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秋老老实实地等他们都坐下后,自己在他们的末端找了个桌子,刚一坐下,身边就投来一片阴影。
她看了眼坐在自己这桌的馨王,这可是亭子里最靠外的桌了,难不成自己还得往外坐?
于是江宿秋起身又往外找桌子去。
琰王注意到有人起身,看过来后笑道:“六弟别闹了,怎么是这姑娘和你有仇?”
“让他学会新的算术方法,自然是苦大仇深。”
亭外传来一个冷冽的男声,亭中的人齐齐站起,对来人方向抱拳。
“皇上。”
“皇兄。”
简单点头之间,他们便互相招呼完。
江宿秋懵逼,他们看起来好熟的样子,那她怎么办?她该说什么?
算了,闭嘴低头吧,宫女什么样她什么样。
“娘娘说不来。”
正犯愁馨王坐在她的位置上挑衅自己,她又听到了馨王妃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馨王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起身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一气呵成。
坐回去的江宿秋第一次由衷感谢有馨王妃这个人的存在。
宫女们开始上菜,江宿秋猜是人已经齐了,便快速抬眼用余光扫了一圈在座之人。
六男三女,除了皇上、馨王、琰王,其他人没有称兄道弟又看起来和皇上相熟的样子,她猜是臣子。
另一个女子梳着高髻,与其中一个臣子一桌,江宿秋看着眼熟,应该是来店里做过美甲的夫人。
不过做美甲的人实在太多,短短月余江宿秋确实记不住,心中暗自庆幸没来和自己说话,认不出来可就太尴尬了。
菜上齐后,见他们动筷了,江宿秋就开始了愉快的闷头吃饭之旅,耳里时不时传进他们的对话。
“恭喜皇上,终于铲除了姚党和那些乱臣贼子。”
听着觥筹交错之声,江宿秋抬头跟着众人举杯抿了口,瞬间被辣得差点成表情包。
边忍得满脸通红,她边瞄了眼大臣夫人和馨王妃,同样喝了酒,却都端庄含笑。
怎么也不问问会不会喝酒,直接就倒酒,江宿秋内心骂骂咧咧,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麻了。
之后的举杯她只用唇沾了杯沿便放下接着干饭。
“想到他们为了拉我下水,竟不惜设计一出祸害百姓的事,唉,多少人无辜惨死。”
“老蒙你立场暴露早了,该学学景王才是,也能少了这些祸端,不过景王怎么还没来?”
“六弟你邀请来的江姑娘,也不介绍介绍?”
江宿秋夹菜的筷子一哆嗦,内心:不是聊得好好的吗,哪个王八蛋突然cue我。
她微笑着僵硬抬头,却看到一直未出声的馨王妃端了杯子,冲她这边温婉一笑。
“江财主的大名从嘉祥到京城,哪里还用介绍,当初在嘉祥没有与妹妹多见见,今日可得尽欢。”
江宿秋低头看了眼自己杯子里澄澈的酒液,又看到余光里全都看着自己的人们,权衡一番,她觉得还是喝醉了要命些。
“王妃深居王府,没能多见还是民女拜见少的错,眼下这宴会自然是尽兴而归。”
她端起酒杯,脸上浮现歉意,“只不过民女身份低贱,未曾喝过酒,怕扰了王妃的兴,不如以茶代酒。”
闻言,坐在主位的皇上便扭头,还没开口唤人,馨王妃却先说话了。
“看来妹妹还是怪我,好好的说个什么未曾喝过酒的话来搪塞,难不成刚才几次喝酒都是做假的。”
馨王妃嗔怪着拎起酒壶,将自己的半杯酒斟满,又接着说,“我先干了赔礼,妹妹原不原谅就随意吧。”
江宿秋端着酒杯,脸上维持着假笑,内心骂着娘。
真不愧是能当上王妃还让馨王不敢纳妾的人,这小嘴一句一句把她架得哪还敢不喝。
把酒杯放到唇边,江宿秋忽然想起上次见她时,范婉儿给自己撑腰的快活。
江宿秋在心里叹了一声,长痛不如短痛,一仰头把一杯倒进了喉咙里,一边被辣得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冲馨王妃亮了空杯。
看她这反应,是真不会喝酒,宫女立即上前给她换了茶盏倒上醒酒茶。
江宿秋顿时便觉得头晕,摇摇晃晃地坐下,再看馨王妃也正唇弯带笑地坐了回去。
罢了,让她嚣张,好歹有她在这坐镇,能防着馨王那劳什子赐婚。
这般想着,江宿秋心中甚安,红着小脸,哑着嗓子,抬手对着馨王妃抱拳,中气十足地喝道:“谢了兄弟!多亏有你!”
馨王妃懵了,她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听到自己被叫这个称呼。
而且……谢、谢她什么啊?
第73章 醉酒
眼看着江宿秋已经醉了的模样,皇上还是唤了等候在外的宫女:“先扶下去歇歇吧。”
“没吃饱呢,别扒拉我。”江宿秋抓起筷子,躲开应声而来的宫女。
看她夹菜动作十分稳健,落筷精准,仿佛真的没什么事,宫女看了看皇上的眼色,便退下了。
对面的夫人不放心道:“姑娘若是不舒服了可要告诉我们。”
江宿秋混沌的脑子没空处理这条消息,看着在眼前左摇右晃的盘子认真夹菜。
那边也继续聊起来,她只觉得耳边全是嗡嗡嗡的苍蝇,吵得她想吐。
“如今国库空虚,北方又旱……”
他们一直聊着政事,馨王常年在外根本听不懂,于是无聊得只能喝酒,这时也是两眼涣散地摇头晃脑,大着舌头接话:“没钱?江宿秋有的是钱,让她给点。”
这话一说出口,馨王妃就充满善意地微笑着,在桌下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大腿肉。
坐在边上的江宿秋听到让自己给钱的话,顿时警觉起来,冲着一脸痛苦面具的馨王嚷嚷:“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就这么……”
要说到自己的资产了,她的大脑处理器转得飞起,强行清醒了一下,“除了成本,我才不到五百两的银子,你也想偷了去!”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美甲江财主来京一月赚出千两,在座之人今日也怀着见见奇女子的心思,现在亲耳听到只赚五百两却没人怀疑,毕竟喝多的人都是吹嘘居多,谁还会说自己赚的少。
听江宿秋回话了,馨王大腿的痛劲也过了,他又探着身子说:“五百两也够五百户人过一阵了吧。”
“五百两?从这儿拨下去,还没到地方就被路上的官一人一点抠完了吧?”江宿秋不甘示弱地撑着身子探头怼他。
其他人听得是小脸发青,这民女和王爷互喷就算了,在皇上面前还敢什么话都说。
这么想着,他们不由偷偷瞄了皇上一眼,却见他嘴角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和馨王吵架的江宿秋,没有丝毫觉得她有不妥之处。
“我就说这顿饭不对劲,原来是想坑我钱,五百两一顿饭?凑不要脸。”
再看向江宿秋时,发现她已经嘟囔着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跑了,迎面而来的还有一个高大黑影。亭中几人定睛一看正是晚到的景王,眼看着她要撞上,俱是捏把汗地别过眼不敢看。
江宿秋发现前面有人,第一反应是抓她回去交饭钱的人,身子灵活得很,一偏就躲过了。
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萦绕在鼻尖的熟悉味道让她顿住了脚。
她倒退几步,见那个人还在原地,“你在等我吗?”
那人“嗯”了一声。
于是江宿秋就歪头瞅了他一眼,觉得这张隐在夜色中的脸很眼熟,拉起他的袖口要去亭边灯笼下仔细看看。
其他人见她没撞上,刚松口气,却见她竟回来了,回来就算了,还敢拽景王,互相看来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看皇上竟还是刚才的神情没变,仿佛在看戏。
灯笼明亮又模糊,江宿秋看着面前被照亮的温润眸子,伸手捏捏他的脸,嘴一瘪,回头笃笃笃地跑上台阶,随后一个冲刺跳跃蹦到了他的怀里。
众人惊愕:“?”
再看皇上,脸上笑容更明显了。
众人疑惑:“??”
江宿秋被景王抱得安稳,她心中一Q,趴在他的肩窝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你真的没死,我好想你,我还以为我要守寡了,咱别造反了,我有可多钱了,不造反也能过日子,呜呜呜。”
这回众人不信邪地再扭过头,果然看到皇上笑容一僵。
诶不对,这女子都自爆造反身份了,皇上怎么只剩变了个表情,快喊人抓她啊!
“让夫人担心了,明日我就登门给夫人赔不是。”
江宿秋听着耳边的低语,喃喃着,“明天再说明天的事,今天被我逮住你得先补偿我。”
他还没问怎么补偿,怀里的人忽然抬起头,把双唇覆了上来,口中弥漫着酒气,毫无章法地乱啃着。
嘶――
亭里其他人齐齐倒吸一口气,集体偏过头,和也不好直视他二人的皇上大眼瞪小眼。
唯有喝醉的馨王清醒得很,一巴掌拍在桌上,起身喝道:“五哥!你非礼人家好姑娘!”
江宿秋亲爽了,心满意足地脑袋一偏,在他怀里睡着了。
景王便唤了两个宫女来,将她交去,又脱了外衣搭在她身上,吩咐道:“送回府中。”
他缓缓步入亭中,在主位下的右侧第一张空桌坐下,皇上又恢复了看戏的淡笑,馨王刚被馨王妃拽回去,还在吹胡子瞪眼。
左右看了一番,两个大臣也不敢发言,琰王只好开口调侃:“仰慕五弟的姑娘果然遍京城都是,随便邀了个女子,也是这般爱慕。”
“确实。”景王笑了笑,抬手擦了嘴唇上刚被江宿秋啃破渗出的血迹,闲谈般地说,“不知前面聊得多热闹,让她喝了这些酒。”
闻言众人想看某人又不好明看,只好沉默。
看他刚才对江宿秋温情的样子,馨王妃自然知道这事不是装哑巴就能躲过的,连忙要辩解:“臣、臣妾……”
可不等她说话,他又对着琰王聊起来:“爱慕我的女子是有些多了,风言风语的传去我心仪女子耳中也不好,是该找个王妃镇一镇了。”
馨王妃连忙垂首坐了回去,再不敢多狡辩半个字。
皇上忽然也接过话,笑着问:“要把刚才那姑娘赐给你吗?”
醉醺醺的馨王登时抬起眼,这不是他准备说的吗?
“不用。”
听景王简单明了地拒绝,馨王呼了口气。
“她自己会来负责的。”
馨王皱眉,见他正看着自己,心里憋着气,嘴上不服地嘟囔:“她可是有相公的。”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想着今晚这顿饭真是吃得值了。
景王却是不以为意,只轻飘飘地说了句:“有本不错的兵法,今晚就差人给你送去。”
馨王顿时想起童年时被他支配的恐惧,气结地败下阵来,赶紧低头,下意识地多刨了两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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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宿秋睡到自然醒,窗格已经照进了一束束刺眼的阳光。
她的脑仁还疼得很,她捂着眼翻个身,抱着被子想再睡会儿,忽然发觉这个床的手感不太对。
她睁开眼坐起身,从这架床榻向外看去,屋中央的镂空大香炉燃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床头边的架子漆光锃亮,上面的瓷瓶还插着挺立的新鲜芍药。
这是什么好地方……
江宿秋起床拿了衣架上自己的衣裳,又看见一件深蓝的男款外衣,觉得这不是善地,悄悄打开门探出头去,看到一个不知在外候了多久的小丫鬟。
“姑娘醒了,王爷在西松阁等您呢,奴婢先为您打水洗漱吧。”
丫鬟说完便要走,江宿秋手疾眼快拉住了她,问:“西松阁在哪边?”
丫鬟指了个方向,又笑着安慰:“姑娘不用心急,奴婢会给您带路的。”
江宿秋微笑着答应,等丫鬟转过拐角,她拎起裙摆朝着另一个方向撒腿就跑。
她可算是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昨晚她竟然强吻了那个传说中的景王!
可自己为什么要强吻他呢?
江宿秋边跑过爬满蔷薇的长廊,边绞尽脑汁地回忆,她就记得馨王想讹她钱,然后她就往外跑,然后……
然后就亲上了?
怎么还断片了呢,喝酒误事啊,误事。
她恨铁不成钢地揉揉还在疼的太阳穴,躲着府里随处可见的小厮丫鬟,蹑手蹑脚地又是翻窗又是爬墙,绕得晕头转向不知去了哪,总算是找到一个门,立刻冲了出去。
回到家里江宿秋就关了大门,瑟瑟发抖地警惕着,见到外出回来的丫鬟小厮,就抓来问有没有人找自己。
大半天过去,仍是安安稳稳,像是景王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似的,她正要放下心来。
“小姐,有人找你。”
江宿秋胆战心惊地揪住来报信的丫鬟,“他说什么了吗……”
丫鬟摇头:“只说是小姐的故人,其余什么也没说,现正在厢房等着。”
自称故人?应该不是景王派人来抓她……
她放过了丫鬟,觉得莫名其妙,她哪有什么故人。
想了想,江宿秋还是纳闷地向厢房过去,准备先偷瞄一眼,要是不对劲就让人轰走。刚到厢房边上,那人根本不给她偷瞄的机会,就站在门外,轻笑着向她看了来。
认出此人后,江宿秋瞪大了双眼,喜极而泣地飞扑了过去,“你真的没死,我好想你,我还以为我要守寡了,咱别造反了,我有可多钱了,不造反也能过日子,呜呜呜。”
段绪连忙张开双臂接住她,哭笑不得:“你是有多怕这事……”
“那不是废话!”江宿秋皱眉锤他,目光被他的唇吸引了去,“你嘴上怎么受伤了?”
他瞧来的眼神温情似水,江宿秋心里像被挠了似的,他也不回答,只是把带着伤的双唇靠了来,她便闭了眼任由他亲。
感到时时摩挲的硬物,江宿秋摁住他,抬起脸:“别亲了,别给伤口弄开了。”
“今天知道心疼我了?”
她被说得懵逼,回想以前什么时候没心疼过他,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问道:“你不走了吧?”
段绪点头:“嗯,我这边事了了。”
终于不用分别两地了,她正开心着,又听到他的下一句。
“可夫人昨晚又摊上事了。”
重逢的喜悦让江宿秋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现在忽然提起,顿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我我我……”
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为什么会做出那种找死行为,她也是一头雾水。
段绪端正了神色,将她放在地上,说道:“夫人还是去和景王好好谈谈吧,这事宜早不宜迟,他不会怪你的。”
江宿秋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神情,可又觉得莫名眼熟,还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问:“那我……现在就去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