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是放在东院书房的, 应当和东院的书装在一个箱子的才是。
而不是同新书房的书放在一处。
楚霁川拿起书抖了抖,里面薄薄的纸掉落下来。
页数也不对。
他之前并非将纸夹在书中间,而是夹在了扉页。
这府邸一共就两个主子, 一个是他, 另一个就是陈岁桉。
自从自己新辟了间书房, 为了防止陈岁桉发现自己在看些什么书,新书房也是下了命令不允许她进去的。
只不过陈岁桉一向厌恶读书,从未想过进去。
这也是为何他执意要将书搬过来。
目前用着陈岁桉身体的他根本没有权利进新书房。
现在能拿到书的, 只有用着他身体的陈岁桉一人。
月上梢头。
陈岁桉今日吃饭格外香。
她先是弄明白了黑莲花养孩子的历程,接着和太医定了宫内秘制的膏药,然后又去了马棚,给看着不那么舒适的马车重新布置了一番,最后还亲自和厨娘商讨,定制了一份新的零嘴菜单。
整一天过下来的感觉就是,相当有成就感。
养孩子真快乐,陈苏桉如是想。
多亏了用了黑莲花身体的她一并继承了黑莲花的府邸和钱财,不然她还真的没有这个人力物力去养孩子。
她边吃边看楚霁川, 心中因为那本育儿宝典,给他自动加上了八层滤镜。
之前龟毛虚伪假君子真小人的黑莲花, 此时在她地眼里成了单纯可爱乖巧的小孩子。
她边看边用公筷给楚霁川夹菜。
可怜见的, 小时候就没吃过什么好的东西吧,真难为他长得这么高了。
“多吃肉, 能长高。”陈岁桉瞄准肘子,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肉就送进楚霁川的碗里。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光吃肉是长不高的。”没多一会, 陈岁桉又夹了一筷子小青菜。
至于多吃肉能不能长高, 不吃蔬菜是不是就不长个子了,这些都没有任何科学依旧,也无从考证。
陈岁桉只是觉得,这么说会更像一个合格的家长。
楚霁川看着碗中肥腻的肉,还有带着生姜的菜,皱了皱眉头。
听她话的意思,他很介意自己长不高吗?
怪不得花朝节祭祀那日要和花神许愿快快长高。
只是这肉和这菜,实在不是他爱吃的东西。
陈岁桉见楚霁川慢吞吞动筷子的模样,不是很高兴。
“不可以挑食。”
楚霁川最终妥协。
罢了,他毕竟还是用着她的身体,目前应当为她的身高负责。
他拿起筷子,把陈岁桉夹的菜一一送进嘴里。
陈岁桉投喂成功,心中更是高兴。
这原来就是养孩子的快乐吗?
崽崽乖乖吃饭了欸!
楚霁川心里还记挂着书的事情,吃过饭后放下碗筷,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陈岁桉自从将家长的身份安在了自己的身上后,就格外关注楚霁川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现在女儿吃完饭了,在注视着自己,显然是想同自己说什么话。
陈岁桉也正有此意。
她懂,正常家庭都是这样,饭后看着电视机聊聊天,促进亲子感情。
她明白的。
陈岁桉饭吃了一半也不吃了,挥挥手吩咐别人撤下去。
这里是没有饭后的电视节目可以看了,大晚上的请个戏台子过来也太过铺张了,楚霁川不是喜欢看书吗?
那就看书吧。
陈岁桉吩咐下人又拿上些瓜果点心,她最爱的几本小人书也一并拿了过来。
她大度地分给楚霁川一半,自认为无论他看到哪个情节自己都能接的上去。
楚霁川不明所以看着陈岁桉来回折腾。
陈岁桉拿过一本递给楚霁川。
楚霁川未接。
陈岁桉又悟了,孩子不喜欢是吧。
那换点正经的。
孩子喜欢学习是好事儿。
她遗憾地看着重新拿上来的厚书,可惜这种书,无论他说什么内容,她都无法接的上去了。
楚霁川也没拿。
陈岁桉苦恼皱眉,不是要跟自己说话吗?
怎么拉长着一张脸。
她自认为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已经称职地活跃了气氛。
“你心情不好?”
陈岁桉拉开话匣子。
楚霁川之摇头,不回答。
他也不是不愿开口,他在酝酿措辞。
这事儿他着实不太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是能确定陈岁桉动了这本书,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看过了,不确定她是不是看了自己纸上写的内容。
哪怕她真的看到了,楚霁川也不确定凭她的脑子,是不是能联想到什么。
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被她知道,总归不太舒服。
他不知道这种心情该被称作什么,他也是第一次有这种心情。
奇妙又有一些些羞于提及。
楚霁川只想这事永远都不要被陈岁桉发现。
被她发现了自己在偷偷学着怎么养孩子,指不定会怎么嘲笑他。
同她解释自己只是为了不养死她,以便未来更好地折磨她,她定是不相信的。
烦。
陈岁桉是完全不明白楚霁川别扭的心理的,她若是能感同身受,一定能精准总结。
这种心情叫,社死。
【攻略对象情绪发生变化,情绪体验(害羞)+1】ĴŞԍ
陈岁桉这个老父亲还在苦思冥想,究竟该如何打开沉默女儿的话匣子,系统播报突然响起。
陈岁桉惊了。
害羞?
黑莲花害羞?
她脑补出了一朵黑色莲花伸出两朵花瓣捂着花蕊的模样,整朵花瓣尖尖都变粉了。
黑配粉,很好看的。
她惊奇地看向黑莲花。
只是他面无表情,十分沉稳。
陈岁桉戳系统:“你的检测出故障了?”
【宿主,系统一切正常。检测结果准确。】
陈岁桉眼睛又瞪大了一圈,盯着楚霁川看。
眼神不虚,嘴角不翘。
然而视线扫过耳朵的时候,端倪出现了。
黑莲花用着他的身体,大半的耳朵是遮掩在垂髻后的,只有露出一点点的耳垂,有从粉色往绯红色变化的趋势。
他真的害羞?!
为什么会害羞啊?
陈岁桉不太理解,她本想直接问出口,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进去,还是维护一下小孩子仅存的自尊心好了。
免得黑莲花恼羞成怒。
不能直接问,那就换个问法。
陈岁桉尽力把直球打成弯球:“你是有什么事情同我说的吗?”
楚霁川点头。
酝酿已久的话终于被说了出来:“你是去过新书房了吗?”
陈岁桉话不过脑子,新书房,那个书成堆放的地方?她才不去。
“我没去过。”
楚霁川盯着她。
耳后的热意逐渐散去,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在撒谎。能进新书房的只有他们二人。
他不在意陈岁桉是否真的进了书房,也不在意她是否看到了书上的内容,他更在意的是陈岁桉有没有撒谎。
她在骗他。
像是亲眼看到鸟在开了笼的边上转悠,他只能看,不能动。关不上笼子,也确定不了鸟是不是下一刻就要飞走。
笼子和鸟,都不是他掌控的。
这感觉很糟糕。
楚霁川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直接了当,笃定道:“你看过那本书了。”
陈岁桉看着楚霁川黑黢黢的眼睛,心里咯噔。
满脑子全是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黑莲花会不会忌讳自己看到他写的东西?
毕竟他是阴晴不定的黑莲花,不能以常人之想揣度他的想法。
陈岁桉看着黑莲花的眼神,不太正常,但是没有杀欲。
还好,还能苟住。
稳住稳住,可以赢。
她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安慰自己。
陈岁桉拿出了毕生的演技,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就看过一本,你书架上旧旧的那本,我看别的书都是新的,单那本不一样,我就看了看。”
“拿出来的时候没拿稳,就掉在地上了。我把掉出来的纸塞进去,随便翻了下书,就放回去了。”
陈岁桉说地真假参半,看着黑莲花眼神明显好起来,她补充着:“就是每太看懂写的是什么,我一向不爱看全是字的东西。”
她所说的行为贴合自己的性格,合情合理。
楚霁川只觉得那只不受掌控的鸟兜兜转转,自己蹭到笼口边,把栓拉上了。
鸟和笼子重新回归掌控。
“这书有什么特别的吗?”
楚霁川的心脏像被高高抛起,他本以为是会被狠狠摔下的,但是一双手将其稳稳托起,小心放了下来。
他沉默着感受这种古怪的,从未有过的体验。
“无甚特别。”楚霁川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陈岁桉知道,他又回到了无害的状态了。
楚霁川得到了想要了答案,便不多留了。
陈岁桉看着桌子上没动过一口的瓜果,只觉得弥补黑莲花童年的任务任重而道远。
这个阴沉自闭且难以捉摸的小朋友。
去太学之前的日子在忙碌中度过。楚霁川忙着看书学带孩子,陈岁桉忙着安排一切弥补孩子的童年。
上学这日,陈岁桉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先前就和容月打听了楚霁川今日的起床时间,特意在此基础上,把自己的起床时间定早了半个时辰。
为了防止自己睡到昏厥,她让张榛每隔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喊她一回。
天蒙蒙亮,陈岁桉打着哈欠,强迫自己从柔软的被窝钻出来。
洗漱过后,困意渐消。
她像一个操心的老妈子,前前后后,忙忙碌碌。
先是去看车棚里的马车是否套好,再去检查上学的东西是否带齐全了。她还转头去了小厨房,不仅看了看今日早上的饭,还询问过午饭和点心是否准备好。
在确定万无纰漏后,她甚至亲自去看了看随行的下人们。
带出去的门面,必须得标致着。
准备好一切后,她甚至对着铜镜,正了正玉冠,理了理衣裳。
左看看,右瞅瞅,几乎沉浸在了这幅完美的皮囊中。
就像小孩子总喜欢选更好看的一个家长去开家长会一样,这是面子问题,陈岁桉相当了解。
虽然黑莲花不一定会在意这些,但是只要是她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必须做到位了。
绝不含糊,不可偷工减料。
楚霁川起床后就看到了相当令他失语的场面。
一排的丫鬟齐齐站着,有人拿书,有人拿笔,有人拿纸,有人拿砚,只待他过目后就装进书箱。
陈岁桉站在一排丫鬟的首位,像刚发家的地主一般:“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还为你备了三套,你随便挑选。”
楚霁川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头疼。
他对此类东西一向没有过多的要求:“这些就可以了。”
只希望下人们能快些收起来。
他能安分地吃个早食。
只是早食注定是一桌不寻常的早食。
平日只有六个菜的桌子今日满满当当,挤了整整十六个菜。
光是粥就有三样。
陈岁桉笑眯眯,像个称职的溺爱女儿的土地主,为楚霁川一一介绍:“南瓜小米粥,甜口的。皮蛋瘦肉粥,咸口的。白粥,不甜不咸,清淡口的。”
“你想喝哪一个?不喜欢的让她们撤下去。”
楚霁川指了指白粥,并不理解她今日为何如此。但还是补充道:“不必铺张。”
这阵仗着实有些大了。
且莫说小时候了,就是他脱离了楚家,自立门户,都未吃过此等早食。
陈岁桉摇摇头,一手握拳放在胸前,虔诚又夸张道:“你上太学第一日,不可马虎,我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与你同在。”
楚霁川本想说,区区太学,不必如此重视。
但听到陈岁桉嘴里的那句“我与你同在”,到底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本以为坐下来便能好好吃饭了。
但陈岁桉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陈岁桉花的心思绝不仅仅于此。
只见陈岁桉拿着公筷,给楚霁川夹了一根油条,两个形状极为漂亮的鸡蛋:“都吃掉,能考一百分。”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摆的古怪形状,拧眉问道:“何为一百分?”
陈岁桉神叨叨:“就是最好排名,最好的等次,你别管,吃光就行。”
陈岁桉殷勤的动作,殷切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是很对劲。
楚霁川拿着筷子夹了夹鸡蛋:“你给这里头下毒了?”
陈岁桉忍住内心的白眼,好一朵龟毛多疑的黑莲花。
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把楚霁川夹着的蛋拿走:“是的是的下毒了,就为了毒死你,继承你的家业。”
楚霁川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挑眉。
看来是误会她了。
他的筷子倏然收紧,蛋从中间被扯断,一半在陈岁桉的嘴里,一半在楚霁川的筷下。
楚霁川慢条斯理地把鸡蛋夹起塞进嘴巴,无所谓道:“那你就毒死我吧,我的钱可以全部给你。”
陈岁桉没想到楚霁川会把自己夹剩下的蛋塞到嘴里。
他吃相一向斯文,咀嚼缓慢。
陈岁桉看着他地嘴,只觉得哪里都不大对劲。
大约是他的话实在太动听了吧。
钱全部给她呢。
真让人可耻地心动。
吃过早膳后,楚霁川准备背上小书箱。
书箱身后一个大手拿过。
“我帮你拿着。”
陈岁桉龇牙笑着。
送孩子上学,书包都是家长拿着的,小黑莲花的书箱也得她帮忙拿着。
楚霁川狐疑着看她,她今日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你把我那方上好的砚台打碎了?”
陈岁桉愣了愣:“没有啊。”
“我的孤本被你撕坏了?”
陈岁桉傻不愣登,继续道:“也没有啊。”
“那你今日这般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