知……”
  “你是不知呢,还是早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取得乌古族的宝藏,而是早早在进入乌古族之前就全部葬身林中兽口?”
  宋听檐闻言抬眼看向他,还是八风不动的从容不迫,“父皇是认为儿臣自己私藏了宝藏?”
  皇帝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这般直白地问出来,且面色毫无惧色,一时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也显然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如今确实起了疑心。
  宋听檐却是平静开口,“父皇,若是儿臣不说在乌古族发现了宝藏,那么乌古族的宝藏将永远是一个传说。”
  他话间皆是坦然,看不出任何不妥。
  皇帝闻言一怔,这话倒也对,若当真有心私藏乌古族宝藏,他又何必告知太后,更甚之他完全连知晓的人都一一铲除,又何必说出来给自己平添麻烦?
  有富可敌国的宝藏傍身,自然是可以将其财散作各地,暗自招兵买马,届时制造混乱揭竿而起,他一样可以坐这个位置。
  何必设这般大的局,冒险为之?
  宋听檐将手中书卷,重新卷起来放回托盘上,恭敬且直白,“父皇,儿臣往日鲜少出府,也少与人有交际,初封太子,儿臣战战兢兢,以父皇心意为首肯,如今朝中也未必有大臣认同我这样的孤身太子。儿臣亦是全得父皇肯定才能做这东宫太子,如今父皇若觉儿臣不妥,儿臣也愿意遵循父皇的意见,去往何处都心甘情愿,便是不做这太子,儿臣也依旧是父皇的儿子,不会有任何改变。”
  皇帝沉默许久,从他平静的面容上察觉不到一丝不对。
  他一个刚上来的太子,没有母族,自然是影响了不少人的势力网,巴结得有,但不屑巴结亦有,众臣子当然都希望自己站对了的人做皇帝。
  想要拉他下来,也是必然。
  皇帝本就疑心重,这一遭他更是经历过,自然感同身受,他从龙榻起身,蹒跚伸手扶起他,“莫怪父皇,只是你皇兄那般大逆不道,叫朕太过失望,如今朕听到这些消息难免多想了些,也忘了你与皇兄终归是不同的,你自来稳妥谨慎,自是不会做此忤逆之事。”
  宋听檐从善如流站起身,依旧恭敬,“父皇明鉴,儿臣怎敢?”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面色和煦,他强压着身子不适,忍下了几许咳嗽,“朕如今随口问问,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你这太子学会处理,莫要多想,且去将政务料理仔细。”
  “是,儿臣明白,儿臣先行告退,父皇也请注意身子,儿臣明日再来请安。”
  皇帝颔首看着他退出殿外,眼下却并未如话上说的那般。
  下一刻,他似压制不住猛地俯身弯腰,以手掩嘴重咳一声,再张开手,已是满手腥红。
  宋听檐出了殿门,看了眼天边明净的月光,神情平静到冷淡。
  他垂下眼睫,手中佛珠在指间微微摩挲。
  祖母死了,皇兄废了,这件事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这时机又这般巧,想来也只有她了……
  倒是心狠,一出手就想要他的命……
  他几步出了宫门,转头看向这夜色下的皇宫,如同吞噬一切欲望的巨兽,眼中神色全无方才的温善。
第72章 宋衷君一死,便是满盘皆输!
  宋听檐看着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太后一族众私兵死于乌古族中。’
  他看着手中纸条,和那日季尧安给自己看的信如出一辙之感,虽然并没有显出自己的痕迹,但总归不是自己写的,若要仿他人字迹,怎么都会有一些自己的痕迹。
  宋听檐看出一丝端倪,他垂眼片刻,平静抬手将纸条放于火上,火舌往上咬住纸张一角,转眼间便吞噬而上,瞬间燃烧殆尽。
  燃烧过的灰烬缓缓掉落在地,偶有几片随风而起,消散无痕。
  胡须花白的老者自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去查这些,站在书房中正色道,“殿下,陛下疑心深重,如今因为卧病不起暂且压下疑虑,可难保清醒后又是另一种想法,要早做准备啊……
  皇位在即,殿下心中应当已有分辨,此人在,后患无穷。”
  宋听檐听闻此言,修长的手指微微转动手间佛珠,看着飘然落地的纸张灰烬,眼中一片深色。
  …
  夭枝让信鸽将消息神不知鬼不觉丢去锦衣卫那处,便一直等着宫里的动静,却不想一直未等到。
  酆惕有几许忧心,“如此会不会太冒险?”
  夭枝却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他这样的人一直没有动静,我们便越危险。
  他心思缜密,我们根本防不胜防,你我这般告了病假,终日不见外人,确能避开很多陷阱,但也不是长久之法。”
  宋听檐话里话外,她摸不清何意,但她觉得他必然在后头等着她。
  她不能再等,与他为敌,必然要一击致命,否则必再无胜算。
  酆惕自也知道她的不安,但他不认为这般警惕之下还能中招入局。
  再者,他酆家长子身份牵连诸多,殿下若要毒害刺杀于他也不是这么容易,京都之中必然是会露痕迹。
  至于夭枝,如今相师身份,除了皇帝,没人能动她。
  夭枝却越等越不安,此招虽险,却能让宋听檐无再起之势。
  可宫中没有动静让她格外奇怪,原本按这消息出来,皇帝虽未必会信纸条上说的,但必定会起疑心。
  他一定会派锦衣卫再去查,查也必然需要时间。
  即便查到真相,他也不可能毫无理由便要了宋听檐的命,毕竟如今宋听檐是太子,又是如此能力,处理朝政不过短短时日便得到朝堂上的认可,若是这个时候杀他,那死谏的大臣不知得有多少,众臣多得是为社稷不怕死的,破罐子破摔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都有可能。
  他亦不能将原因公之于众,若这般说出,那就说明太后一族没有谋逆,这必然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所以皇帝一定会先想尽办法先废宋听檐,召宋衷君回来复立太子。
  如此便能顺应命簿安排。
  可现下,皇帝却没有动作。
  她拿着手中的杯子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失神,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碎裂开来,茶水溅湿了她的鞋。
  她俯身去拿,却不想失神之间割伤了手掌,鲜红的血瞬间滴落而下。
  酆惕见状当即开口提醒,“小心。”
  可也是晚了,他去拿过药箱,替她包扎,可白布一层一层裹上,血却还是往外渗,仿佛止不住一般。
  酆惕见状颇有几分凝重,“天罚后果不容小觑,你如今身子越发差了。”
  夭枝沉默下来,她自然是不敢的,天罚确实可怕,她如今这般与凡人又有何不同?
  她看着手中的血,开口问,“褍凌那处情况如何?”
  酆惕替她绑好纱布,“他已到凉州,一路上没什么事,有嫪贳守着,此人确实好用,好在先用药压着子蛊,待此间事了,我研制出解蛊之药给他便是。”
  只能如此,嫪贳此人太早给解蛊,便根本不会用心办差事,这般吊着他才最是用心。
  可夭枝心中还是不安,宋衷君送走之后,途中连一次刺杀都没有过,好似他根本不在意前太子离开。
  他如此所为,必有后招。
  “还是多派些人看着,精通机关术的人可有找到?”
  “已然寻到精通机关术的门派,虽比不上殿下,但辨别机关绝对没有问题,且人都已在凉州,你放心,我们布置得周密,必然万无一失。”
  夭枝点点头,暂且安心等宫中消息。
  酆惕替她包扎好后,将药箱关上,他见宫中没有动静,一时凝重道,“我今日本想进宫求见陛下,却被挡了回来,说是陛下不适,不得打扰。”
  夭枝闻言黛眉微蹙,这借口何其耳熟。
  历代帝王之位更替,这一步可不少见,谁知皇帝如今是病重不愿见人,还是变相被人与外界隔开?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皇帝吗?”夭枝开口询问。
  酆惕思来想去,皱眉摇头,“别无他法,只能硬闯,但若是陛下真的下过旨不见人,那我们……”
  那就是以下犯上,一道圣旨下来就得死。
  皇帝命数未尽,她倒不担心皇帝会有什么不测,只是担心宋听檐施计,让皇帝一个想岔了,直接传位于他,那便完了。
  闯宫是大罪,倘若宫中并无大事,而是宋听檐故意为之,诱他们闯宫的陷阱,那么无论是她还是酆惕,都会以乱臣论处,可如今已顾不得这许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夭枝沉思片刻,只觉不行,今日她一定要见到皇帝,朝堂本就瞬息万变,如今宫中情况未明,对他们实在不利。
  酆惕也料想到其中厉害,他起身与她道别,“你在此处等着,我先去。”
  酆惕为人处事向来牢靠,能力出众,且是蓬莱仙岛的少君,自也有本事。
  他别了夭枝,便回到府中沐浴更衣换回官服,准备再次进宫的事宜,外头却传来喧哗之声。
  酆惕喜静,院子里不留太多下人,如今这般吵闹自是意外。
  他快速将官袍穿好往外走去,才刚踏出房门,便见书童慌慌张张往这处跑来,“少爷,外头……外头来了大理寺的官员……”
  酆惕闻言皱眉,他与大理寺官员私下并无来往,更何况没有拜帖,这些官员也不可能这般贸然闯进来。
  如此这般行径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来捉拿他的?
  酆惕还未来得及细想,大理寺的官员便已经到了他面前,家中护院并亲眷皆是慌忙跟来。
  老夫人连忙上前,“嵇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儿出了什么事?”
  当前年长的官员伸手作揖,并不多言,直接严肃请道,“老夫人留步。”他说完,身后的官兵便将他们拦在其后,不让上前。
  酆惕见他们迎面而来,上前伸手做礼,“嵇大人,不知是何事牵扰,烦您亲自寻来我府中?”
  嵇大人看向他,正声道,“乃是禹州官员行贿贪污一案,还请酆大人配合,与我去一趟大理寺。”
  这话刚落,院中皆是讶然惊呼。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老夫人当即上前,“这怎么可能!大人,我家哥儿廉洁节俭,怎可能参与贪污行贿一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嵇大人显然见惯了这般场面,他回头看向老夫人,也算是素日官场上的同僚官眷,自然便也说明,“人证物证确凿,还请老夫人莫要阻拦我等办差。”
  酆惕瞬间敛眉,知道这必然是局,且他万不可这个时候去大理寺,这进去容易出来难,如此紧要关头,若是耽误上十天半个月,夭枝那处必然无人帮衬、处处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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