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描述里,对方起码应该送他回家,然而对方却冷漠地“像块石头”,亲完一句好听话都不说,还说还有作业没做。
Omega抿着唇,困惑地卷着睫毛看她问:“我不比作业好看?”
闻晏姝不置可否:“我先生会说你很好看。”
嗯,她垂着眼睫,转了下笔,典型的赛博人思维,理性优先。
疏导室的门关关合合,闻晏姝借着午休看了几遍和伴侣的对话框,没有新信息进来。
闻晏姝皱着眉,她觉得,可能她也没有其他信息好看。
毕竟亓季昀他哥都收到了回复,她还没收到。
前几日做的检查报告出了结果,医生是亓家找的,自然也通知了亓延。
这位大舅哥性子有点野,经常一面给她发信息,一面给亓季昀发,现在弟弟失忆了,怕刺激他,他就把所有的消息转移到了她的框里。
就连亓季昀给他回消息了也要跟她说。
鉴于这位大舅哥是会一言不合上门来找她的那种,闻晏姝还是引用了上面那条信息,“嗯”了一下。
她犹豫了会,发了条信息给现在和自己还不是很熟的伴侣,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复,于是又给小乐发了条信息,出门去休息间找云云。
小乐是她刚到赛博高邦时找的管家。
其实原本买的是当时最新款的管家机器人,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送货送错了,送成了小乐,闻晏姝试过后,发现它的所有按键和指示都足够清晰,大大方便了自己初来乍到凌乱的生活,索性就留了下来。
为此,她还给了为她认真推荐的那位Omega一份歉礼。
记不得对方的回复了,好像是一串乱码,后面好像没多久,对方就结婚了,闻晏姝也就没什么歉意了。
因为她被删了。
休息室的大门敞开着,云云的晶体智力发展不合格,助理给她找了位玩伴,疏导工作室的引导小精灵兮兮。
兮兮持疏导症上岗,和云云同龄,闻晏姝听完也觉得是个合适的选择,就答应了。
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如果桌上摆满亮晶晶的小蛋糕算相处融洽的话。
闻晏姝脚步一顿,她扶额,决定要给兮兮多涨点工资,频繁扇动翅膀会很累。
短暂的午休后,一涌而入的是两位被民政局塞过来的两位分分合合把工作人员当猴耍的新婚爱侣。
听过一连“我们要离婚”“她不爱我了”“明明是你不爱我”之类的话语,并眼睁睁看着两位爱侣一位撞墙,一位撞伴侣的拉扯,闻晏姝劝架之余又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不过撞了几下,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闻晏姝开了处方,建议他们去赛博检测中心查查身体机能有没有受损,尤其是情绪认知系统与身体,顺带还抽了份夫妻相处手册递给对方。
送走两位,她打了个电话让人上来重调墙面数据,让助理联系过民政局,揉着额角休息一会,略有些疲惫地进入了最后一场疏导。
来访者是她近期最“近自然人”的赛博人林先生。
坐在疏导室内,闻晏姝与他沉默许久,自己也很安静地想着“他是在沉默,还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林先生有个坏习惯,是他的职业病,当荷官当久了,他会通过他人反应来作出反应,也会掩盖反应。
他是赛博人,善于控制微表情,这两点做得炉火纯青。
就好像她是一张卷子,而他在书写标答,闻晏姝“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林先生是很配合,只是很多时候太配合了,闻晏姝甚至不确定他的反应是真是假,真心话又有多少,更无法判断疏导的有效性。
根据她最近的观察来看,疏导根本就没什么进展。
就好像林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肯定她说“这段感情里他有些过分紧张”。
但在后续他陈述的与恋人的交往中,闻晏姝没看到一点他“过分紧张”的迹象,无论是他过分紧张的表现,还是他对于“过分紧张”作出的改变。
所以他和恋人的问题是什么呢?
闻晏姝知道做疏导不应该老是想着“问题”,这是短期咨询该做的事,长期咨询应该着手于更多,但她总感觉自己离那个“问题”,就差那么一点点。
沉默良久后,林先生终于开口:“……这个假期,阿桃又生气了。”
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腿分开,双手相握,狭长的眼尾都染了几分困惑。
“上次阿桃没能成功送对方上法庭,我猜这可能影响了她的“不道德感”,嗯,就是说,我促使赌场没送对方上法庭这件事,让阿桃感觉她像是个滥好人,所以这个假期,我带阿桃去干了点坏事。”
这个逻辑听上去很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闻晏姝默了一瞬,她调整姿势,注视对方,无声邀请他继续讲。
尽管看上去再清俊儒雅,林先生也还是赌城澳莱第二大赌场的一位荷官,他的恋人桃小姐是赌场的主人。
赌城澳莱里自然是天天都有坏事的,闻晏姝低头,这样想着。
“我们打劫了一伙停靠在港口的星盗。”
“阿桃被我拉出门的时候很兴奋,我检测到她的信息素一直在上升,她连平时出门戴的斗篷都没戴好就出门了,噢,澳莱里面有不少人会戴斗篷出门,以防仇家上门。”
“但在那之后,她变得有些焦躁,我试图安慰她,我们不需要有太多道德感,她只是生着闷气,还说自己没有生气。”
“可她的肾上腺素和信息素浓度都偏高。”
这是不知道第多少次,他们的谈话卡在桃小姐的情绪上,如果林先生始终没有“缺口”,他的逻辑自洽,听上去很符合“常人思维”,没有明显认知误差,闻晏姝很难从他的陈述里找出突破点。
她隐约觉得她需要和那位桃小姐谈一谈。
送走林先生,她整理了一会卷宗,卷了披在办公室扶手上的衣服,去休息间接云云。
另一个昀昀直到下班时也没回信息,闻晏姝看过家里的温控系统,基本上没有变化,这说明他今天一直在家里。
小乐倒是回了信息,说“主人很开心”。
真的吗?
相较于林先生过分敏锐又精准的感知系统,小乐的情绪识别有点呆呆的。
云云坐在副座哼歌,闻晏姝瞥了眼,觉得她心情不错,可以派出打探消息。
顺带,如果能让老婆同意去体检的事就好了。
闻晏姝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亓季昀去体检。
她有些头疼。
第25章
家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奇怪。
视线蜻蜓点水地掠过时钟,闻晏姝看了一圈,家里的加湿器和温控系统正常工作,茶几上的花瓶里盛放着最新的粉白百合,斜斜的影子被投在玻璃上,布艺沙发的抱枕随意放置着。
仔细拍打过四角,她将几个抱枕一一摆置。
云云窜上了拐角处的球体藤椅,双手拉着藤边,一双藕白小腿晃来晃去。
“哐当。”
又好像没那么奇怪。
随着厨房锅盖被顶开的声音出现,四周安静的气泡接二连三破裂,小火煨着咕噜冒泡的汤底,楼上传来小乐卡兹卡兹的履带声,还有几声“危险!危险!”的机械腔,伴随着急促的滴滴警报声,整座房子一下热闹起来。
楼梯上,随着履带跑得冒火的声响,亓季昀的身形从小乐背后显露。
他略微有些凌乱,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出现,皱起的眉间残余着骤然听见响动的不满,与她正对上眼的瞬间,眼中闪过些许怔愣,旋即抱臂垂下了眸,下意识看向了一侧。
奇怪。
隐约觉得对方有点反常,闻晏姝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身后当里啷当的声响引起了全部注意,她扭过头,云云正追着小乐跑,口中振振有词“我也要玩” 。
真是的。
她无奈转身,先去厨房看两个吵闹的小孩子。
好在厨房的锅并没有怎么样,它只是烧好了一道阿茨匹萨的传统名菜。
这是一道焖菜,需要将许多种类的蔬果与特色糖色肉一层层堆砌在特制的焖锅中,再盖上盖子,煮沸的时候,漫上的水和气泡会滚动着往上顶开盖沿,发出类似于砂盖在浅滩仰泳的呛水声响。
闻晏姝站在门边愣了会,叮嘱过小乐注意安全便转过身。
哗啦哗啦的流水从水龙头流下,滑过指间、缝隙,一点点冲洗掉重重泡沫,倒入旋转的涡流,透亮的洗手池上,影子由一变二。
“你让小乐做的吗?”
“……嗯。”
亓季昀低头洗着手,长长的睫毛低垂,动作间脖颈的项链掉出领口,前后晃动着,投下一小片影子,他含糊着,唇瓣分离时几近微不可闻地“啵”了声,补充道,“小乐的烹饪功能不全,我只是测试……”
一下。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在Alpha突然抱上来的动作里。
高挺的鼻梁在紧贴着身体的灰色夏装上蹭了蹭,她用鼻尖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脊骨。
亓季昀默了一瞬,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他深呼吸口气,刚准备说些什么,身后的Alpha就识趣地及时抽离了。
算了。
小狗是这样的。
他抽了张纸,随意地正反擦拭着手背手心,柔软的睫翼在光下微微颤动着,打出一片细细的阴影。
“今天还好吗?”
“嗯?”亓季昀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含混道,“还可以。”
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干嘛要搭理她。
事实上,这一天糟透了,先是睡过头,再是发现自己骗婚,接着是他跟着打扫屋子的小乐走遍了整个屋子,再到出于愧疚心理研究菜谱。
焖锅放下去没多久,小乐不知道为什么短路了,亓季昀把它推到楼上,尝试修理半天没成功,楼下声响一出来,它又突然启动应急机制自动修复了,亓季昀只能跟着它跑出来。
闻晏姝言不由衷:“是么,那挺不错的,我过得也还行……”
关他什么事,亓季昀在心里嘀咕着。
说完,她停顿了一瞬,自己也觉得说这些不太适合,控制着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移话题:“对了,你哥刚发消息来,他很关心你的身体。”
“不用管他”四个字卡在舌尖呼之欲出,亓季昀突然卡了下,他想起自己“不孕”的事,睫毛颤动一瞬:“是吗?”
“嗯,他说,”闻晏姝的借口不停打转,最后随着一声很浅的呼气,变成,“我之前做的临时签证快要过期了,得做个体检,审查里除了我自己的,还包括全家的,我想着,干脆一起去做个体检。”
半真半假的谎话编出口就变得流利许多:“正好云云一直都不愿意去做检查,我们一起去,她会同意的。”
亓季昀正有此意,能让对方自己提出来再好不过。
不过,他抿了下唇,刚吐出个“好”,忽然又改口:“有个条件。”
“嗯?”
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闻晏姝心提了起来,她敛眸掩饰自己的异色,将蜷缩起来的手偷偷放到身后掩饰紧张:“什么条件?”
“我要指定一个医生。”
闻晏姝同意了,不可能不同意,这会很奇怪。
整个淋浴间的氛围都怪怪的,他不看她,低头摁着各种香型的清洁剂,从指间洗到指缝,像是要把每一个微小的缝隙都清洁干净,现在则是一点点擦拭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擦完又往上抹着护手液。
闻晏姝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自那一个简单的拥抱后,她不和他有任何视线或肢体的短暂接触,只是虚虚瞄着,不管是发梢还是后颈的一小片皮肤,又或者是淋浴间处处的陈设,好像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淋浴间,需要用视线验收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过了数秒,他实在受不了这奇怪的氛围,转身视线和她短暂触碰了一下:“你用吧。”
“嗯。”
亓季昀人都走了,闻晏姝靠着门站了一会。
她迟疑了一会,上前摁了摁几泵,茉莉香型的。
总怀疑还残有余味的金属气息的亓季昀确定清理干净了自己的手,他回房间坐了会。
偌大的主卧他一个人住,小到零食饮料,大到影音设施、运动设施一应俱全,亓季昀想坐着打会游戏,来回看了几个游戏都觉得今天没手感,想约人出来玩,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聊天软件里周逾白像个定时打卡的练爪的猫,大概也发现昨晚钓错人了,他拉了个三人的小群,在里面尴尬地发了十几条形形色色的表情包,亓季昀以为他要跟自己道歉,点进去一看,是在疯狂困扰自己一不小心点了群发。
【沉乔:没事的宝宝。 】
【周逾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白:但是我发了这么多哥哥】
发了这么多,哥哥。
发了这么,多哥哥。
后面跟着一连串抓狂表情包,有哭哭小豆人,有眼泪要掉不掉的布偶猫,还有头顶“我摔跤了哇哇大哭”的小精灵,以及“我裂开了”小土豆… …再往后亓季昀看不下去。
他冷漠脸滑到最底下。
【 AAA沉医生-愿君平安,为您护航:没回的就晾着,不回宝宝信息的别管他们,就当埋了。 】
他是他们俩play的一环吗?
亓季昀不愿细想对方昨晚为什么会发到自己这里来。
干哥哥和情哥哥都分不清。
他嗤笑一声,庆幸他没有亲哥哥吧。
亓季昀退出去,形式地问候了下亓延,再看回去,被战火轰炸过的小群已经安静下来,他发了个“撒花”清理战场,私戳沉乔,邀请他来给自己做体检。
专不专业的不重要,他要个人盯着,免得出什么岔子。
解决这一系列问题,恰好到了饭点,亓季昀本想延续这几日的传统,自己吃独食,但想了想,楼下有个小孩,自己却在楼上吃饭,好像有点奇怪。
更别提这是个会“挖啊挖”还有“强抢小花Omega”的半赛博小孩。
只不过思考几秒,亓季昀就敲定了下楼吃饭的事。
他必须要言传身教教育一下她,什么是尊重Omega 。
关门前,亓季昀扭头看了眼房间,迟疑一下,回到桌前。
桌上放着两张照片,是今天下午他和小乐逛屋时捡到的,掉落在画室的边角,落了灰,灰扑扑的,如果不是今天下午阳光很好,光打在塑封过的边角反光,亓季昀可能还发现不了它们。
一张是他的相片,另一张是闻晏姝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夜晚的瞬间,她穿着整齐规整的制服,单手倚着栏杆,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半张精致又带着朝气的侧脸,似乎是突然被拍,她扭头望来的眼神里还带着讶异。
很年轻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