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桉从刚刚端上来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小巧的蜜饯,在说话之前就往楚霁川的嘴巴里塞。
楚霁川就这样被陈岁桉态度强硬地塞了一颗蜜饯。
楚霁川皱着眉,没办法吐掉,只能吃下去。
小孩吃的玩意。他总被陈岁桉塞这些玩意,上回在书房也是。
陈岁桉笑眯眯的:“蜜饯,甜的,冲冲嘴巴里的苦味儿,不要觉得只有小孩才能吃这个。”
楚霁川抬头,脑袋晕乎乎的。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下药是吃过了,还差一个饭。
“去问问张榛,饭催过了吗?”陈岁桉继续吩咐容月。
未待容月回答,张榛便过来了:“主君,菜已备好了,您通传一声就送过来。”
“那便送来吧,饭菜都送到这里,就不去正厅了。”
说完,陈岁桉看着楚霁川,还是笑眯眯的:“今日晚膳就在这吃吧,你不用下床,让她们给你支个小几放在床上。”
这话不是问句,显然是没有打算征求楚霁川的意见。
发了烧的黑莲花有些呆。
至少是没有先前宠辱不惊雷打不动的姿态。
他明白了陈岁桉的意思,迟缓地问:“在床上吃饭?”
陈岁桉点头:“自然,你都下不来床了还想去正厅吃饭?”
楚霁川想说,在床上吃饭不合规矩,他不吃也可以。但是陈岁桉在让他吃饭这方面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说出来也不会被同意。
他动了动嘴,还是没说。
陈岁桉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怎么,你想说在床上吃饭于理不合?”
楚霁川的思维明显是跟不上了,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陈岁桉。
怎么这她也知道?
“你那些不合规矩的屁话是没有办法塞我的嘴的,谁教你的规矩,你就让谁守规矩去。”
楚霁川抿了抿嘴,沉默半晌,最终道:“死了。”
陈岁桉简直要欢呼,祸害黑莲花的人就不该还留在人世:“对喽,死了好啊。规矩是死的,但是我们是活的啊。”
她俯身离楚霁川更近了一点,认真教他:“我可没有教过你什么规矩,我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所以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在床上吃饭真的很舒服,你可以试一试。”
陈岁桉像上次哄他吃胡饼那样再一次安利。
楚霁川想到了他与陈岁桉还未换身的时候,陈岁桉就秉持着她的这套道理,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极为舒坦。
被他吊在树上的竹篮里,就拽着毛毯上去睡觉。
得知不用背书,就得寸进尺要求着不想早起。
零嘴小人书向来是放在床头边上,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就是换了身后,陈岁桉也过的潇洒快活。
把书桌上的之乎者也换成自己的小人书。
给觉得僵硬的交椅上塞了柔软的屁股垫。
去待漏院等候上朝的时候也要给自己买一个胡饼。
她带着他坏了他食不言的规矩,现在又变本加厉,准备带着他在床上吃饭。
“明日你也无需起床,好好睡觉,我让人给你去太学请假。你又不上学,起那么早干什么?”
陈岁桉大手一挥,把黑莲花接连几日的太学一并取消。
若是在她被黑莲花吊在竹篮子上背书的时候问她,有朝一日她有这么一个和黑莲花换身的机会,她会选择干什么。
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黑莲花也吊起来,不但吊起来,还要送他去上学,去读书,一天背十本书,背不完不准吃饭。
但是现在的陈岁桉看着眼神略带迷茫却还紧紧攥着她衣袖角的小黑莲花,突然觉得是不是一定让他感受到上学的痛苦也不重要了。
楚霁川沉默着。
原来生病是可以不去上学的,是可以睡懒觉的。
曾经无数个严严寒冬,他穿着单薄的长衫瑟瑟发抖,头晕闹热,咬紧牙关去上学的路上,他都不止一次问过,为何他不可以休息一日,再去上学。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后来他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从他所谓的父亲的嘴里,从周围人的言行举止中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不成字句的答案。
他是楚家嫡子,理应承担起一个家族的使命。JȘԌ
做不到最好,得不到先生的夸赞,便不会被正脸相待。
在无数个众多兄妹可以玩乐欢愉的日日夜夜,他都在一丝不苟的秉持着父亲教导的规矩,行君子事,作君子风。
陈岁桉帮忙将放在楚霁川面前的小几扶稳,一道又一道菜端了上来。
小几上是摆不下的。
陈岁桉又让下人拿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盘子,每道菜都夹了一些放在上面。每道菜之间都空了一点点缝隙,以确保味道不变。
她把盘子放在了楚霁川的面前,笑的还是有钱土地主的模样:“明儿让他们再去打个更大的小几过来,专门放在你的床上,给你用来吃饭。”
楚霁川定定地看着陈岁桉的动作。
她是从外面一回来便来了这里,连梳洗一番的时间都没有。
玉冠松弛,碎发几缕荡在鬓边,衣服也有些松垮地套在身上,慵懒随意之感卓然天成。
将菜放在楚霁川的面前后,她伸手将荡在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楚霁川因此看清了她耳朵下方的绒毛。
很小的一撮,大约是猫毛,在烛光的笼罩下披上了柔和的颜色。
他的手里被塞了双筷子,陈岁桉看着他,示意他夹菜进食:“吃啊?”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耳下的那撮绒毛,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猫尾巴荡过。
有些痒。
他其实并未觉得过分饥饿,鼻子也因为生病塞住了,闻不到什么味道。
但是他听到陈岁桉的话,本能的动起了筷子,把陈岁桉给他夹的菜都放进嘴里。
西院儿的下人们亲眼目睹了小姐从誓死不吃一口饭到现在被塞了筷子就知道乖乖主动找食吃的模样,在心里啧啧称奇。
果然只有主君才能管得了小姐。
见楚霁川动筷了,这时的陈岁桉才松了一口气。
呼,饭也吃下去了。
她也晓得一身污垢还带着满身的猫毛吃饭着实不大礼貌,但是黑莲花实在是不正常。
她刚进门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只能把一且都抛之脑后,暂时哄孩子。
药喝了,饭吃了,黑莲花的状态持续好转,陈岁桉心也放下去大半。
现在可以去沐浴了。
陈岁桉欲站起身子,衣袖边皱巴巴的一团又重新被攥住了。
楚霁川的声音重新带着冷气:“你去哪里。”
陈岁桉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沐浴去。”
生了病的楚霁川比平日无害了许多,趁此机会能摸一把是一把,毕竟手感真的很好。
楚霁川上下看着陈岁桉,确实脏兮兮。
此时的楚霁川才露出一些嫌弃的表情:“嗯,你去吧。”
见过太多次这个眼神的陈岁桉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只是抱都抱过了,头发也被她挼过了,现在洁癖才冒出来,会不会多少有些晚了。
不和生病的小孩一般见识。
洗澡去。
陈岁桉正准备抬屁股走人,那团褶皱的衣角又被楚霁川拉住了。
她内心叹气,这衣服怕是不能要了,都熨不平了。
“怎么啦?”陈岁桉又坐回去,耐心问道。
楚霁川想了想,摇了摇头,把手松开了。
“那我真去沐浴了?”
小脑袋点点头。
这回陈岁桉真的是去沐浴了,身上黏糊糊的太难受了。
容月见主君离开,心里还记挂着刚刚大夫给小姐看病时候的医嘱,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发烧可以解锁楚呆呆新角色√
第45章 、第四十五个盲盒
“主君, 前来给小姐把脉的大夫特叮嘱过了,万不可让小姐忧虑过重。奴婢无能,未想出小姐一个孩子, 究竟是因何而忧虑。”
陈岁桉心道, 别说你了, 就是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黑莲花的心思堪比六月的天气,难猜啊。
“行了,我知道了, 此事我自有计较。”
陈岁桉拿捏着沉稳的语气道。
容月行了礼后退下了。
猜不透的心思那便不猜了。
楚霁川那么大一朵黑心的莲花,总得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她硬扒着别人的花瓣看花蕊,偷窥别人的秘密算是个怎么回事。
她懂,小孩嘛,总是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和自己的隐私。
以家长自居的陈岁桉不预备过多干预他的秘密。
陈岁桉一向秉持的原则是,有问题那就解决问题。
忧虑过重那就去找乐子。
她又想起了浴佛节。
算算日子,浴佛节也快开始了。
忧虑过重,归根究底, 那还是想的太多,只要用玩耍把胡思乱想的时间都塞满, 就没空忧虑些有的没的了。
陈岁桉摸着下巴, 开始盘算怎么带着黑莲花一块玩。
黑莲花一看就是小时候都没有好好玩过的人,她得打听打听浴佛节都有些什么习俗, 确保每样都要带着黑莲花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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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霁川坚持把陈岁桉给他夹的菜都吃掉后,才命人将小几撤下。
他刚刚想问陈岁桉,自己之前是不是的确对她不大好。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问。
捉弄她折磨她, 桩桩件件, 哪件事单拎出来都称不上好。
是她太过知足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像泡在蜜罐一般。
而那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所谓的对她的好, 也都掺杂着不纯的目的。
甚至他最初看《吾儿记》寻找养孩子的办法,也是为了后面更好的折磨她。
可是他现在不想折磨她了。
楚霁川清楚的知道,他不再想折磨她了。
今夜看到陈岁桉满身狼狈一脑袋猫毛,甚至头发都打结的模样,他本应当是开心的。
可是没有。
寸草不生荒芜的内心并没有因为她的狼狈而饱胀起来。
那颗被高高吊起的心脏因她离开而悬起,又因她回来而落到实处。
他一整颗心脏都是为她而跳动。
楚霁川摸着自己的脉搏,有力的跳动一下接着一下冲击着他的指腹。
像是万里冰封解冻,滚滚河流重新奔腾。
这一刻他恍然觉得自己还在活着。
他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活着的人。
楚霁川不想折磨她,也不想让她死。
折磨她来看陈二公主狼狈发疯的模样远没有将她永远留在他身边来的有吸引力。
那些手指被踩在精致的绣鞋下,以致血肉模糊的画面都不甚明朗,也不再重要。
他摸着疯狂跳动着的脉搏,陈岁桉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丫鬟们收拾好房间后替楚霁川灭了烛灯,相继回房睡去。陈岁桉累了半日,简单用过饭后沾了枕头便睡得昏沉。
夜深人静。
楚霁川躺在漆黑的房间里,黝黑的眼睛发亮。
只要陈岁桉不乱跑,就没有人能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哦,还有一个人。
楚霁川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那个至今为寻到踪迹的人。
陈岁桉的生母,陈二公主。
既已寻了那么久,都无半点消息,那便是死了吧?
楚霁川漫不经心的想着。
若是没死。
这个想法刚冒上来,就被楚霁川轻飘飘的压下去。
寂静的黑夜里,他发出一声轻笑。
不会的,她会死的。
楚霁川想着陈岁桉为他准备的马车,亲自叮嘱的膳食,专门打造的桌椅。只觉得最初逼着陈岁桉上私塾的自己简直糟糕透了。
明知道她讨厌上学背书,还安排些她不喜的东西。
她应当是没有恼他的吧?
楚霁川先是小心质疑,接着又否定。
她定是没有的,若真恼了,早就该跑了。
无妨,以后他再也不会做任何她不喜的事情了。
他想了又想,掀开被子坐起,点燃了烛灯。
光线惊醒了外面守夜的容月。
她穿好外袍来询问:“小姐可是睡不着?天已经这般晚了,还是早些歇着,莫着了凉。”
“不必管我,你自去睡你的。”
主子让她去歇着她自然是不能真的就此睡下了。容月找了件小斗篷出来,叮嘱道:“奴婢将衣物放在此处,小姐莫要忘记穿。”说罢又关上门出去了。
自前些时候小姐不让人近身了,她们便只会把要穿的衣物找好放在一处,等小姐自己穿。
容月出了门后也未休息,依旧警醒着,以防小姐有何吩咐。
楚霁川先是将之前找好的佛书摆在随处可拿的地方,又在书桌前找出纸笔,开始研磨写字。
每条寥寥几个字,一行接着一行写。
“养宠物,喜猫。”
“上学需亲自接送。”
“接送马车需装金配银,果腹蜜饯一应俱全。”
“早食二十四菜起,午食点心需多备。”
……
楚霁川写着写着,不由想到了陈岁桉去读私塾的时候自己都做了什么。
明知她讨厌读书还将她送去私塾。
看到她被绊倒无动于衷甚至按捺不住的高兴。
授意先生罚陈岁桉抄书背书。
把陈岁桉放进篮子吊在树上,背不下书不准吃饭。
……
越写越觉得心皱巴巴的,像是一团纸被团在一块又重新展开,依旧不能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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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对象情绪发生变化,情绪体验(愧疚)+1】
陈岁桉睡的迷迷糊糊,被脑袋里的提示音吓醒。
自从系统更新之后,系统的提示音音量提高了不少,曾经她还能自发地屏蔽系统的提示音,一夜无梦睡个好觉,如今是不行了。
她骂骂咧咧看向窗外,天都还没亮。
她又对着系统破口大骂:“你看看这才几点你就播报,你礼貌吗?你看看这合理吗?”
系统觉得合理。
【宿主,系统是根据被攻略对象的心情变化实时进行播报,系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实时播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