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他在一水的“八年规培经验,21xx年升至副主任医师,21xx……”中脱颖而出,闻晏姝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反正也是请个吉祥物,她扒在门上的手一松,转身进屋找人:“云云,季昀。”
艾医生穿着赛博高邦系统专业配套的白大褂,胸前口袋插着只笔,挂着个名牌,他戴着防护面罩,黑发从帽檐下漏出少许,医疗帽上印着十几只多彩的小动物。
一看就很会骗小孩。
闻晏姝抓到云云再扭头,和他身后那位伪装成助理的医师对视一眼:“稍等,还有一位医生。”
希望那位会好骗一点。
大型检测仪器都在悬浮车上,银白的舱体不断有幽蓝的数据流流过,汇入湛蓝的大屏,悬浮车的智脑处于休眠状态中,大大的屏幕上三道白缝闭着,十分拟人地做出了一脸困倦,不想上班的表情。
艾医生很上道,不用“助理”说,也不用笑眯眯抱臂在一边的沉乔开口,他就自己把上传数据的端口关闭了,嘴里振振有词:“哎呀呀,网络不好,数据跑不动。”
没人信,但没人提。
氛围有点奇怪,闻晏姝很轻地皱了下眉,没敢让亓季昀看见。
她不可能自己动手,早把相应的事情交给了“助理”,现在只需要引开亓季昀的注意。
闻晏姝找了个由头强行搭讪,她跟亓季昀商量检测顺序的事,顺带科普一些生理知识拖延时间,惹得老婆莫名看她几次,眉眼间流露出少许不耐,但好在他今天脾气莫名很好。
没生气,也没冷脸。
闻晏姝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提一提保镖还有另外的那件事了。
Alpha就是这么喜欢蹬鼻子上脸,一退一进,距离变动0 。
检测通道是单向的,速度又快,她检测完出来,刚把自己的新数据上传到签证系统里,亓季昀就从舱口出来了,他站在一边,和沈乔说着话。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有自己的小九九,此刻做贼心虚,看谁都像有问题,偏偏和助理眼神交错数次,也没确定他到底做好没有,心下不由一沉。
倒是艾医生和云云还玩得起来,他站在舱体边,拍着手鼓励小孩转圈圈:“对,就是这样转的,天啊你能转好多圈。”
她的视线虚虚扫过全场,状似不经意地瞄着舱体。
要是会唇语就好了。
舱口边,原本微笑注视着小孩玩闹的沉乔神色微变,他耳朵动了动,不确定自己听见的话,略微讶异地瞥了亓季昀一眼,眼尾上挑。
后者抿着唇,被睫翼遮了的蓝眸看不透心思,他只道:“你看看,没有也给我做成有。”
沉乔不懂他不孕不育的小爱好,但尊重,他低低嗯了声,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去拷舱体的检测数据。
沉甸甸的心终于在沈乔碰到接触端口的时候死了,闻晏姝盯了几次,期间交错着和“助理”的眼神交流,看对方点头又摇头,愣是不确定偷梁换柱的事成功没有。
果然人就是不能小偷小摸,她摁了摁眉心。
沉乔拷完数据说他和“这两位医师”一起走,于是她甚至没能确认,便见他们三下五除二收好了东西,动作干净利落,仿佛被特训过。
心里揣着事,闻晏姝神色凝重,还没想好补救的方法,下一秒亓季昀便要下车。
等他走了下次能搭上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来不及思考,忍不住的闻晏姝拉了下亓季昀的衣袖:“有空吗?”
亓季昀满心满眼都是检测结果的事,骤然被人一拉紧张了下,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 ,莫名被她拉着走到一侧,扯了两下没扯开,也只是低低“嗯”了声。
Alpha很忐忑,她沉默了一会:“你……能陪我去一趟阿茨匹萨吗?”
“嗯?”
这次的声音里明显疑惑更大,亓季昀还扭头瞥了她眼,眼里满是疑惑,和她对视的瞬间很快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闻晏姝抿着唇。
花园每天都有赛博园丁上门打理,飞行器飞在半空,低空扫过植被的顶部,灌溉水从地下水管喷灌而出,空气湿润,她能感受到指尖偶然一霎被喷上的水雾,她蜷了下手,低低垂眸。
喧闹声随着悬浮车开走的声音远去,闻晏姝低声:“我家里人想见见你。”
第28章
说起来闻晏姝都有点心虚。
她和亓季昀的相亲是一位老夫人促成的。
这位老夫人是研究物种心理学的专家,与她的导师熟识,年轻时从阿茨匹萨嫁到赛博高邦,在这里定居多年,闻晏姝访学的时候随导师拜访过她。
听说闻晏姝一个人来了赛博高邦,老夫人真诚邀请小闻住在她家,她婉拒了,并回了份小礼物,可能是这份来自阿茨匹萨的特产打动了老夫人,也可能是老夫人的孩子都不在家,老夫人有些移情,在办理落地手续的时候帮了她不少忙。
再后来,对方从导师那听说她一个27岁的Alpha还没有伴侣,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临时起意就帮她留意了下。
接到老夫人的电话是在一个大雨倾盆的雨夜,闻晏姝居住的人才公寓水龙头漏水,她正“嘀嘀答答”研究赛博高邦的智能家居系统,一面接通来电,一面困惑地拧着旋钮。
起初,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耳畔二重奏,闻晏姝没专注听那头在说什么。
直到啪嗒一声,轰鸣的雷劈了大楼,整座人才公寓跳闸断了电,她在骤然的一片黑暗里失手拧坏旋钮,楼上传来“噢,维娜”的高声叫喊,小孩的跑动声与乒乒乓乓的响声响成一片,耳侧和缓轻柔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
“小闻,这个Omega我看着长大的,人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水龙头关不上了。
楼上楼下都很热闹,闻晏姝站在水龙头前,滴答的水声在空荡宽阔的浴室里分外清晰。
黑暗里,她看着水池,微抿了下唇,长睫一颤:“好。”
相亲是老夫人和亓家促成的,恋爱是几个月后谈的,婚是半年前结的。
那为什么她的家人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真要说得清楚,闻晏姝自己也乱乱的,她是个成年人,谈恋爱之前不会跟家里聊,有点怪怪的,谈恋爱之后没稳定也不会说,真到了结婚的时候,沟通又变得困难了起来。
先是她男朋友对此表露出的讶异与紧张,以及一些没有明说但是可以被感知到的不情愿。
闻晏姝还记得她跟亓季昀提起那天, Omega原本正没骨头地靠在她怀里打电话,理所当然地把她当靠背,跟那头道:“对,我要结婚了,随你,爱来不来。”
“想得美,没有专门为你备的菜,只准备了, "他顿了下,扭头耳朵贴近她的唇,将电话拿远,小声问,“多少桌? ”
闻晏姝觉得他很可爱,她揉了下他的耳垂,低声。
“……你说什么?等我先挂了这个电话。”
等他又听了一遍闻晏姝的话,缓缓,缓缓地愣住了一下,他轻咬了下唇,抬眼望着她的表情还有些许无辜,眼尾圆润:“你不是孤儿啊?”
她很像孤儿吗?
闻晏姝也没想到男朋友这么野,相亲都不看一眼资料就来。
她记得自己曾经跟男朋友提起过一点家里的事,对此男朋友的解释是“你说得很含糊啊,大多都是小时候的事,我还以为你有妄想症呢”。
到底是谁有妄想症。
再是她家那边,依照闻晏姝的观念,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她合情合理知会一声父母,但等她再三打探了一下口风,发现父亲还在心心念念“门当户对的贵族小漂亮O”的事,闻晏姝就有些犹豫了。
父亲的脾气跟她一样倔,十七岁的闻晏姝说自己要去学疏导就去学了疏导,为此跟父亲大吵一架也没回头,到现在也没听他的回去继承家业,一直到现在,哪怕闻晏姝确实做出了点成绩,两人的相处还十分尴尬。
他喜欢的那种漂亮O ,是漂亮得没有攻击性的,又听话又会理家的Omega ,最好闲着没事还能在家泡泡茶,插插花,陪老人家说说话,还能打点上下关系,给她当辅助。
这里面除了漂亮和听话,亓季昀没有一点搭边,更别说他最多只能算是,有攻击性的漂亮和有选择性的听话。
老婆虽然也很温柔体贴,但就像闻晏姝隐约感觉到的,他只是收了爪子,偶尔还爱玩一点体贴的情趣和小游戏,实在不能算是她父亲想要的Omega 。
闻晏姝简直不敢想这关系得处成什么样。
再说了,闻晏姝也不是很想让老婆介入她和父亲的关系里,她娶老婆不是让对方来替她受苦受难的。
她纠结了很久,表情多变,亓季昀倒是没什么所谓,还觉得挺好玩似地戳了两下她的脸:“干嘛愁眉苦脸的,婚礼不办也行,我更喜欢旅行,这些形式无所谓,但是证你得先跟我去领,要不然我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在吹牛。”
他这话说得大方,手上晃了晃刚播出数十个电话的手机,眼神危险,明晃晃地表明要是她敢这时候说不结婚她就死定了,想了想又捶了她一下:
“也别担心,说不定过两年我们就离婚了,到时候你回去再结,还算是头婚。”
这回闻晏姝看他的眼神才真叫危险,她把Omega叼进窝里,对着腺体咬了又咬。
往事不堪回首。
现在老婆真要跟她闹离婚,闻晏姝倒是敢跟他商量见家长的事了。
刚才她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她的临时签证快过期了,提醒她记得更新信息,电话里女人声音温柔:“信函都发到家里来了,我看了下,系统好像出了错…… ”
打哈哈是一回事,装傻充楞也还行,问到头上来了还撒谎说系统出问题,那就有违闻晏姝的道德准则了。
更何况对面的语气温柔里带着笃定,显然已经查验过什么。
亓季昀沉默了多久,她不确定,只觉得起码肯定有十来秒,也许是几十年。
花园里香气芬芳,她手指尖带着水珠的潮气,闻晏姝抬头揉了下额心,她隐约回过味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了。
“抱歉,我们回家吧。”
她随手给他披了件外衣:“你身体不好,这儿凉,回去休息,刚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我刚才遇到点事,昏头了。”
她猜想可能是方才林先生的事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迫。
毕竟她老婆也想着要离婚,人总是会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比如分手前,或是古地球人的离婚冷静期,都有不少案例表明人在类似“情感凌迟”的情况下会失去一定的理智。
亓季昀不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但比起谈论“见家长”的话题,他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一下也可以。
Alpha走在他身旁,进门时,不忘开启屋内的自调整系统,控制屋内温湿稳定,她站在吧台边:“要喝点什么吗?”
亓季昀应声抬了下头,他视线停留在吧台上,走神了一瞬,有点怀疑那个吧台是自己的手笔:“冰水就好。”
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干净的脆响,他脱了外衣,搭在沙发上,静静思考着。
他们甚至没见过家长……这恋爱脑这骗婚骗得也太干脆了。
假如离婚,闻晏姝是临时签证,阿茨匹萨的系统未必会更新婚姻状态,也许她回去还是未婚状态,也许会有个Omega被“骗婚”。
虽然以他最近对Alpha的了解,她似乎跟其他Alpha不太一样,亓季昀实际上不太相信她会去骗婚。
但他说得是也许。
如果离婚了,不久后他要去洗标记,她可能会很快找个新的小O ,可能是娇小可爱的,每天扒着她撒娇不让她走,也可能是任性娇纵的,每天让她给自己干这干那,还有可能是木讷寡言的,遇到事情只会揪着她哭。
而这个Alpha,大概率又是一副“好好好,我都听你的”的样子。
一点主见没有,活该被欺负。
亓季昀有些微妙的不爽。
不远处有人在说话:“云云呢?”
他不耐烦:“不知道。”
闻晏姝往杯里加柠檬汁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眼,沙发上亓季昀抱着抱枕,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扭头将脸朝着外边,嘴角微微下撇,一看就不是很高兴。
谁又惹他了。
将冰水放到桌面,想不明白的闻晏姝垂眸:“身体不舒服吗?”
“没。”
没得很勉强。
“我给你按摩?之前学过一点点。”
亓季昀没好气:“我知道。”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下。
是,易感期闻晏姝给他按过不少次。
眼见着Omega垂着眼帘,攥紧了手,即将恼羞成怒,闻晏姝识趣道:“我去找云云。”
第29章
亓季昀近来心情不畅。
先是得知了自己可能骗婚的事,再到体检那天刚放下悬着的心,又被Alpha提及她家里人还没见过他。
事情似乎在一件一件证实他,或者说是恋爱脑的可恶行径。
亓季昀虽然平等地讨厌每一个Alpha ,但还是有基本的道德判断标准。
比如现在,他就很难欺骗自己“你没有错”。
叮叮咚咚的念头在脑子里跟卖麦芽糖一样地敲,亓季昀在酒吧闲逛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更别说还有闲着没事三天两头来探望大老婆的大明星挂在耳边嚎。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恋爱脑在家待久了,原先亓季昀不怎么在家里逛还好,脑子里的收音机不会响起过去的频道,但只要他一跟着小乐在屋里转悠,脑海中就会自动蹦出许多片段或场景,零零碎碎的。
比如,他现在能记起来吧台确实如他所想,是他坚持要买的,家里的各式的香氛和沐浴露都是他买的,一整个大架子都是,小乐系着的那条围裙,好像也是他的。
在亓季昀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里,那条围裙是他一次跟闻晏姝逛商场买东西送的,他忘了丢,回家才发现还在袋子里。
他似乎还穿过一两次。
这就导致亓季昀只是坐在沙发上玩玩智脑,剪剪指甲都会感到如坐针毡。
因为不时会有个系着围裙的机器人举着“拂尘”在他面前路过。
那带子嫩黄嫩黄的,像初春的新芽。
接着是沉乔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亓季昀已经为恋爱脑的所作所为困扰了一阵子,他耳畔一时有声音说“那你就更应该离婚了”,一时有声音说“你看那Alpha多可怜”。
亓季昀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愁善感,为人着想,但他现在知道了。
他只要一想提离婚,生锈的脑子就会卡兹卡兹地想起Alpha可能会有的反应,小到装死装没听见,像易感期那样委屈得不行要蹭他,大到离婚后她另娶新欢,然后被使唤得团团转。
Omega自己这么干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时候倒是觉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