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巧克力流心团【完结】
时间:2024-11-30 14:38:13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但是故事最后,我还是说了再见。
  路梨矜转身回到床头,继续专心琢磨起词句。
  这夜她没有睡,也再没有回到过窗前。
  清晨从车库把车开出来前往机场时,那辆扎眼的库里南扔停在原位。
  隔着防窥膜,都看不见彼此车内的情况,路梨矜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垮一下,她轻踩油门加速,朝着大路驶去。
  太阳跃出地平线,前路没有遮挡物,金光明亮到刺目。
  ****
  结婚的师妹是当年共路梨矜参加票友会,同享一只门钉肉饼的那位,她目前就职于另一家a4广告公司,跳槽原因是泡到了原公司的ceo。
  大家都调侃她闷声不响干大事,还好没有一直唱戏,要不去哪儿遇此良人。
  凤冠霞帔厚重,化妆师精细地在新娘脸上勾描花钿,师妹不方便做表情,只能憋着气,等化妆师完成的间隙,跑语连珠地反击,“那我宁可能靠唱戏维生!不认识他也罢!”
  假设没任何意义,大喜的日子,满屋哄笑,正整理着扇面的路梨矜忽地顿了下动作,又很快的理起扇面的流苏,穗子轻柔的扫过掌心,带起酥痒。
  她抬眸,仔细地环顾处处都营造着欢喜气氛的房间,似是要记住这一刻。
  跟楚淮晏一起哪会儿,路梨矜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场名正言顺地婚礼,现在也是时候看看未来的,当如何参考了。
  师妹的婚礼出奇的圆满,新郎与新娘都是创意设计方面独当一面的人物,审美优秀,对自己的婚礼有绝对的话语权。
  人造雪花带着碎闪,洋洋洒洒地飘下,激光灯照亮台上拥吻壁人,宾客们在室内飘雪的氛围里惊呼感叹。
  路梨矜听师妹说过他们的相遇,加班到后半夜的职员,出门打不到车,大雪夜,意外的跟落下证件但是清早要出差的ceo遇上。
  童话般的相遇,童话般的结局,羡煞旁人。
  她举起手机定格下这一幕,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然而如何路不同,曾同行寒夜深雪中。]
  *
  上车饺子下车面,路梨矜熟稔地从冷冻层摸出四只榆钱鸡蛋馅饺子又摸出四只韭菜鸡蛋的,候在锅边等水开。
  还是奶奶离世之前包的,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为路梨矜留下些什么。
  但那会儿路梨矜已经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不缺人爱、唯一的亲人就在身边,于是老人包了许多许多的饺子,吃不完都包装好冻了起来。
  路梨矜以为是无聊打发时间,得了空就会主动帮忙和面擀皮,她们一起包了许多馅,多到把冰箱冷冻层塞到满满登登才停下。
  吃掉空出些许的地方,奶奶又会强迫症般的马上包好补上空。
  当时只道是寻常。
  圆滚滚地饺子浮到水面,路梨矜垂眼捞出,端着盘子坐在庭院里吃,冻得太久了,馅料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鲜甜,面皮的韧性也不足,但是好吃,非常好吃。
  夏日多雨,墙角的青苔发疯般蔓延,覆盖原本的青灰色。
  回洛杉矶之前,路梨矜接到曲楚的电话,讲大小姐病了,希望她能过来帮忙哄会儿孩子,自己有个学术会议,实在没法缺席。
  难以回绝的理由,毕竟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
  事实证明让一个常年面无表情的少女装病,实在过于为难人,路梨矜把自己带来的水果洗好,端到她床边,懒洋洋地讲,“你往里点儿,让我也躺会儿。”
  空调开到20度,没正形的裹着被子,在床上吃水果。
  “比起你会答应装病,我更好奇,曲楚是怎么能同意的?”路梨矜灵巧地削着苹果皮,好奇问。
  应长乐蹙眉,淡声回,“他不同意,跟楚淮晏吵到快动手,是我主动的。”
  少女摊开手掌,无声地和路梨矜索要了半块苹果,小口咬着,含混而缓慢地复述了两句,“曲楚说他有许多种方法留下你,他讲没有的,抛开名与利,你们谁都奈何不了谁。”
  “……”路梨矜沉默了很久,才涩然答,“是也不是。”
  楚淮晏自然一万种施压的方法,更能以卑鄙无耻的方式留下她,就比如说他们一起拍的视频照片。
  但是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十六七岁的早慧少女,实际上什么都明了,路梨矜知道应长乐会答应的理由多少有,万一自己想回头,却找不到台阶下呢?
  些微的咀嚼声和空调出风声填满了偌大的卧室。
  良久后应长乐堪堪开腔,她的声线原本就冷清听不出什么感情,客观起来更像是把利刃,划开水面,露出藏在水下的万丈冰川。
  “曲楚今天能继续学医读博、能力排众议把我养在身边,皆因为楚淮晏一力抗下所有。”
  所以楚淮晏提了,这个情面应长乐于情于理都要给,但也实在没什么可多劝的了。
  挽言从前早说尽了。
  “我都知道。”手上粘着果汁,路梨矜贴脸去蹭应长乐的,“没关系的小长乐,对了,我给顾温买了只玩偶,带来了,你回头去看她时候帮我带过去。”
  顾辞于前年年初诞下一女,随自己姓,单字一个温,近年来她带着女儿和应谨言常住东京,帝都和应家的杂乱纷扰都波及不到三人。
  *
  噩耗披头盖脸砸过来的时候,应长乐正在拉弓对靶,那箭正中十环,此后应长乐再没有握过箭;路梨矜正在家里练习豫剧,唱到剧情高潮迭起处,被电话声打断,此后路梨矜再也没有唱过豫剧。
  再见楚淮晏是在顾辞和顾温的葬礼上。
  一场相见,争不如不见。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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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辞与顾温死于一场大火,起因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在住宅周围衣着暴露,被居民阻止且报警驱赶,而后自制燃油罐扔进他人围墙内,无差别纵火。
  火灾发生在深夜,造成了顾辞和女儿顾温在内的四人死亡、多人重伤,不幸中之大幸是应谨言当天在京都有学术会议,幸免于难。
  更绝望的是法律无法判定精神分裂病患有罪,日本的陪审团制度也让其定罪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
  命运以跌宕起伏的形式翻覆,应征它的不仁不义。
  顾辞与顾温的体遗由专机运回国内,但即便是林故若家技艺最精湛的入殓师,也无法将两具相拥烧毁的尸体复原。
  到生命的最后那一刻,顾辞竭力抱紧了女儿。
  也因此缺失了告别流程中,与冰馆中逝者见最后一面的流程。
  路梨矜枯坐在灵堂里,对着黑白相框里抱着宝宝微笑的顾辞无声流泪。
  年幼孤苦、北上万里求学,成功后反哺福利院,不接受丈夫家人对自己视若亲妹的应谨言逼婚,果决离婚,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同样受制于人,顾辞是那样好的人,一生里挑不出半分错处,为何会这样呢,凭什么命运翻覆不到那些恶人身上,要来为难她呢?
  顾辞曾经送过路梨矜一朵永生花,叶片很大,颜色娇艳粉嫩,是她自己做的。
  路梨矜对花卉了解不深,一开始以为是特殊品种,没想到会是玫瑰。
  “这个是苦水玫瑰,是西北特有的一种玫瑰,生长在高寒地区,因为种植土壤主要是由弱碱性红土和富硒地下水组成,所以咀嚼新鲜花瓣儿时候能尝到一种咸涩的味道,以此为名。”
  “西北也并不是寸草不生,人生也总能有转机。”
  顾辞神采飞扬地介绍着故乡的种种,寓意极好的苦水玫瑰,送赠佳人一位。
  她送花时路梨矜还未与楚淮晏和好,不夹杂任何利益,单纯是女孩子间的鼓励。
  顾辞与应慎行的故事曾给到路梨矜微弱的信心,她以为应慎行能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娶到顾辞,相爱却无法长相守,也算不上什么悲剧。
  起码顾辞带着女儿过得很好很好,他们仍相爱。
  但没想过会是这样,这些年里应慎行在对抗一整个家族,他就快要成功了,可是呢?
  曾经令人羡艳的故事无端落得这样的结局。
  曲楚帮路梨矜把她加急空运过来的苦水玫瑰带进灵堂,应长乐盘腿坐太久,血液循环不畅,起身时摇摇欲坠得跌进曲楚怀里,她是少有外露情绪的小女孩,隐匿深情后,发出沉闷悲愤的咆哮,继而是放声恸哭。
  路梨矜取下还沾着露水的花瓣,放进嘴里咀嚼,嗅起来是玫瑰的清香,入口后有种难言喻的苦涩。
  闭上眼,呼啸穿过峡谷的狂风直击心口,西北荒原的漫天土色里,着红裙的顾辞在风中起舞。
  应慎行坐在灵堂一隅雕刻石碑,顾辞没有直系亲属、福利院的院长算一个,但是她诸事缠身难离开当地,无法到场,道别仪式前能来的,都是这圈朋友。
  他从午后刻到第二天破晓,不吃不喝,终于完工。
  楚淮晏伸手拽他起身,路梨矜才泪眼婆娑地看清楚那块石碑上的刻字。
  应慎行永失顾辞。
  七个字,字字泣血,诉尽平生。
  分开许久后,路梨矜与楚淮晏再一次同处一室,距离近到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却没人有除开悲伤外的的任何心思。
  后来路梨矜总结,分开那几年他们真正打照面的三次,都在葬礼上。
  甚至无限恐惧有见楚淮晏的机会,宁可永世别见。
  直到顾辞的葬礼结束、下葬,应谨言都没有出现,路梨矜从迟钝的神经中抽出某一条来,试图去联络她,未果。
  而后收到应慎行的消息:[让言言静静吧,她需要时间。]
  路梨矜回:[嗯,我怕她出事。]
  根本就不是应谨言的错,但她是个挺敏感的人,当初顾辞为她执意同应慎行离婚,应谨言就介怀了许久,现在会不会觉得顾辞因她而死呢?路梨矜给不出答案,知道她安好就足够了。
  对挚友的猝然离世全无准备,路梨矜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接受现实,在通宵达旦近三天后,终于靠着安眠药得到八个小时好眠。
  醒来时刚刚五点,昨夜似是下过场大雨,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院落里草木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路梨矜面墙而立,她追随着蜗牛爬过后留下的弯曲涎液,来找寻蜗牛的所在。
  日光让它们变得闪亮,她从墙角看起,再到仰头,看到墙顶处,一只蜗牛的壳。
  路梨矜踮脚、展臂,勉强够到它,能轻易从墙上取下的那刻,她就知道壳里面是空的了。
  什么都留不住,甚至抓不到只想要的蜗牛。
  路梨矜打小就为自己规划了曲艺演员的道路,因此她不能行差踏错、不能踩到红线致使让自己声名扫地,自十九岁拿到驾照起,意外违章停车和违规掉头都寥寥无几。
  但今天仿佛是失了神,车一路开出帝都,特意没有上高速。
  前往燕北的路上还下着大雨,道路开阔,路边无人,路梨矜靠道边行驶,故意让车胎溅起积水。
  雨刷刮开水幕,散不开心头瘀积的阴霾,车厢里单曲循环着叶丽仪的《上海滩》。
  “她们都说你超级会唱歌,那你能给我唱一首《上海滩》吗?”初识那年冬天,顾辞捧着温热的红枣牛奶,眉眼弯弯地念叨着,“小时候我超喜欢看赵雅芝和周润发版本的。”
  很简单的要求,路梨矜当然不会拒绝。
  “爱你恨你,问君知否?
  似大江一发不收,转千弯、转千滩,亦未平复此中争斗。”
  “人间事,多纷扰,化作滚滚东逝波涛。
  有泪、有笑,浪里浮沉着悲喜煎熬。
  鸿飞、泥沼,转眼间谁人能记牢。
  爱你恨你,有谁知晓,情似水无处可逃……”
  时至今日,她实在没什么能为顾辞做得,只能跟着原唱喑哑得唱着她爱听的歌,国语粤语都唱尽。
  终止路梨矜唱下去的是巨响和极大的推背感,她麻木地愣了两分钟,才扯下安全带准备下车确认情况。
  车外,撑伞的三个青年忧心忡忡,见她推开车门,立马有人倾伞迎她。
  路梨矜虚扫了眼戴着耳麦的青年,才去看车况。
  车直接撞到了路肩上的石柱上,前保险杠凹进去一部分,轮毂似乎也有明显的剐蹭,没什么大事。
  她叹了口气,冲青年伸出手,“你们帮我处理?”
  “……”青年默然片刻,摘下耳麦双手递给路梨矜,“您跟楚总沟通吧。”
  时隔近两年,再次跟楚淮晏对话,单刀直入,没什么情绪的四个字,“车借给开。”
  “嗯,给你开,撞的那辆我来处理。”耳麦那头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雨声很大,但意外的清明,楚淮晏温声嘱咐道,“注意安全,另外、我没别的意思。”
  路梨矜淡淡回,“我明白的,谢谢。”
  再启程时,开得是跟了她一路的悍马,这次路梨矜依然涉水,只是不再听歌,速度也慢下来不少。
  她明白楚淮晏为什么找人跟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未有任何值得牵挂的血亲,甚至也没有多余的追求和欲望,挚友的死亡很可能成为压倒路梨矜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如心的自缢在前,楚淮晏很难不多想,就跟自己担心应谨言那般,因为了解,所以惶恐。
  实际上她的精神也接近崩溃,路梨矜一直往前开、进到市区后速度放得更慢,几乎卡着最低限速开,一直开到完全晴朗的地方才靠边停下,伏在方向盘上痛哭。
  三个月后,路梨矜意外地在应谨言久违更新的ins上刷到了条新动态,是份日本新闻稿。
  她提取了文字翻译后,才看明白其中的内容。
  “因为精神疾病而未被收监的纵火犯,被乱刀砍死在家中,据悉凶手是之前火灾事故受害者的父亲,已罹患重病。”
  法治无法制裁,手刃仇敌,血亲同态复仇的桥段再度上演。
  积攒的民愤终于得到宣泄,日网一片欢庆。
  可路梨矜笑不出来,她直觉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却不准备开口问。
  重洋之外,应谨言站在被烧毁由重建的房子旧址前发呆,良久后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搭上一生的复仇也无所谓。我只是,很想、很想你们,她轻晃了晃手里的摇铃,幻想顾温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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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乐出柜的非常突兀,她在朋友圈忽然发出了句:[我喜欢女孩子,从始至终都喜欢女孩子,即日起我跟楚淮晏的婚约作废。]
  路梨矜是被舒悦窈和徐扣弦及林故若的轮番语音吵醒的。
  “你知道吗?甄乐姐喜欢同性,所以她跟淮晏哥没关系。”
  “……你在说什么?”路梨矜登时从困顿里挣脱,替甄乐否认道。
  舒悦窈语气严肃,“你自己看她朋友圈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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