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污的服被扔掉了, 被温水包围的感觉让心里的隐约的恶心感淡退。
他闭眸思索着陈岁桉的行为。
前几日果然是表象, 狐狸尾巴漏出来了,装不下去了。
她是故意捉弄他的, 如她之前一样。
楚霁川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讽刺。
这种熟悉的被坑的感觉让他找到了一丝熟悉感。这才是熟悉的陈岁桉。
他之前以折磨她为乐趣,她没道理对自己如此好。
这几日对他的种种好想来也都是假的。
她的每一个人行为都像是把他高高抛在空中, 不知道何时就会放下手, 再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举止异常必是有所图。
她究竟图的是什么?
楚霁川的眼神晦涩不明。
【攻略对象情绪发生变化, 情绪体验(怀疑)+1】
听着系统播报,陈岁桉内心忐忑。
她被赶出来也不离开,坐在台阶上无聊着揪地下的草。
下人们何曾见过楚大人毫无形象坐在台阶上。一个个吃惊又感慨。感慨楚大人实在爱女心切,小姐都未曾受伤,他还寸步不离的守着。一时间也不再侯在门外,各自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陈岁桉完全不知道楚霁川爱女心切的形象在众人心里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揪着草,愁啊。
黑莲花敏感又多疑,她前几日好不容易才让阴鸷黑莲花变得可爱了一些,这个意外会不会让她的养娃大计半路夭折?
他会不会又回到不招人喜欢的阴沉模样?
陈岁桉边薅草边思索,盯着紧闭的房门苦大仇深。还是等他洗完澡后,再同他说清楚。
盘算明白后,陈岁桉才突然发现浴室里是没有水声的。
洗澡怎么能不出声啊?
一瞬间,陈岁桉的脑袋里冒出了种种不好的可能性。
恶心晕了?被热水烫晕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毕竟黑莲花用的是小孩的身体,发生什么意外也未可知。
“你在里面吗?”陈岁桉扣门,问的小心翼翼。
楚霁川只觉得她这问题可笑,他不在里面还能在哪里。
闭嘴不回答。
陈岁桉有些慌了,不会真把自己泡晕了吧?
她扣门更急促了一点。
“你还活着吗?你吱一声啊?”
楚霁川陷进了死胡同,笑的更讽刺了,她还真是巴不得他死了。
陈岁桉只担心黑莲花给自己泡晕了,也不待问便推开门进去了。
热气如烟雾缭绕,浴桶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睁着眼睛,眼神不善地看着她:“谁让你进来的。”
陈岁桉见他小脸红成一坨,看着不大高兴的模样,自知理亏。任谁被羊驼吐了一口口水都不会开心。
楚霁川没有把他俩脖子拧下来已经是心慈手软了。
她后退两步关上门,又留了一点点缝隙让楚霁川能听得到自己说话。
然后支支吾吾道:“我那不是听你没什么动静,怕你晕在里面……”
楚霁川又沉默了。
陈岁桉这回确定了,黑莲花是真的因为羊驼的一口口水生气了,这个气还不小。
她为自己分辨着:“我也没有想到它刚好就吐了你一口口水,我是想带个宠物回来,逗你开心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轻轻叹了口气。
也是,谁会带这么古怪的宠物回来呢,他喜欢的是奶牛猫,可不是这个脾气差又只会吐口水的羊驼。
“我是想带着你,我们一起养一个宠物的。”
陈岁桉补充着。
虽然楚霁川是大概率不相信的,但是她还是要讲,以防他想歪。
“邦邦邦!”
这回敲门声更大了一些。
陈岁桉扯着喉咙嘹亮道:“听到了吗,是意外,意外,我是想逗你开心的!”
陈岁桉把门敲得惊天动地,大有楚霁川不出声她就不停止的架势。
他闭着的眼睛缓慢睁开,少了几分晦涩,多了几分迷茫。
像是认为自己被抛弃了的幼童,无助又悲伤的走在大街上,背着破布兜子,固执的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远离这里。可是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在喊着告诉自己: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啦!
陈岁桉一个人的声音就能抵得过一个街的声音。
深陷情绪的楚霁川就这样硬生生被她嘹亮的吼声拽了出来。
“知道了。”楚霁川被吵的心烦,只想让她闭嘴。
楚霁川想着陈岁桉刚刚说的话,小小的嘴巴抿成一条线。
她是想逗自己开心?可是他并无什么不开心的,她这话讲的好生怪异。
见黑莲花愿意同自己讲话了,陈岁桉惴惴不安的心放下了一小半。
她乐观的想,还愿意跟她讲话,还有救,小黑莲花还没有彻底黑透。
陈岁桉又坐回台阶拽野草,百无聊赖等着楚霁川收拾好自己打开房门,像一个约会前等在女友楼下,尽职尽责的男人。
楚霁川就这样迷茫着坐在浴桶里,直至热气消散,水已经转凉。
陈岁桉说想让他开心。
可是,哪里会有没有所图的好呢?哪里会有人没有目的去哄他开心呢?
没有的,就像他的生母对他好是用他争宠,那些达官显贵奉承他是为了加官进爵,那些将死之时给他磕头是为了求一线生机。
陈岁桉对他好也一定是有所图。
楚霁川固执地想着。
他从冰冷的水里走出来,换上了衣服。
无妨,他会知道的,会知道陈岁桉到底求些什么。
陈岁桉就坐在台阶上守着。
门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还未待起身便回头。
一张嘴咧的老大在那笑,露出一口白牙。
她坐在台阶上,比站着的楚霁川要矮一点点。楚霁川也因此能近距离平视陈岁桉的眼睛。
“你出来啦。”陈岁桉呵呵直乐。
午后阳光并不刺眼,顺着院中树杈枝丫间溜下来,在陈岁桉的脸上驻足。
陈岁桉用的是楚霁川的身体,整个人无害又温顺。
无害从不是用来形容楚霁川的词。
楚霁川鲜少照镜子,除了晨间束戴冠。他不是很喜欢看自己那张死气沉沉,没有生机的面孔。
像是一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磨喝乐,连嘴角一贯的虚伪的笑容,都是同样的没有变化的弧度。
如今这副皮囊用在了陈岁桉的身上,整个人明媚多彩起来。
楚霁川心如明镜,他知道明媚的带着颜色的不是他楚霁川,是她陈岁桉。
都说看人先看眼睛,击破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只需要盯着他的眼睛便可,心是怎样的,眼睛就是怎样的。
楚霁川发梢还在掉着水珠,滴滴答答。
他第一次与陈岁桉平视,第一次着这般长久的盯着她的眼睛,试图这这双眼睛里发现一点点端倪。
可半丝也无。
她像是百分百信任他一般,毫不设防。直通她内心的门户大喇喇敞开着,甚至连一扇窗户都不闭。
甚至她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欣喜,跃跃欲试拿着榔头小锤子,想把这里的门槛和窗一股脑敲碎,只怕有哪里会绊着楚霁川,生怕他进不来。
直至楚霁川看的眼睛酸涩,也未发现陈岁桉眼睛里的任何欺瞒或者是隐藏。那双一向枯井无波的眼睛到了陈岁桉这里,真诚又直白。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太好看了?”陈岁桉以为楚霁川在欣赏自己的美貌,只觉得他与自己一样审美一致,“我每天早上都得照许久的镜子呢,这样好看的脸能被我用一些时日,想想嘴都得笑烂了。”
不愿意照镜子,也不觉得自己好看的楚霁川不懂陈岁桉的脑回路。
他只觉得和陈岁桉大眼瞪小眼许久,眼睛有些酸。
他转开了目光,闭着眼睛缓解眼睛的不适。
陈岁桉见他闭上了眼睛,只当他觉得自己的脸不堪入目。
“欸,怎么回事呢,哪里会有孩子嫌弃自己的长相啊?多俊呐!”陈岁桉摸着自己的一张俊脸,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帅而不自知的绝种人类?
见楚霁川闭着的眼睛仍未张开,陈岁桉将手插在衣襟里,边摸边嘀嘀咕咕:“既然你觉得自己丑,那就给你看些好看的,洗洗眼睛好了。”
眼睛的酸涩得到了缓解,楚霁川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有连理枝缠玟的铜镜,陈岁桉举着镜子对着他,言笑晏晏:“当当当当,来看小美人儿!好看吧~”
他看着镜子里的脸,不大点的小孩还带着婴儿肥,木着一张脸,抿着唇,凌乱的头发未干,水珠滴滴滑落。
透过镜子他看到,透过树枝丫溜下来的光不仅落在陈岁桉的身上,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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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个盲盒
楚霁川身着的衣衫薄, 已经被水打湿大半,凉凉黏黏粘在身上,不甚舒服。
旁边陈岁桉叽叽喳喳的声音依旧不停: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漂亮呀。”
“咱家就没有一个丑的。”
“你要是嫌你实在不好看, 没关系, 我好看, 我们家只要有一个能撑起门面的就可以了。”
“啧啧啧……”
夸赞声不绝于耳,记忆里的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的孩子?”
“你看你这张丑陋的脸。”
“恶心的东西。”
“早知你长成这样,出生那日我就该把你掐死。”
有风吹过, 楚霁川鼻尖发痒,打了个喷嚏,身上本就发凉的衣裳更凉了。
陈岁桉这才发现孩子衣裳湿了一半,眼神也有些迷离,脑子看起来不甚清醒的模样。
她当机立断,把小小的黑莲花抱在怀里往厢房里走。
边走边唤容月去请大夫。
小孩真的像纸糊的一样,风一吹雨一打的就能生病。
虽然还不确定楚霁川有没有发烧,但是请大夫过来终究是以防万一,没有坏处的。
陈岁桉有些愧疚, 她若是早点发现楚霁川的衣裳是湿掉的就好了,还是她这个当爹的不称职。
肩膀上冰凉的触感和周围温暖的怀抱把楚霁川从不堪的声音中带了出来。
不过片刻, 身上湿透的外衫被毛手毛脚扒下来, 他被塞进了一个柔软的被窝。
被子拉到了下巴,他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陈岁桉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 摸着下巴点头。
她最喜欢这个睡法,整个人被被子都包裹起来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相当有安全感。
现在黑莲花也是这个极具有安全感的睡法。
左看看右看看, 黑莲花脑袋上湿哒哒的头发还不是很顺眼。
出去找个白巾给他擦擦。
想着, 陈岁桉推门出去了。
楚霁川两只手吃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来, 试着爬起来。
头发是湿的,擦干才能躺下,他如今用的是陈岁桉的身体,毕竟不是自己的。
扒拉到了一半,楚霁川又撒手躺了回去。
生病如何,不生病又如何,陈岁桉只是虚假的关心,他为何要在意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她不上心,自己反倒关心起来。
狗拿耗子。
楚霁川唾骂自己。
此时应当是她来为她的身体擦干头发。
这么想着,楚霁川端正躺了回去,心安理得等着陈岁桉来帮他擦头发。
左等右等,等到花都快谢了,陈岁桉还是没有回来。
楚霁川只觉得脑袋越发昏沉起来。
果然如他所想的,对他好是有所图,是虚伪的。
这不过才几天,她甚至不愿再坚持下去。
她想要的得到了吗?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半途而废?
楚霁川浆糊般的脑子开始本能地想着与坚持不懈有关的诗词。
“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切磋琢磨,乃成宝器;人之学问知能成就,犹骨象玉石切磋琢磨也。”①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②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③
……
楚霁川恨恨着把每一句的出处都记下来,只待和陈岁桉换过身体以后就布置给陈岁桉,一天背一本书,狠狠治她的毛病。
容月敲门进来了,打断了楚霁川预备为陈岁桉量身定做的读书大计。
“小姐,主君让我来给你擦擦头发。”
楚霁川抬眼往门口看去,容月拿着一方白巾站在门口。
他又往前起了起身,以便能看到更远的门外。
空空如也。
“她呢?”
楚霁川冷着声音问。
“回小姐,主君和张侍卫说了些什么,便出去了,奴离的不近,没有听清。”
楚霁川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放那吧,我待会自己擦。”
容月有些为难,小姐最近不喜她们近身她们是知晓的,像换衣服此等小事,她们见小姐能自己穿好,也便罢了。
可是这给小姐擦头发是主君临走亲自嘱咐的。
她迟疑着向前:“主君临走前嘱咐奴婢务必给小姐擦干头发。”
楚霁川又坐起来,拿过白巾往头上擦:“我在擦,下去吧。”
容月还是有些迟疑。
楚霁川沉着脸:“下去。”
“是。”
容月低头退下了。
现在的小姐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楚霁川见门合上了,手里的白巾随意扔掉,顶着一脑袋湿哒哒的头发躺回去。
陈岁桉背着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陈岁桉自己的身体也别想有好。
她把自己的侍卫叫走了,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她想干什么,自己不日便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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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西榆林巷里,一个一身月白圆领长袍,腰别蓝穗玉佩的男人俊逸潇洒,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他的身后跟着一身劲装的侍卫,更彰显了他的身份。
然而这个翩翩如玉的俏公子手里却用草绳吊着一尾鱼。
西榆林巷里住的皆是老人。夕阳还未西下,天边朵朵鳞云被染成驼红色,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更有吃的早的老人,此时搬着小巴扎三三两两坐在门口,闲着唠些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