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戴上眼镜,清冷的面容上神情倦怠。
简单洗漱完毕去餐厅吃早饭。
潭临将粥递到梁圳白手上,看着他的脸意味深长道:“年纪轻轻的,要有最基本的自制力,这都忍不住怎么能行!以后可怎么办!”
梁圳白知道他是误会了,苦笑着摇摇头,也不作任何解释。
吃完早饭知雾和梁圳白打算开车回临京。
走前车子的后备箱还被塞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直到都快塞不下了,潭临还在不断地拎东西过来。
知雾低下身被李锦华依依不舍地抱了又抱。
“知雾啊,有空记得多回来看看,带走的那几盒燕窝和阿胶记得让阿姨每天炖着吃,这个养身体。”
“还有外婆包好的饺子,回去记得要放进冰箱里,不然会坏。你不是说喜欢吃吗?外婆早上特地又赶时间多包了几只。”
“有什么想吃的记得和外婆说,下次你回来我去做。”
知雾憋不住眼泪,嗓子哽咽着“嗯”了一声。
梁圳白半开玩笑地问:“外婆,说了这么多,那我的份呢?”
“你有什么好交代的,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注意,看病不听医嘱,怪不得手伤到现在都还没痊愈!”
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就算平时工作太忙也记得多休息,你现在是老板,谁敢说你偷懒,空闲在家里的时候就多陪陪老婆。”
梁圳白哭笑不得,控诉道:“外婆,您是不清楚,知雾是做律师的,要忙起来的时候简直比我还要忙。”
李锦华又很是双标地慈爱看着知雾:“当律师多好啊,我们也不去计较钱和名利,一辈子那么短,就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缺钱了就和外婆说,外婆支持你。”
知雾被这句话深深触动着心扉,鼻子酸楚得像是生锈了一般,她决定干律师这一行的时候不知道遭到多少的不理解。
别人的目光都无所谓,但董煜明和晏庄仪明显是不支持的。
身为董氏集团大小姐,去干那么一份不算光鲜又得罪人的职业,多少会遭人诟病。
家人的不理解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大山,沉重地压迫在她的心上,让她觉得几乎压抑到难以喘气。
但是李锦华却说支持她,支持她那微渺又毫不起眼的梦想,没有任何条件,只是因为她想去做。
知雾无言地抱住老太太瘦弱的肩膀,感觉到自己的那些遗憾正被爱一点点化解填满,她感激道:“谢谢外婆。”
……
车子开回去临京的路上,知雾腿边挤着一个礼盒,梁圳白手边放着一个哈密瓜,两个人座位中间还放着一袋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
沉默了半晌,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我们这样好像是去逃难的。”
“家里的冰箱还能放得下这些东西吗?”
梁圳白无奈地说:“都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种点瓜果蔬菜,种得最好的自己也不舍得吃,都留给我们了。”
知雾眼眶感动地红红的,信誓旦旦地握拳道:“我会全塞进冰箱的,就算塞不下的,也会全部吃完。”
他挑了下眉,明显对这句话存疑。
就她那猫一样的胃,估计没吃下多少东西,剩下的都丢给他了。
“实在塞不下的就算了,家里可以再买一个新的冰箱。”
“对了,仰姣说今天要来我们家拜年,回去我们还得将家里大扫除一遍,”知雾说,“不然不好招待客人。”
“就她一个人吗?”
“估计还有聂嘉誉吧,大家放了假都空,正好聚聚。”
两人下了车,最近这几天都不打算再出门了,都过年了也不好再麻烦彭陈接送,于是将车钥匙收了回来,让他一块吃完今晚的晚饭就放假。
将车里的那些东西搬进家里花了不少的力气,收拾到最后,果然还有很多散落的东西放不进冰箱。
知雾挑拣出一部分水果,打算晚上拿来招待客人,剩下的都让彭陈带回家给家人吃。
家里的卫生都有定期请人来打扫,实际上各处都很干净,也用不着怎么费心收拾。
两个人分了工大概将到处稍微擦了擦尘灰,就愉快结束了打扫。
仰姣来得很早,新年第一天,她换了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裙,长长的卷发和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整个人明艳又妩媚。
“我来可是特意带了不少礼物的,”她神秘地拎着个袋子冲着知雾眨了眨眼,笑脸盈盈,“都不白来。”
知雾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会送什么正经东西,心头浮上不详的预感。
她伸手接过仰姣手里捂得严严实实的袋子,迟疑半天才打开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脸顿时烧红到快要冒烟。
她羞愤地气急败坏道:“仰姣!”
“怎么了?”仰姣非常不解地凑过来,“我买了这么多,难道都没有一样猜中你喜欢的口味吗?”
“但是我感觉这个兔女郎套装也很……呜呜……”
知雾胡乱抓起一旁的车厘子塞进她的嘴里,让她闭嘴。
手里的袋子像个烫手山芋,让她半点也不敢停留,一路上楼去了房间,将东西丢进去顺手锁进了柜子,才浑身是汗地勉强松了口气。
然而起伏的心情却实在难以平复。
楼下的仰姣愣愣地将自己嘴里的水果嚼碎,她无聊地环顾一圈,发现没有看见酒,不由得扯着嗓子喊道:“董董,你们家里有没有酒啊,没有的话我现在出去买两瓶。”
楼上半天没有传来动静,反而是从厨房忙碌出来的梁圳白接了话:“书房有,我现在去拿。”
他独身上楼,书房这块是知雾自己主动提出要收拾的,他没有插手收拾。
她平时很少干这些活,难免做得不太到位,书桌上摆着的书没有收拾齐整,他顺手又接过整理了一遍。
这时,混杂在一堆整齐文件里的书本就显得格外突出。
梁圳白挑出来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这是上次掉下来忘记放回书架的东西。
他随手翻开瞥了两眼,同时抬头查看书架的空余位置。
不知道视线里看见了什么,梁圳白大脑反应了一会儿。
他皱眉又看了一遍手里的东西,整个人忽然凝固住。
第78章 Windbell 33
Windbell 33
那是一张夹在日记本里时间已经很久远的商场收据,只有当初那个年代才会流行开这种手写票据。
里面购买的东西也很简单,是一双42码的男款板鞋,价格对于在那时候来说已经算是非常昂贵了。
梁圳白死死盯着,手背上的青筋脉络用力到暴起,手指快要将那张脆弱的收据捏出皱褶,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上面购买的日期上。
好巧不巧的是,梁圳白正好对于那天印象很深刻。
因为他那天进水脱胶坏掉的鞋,因为他那天获得作文竞赛第一名被广播播放,因为那天凭着竞赛得到的出乎意料合心的奖品。
是他觉得难堪厌烦的那一天,也是他感觉被幸运笼罩眷顾着的那一天。
梁圳白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跳急促地跳着,快得无以复加。
他飞速将那张折叠单子打开,后半部分被遮住的内容得以显露,登记着一个仓促又不失娟秀的名字。
写着付款人的签名,董知雾。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购买竞赛奖品的人会是她?
这张收据被夹在日记的某一页,他的视线震颤着将上面的段落逐字逐句地阅读,似是要把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刻进心里。
[昨天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到老师闲聊间又谈起你的名字。他们说你获得了市级作文竞赛的第一名,却想不好究竟该给你颁发什么样的奖品,想按照惯例给你发个奖杯。
我忽然就想起前两天体育课活动的时候,偶然观察到你的板鞋已经很旧了。这两天一直下雨,你的鞋子会被泡坏吗?
姓周的那名教导主任因为妈妈的关系对我的态度有些太过热情了,和他说一声调换一下竞赛奖品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不让家里发现,所以我只能够自己付钱啦。其实我的零花钱也不多,不过我想,比起那些只能摆放在书柜里观看的荣誉,你应该会更需要这份礼物吧。
你会觉得今天是幸运的一天吗?]
梁圳白长久地顿在原地,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反复摩挲逡巡着,几乎都能想象到她写下这行字时脸上的神情。
他的心在胸腔里发了疯般狂跳碰撞,吵得连耳膜都隐隐有些胀痛。
……
仰姣在楼下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到梁圳白拿酒下来,这两个人上楼之后就好像失踪了一样。
她等不住先去厨房帮忙弄了几个菜。
仰姣在家里也很少做菜,进厨房的时候如临大敌,炒菜翻个面都像突击打仗,拿着锅盖四处挡飞溅的热油。
即使是这样全副武装,将衣袖垫着拿铲柄时也仍旧被冲起的火烫了一下手。
她手忙脚乱的,被冲天燎起的火势吓得不轻,皮肤那一块很快就红了,正不知所措之际,手上的东西忽然被人一把夺过去翻炒了两下。
仰姣眼泪汪汪的,看见聂嘉誉仿佛看到了救星,扁着嘴差点哭出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聂嘉誉单手插着兜,熟练地颠锅将菜翻炒了两下:“刚刚。”
“在外面敲了好久都没人开门,正好碰见了梁圳白的司机,把我送进来了。”
他瞥了一眼四周:“说好招待我们,他俩人呢?怎么只剩下你?”
仰姣扒着门框,不敢再踏进厨房半步,提起这个嗓音里全是委屈:“还说呢,我刚刚喊了半天根本没人理我。”“我又不敢上楼去看,万一打扰了他们小夫妻亲热,我会被抓起来灭口的!”
她的语调太夸张,惹得聂嘉誉散漫着眉眼笑了笑。在他手底下那口锅和被驯服了似的,翻炒的弧度很流畅漂亮。
仰姣一时有点看呆了,她一直不觉得男人下厨房帅,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还是自己认知少了。
她以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不帅?明明厨房里的烟火气和人夫感的型男很搭好吗?
“聂嘉誉,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菜?”她问。
她以前和每一任男友交往的时候,下班回来都懒得做饭,以点外卖解决一切。
但是聂嘉誉没和她同居过,他们俩的交往仅仅止于在律所上班的时候,下了班他送她回家,除此之外,两个人没有任何逾距的行为。
因此,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他的厨艺居然这么好。
菜已经差不多熟了,聂嘉誉将调味料简单放了,端盘盛出。
他没回答仰姣的问题,而是伸手和她示意:“手拿给我看看。”
仰姣伸出手,被他牵着在洗碗池的水流下冲了一会儿。
手背被热油溅到的那块除了泛红之外,其实早就不怎么痛了。
但是盯着身旁男人仔细端详着她伤口的侧脸,她的心依然惴惴地跳得很慌张。
知雾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等了半天实在是等不住,忍不住抵唇故意发出动静,轻轻咳了一声。
仰姣立马做贼心虚,无比夸张地被惊动着将手狠狠从聂嘉誉手中抽出来。
她假笑了两声,面对着知雾不自在地拨了拨自己的卷发,顾左右而言它:“董董,刚刚叫了你这么多声,你怎么没听见?”
“有吗?可能是没听见。我觉得空调开得有点热,所以去洗了个澡。”
知雾左右环顾了一眼,问:“梁圳白呢?”
“他去书房拿酒了,我还以为你们俩在一块呢,都不敢来破坏打扰你们温存。”
仰姣轻轻傲娇哼了一声,狐假虎威道:“你去叫他一声吧,也不指望你们了,看来今天晚饭只能仰仗我和聂嘉誉了。”
“麻烦把你自己去掉,你在这里明明只会添乱。”
“胡说啊你!刚刚你炒的那盘菜还是本小姐亲手切的!”
“啧,怪不得切得那么七零八碎的。”
“聂!嘉!誉!”
有了仰姣家里就变得很热闹,知雾笑着摇摇头,将空间腾出给他们俩斗嘴,转身上楼。
书房距离楼梯口也不过几步路,房门微敞着。
知雾拨弄着刚洗完微湿的发丝,想也没想地推门进去,看见梁圳白正背对着这头,手散搭在桌沿,正垂眼盯着本东西。
她笑着走过去:“都已经放假了,公司里难道还有什么紧急要处理的文件吗?”
话音刚落的瞬间,知雾就看清了梁圳白此刻手里拿着的东西,心里一慌,下意识伸手一把遮挡在本子页面上:“别看这个!”
肾上腺素的飙升令知雾的后背一下子紧张地出了汗。
她又羞又急,心里暗自诧异,都已经藏得这么深了,到底是怎么被梁圳白正好看见的。
“抱歉,这是上次移书柜的时候,不小心从书柜里掉下来的。今天想整理放回去时,不小心打开看见了里面的内容。”
“意识到这是你的日记以后,我就没有再往后翻,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公布要守一辈子的秘密,直到昨天晚上知雾还在想要不要将这本本子找出来,当作新婚礼物送给梁圳白。
只是知雾还没来得及实施,主人公已经意外翻阅到了。
她看着手底下那张票据,双眼飘忽,僵硬到有些难以维持平静:“你……都看见了?”
梁圳白的嗓音还带着情绪波动后残留的哑意,他有些无言道:“看见了当初的那双鞋是你以竞赛奖品的名义特地为我买的。”
“知雾,你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我了吗?”
这样一想,其实什么都能够说得通了。
她昨天晚上表现得那么异常,在他面前非常少见地对着另一个男人夸了又夸。
其实是想间接地夸赞他吧。
想以这种方式让他知道,自己的高中生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灰败糟糕。
他曾经认为黯淡又惹人厌的自己,连现在也自卑看不起的自己,在她的眼睛里也有着能被人喜欢的优点。
平生第一次,梁圳白痛恨于自己的迟钝,没有早点察觉一直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善意,竟然把一切都归结为自己运气不错。
他这种卑贱到尘埃里的人又怎么会忽然时来运转?
他好运本质根源,其实都来自于她而已。
“对啊,”知雾看着他这副样子,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睛,她尽量从容地淡淡笑着,手指抚上他的唇,“梁圳白,当初在酒吧,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
知雾一直觉得自己的暗恋并不苦涩,她像是一名标新立异的画家,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唯一的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