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安儿站稳了,也顾不得这里是柳绿居,又继续道:“公子,夫人来信,说老爷先前收银子判案,还给长官送礼叫人发现了,现在被关在开封府里头去了,过两日还要押进京来审。知县换了人做,夫人他们也都被赶了出来,这会儿家中没个主心骨。夫人要您快想想法子,求求人想想办法,趁这会儿朝堂处断没下来,把老爷给救出来,就是减轻减轻罪责也是好的。”玢安儿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信来递给王瑜。
王瑜强过信一扫,一瞟字迹,果真是自己母亲写来的,他又扫了几行,信上说得果真跟玢安儿讲的大差不差,他一下慌了神,拿信的手也抖了起来,道:“这,这怎么办,不是,礼都送出去了,怎么又被押进牢里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他说完又想起什么,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扯过玢安儿的袖子,道:“快,去找姨母,还有云弟,他们定会帮忙的……”
主仆二人刚要匆匆走掉,却听到后边的小欢道:“王大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昨夜方姨娘被送去了顺天府衙,紧接着二爷也被带走了,刚刚才在大街上被打完板子呢,现在这会儿只怕是又关进牢里头去了,是再不能回侯府里头来了,您要找,就只能去顺天府找他了。”
王瑜的身形一僵,回过头来,沈景晴对着有些呆滞的王瑜笑吟吟道:“王大公子,青云那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知道你们兄弟两感情好,不过他现在马上下狱,日后怕是也没办法帮衬你了。你若是还想着留个体面,便赶紧收拾收拾包袱细软归家吧,总归你跟太夫人也是亲戚一场,我也不好直接叫人赶你。”
王瑜张嘴唇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玢安儿在一旁劝道:“公子,还有太夫人在,您先别慌。”主仆两个说着便匆匆走了出去,沈景晴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回到里屋,才坐下没一会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头王瑜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这回听着却很是凄厉:“嫂子,这会儿只有你能帮我了,之前都我冒犯了您,我给您赔罪,求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这一回吧!嫂子,我知道您心善,求求您帮我这一回吧!”
不一时,彩云便喜笑颜开地进来,道:“夫人,那王大公子去了青松院,连门槛都跨不过就叫人给赶出来了,更别说见太夫人了,便只能来求夫人了。”
小欢听了只觉浑身舒畅,自请去门口把王瑜赶走,说着便带上了柳绿居的小厮几个,把门一开,对着跪在地上的王瑜道:“我呸!你这会儿子倒是想起夫人来了,先前干那些下三滥的事儿你却是想不起了。二爷这会儿是自身难保,顾不上你了,你也不想想,你个虼蚤脸儿,有好大的面皮儿让夫人帮你!”
“你!”王瑜本就着急上火,被小欢这一通海骂,差点气儿都没顺过来。沈景晴在后头跟了上来,悠悠道:“王大公子,我一个后宅夫人,怕是也说不上什么话,你另请高明吧。”
王瑜听后更是止不住气,脸涨成猪肝色了,玢安儿忙出主意道:“公子,咱们上回去颜大人处,送了那好些东西,这回他肯定得帮咱们!”
王瑜被这么一劝,也稍稍冷静下来,点头道:“对,对,往集芳园去。”
主仆二人说话间,便着急忙慌地往外跑了。沈景晴看着他两的背影,长舒一口气,道:“小福,你带人去把王大公子厢房里的箱笼全丢到侯府角门处去。”
小福看沈景晴像是心情舒畅,也跟着高兴,但还是不解道:“夫人,把王大公子的箱笼丢了,他之后不来侯府了吗?”
“当然不来了,他爹是因贿赂下狱,这种重罪,妻子财产也要籍没入官的。他这会儿去集芳园严总宪处,那可不是自投罗网吗?正省得我们派人送他去衙门的功夫了,”沈景晴摸摸小福的毛脑袋,道:“他的那些东西,你是丢了也好,烧了也罢,都由你处置了。”小福应了声,跳着就出去了。
林青云被流放的那一天,赵氏和余氏带着大包小包去送别,只有沈景晴正在院里打太极。林青云被关押后,侯府里也消停了不少,庄子上的租子也能收上来来了,沈景晴自然有闲暇能够来锻炼身体了,前阵子劳心劳力,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她决定好好养生。眼下这种悠闲安生的日子,她的目标算是实现了一半。
为何说是一半呢?是因这林青云虽走了,但赵氏和余氏还留在府中,林青云在沈景晴手上吃了这么一大亏,她们总要报复回来的,是以沈景晴不敢太过放松。
不过赵氏这阵子应该也是焦头烂额,除却儿子被流放需要上下打点,她那位大侄子也被流放到北边做苦役去了。据说那位王知县不查不知道,一查是把开封府里里外外的官员们都牵扯出来查了一遍,他还没到刑场便先掉了脑袋,赵氏正忙着跟这一家子撇清关系。
然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一个春日的悠悠午后,沈景晴不知为何,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方才似乎听到一阵惊叫声,不知是梦里的,还是真有人在叫,让她心里突突跳。
“夫人,夫人,您醒了吗?”是小欢,难得见她慌里慌张的样子,沈景晴心中又是一跳,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欢压低声音道:“侯爷他,好像醒来了,但是,有点怪,夫人亲自去看看吧。”她说话声音虽低,但还是叫在笼子里打瞌睡的林燕飏听到了。
林燕飏瞬间清醒过来,他这会儿还在鸟的身体里,现在醒来的,是什么东西?
第034章 癔症
“夫人, 侯爷醒来了,可是样子,有点怪,夫人亲去看看吧。”小欢话毕, 又是一声尖叫从东梢间那头传来。小欢往那头看了一眼, 赶忙又道:“夫人快去瞧瞧吧。”
小欢这话说得噙着骨头露着肉, 异于平常, 沈景晴便知事情不对, 随意披了件衣服就下床去东厢房那边。
林燕飏本是待在窝里,但听了小欢这话,心中十分急切, 他这会儿
还附身在这只鸟身上, 那醒来的人难道是……
林燕飏不敢细想,悄摸出了窝,趁人不注意,挂在了沈景晴的裙摆身上。本来林燕飏作为一只肥鸟还是有些分量的,好在沈景晴这会儿着急, 竟也没发现他。
走得越近,里头的声音就越大,叫人不免臆测里头发生了什么, 沈景晴边走边道:“把不相干的人都赶得远远地,莫叫他们在听见了, 又生起乱来。还有, 去派人请何郎中没有?”
小欢道:“夫人放心, 何郎中那边派人请去了, 这会儿应该正在路上了。我方才见事情不对,就已经叫富儿把人都散开了。但侯爷那头动静太大, 刚刚有不少人听到了,怕是瞒不住。”
沈景晴点点头,推门进了厢房,一往后退的人影就差点一头栽到了她怀里。沈景晴赶忙将人扶住,定睛一看,竟是小福,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傻了,往后退时左脚拌右脚险些摔倒,。
“夫人,侯爷,侯爷他,他……”小福见是夫人来了,泪眼汪汪,结结巴巴地指着前头道:“侯爷他,好吓人……”
沈景晴将吓地六神无主地小福往身后一塞,自己向前看去,只见躺在床上的“林燕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来,正在歪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双目茫然,似乎带着一丝怨念。可见到沈景晴的一瞬,人形的“林燕飏”顿时换了表情,堪比变脸一般,两眼带上一种奇异的兴奋,开始哇哇乱叫,面色红润,看着十分有劲儿。
这是什么情况?沈景晴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却发现小福两手扶在她背后,叫她退后不得,她只得试探地叫了一句:“侯爷?”
这个“林燕飏”听到了沈景晴的声音,头也不歪了,却突然开始左右摆动,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见她没有反应,“林燕飏”似乎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双臂打开,一跳一跳地朝沈景晴的方向跑来。
林燕飏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本来就身形高大,眼看着这么大一块“林燕飏”要撞上来,小福声音颤颤道:“夫人,这,这怎么办……”沈景晴赶紧拉着两个丫鬟往旁边一避,躲开了“林燕飏”。
而“林燕飏”见到沈景晴不愿与他接触,倒也是停下来了。沈景晴见状,松了一口气,可这气还没喘到一半,这“林燕飏”就面露委屈之色,又开始大叫起来。
而林燕飏本人正在沈景晴的裙摆上目睹了这一切,他现在能非常确定,肯定,笃定,现在在他身子里的,就是沈景晴原来养的那只死鸟,它在用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他堂堂永平侯,脸上何曾出现过这些痴傻的神情,做出过此等古怪的动作!简直是坏他一世英名!
林燕飏想到此,不觉愤怒,死死的瞪着那只占据自己身体的鸟,他光顾着生气,是以也没注意自己的身子已经从沈景晴的裙摆中探出一大截来,甚至嗓子里还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人形的“林燕飏”在委屈过后,在沈景晴身上上下下扫的目光很快就停留在她的裙摆处,落在了那只金色鸟儿身上。人鸟对视,片刻安静后后,人形“林燕飏”瞬间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张着嘴扑下身就往沈景晴的裙摆处袭击。
“啊!”沈景晴被这突然发狠的“林燕飏”吓了一跳,一边慌张后退一边试图将人唤醒,道:“侯爷?侯爷不认得我了吗?侯爷!”
而这个“林燕飏”壳子里头装着的根本就不是人,哪里能听得懂沈景晴的话语,它见到沈景晴的裙摆处有一只跟它长得一样的鸟,只觉得沈景晴不愿理它肯定也是因为这只新来的鸟,这会儿是一心要把这个眼中钉除掉。
“林燕飏”一下趴在了地上,长着张嘴就往金色鸟儿的脑袋上咬去。林燕飏被层层裙摆牵绊住,闪躲不及,一下就被叼进了嘴里,双目陷入一片漆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子被强行从沈景晴的裙摆上扯了下来,双脚在半空中抓着,却怎么也够不着东西。
“夫人,侯爷,侯爷把小橘吃了,侯爷,侯爷要把鸟吃掉了……”小福的手死死地攀在了沈景晴的衣服上,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这样的人,能一口把一只会飞的活物叼进了嘴里。
沈景晴语气有些沉重:“侯爷这是得癔症了……”
放他娘的屁!他清醒的很,也没得什么劳什子癔症。明明是他要被一只鸟吃了!这只作怪的死鸟!林燕飏心里头咒骂,也到渐渐感觉到喘不过气来了,难道他今天要死在一只霸占着自己的身体的鸟的嘴里吗?
林燕飏被咬在嘴里,所以也不知道从外边看来,现在的场面是在是很是骇人。叱咤沙场,威风凛凛的永平侯现在头发散乱,嘴里含着一只鸟,目露凶狠之色。
沈景晴深吸一口气,环顾厢房的四周,目光落定在一放了几幅画卷的书画缸上头,小声道:“小欢,你去挑一副画轴最粗的给我。”
小欢倒是没有小福那么害怕,很快将找到一副卷着的画递到了沈景晴手上。沈景晴掂量一下,这画卷拿在手上有些分量,就像棍棒一般。
沈景晴将拿着画卷的手背在身后,对“林燕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轻手轻脚上前道:“侯爷,还记得我吗?”
“林燕飏”见沈景晴终于肯理会自己,眼睛里的狠厉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事无辜和委屈之态。沈景晴的笑容更灿烂了些,“林燕飏”的眼神也逐渐兴奋,闪出亮亮的广濑,而就在此时,沈景晴飞快从身后抽出画轴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了“林燕飏”的颈部。
一声巨响过后,“林燕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沈景晴见状,一下脱了力,手中打人的画轴一松,滚落在了地上。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蹲下身来,一只手扣在“林燕飏”的下巴上,把他的嘴掰开,取出了奄奄一息的鸟儿。
林燕飏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也跟沈景晴一样开始大喘气,胸口一起一伏的。他头上的毛已经被口水弄得湿透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只能隐隐约约见到沈景晴的身影。浆糊一团的脑袋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这鸟就得主人来治。
他还没缓过劲来,东厢房的门又被人猛地推开,吓得他在沈景晴手上弹了一下,他刚想在心中咒骂,就听到彩云的声音急切道:“夫人,我刚刚在门口守着,望见太夫人还有余娘子领着青松院的人来了,说是要来看侯爷。”
沈景晴捏在“林燕飏”下巴上的手更用力了,赵氏和余氏这会儿过来,肯定是刚刚这里的动静太大,没能瞒得住。
彩云见沈景晴不说话,上前一步,却见侯爷在地上躺着,她一愣,就听沈景晴道:“你们都记住,今天侯爷没醒来,刚刚是有人干活不仔细将给侯爷的汤药弄撒了,这里才这般吵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