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说来惭愧,她去自家中医馆拿药材是零元购的。
“清楚说不过,合该放弃,你应该注意休息,我目前还有事忙,先这样。”
差点挂断,梁尔璐挽留男人的分贝骤响:“不能这样!你可以到我家照顾猫猫吗?钥匙会让同城跑腿送单元楼下的,因为爸妈让我回去住,我感觉与其请那种上门的宠托师,不如你当爹地的看着。”
“需要等我四十五分钟。”
“等你!”
挂断的动作极其快速,林瀚睿垂眸,勾唇凝看通话结束的界面:“就这么舍得?”
泳池内毫无波澜,他收敛笑容回客厅,止步门沿,没接两步之外相亲对象递的透明方盒:“吴小姐,给不熟悉的人送甜品,欠妥。”
“我没偷听你打电话!这,这是减糖版的柠檬曲奇。”虽然男人并未皱眉与冷声,但她能感知到平和气氛中的强烈不悦。
看得出他确实对这场相亲饭局反感,但此刻的情绪绝非如此。
林瀚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想必吴小姐也不愿意看到全港瞩目的订婚宴上,男方缺席。”
“这是你前男友送给我们的祝福。”
文件袋对侧纸角的力道没多作停留,利落松开,而女人手颤,里面的照片纷纷坠落。
其中有一瓶摔倾的液体,受殃及的马路因此被腐蚀。
“感谢他特意赶来深城泼我硫酸。”意兴阑珊地挪转视线,林瀚睿稍稍抬望二楼扶拦处的男人,“爹地,您也听见了,林家的脸面险些被毁,我二十五年没碰过扫帚,辛苦您安排清理。”
*
尝多独居的甜头,梁尔璐说什么都要逃离父母。
沿途学了几篇宠物博主的猫饭食谱,她到家门口才后知后觉,最应该和崽子的爸爸取经。
室内除喵声以外,静得出乎意料,冷气充足且拢近,消退了不少肤表的闷热。
男人微皱眼眉,侧蜷着睡在浅灰调的沙发,两只黑猫窝他腿边,断断续续舔舐卫衣长袖下的纱布。
她拆解被弄湿的纱布,从中显出满是水疱的红肿伤口。
忍住了惊呼,梁尔璐看向他白净的左脸。
又被打耳光又破手?
轻轻捋起两截袖管,她对胳膊东张西望,自顾自低喃:“没留在这里吗……”
视线下移,她打起男人衣摆的主意,犹豫的右半边五指终于撩开片角布料。
“梁小姐。”
“嗯?”
倏忽迎上一双瞳色浅淡,却犯规似含露深情笑意的桃花眼,她用来小心翼翼捻提的作案手指瞬间失去力气,心虚跌坐地板,直勾勾对视的目光忘了眨动。
而干涩感令她回神:“我没有!不是我!南粤是梁姓第一大省,你你你叫的哪个梁小姐!”
“sorry,我梦见别的梁小姐了。”
“你梦见女人也皱巴个脸呢?”敢情还真就接她胡说八道的话茬?
梁尔璐撇嘴:“总之我不是故意要拆纱布的,是猫总在舔你伤口,我想帮忙换。”
近乎是同时,她低了头翻起医药箱,林瀚睿放下略抬的几根指节,收回欲扶的冲动,“我没被家暴,其它身体部位也没伤痕。”
“犯法的人也说自己没罪啊。”确保消炎药粉分布到位,梁尔璐才在他持续忍痛的神情中缠纱布,“所以这个是昨晚就有了?”
“不是,香薰蜡烛导致的浅二度烫伤,一般。”
“哦,骗子。”再怎么一般,也遭不住她当时那紧攥的手劲。
“被你发现了。”
装傻充愣。
明知故犯。
其实心里别太清楚骗不过她……
丢个无语眼刀子,她努力无视执意落入耳内的轻碎笑语。
男人单抹食指的白在医药箱边缘轻声扣响,梁尔璐重新掀眼皮。
见他脸容温静,洇开柔色:“你坐过来。”
攥住她手的动作,却强势到不由分说。
将她敏感的掌心与指腹劲直带往他腰侧。
放上,摁下。
一再游离去腹部、背部。
触感所到之处,比她低的体温传至衣服外,梁尔璐受冻般瑟缩,五指揪紧绵软的布料。
男人引她探向背脊深处,双方之间过度缩短的距离,半拥的姿势,于她而言纯属被动。
太近了。
他淡然的嗓音几乎是在耳廓擦蹭――
“你刚才也看见了,即使疼,我依旧能不呼痛,却很难控制表情。”
“你看,我不疼。”
“松手。”
收敛紧张呼吸时微弱的声气,梁尔璐呆怔地自他肩处转头,鬼使神差地听从他末两个字。
手顿时感觉到朝他脊椎骨压拢一些的外力。
男人泰然自若地衔笑,鲜明衬托她的心慌意乱。
太狡猾了。
让她亲自确定是否被家暴的方法虽然不算多,但偏偏用这个……
梁尔璐试图挣脱,却惊讶于他并未再阻拦的手劲。
而他眸中漾起的玩味笑意是什么意思?
怎么搞得好像她想继续玩这强制游戏?
“你欺负我!”
她撂话就逃,靠向关闭的门板缓缓调整呼吸。
对面住户坐楼梯口换鞋的期间偶尔瞅来:“靓女,谁才是你男朋友啊?上次帮你搬家又住的那个,还是今天进去这个?我听其他人说,他前阵子在楼下送了你很多东西。”
小区情报中心恐怖如斯。
而且这种住宅楼过道内,正常的人声分贝也足够让屋里人听清了。
梁奕珩那会儿暂住是因为恰好还在给自家别墅清灰置办。
梁尔璐悻悻,死盯上升的电梯层数,掐准时机:“都是哥哥,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开了开了!您先!”
不过她的确还不知道坏男人是哥是弟。
按他发的微信消息,她到单元楼下望三楼阳台,赌气忽略落日光影中张扬恣意的渣苏五官。
这是第一次见他被笑容渲染,却仍表现出危险迷人的勾钓魅力。
修长指间稍垂的手机屏幕上滚动横屏字幕,纯数字――
【19951016】
呦,是弟弟呢。
服了,都已经到饭点,她跑什么?
就当是宠弟弟,让他在阳台钓着鱼了。
梁尔璐大大方方踏入家,可惜玄关设计与客厅宽阔对接,毫无视物障碍。
她只能靠滑稽走位躲避男人,一股脑地灵活闪进厨房,借助打开的冰箱门挡脸:“你做的猫饭都是什么口味?”
缕缕涌溢的冷气多少是模糊了对面的帅脸,她趁机稍微放任自己流露的羞赧。
“猫粮袋里有食谱。”
声线也帅,吃什么长的?
“那个U盘?不是你误放的重要资料?”梁尔璐终于想起来,“啊,本来我打算还你的,忘了。”
“OK,那你喜欢什么人饭?”
多了个不熟悉的人,满冰箱食材也完全挑不成,她头大得皱眉:“总之你过来看看,然后……你会做饭吗?给打点下手。”
凝神琢磨间,她迟钝察觉渐近的脚步停身侧。
“有一个会,有一个不会。”
“哪个跟哪个?”还有这说法?梁尔璐费解,正如夏天的蔬菜选来选去也就那些,“你吃芹菜不?胜瓜呢?和虾肉一起炒……”
炒个球!
会在床上做饭,到厨房就不会了。
是吧?
脸骤红,横竖都遮掩不住,她只管咬牙切齿地瞪视:“你又断网?没听说过厨房play?你肯定会啊,两个都会,不要太会哦?”
怎么有人可以既面红耳赤又从容不迫的?
笑容也乖顺,嗓音虽未见波澜,但语意可怜得惹人怜爱:“你别逃了,我饿了,整下午都帮你照顾猫。”
“我要给你做全素菜!”梁尔璐轻哼着怨怼。
说这种荤话作弄她,只是为了给她泡一盏绿茶喝咯?
其实某人想留下吃晚饭就直说啊?非得七拐八绕的。
可恶!
她还真爱吃这套!
没脾气了,她不争气地狠狠吃,往死里宠:“绿茶,闭嘴,挑菜。”
更何况。
他正在一点点将自己的模样剖露出来,让她了解。
*
简单搭配三菜一汤,梁尔璐顺手洗净厨具:“吃完不用收拾,我先去开个组会。”
依次递过砧板与刀,林瀚睿调小些水流,以免飞溅:“周汇报?”
“哇,你们课题组这样催命的?我导师大牛,就人民医院那院长,忙到只组织学期汇报,但寒暑假没做实验,需要按月汇报文献,按周也太……你可多吃点饭吧。”
看人悬空提着刀震惊,他兴致盎然地歪头多凝两秒,稍稍垂落眼皮,瞅她触到肘弯的乌黑长发:“每位大牛都有自己的脾气,起码不是一周几次。”
“一周几次的导师绝对在执行人类清除计划!okok,我回房间开会了。”摘掉胶质手套,梁尔璐脚步匆匆。
组会基本都需要个把钟头,但他还没吃够二十分钟的饭,就见她卧室门出现缝隙。
正捂嘴跑向客厅的人面色苍白,手、脸与部分发绺都濡湿,跌坐在沙发旁的动静并不算小,仓皇挪动茶几下方的医药箱,从一堆维生素药瓶中攥起B6片,发狠着倒出六片丢进水杯。
将虚软发颤的梁尔璐扶稳,林瀚睿急声:“哪儿不舒服?”
“恶心但是吐不出来。”
“不能吃!”
没时间关注她皱眉难耐干呕的神色,他当即夺过杯子:“一次两片,你疯了?”
“你懂什么,这药可以一次六片。”
“是,我不懂,但你听话好吗?”他反手把杯放去茶几,而情急之中只沾到边缘,顷刻间摔落。
撞向硬石地板的迸裂声刺耳,林瀚睿下意识揽她入怀护住,确保丝毫未被玻璃碎片溅伤。
视线交集梁尔璐半懵半忧的表情,他轻哄:“我没事。”
无非是大部分的水都泼到了他身上。
其实并不难形容她的精神状态。
冷静执拗,偏不信邪,本质上却完全崩溃。
如同此刻因病而彻底湿红的失焦双眼。
“我还要开组会,谁开组会不疯的?我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病了吃药又特别灵,这不算什么,我不想再去医院了,可以的,我可以开组会的。”
“胃粘膜肯定损伤了,血常规看不出来那种,我这辈子和三某仑不共戴天。”
“对,的确不能吃药,会更恶心的……不对,我之前准备了完全对症的药,也能空腹吃,在房间里。”
“公卫有洗衣机和烘干机,换洗衣服,我去给你找。”
字字清晰入耳,林瀚睿沉默望她步履虚浮的背影。
实在无法劝,对身体倍好的人来说,偶尔生一次病算是天大的打击。
更何况这倒霉家伙最近接二连三地躺病房。
绝对已经成了人生耻辱。
死都要和病对着干,开完组会的反骨劲儿……
犟种一个。
他起身出门,走下两层楼梯才拨了电话:“aunt,麻烦您和院长说一声,梁尔璐身体不舒服却坚持参与组会,嗯,我在旁边看着。”
强忍直冲心头的难受,梁尔璐翻出一套睡衣和新毛巾,转身时见会议中正委婉批评同学的导师被敲书房门的师娘打断,短暂离返后称临时有事,明天继续。
她寻思撞大运了,回客厅将物品递给男人:“你过来。”
挨靠厨房的流理台,她打开一小罐白色粉末,陆续拿勺子舀一些溶于杯内的温水。
听身侧盯看许久的好奇宝宝出声:“这什么?”
“中药,混合在一起的乌贼骨粉和浙贝母粉,治胃粘膜损伤的。”酒店那糟糕事情必须瞒着父母,她偷偷从家里顺来了。
略加搅拌,梁尔璐停动作,偏头抬望肩侧的男人,伸手示意他左边的一堵墙:“我是让你过来卫生间洗澡,去吧,我喝光就睡了,说实话今天这情况死不了,你洗完澡吃完饭,早点回家。”
一口气灌掉,她随意把杯子放进洗碗池,下意识微垂乏力的脑袋,五指搭扣着撑在台板边沿缓解恶心感:“拜拜啊。”
到卧室门的整段路,男人并未扶她。
真是够聪明,怎么看都顺眼。
但身体不适导致的浅眠始终保持在半梦半醒状态,甚至弱得被吵醒。
室内没开灯,单纯蔓延夜色。
照样畏光的视线迷糊,梁尔璐隐约发现是他开了房门。
她坐起,察觉走近的男人表情*迷茫。
等等?
这是……爬床?
他多情的眼睛虽只剩木讷之色,倒是固执得很,嘴里一直重复轻嚷着“过来”。
虚得神志浑浑噩噩,梁尔璐根本没怎么听清他最开头的三个字音,又对他这模样不明所以,就怔怔伸过手。
面对面的距离,比白天沙发那会儿稍远一些。
仅仅是一些。
呼吸相交之间,男人竟就此十指相扣地牵住她,先后下了地。
是梦游。
梁尔璐悟了,这房子不干净?住过的人都倒霉生病?
改天得问问梁奕珩还活着没。
既然是梦游,她乖巧按照男人指着床的要求,躺进他所睡客卧的被窝。
其实可以叫醒梦游的人,但仍旧存在一定风险,除了受惊后逻辑混乱,应激反应产生攻击性,也会因梦游时想做的事被阻止而身体不适。
她放弃,可他再无动作,唯独站床边双眼无光地盯来。
说实话,挺吓人的。
梁尔璐琢磨自己也不能就这样睡着啊,万一这男人又游去做什么危及生命的事了。
好在他终于率先打破恐怖氛围,平淡询问她:“钜梗你仲唔b?”(这么晚你还不睡)
话落走向床尾,转看原本的站位,秒速皱眉,语气异常嫌弃:“这张床不舒服。”
随即迈相同的步数折返,低头凝视自己衣服,难以置信:“pink shirt!”
由吃惊变为忍笑,梁尔璐辛苦得很。
干脆就把这套断码才买大的粉色睡衣裤送他得了。
果不其然,男人继续游走。
沿路拿起空调遥控板、手机数据线与水杯,规矩摆放对面床头柜上,微俯了身专注调整,使三者构成一行直线。
兴许是觉着双手空荡,他居然直接把空调被扯起一些,傻傻紧抱怀中,滞顿几秒便松开,麻利钻进被窝。
窗帘留有缝,小区楼下长明的灯光漏溢。
床单处的凹陷感持续,梁尔璐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