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说话偶尔带些鼻音,皮肤是白,但从脸色能看出是明显的气血不足。
气血与胃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相辅相成关系,脾胃虚又容易导致鼻炎。
“仪仪,我出去会儿。”梁尔璐眼瞅闺蜜专心干饭,疯狂吸入蛋糕的奶油。
对于好友慈祥的目光,钟敏绮往她怀里轻蹭了撒娇:“好的,银银妈咪。”
等人离席,她冷漠转头,手指不耐烦地轻扣右侧桌面:“喂,新来的,抢位子的,跟梁奕珩说我姐妹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事。”
谢柏延学手的动作,脑袋朝着她:“喂,被抢位子的,我梁姐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出去了。”
“我不瞎没聋。”梁奕珩额头淌黑线,看向稍提长裙而慢步前行的清瘦背影。
梁尔璐撇嘴,犹豫着终于按下“发送位置”键,选中酒店地址。
来之前,她跑自家中医馆装了一包猴头菇淮山养胃汤的药材,眼下将近两小时,后厨的师傅们绝对已经煲完。
权当是回礼。
毕竟某人下午冒着烈日赶去另个市区的港式糖水店,买了一保温箱的点心、糖水与凉茶。
这般舍近求远,无非是这老字号的老板属于正儿八经港岛人。
道谢接过厨师给的保温桶,梁尔璐往酒店大门走,对合作伙伴赴约的速度万分好奇。
CBD的楼厦芸芸,大多都高耸入云,之间的月色一如既往浅淡。
男人倚靠着稍远些的墙沿,灯光昏暗,全黑的西装融入其中,此刻微微垂头,眉眼低落,额处的发丝少有几绺顺势松散。
她望不太分明,上前:“林先生。”
因此而迟钝抬起的双眸轻滞,视线淌着氤氲雾感,流露倦怠之色:“梁小姐。”
高跟鞋踩地动静居然这么没提醒意义的?
凭刚才的距离,梁尔璐无法看清他泛红的左侧脸颊:“你喝这个,刚出酒店后厨的锅没几分钟。”
她指指男人右手拎过的保温桶:“不用还了,里面是猴头菇淮山龙骨汤,加了些中药的那种,你之前说胃不好嘛。”
像被打的伤?
实在没这种概念,她再三伸手,迅速且小力地攥他五指。
“你夜里畏寒怕冷?不是吧?气血不足都到这程度了?但上次在天桥还下了雨,你也没这么离谱。”真就是摸蛇的凉意,梁尔璐怔住,“刚生过病?脸色好难看,既然你不舒服就没必要来这趟。”
“我朋友也在酒店。”
解了她并未提出的疑惑,梁尔璐弯唇,点头:“你真聪明,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你在意什么?”
她骤愣。
瞬间傻了?
病得不轻啊。
大抵桃花眼,能沾惹些许朦胧感,分明含情注视着,却好似走神。
嗯?他这次没戴框架镜。
用了隐形?
那需要凑得更近,才能看出来。
猛收胡乱的心思,她回应:“你……”
的健康。
被男人一声恍然大悟的笑腔“哦”打断,她咽下剩余字音。
“我知道了。”
“嗯,总之你注意身体吧,然后等我会儿。”换了说法重新关照他,梁尔璐低头操作手机。
身侧整面玻璃幕墙内的落地挂帘都垂放,酒店大堂如昼的灯光仅是微透,也足够衬亮她戴于发间的冠冕,璀璨夺目。
林瀚睿挪开视线,凝她翕动的眼睫:“酒店后厨可以进?”
“没啊,厨师长说客人禁入后厨,但他特别好,说会帮我做,营养师也好,因为我准备的药材,就建议给一点龙骨,龙骨吧,它是比排骨便宜,不过营养价值更适合煲汤,而且本质上市场价也不算低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留着熬高汤的。”
“好了,你再等……啊!”
及时扶稳后退的身形,林瀚睿半垂目光,眼风轻掠被梁尔璐用力揪紧的西服衣襟,稍上挪,见她警惕盯看对面陌生女人时惊惶未定的神情。
经历山林尾随那一遭,梁尔璐对背后的脚步声异常敏感,察觉揽扣在肩侧皮肤的虚凉五指紧了些,随即松开。
她偏头,怔忡着抬望男人。
“天呐,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你这条裙子是哪买的。”
她闻声转回,顺势避开那双辨不清眸意的暧昧桃花眼,简单打量自己。
长至脚踝的的黑色侧开叉抹胸裙,上半身前后兼腰畔均有不规则立体的玫瑰花设计,于夜色中流溢五彩斑斓的红,如同暗夜玫瑰一般旖旎神秘。
安全了。
原来是一生要强,随时随地都在求链接的中国女人。
瞧人穿的CHANEL高定裙,想也富贵,交流能极顺利。
但她成功结巴:“这这这,这这个是我在华侨城那边婚纱店买的,R.Q,这家。”
“谢谢你,祝你新婚快乐!那皇冠呢?香水呢?我总感觉都有点印象,发型好看,怎么梳的?”
压根来不及反驳对方影响了男人清誉的误会,梁尔璐微僵,硬着头皮放弃:“香水是VALENTINO的白日玫瑰,冠冕是朋友送的,好像CHAUMET家的吧,大少爷喜欢浪费钱,我又喜欢打扮港风那一套,所以直接上网搜港风发带丝巾盘发,用冠冕代替布料装饰了。”
“懂你,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真的超级开心。”
那确实,她弯唇赞成。
原以为这场意外社交能结束了,不承想大小姐瞅了眼她身后的合作伙伴,继续唠:“我还挺羡慕你,他都没无理取闹,我未婚夫就醋精疯子一个,眼里连我二十多年的男闺蜜都容不下……拜拜哦,漂亮姐妹。”
“拜拜。”那她还怎么笑得出来?
有没有可能他们并不是爱人关系?
径直睁大眼,梁尔璐缓神,尴尬转看面容平静的男主:“sorry,那我先回酒店了。”
跑了先!
只是仅后退半步,她立刻挪回。
“怎么了?”
别。
闭嘴。
男人越是温柔,她越局促。
是啊,怎么了呢?
她为什么要医德泛滥?
“没怎么,差点忘记我还有别的东西得给你。”强装镇定,梁尔璐稍望远处,向过着人行道的外卖员招手。
“不满意酒店的菜?”
“五星级酒店的菜满意啊,西式的好吃,我没出国经验当然挑不出错,本土味也好吃,毕竟我对粤式的特别挑剔,总之没大问题。”她疑惑正视淡淡发问的男人,忍俊不禁,“后厨不够,现在谈食物,你怎么跟严格视察工作的领导一样。”
“单纯好奇。”
语气平平,多少能听出他刻意收敛的疲倦感。
递了对面烧烤店的三串烤菠萝,梁尔璐折腾另个塑料袋,沿着灌装冰汽水的瓶身卷实塑料袋,牢牢打紧固定的结,为男人预留出一部分可拎的袋环:“给脸消红去肿,二十四小时内冰敷,之后再热敷,如果你对菠萝不过敏,也带走它。”
夏夜风拂,慢悠悠的慵懒劲儿。
沉甸的手变空,她垂眼,顺带捋开些修饰在脸颊两侧的微卷刘海。
感觉瞬间无话可说了:“我回……”
“生日快乐。”
双方的声线短暂重叠,男人温和轻柔的嗓音倒是延续。
“啊?啊,谢谢你!”她当即抬头,但实打实地发愣,这也太突然了吧。
“刚才我听走出酒店的小孩子跟父母提起,有穿你这身裙子的漂亮姐姐在办生日宴会,说她以后也要穿成黑。”
“哦,是对面宴会厅的娃娃,我们互换了伴手礼盒。”愈发觉得羞赧,梁尔璐状若无事地瞥看旁边地面,“那个……汤冷掉就不好喝了。”
救命,她在说什么啊?
保温桶听了都想踹飞她这猪脑子!
跑了先。
这一回必须跑。
谁知即将靠近酒店正门时,她因绕过大堂拐角的父亲裤脚与鞋尖而警铃大作。
转头又见不明状况,静默看来的男人。
怎么还不走啊啊啊!
前有狼后有虎,梁尔璐二话不说折返,焦急攥过他左腕,带着躲入街区的小巷:“抱歉抱歉,家里人知道我发神经地带保温桶和中药进酒店,万一看见是你一个男的拿着,我就得被烦死了。”
总算缩回隐蔽在墙沿鬼祟张探的脑袋,她放落高悬的心,转身:“我爸回去了,那我拿一串烧烤,用大馋丫头借口掩护啊。”
男人寡淡的眸色并不弯绕,独独微垂,正对她。
“嗯”字应得极轻,蓄意控制的意味明显,像是需要压低着点什么。
蛮适配昏黄路灯下,他们身处的幽黑静巷。
其实距离够远了,再重,父亲也绝对听不见的。
“谈地下情呢?”
而再度响起的响亮分贝油腔滑调,嗓音陌生,源头所在的巷子底随之照来一束手电筒光与模糊帐篷影子。
后知后觉的颤栗感爬满全身,梁尔璐冷汗频冒,声音含糊,弱到临近失语:“怎么我后面总有人……”
林瀚睿被刺眼的强光影响了视线,延迟察觉她的异样,险些没能抱住软坠的昏迷身形。
车停附近,待副驾驶的私人西医通过后视镜察觉情况,坐进车后舱着手检查。
针对少爷稳中沾急的一句“受惊吓”,他安抚这位眼底都忍红了的死装哥:“惊吓过度,虽然体温偏低,但其余生命体征无异常,从这里去医院也快,放心吧。”
接过薄毯,林瀚睿细致轻盖,拿湿纸巾擦拭她苍白额头的汗:“许秘书,让宴会销售部经理到3号厅通知客人的女儿在人民医院住院部A702,安保部经理排查酒店周围的流浪人员,送救助管理站。”
医生醍醐灌顶,都快忘记自己是伪装成小老板三个秘书之一的私人西医了,匆匆打完电话,左右为难地出声:“少爷,我能再看看你的左手吗?”
解开腕部的一系列遮挡,他小心翼翼交回镶嵌了黑玛瑙的银质袖扣。
包扎用的纱布已渗出不少组织液,显然是受到过度的外力挤压。
“到医院之前处理好。”
那几乎已经到了。
这犟种的意思是就不换,想怎样。
无所谓,他胆肥,颤抖着单根手指在伤口轻轻下摁,当即后仰,勇敢直面太子爷面无表情时的不怒自威。
算了,遇上能把痛觉干沉默的死装哥了。
*
“林先生,既然是惊吓过度,身体虚弱,万一醒后情绪异常,不利于静养,所以我给病人注射安眠药物……”
护士震惊病房内只剩自己一个站着的人,她开门。
传闻中的顶级豪门大少爷正搁客厅兜转忙活。
电热水壶呼哧烧水,冰箱被填满,他杵微波炉前,靠手机研究这简单的傻瓜电器,又换旁边学习略微复杂的烤箱知识。
人姑娘也不至于要住很久啊。
“病人注意休息就好,我会再打一针安定,后续呢,将跟进观察是否有发热症状。”
“嗯。”
根本没空搭理她的百分百信任语气。
却冷不丁留她,态度温吞。
“稍等,请问您今晚值班吗?无论哪种,我都按照医院规定的薪资标准,额外付您一笔加班费。”
*
翌日中午,梁尔璐隐约听见父母吵架。
“梁清泗,你能不能安静点?”
“初琅,可是我女儿手指动了啊,妹仔,妹仔?”
以免爸爸再被老婆骂,她尽快睁眼,却渴得轻声咕哝,接了母亲无言递过的水杯。
“梁尔璐!护士说的那个什么?对,抱你进医院的男人,谁啊!不行!我这当爹的都多少年没抱你了?凭什么?谁敢做我女婿?”
震惊中轻微呛咳,她眼睁睁瞅父亲胳膊挨了妈咪的无情肘击。
“应该是我深港反向代购的固定客户,那汤就是煲给他调养胃病的。”张望周围,梁尔璐认出VIP病房。
难道是通过反向代购,获得深城更便宜同款产品的港岛少爷?
“女儿饿了,你去冰箱拿吃的热热。”支开丈夫,梁初琅拿稳玻璃杯,“妹仔,头发乱。”
刚捋顺几绺,梁尔璐愣着摸整个脑袋:“嗯?”
发间消失的冠冕与一堆小皮筋、u型夹,此刻全在床头柜上。
她偷偷瞥一眼脸色平静但足够有威严的母亲,急忙垂眼:“这个头发是护士……”
“对,护士说是你那位固定男客户,怕你仰卧被硌得后脑勺疼,让护士扶住你,之后你的男客户特别耐心,手法特别温柔,特别舍不得你痛半点。”
“妈咪从你七岁起就没再给你梳头发了,算下来已经十八年没有长时间碰过你的头发。”
“也已经远超十八年没帮你洗脸。”
“不过,卸妆是护士动手的。”
“妹仔,千万别忘了。”
“这是你人生第一次睡男人的床。”
无缝衔接,密密麻麻,毛骨悚然。
梁尔璐胡乱抹抹脸:“妈,妈咪……”
“嗯,妈咪在听。”
窒息了,是梁女士久违的恐怖版温柔笑腔。
保命要紧:“我没和他谈恋爱!我还想再睡觉!”
“好,睡吧,出院回家住,有爹地妈咪的家。”
还睡得着就见鬼了。
等门缝彻底重合,梁尔璐迅速跑卫生间洗漱了。
病床右侧的窗边沙发上有张纸条,上方字迹是锋芒毕露的瘦金体,却融合了具有韧性的行楷笔力。
她按“客厅茶几”的留言,到隔壁。
满桌子堆满了奢侈品牌的白色手提袋,另有一张――
【昨晚只让护士给你用卸妆巾简单处理,无法再深度清洁,这些你拿去补救修复皮肤。离开前清空冰箱。】
梁尔璐目瞪口呆,陆续打开全部包装盒。
是梦吧?
全套洁面以及护肤流程所需要的产品?
同样是保湿乳霜,两款都买了?
连搓脸的肥皂也没放过?
照经验,这一口气花的钱直接上万。
最便宜的只有角落那十盒卸妆巾,折合仍未满七百,甚至低于单块洁颜皂的价格。
但又确实属于尤为好用的另个品牌,某败家玩意儿倒是认真研究了美妆功课。
她哆哆嗦嗦拨通他的微信电话:“你疯了?我以前也偶尔犯懒带妆睡觉的,总结就是感谢妈咪生的好皮肤,没什么问题,你……把这么大笔钱砸我脸上呢?大少爷,您要不吱个声?”
一声悦耳的轻笑。
“梁小姐,我在读博士,上至奖学金,下至出差补贴,不缺钱,何况比起你出于医德的善意,这显得浅薄,再退一步,你当成是合作伙伴为了长期捆绑利益关系,投其所好,送你的普通商务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