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晏生来就不需要为了生存发愁,自然没有这种生活小妙招,不服气的帮她换到后排的,接着噤声。
就如路梨矜所料,后排的日期比刚才拿到的那瓶,要新鲜上大半年。
路梨矜莞尔,露出一副“你看我就说是吧”的俏皮表情,又弃购物车小碎步跑向另一排货架选购去了,楚淮晏无可奈何地推车跟上去。
路梨矜在做饭上是个相对虔诚的人,坚信以真挚对待食材,就会得到比较美味的食物。
她会立在垒得高高的松花蛋柜台边上,捏松花蛋对光,眯着眼妄图看清哪只纹路更好,亦会在包装好的鲜肉柜台前,对着导购阿姨卖萌,双手合十拜托对方帮自己挑块漂亮的里脊。
楚淮晏单手推购物车跟着路梨矜,原本焦躁的心情意外地平息下去。
甜品似乎是女孩子们无法放弃的领域,这家超市有独立的面包坊,荔枝与芒果正当季,主打的是荔枝芝士慕斯与芒果冰酪。
前者有漂亮的分层,慕斯芝士蛋糕打底,上层是整颗去核的荔枝被浇筑在果冻封层里;后者是清凉解暑神器。
“你吃芒果吗?”路梨矜倏然发问。
楚淮晏直接帮她拿了,“想吃就买,我总还养的起梨梨。”
“不是哦。”路梨矜否认,眸光流转道,“因为我不太喜欢吃芒果,可我想尝尝。”
潜台词昭然若揭:你能帮我打扫剩下的吗?
楚淮晏乐了,“行,我应尽的义务。”
某些生活必需品被放在了结账处,各种口味和花样的避。孕套在一层,二层小孩子能够到的地方放着巧克力跟糖果。
路梨矜心虚地扫过,又很快收回眼睛,弯腰把购物车里的商品摆上结账台。
余光里楚淮晏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拿起两盒对比了下,贴过来附耳讲,“喜欢什么口味的?”
“柠檬?”路梨矜下意识地应他,突如其来的热息熏得脸颊发烫,楚淮晏仍在她耳廓低吟,“眼睛都快黏上去了,可爱死了。”
路梨矜急切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楚淮晏直接把两盒都扔到了结账台上,收银员见怪不怪,低头扫着条码。
他一边把东西往上放,一边揉着白皙圆润的耳垂,漫不经心地讲,“但我不喜欢戴。”
随口调戏的结果就是路梨矜直接撂挑子跑了,楚淮晏结完账,拎着购物袋,在超市门口的鲜芋仙里捉到只角落面壁的小猫咪。
“尝尝。”他把芒果冰酪的吸管戳好,推到路梨矜面前。
路梨矜头不抬眼不睁,全当没有看到,勺子舀着芋圆往嘴里送。
楚淮晏也不生气,他拉开旁边的座位坐下,等佳人消气。
“那个、您好。”忽有甜美的女声响起,楚淮晏掀眼皮,漠然地看向对面站得两个女生。
开嗓的推了朋友的肩膀,小声怂恿,“你快点儿啊。”
红衣女孩子支支吾吾地念,“你好、请问我能要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不能。”楚淮晏回绝的干脆利落,反手指了下路梨矜,冷淡讲,“我家宝贝儿在这看着呢。”
路梨矜侧目睨他,配合道,“还不过来!”
“遵命。”楚淮晏起身,坐到她对面,熟稔地拿过她面前那杯芒果冰酪。
粗吸管上沾了口红渍,楚淮晏旁若无物的喝起来,蹙眉评价道,“太甜。”
路梨矜惯性把自己手边的矿泉水瓶也推给他,“那漱漱口。”
他人看来,显然是对令人羡慕的热恋情侣。
只路梨矜知道不是这样的,横亘在彼此中间的,绝非一张桌子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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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淮晏的酒店式公寓是应慎行妻子顾辞亲自设计的,简约金属风,在了解他本人后做了适合不怎么下厨的开放式厨房。
配家具时倒是买了锅具与餐具的,只是使用频率低到可以不计。
才买的米被路梨矜封进保鲜袋,扔至冰箱冷冻层,路梨矜在水池前刷锅洗菜,楚淮晏开了抽油烟机,在她旁边抽烟,水流稀里哗啦,他的心也离奇的随之泛起涟漪。
小姑娘下手干脆利落,黄瓜下面垫两根筷子,前后落刀不切断,拎起来意外的能被拉得很长。猪里脊沿着的纹理逆切成薄片,再改成细丝,嫩姜削皮后切成大片,与淀粉、生抽和白胡椒一同入碗抓匀腌制。
还挺有模有样的。
“剥蒜会吗?”路梨矜歪头,眨了眨眼睛问。
楚淮晏轻嗤,咬着烟去解袖口,“放那儿吧。”
皮蛋被按在菜板上来回滚了两圈,剥壳轻松完整,路梨矜另取了把小刀,用水冲过才切,手起刀落,没有沾染到流心的蛋黄。
路梨矜把料都备好,才看向楚淮晏,骨节分明的手指掌控着白。嫩蒜瓣儿,剪得干净的指甲正一点点的撕着白色薄膜,青。筋脉络微微起伏。
她忽然有点儿后悔让这人剥蒜了。
谁家好人剥蒜,剥得这样色。情啊?
“咳。”路梨矜虚咳出声,冲他讨要,“这样就可以了。”
楚淮晏放到她掌心,温声讲,“还有点儿没剥干净。”
路梨矜横刀轻拍,再去拾起那层白膜,“好了。”
“既然如此,梨梨为什么还让我剥?”楚淮晏勾唇,懒洋洋地问。
路梨矜一噎,楚淮晏也没追问。
菜刀剁蒜的“纭鄙回荡在厨房内。
直到将蒜末扑至黄瓜上,路梨矜才开嗓,缓慢地挤出句,“因为想你多陪陪我。”
早起赴约、尴尬祭拜、寺庙祷告。
都不过是想你多在我身边陪陪我,仅此而已。
“我几时没有陪梨梨了?”楚淮晏掐了烟,意味深长地捏着她的后颈,长指不轻不重地掐着块皮。肉把玩。
路梨矜扶着橱柜勉强站稳,用轻到可以忽略的鼻音答,“是吗?”
楚淮晏把问题扔回来,“不是吗?”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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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粒在沸水中翻腾、爆出米花,路梨矜和楚淮晏在接吻。
她学不会如他般举重若轻,不能把情话说的绵。软婉转,于是路梨矜选择扭过头来亲吻楚淮晏。
鼻尖时不时的触碰,唇齿相依时才感觉到这个人真切而短暂的,是属于自己的。
路梨矜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边唾弃,边竭力捉紧。
漫长的吻终止与粥锅的扑溢。
楚淮晏用沾湿的厨房用纸包着,把锅挪到另一侧的炉灶上,为她收拾残局,戏谑讲,“梨梨这手艺,还有待进步啊。”
路梨矜搓了搓鼻尖,她的手艺是不太好,父母去世后,基本是奶奶一个人抚养她。
平素学业忙碌,近乎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有的厨艺,还是假期里缠在奶奶身边看会的,都是些简单的清粥小菜,再进阶一点儿的都不太行。
“那你喜欢吃什么。”路梨矜搅着粥喃喃,“我学还不行吗?”
楚淮晏轻拍她的脑袋,“不用,我舍不得。”
水蒸气熏得人眼睛发酸,路梨矜把锅盖半斜防止再扑锅,回身凝视楚淮晏。
甄乐的名字就在唇边来回打转,被路梨矜硬生生的吞回腹中。
“你想问什么?”楚淮晏有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仿佛有看破一切的力量。
路梨矜长睫颤动,“你喜欢吃醋吗?”
楚淮晏笑笑,没正形地回,“只要是梨梨做的,我都不挑。”
于是她又往蓑衣黄瓜里加了些醋。
或者这是与楚淮晏吃得最后一顿饭了,路梨矜想好好吃完。
被冷冻过的粥米容易熬碎,她又往里加了一指捏的面碱用来增稠,出锅前放了皮蛋碎和浆好的肉丝,关火,盖锅盖焖熟,最后佐以鲜嫩翠绿的葱花与香菜碎出锅。
一粥一凉菜,出离的简单。
路梨矜与楚淮晏对坐,热气升浮,午后的阳光蔓过半张餐桌。
某个须臾里,她是真的祈求过此刻长久的。
皮蛋与肉丝碰撞,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入口鲜香醇厚;蓑衣黄瓜腌渍得当,酸辣开胃,楚淮晏一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
路梨矜把着一碗还没见底,慢吞吞地用汤勺搅着粥,眉眼低垂,看着就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路梨矜。”楚淮晏低声唤她的名字。
路梨矜抬眸,眼底闪过丝不自在,她抢先问,“好喝吗?”
楚淮晏捻了张纸巾擦嘴,颔首答,“很好喝。”
“那就好。”路梨矜弃勺端碗,仰头将剩得粥喝光,大有种英勇就义的架势,直接把楚淮晏看笑了。
“怎么?”楚淮晏朝后仰,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神色寡淡地开嗓,“吃断头饭呢?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准备二更报道,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心事被戳破,路梨矜叹了口气,“我帮你把碗洗了?”
“……”楚淮晏见过的人很多,形形色色,求名图利,唯独没见过,纯粹到陪他吃饭,末了准备洗个碗再说告辞的主。
他反手敲了敲桌板,征求意见道,“不再陪我一会儿?”
路梨矜撑着桌子与他对视,圆润的杏眼里荡着层雾气,楚淮晏觉得自己只要再多说半个字,那片雾就会化成水汽,擦过脸颊,哄起来会更费劲。
僵持不过半秒钟,楚淮晏起身,横腰抱起路梨矜,把人扔进柔软的沙发中,俯身压下去。
清淡的檀木香混着苦艾酒的气息,路梨矜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淮晏,温热的吻落在额前、眼睑、鼻尖,最后是脸颊。
虔诚而不带一丝情。欲。
是算是挽留吗?路梨矜咬不准,她过往的感情经历如同张白纸,遇到楚淮晏后才开始逐渐被着色。
“你。”路梨矜的手推搡着楚淮晏精壮的胸。膛,“想做什么?”
楚淮晏混不吝地在她脸上吹气,“陪我午睡?”
路梨矜别过脑袋,念叨着,“你可以自己睡。”
楚淮晏又啄了下她的侧脸,“梨梨口是心非的样子真可爱。”
他单膝跪在沙发一角,与手臂互为犄角地把路梨矜锁在怀抱中,路梨矜试图挣脱,楚淮晏却纹丝不动。
路梨矜从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里,望见脸颊绯红,满不自在的自己。
一滴雨水坠入江河湖海,瞬间消失不见,可已经是水滴的全部宿命。
路梨矜叹了口气,收回推搡楚淮晏的力道,转而去撑沙发,微微支起自己的身体,去亲吻他。楚淮晏很快占据了主导位置,舌。尖抵着上颚轻轻的描摹,酥。麻感直击天灵盖,后月要也被揉得瘫。软。
“梨梨。”楚淮晏沉声喊她的昵称,性感醇厚,他换了个姿势把女孩子圈进怀里。
手指抚上额侧的太阳穴,失眠早起加之信息量过载而肿。痛的太阳穴被按压着放松,怀抱又过分温暖,路梨矜在不知不觉间坠进梦乡。
雷声轰隆,暴雨滂沱。
年幼的路梨矜穿广袖的戏服,坐在飘窗边背词本。
稚子读不懂《锁麟囊》中想表达的感情,干巴巴的背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再唱及时已经是戏中人。
惊雷由远及近,再耳畔炸开,闪电的白光掠过眼前,晃得人什么都看不清。
路梨矜在雷声中惊醒,屋内昏晦,恍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梦里的雷雨,还是现实中的。
身上搭着条空调被,楚淮晏已经不在。
她坐直,敲着睡到混沌的头试图迅速清醒过来。
回眸看到落地窗前背影,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城景,楚淮晏负手立在窗边,形影孤寂。
路梨矜盯着他的背影发怔,莫名读出了几分萧索和哀愁。
她光脚踩地,朝楚淮晏挪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脸颊贴着宽阔的脊背,双手在前腰交握,紧紧怀抱着劲瘦的腰。身。
可能这次抱紧也势必落空,但路梨矜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去抱抱他了。
“你……”路梨矜犹豫着问,“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眼前是雨幕茫茫,楚淮晏回神,手掌覆到路梨矜的手背上,没有讲话。
后来有人问楚淮晏为什么对路梨矜最特别。
他总是答:因为路梨矜是个会在我对着窗外发呆时,抱我问怎么了的人。
楚淮晏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嗓。
他生平第一次同别人讲自己的家世,语塞至难以找到切入点。
若笼统的将他父母与继母的关系划分,大概可以归结为,拥有家族助力的人注定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婚姻,门当户对的联姻是正道。
但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他母亲和继母是双胞胎姐妹。
许多年来帝都豪门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甚至于每年的母亲的祭日都像是在捂嘴。
“我随母姓,我父亲姓曲。”楚淮晏的声音平和无波,这样的姿势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路梨矜轻声“嗯”了下,示意自己有在听。
楚淮晏摸出烟,衔在唇边,打火机开合了两次才点着,他讲下去,“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随父姓,叫曲楚。”
路梨矜拧紧眉头,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再婚后给孩子取名,来缅怀亡妻了?
“你要不要坐着听?”楚淮晏话锋一转。
路梨矜不明所以,“啊?”
楚淮晏轻柔地掰开她环保自己腰的手,“回沙发上去吧。”
“那你也坐。”路梨矜拽着他的手,在虚空轻晃,就是不肯放。
楚淮晏无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颔首说好。
路梨矜坐长沙发,楚淮晏坐西侧的单人沙发。
他整个人陷进去,头往后仰,一点星火在暗室内明明灭灭,也点燃了路梨矜的眼睛。
锋利喉结滚动,楚淮晏的音色嘶哑沉闷,伴随着雨声,娓娓道来,“我父亲跟母亲、还有继母都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家门当户对,他们在二十三岁这年结婚,次年生下了我。”
路梨矜蓦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坐姿端正而僵硬,她紧张时会不不由自主的咬唇,食指指甲抠。嵌进拇指。
耳畔楚淮晏的声音在继续,“我母亲在我出生的第二年被查出白血病,或者用它的另一个名字来形容比较合适――血癌。”
“抱歉。”路梨矜颤音道歉,“我不该问。”
楚淮晏仍保持着望向天花板的姿态,淡淡回,“没什么,反正梨梨总要知道的,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其实不算太深,她撑到了病发后的第二年,那时候我即将四岁,她曾经尽力,想为我庆祝完生日,但没有捱过去,所以我从不过生日。”
风雨潇潇,球形闪电划破天穹,室内有一息的明亮。
路梨矜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听见自己牙关咬紧时,骨骼碰撞而发出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