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叫了人进来把林燕飏搬到了床上,又拿了绸子将林燕飏的手脚捆住,以防他再次跑出来。
……
林燕飏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而他惊恐地发现,他此刻身处的地方,又变成了鸟笼,再看自己的身体,仍旧是毛茸茸的。昨晚难道是在做梦吗?林燕飏惊愕地朝下边望去,坐在桌案前的沈景晴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面带微笑打开鸟笼把他接进了怀里,一边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昨晚没被吓到吧?你放心,那人之后不会再来吃你了。”
林燕飏听得背后一凉,看来昨晚不是他的梦,但沈景晴误以为他是要来吃鸟,所以将他砸晕了,自己再醒来时,又变回了鸟。不过沈景晴这话什么意思,她把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
林燕飏心焦地从沈景晴手上挣脱出来,飞向了碧纱橱后边的暖阁,只见自己的身体是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他这才松了口气。他跳上了自己的脸,用鸟毛茸茸的脑袋去触碰自己身体的额头,可任他再怎么跟那具人形身体贴近,都找不到像昨夜那般的感觉。这让他急得在团团转,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再次换回来?
沈景晴跟进来,便望见了在男人脸上打转的鸟儿,急忙把他捞起,道:“你可别把人家踩破相了。”虽说她跟她这位侯爷丈夫不是很熟悉,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景晴还是很欣赏林燕飏的这张脸庞的,这小橘的爪子锋利,把他脸刮花了就不好了。
林燕飏被沈景晴牢牢握住,不敢挣扎,昨日他已见识过沈景晴的手劲了,这会儿又变成鸟身,他怕一不小心就被沈景晴给掐死了。只能任沈景晴摸上他的脑袋,听她低声嘟囔道:“脑袋痒是不是?你跑人家脸上去蹭脑袋做什么?”她细长的指节拨开他脑袋上的羽毛,见里头长着一小截一小截的白色羽管,这羽管里头包裹着的是鸟儿新长出来的绒毛。
“原来是要换毛了,我说怎的到处蹭脑袋。”沈景晴边说着,找了把小杌子坐下,把鸟儿放在大腿上,一手拨开鸟脑袋上厚厚的绒毛,一手用指节轻轻去掐新长出的羽管。不一时,便捏碎了好些羽管,里头新生的羽毛露了出来。
林燕飏方才本是焦急难耐,这会儿竟也感受到一阵奇异的舒适,他说怎么这两天头上怪刺挠的,怎么都不得劲,原来是要长新毛了。当沈景晴的鸟还是有幸福之处的,怪道昨日那鸟看见他这么着急。这想法刚冒头,他就暗骂自己没出息。当一只鸟,就算是再好,也是人家手中的玩物。还是得想个法子赶紧变回人身才是。
想到这,林燕飏别扭地扭动了下身子,可很快就被沈景晴一手按住了,林燕飏这才安分下来,让沈景晴继续给他掐羽管。既然是被人按住了,那他也没办法了。就在林燕飏要沉湎于这片刻安宁之时,小欢匆匆走了进来,道:“夫人,太夫人今日一早便派人往青州那边去了。”
“青州?”沈景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林燕飏也抬起了头来。这林氏一族正是青州出身,林燕飏的祖父随帝征讨,他们这
一支这才迁到了京城来。要说富贵权势,青州老家那边的几支肯定是比不过京城侯府的,可若说人丁,青州老家的人可比侯府这边要多上不少,要说是好几十倍也是有的。
不过沈景晴是刚嫁进侯府那一回见过青州老家来的林家人,之后便只有年节他们才会上京来,这次过年林燕飏晕倒,青州老家的人更是不见人影了。
沈景晴皱了下眉,这平时也没什么来往,赵氏这会儿派人去是要做什么?她开口问道:“遣人去青州?可去打探了太夫人要做什么吗?”
“问是问了,可青松院那边的人只说太夫人说侯爷晕倒,二爷也走了,府里没人气,她也膝下寂寞,说要去青州老家去接几个孩子来,在侯府小住上一阵。”
“这由头听着奇怪,”沈景晴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道:“她要养孩子,何必大老远巴巴从青州接孩子过来?若论亲近,她何不从娘家接个孩子来,左右赵家在京城人也不少,还更方便。”
“我也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所以便叮嘱了富儿,他这几日正好要南下去办事,我便让他先跟着隔壁院派去青州的人,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她们真是要使坏,夫人也好提前知道个信儿。”
沈景晴赞许地点点头道:“做得好。”因心里头想着这事,所以她给鸟儿梳理羽毛的动作也心不在焉起来。赵氏此人她知道,绝不是那等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这背后必定还有赵氏其他的什么谋算,可究竟是什么呢?林燕飏在沈景晴的怀里,却觉得她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虽说林青云确实是包藏祸心,但赵氏未必就是如此。赵氏自从嫁给他父亲,便对侯府众人亲善有加,上至族老,下至仆从,无不是对她交口称赞,或许就是她太过温柔,才纵得林青云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来。
沈景晴不知林燕飏心中所想,她正思索着青州府的事,却隐隐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朝自己射来。沈景晴下意识回望过去,却见榻上躺着的“林燕飏”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但也不动,就木愣愣地看着自己。
沈景晴手一紧,连带着把鸟毛都拽下来几根,林燕飏吃痛,正想大叫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抬头,却见沈景晴面露怔然之色。他顺着沈景晴的目光看去,见床上的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沈景晴,神色幽幽,似乎很是委屈和不满。
这是一只鸟该露出来的表情吗?林燕飏回想起昨日差点被吃的遭遇,就要扑上去与这只鸟再干一场,却被沈景晴眼疾手快地抓住放入了怀中。他无法,只能偷偷通过衣服领口的缝来窥伺外边的情况。
只见那鸟人只是静静地在床上躺着,不知是不是被沈景晴缚住手脚的缘故,这次也不闹腾了,只以期盼的目光看向沈景晴。
沈景晴见他此副神态,犹疑半晌,从小杌子上起身朝床边走去,“林燕飏”眼里的光也一点点亮起来,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把被绑住的手递到沈景晴面前,似乎是在示意她解开。
沈景晴面上笑了一下,心里却疑惑,侯爷这幅样子,难道是失魂症好了吗?可是若真是恢复了常人,怎么会醒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呢?
“林燕飏”见沈景晴不动手,便把双手送至嘴边,开始啃咬绑住双手的绳子来。
看来是还没好。沈景晴赶紧上前,做到床沿,将他的双手压下来,柔声道:“侯爷,不可以,我这么绑着,也是怕你伤到自己。”
“林燕飏”似懂非懂地看了沈景晴一眼,不过还是老实的不动了。沈景晴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看来今天侯爷能听懂人话了,乐观地想,恢复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沈景晴还对着“林燕飏”笑了一下,而“林燕飏”似乎备受鼓舞,竟然将脑袋埋在沈景晴的颈窝里开始蹭来蹭去了。
林燕飏看得是目瞪口呆,这只鸟,在用他的身体,对他的夫人做什么!
第037章 争风吃醋
“林燕飏”把脑袋埋在沈景晴的颈窝处蹭来蹭去, 这让她蓦的一下僵住了,这动作是什么意思?虽说他们成婚也有两年了,但也鲜少有如此纯粹的亲近,更别说林燕飏如此热情地贴上来了。
沈景晴本是奇怪, 可“林燕飏”的脑袋一直蹭个不停, 他的头发硬, 刺儿的她脖子处发痒, 叫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能用双手抱住“林燕飏”的脑袋将他轻轻挪开。“林燕飏”见沈景晴不让它蹭脑袋,登时有些委屈,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呜咽。
见“林燕飏”这样子, 沈景晴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昨天还一副气势汹汹要吃鸟的样子, 怎么这会儿露出这么可怜巴巴的表情来。沈景晴尝试着开口道:“侯爷,你还记得我吗?”
“林燕飏”听了歪着脑袋看向沈景晴,似乎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它眨眨眼,忽而把脑袋低了下来。
沈景晴总觉得着动作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但又想不起是在谁身上见过,抬起一只手,道:“是要我摸一下脑袋吗?”
“林燕飏”不说话, 但脑袋却往沈景晴这边凑了凑。
沈景晴会意,轻轻地把手放在“林燕飏”地头上摸了摸, 她面上虽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笑, 但心里确是万分疑惑, 这失魂症怎的让人时而狂躁时而乖顺, 未免也太过奇怪。
而只有藏在沈景晴衣服领口处的林燕飏知道,那只鸟此刻用他的脸露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来, 眼睛微微眯着,真是好不惬意。而那死鸟注意到他的目光,竟睁开眼跟他对上了,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来。
见到这幅表情,林燕飏顿时怒火中烧,它一只鸟,怎么会这般装模作样,用着他的身子博取沈景晴的欢心。他望着那只鸟,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而那鸟人却混不在意,毫不收敛,还张嘴向林燕飏吐舌头,试图吓退他。
林燕飏哪里能忍得了这只鸟拿他的身体胡作非为,跳出去就是对准着这鸟人的鼻子来了一口。“林燕飏”吃痛甩起头来,还试图用嘴去咬攻击他的东西。沈景晴以为“林燕飏”又是要发狂,感觉双手扣住他的脑袋,抬起一看,却见原本在她胸口处待着的鸟儿挂到了“林燕飏”的鼻子上,任凭对方的脑袋晃得多厉害,都一点不松口。
沈景晴赶紧伸手把鸟儿给扯下来,就见“林燕飏”的鼻子是血流如注,满衣服都是,而他见鸟儿被摘走,正歪着头试图用衣服把鼻子上的血蹭干净。
沈景晴忙拿出帕子,给“林燕飏”的鼻子止血,又换人拿水和干净的衣服来,一阵忙活后,鼻子上的那伤口才不流血了。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给他的鼻尖抹药,分外得意地朝站在沈景晴肩头的鸟儿看了一眼。
而真的林燕飏被这么一看,气得是头顶的鸟毛都竖起来了,这鸟人嘚瑟什么,它不过是仗着占了自己的身体,沈景晴才会分外仔细的给他料理伤口。林燕飏只顾着跟鸟生气,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这想法似乎有些酸溜溜的。
……
然林燕飏绞尽脑汁好几日,也没能再和鸟换回去,只能每天和那鸟人大眼瞪小眼。此事先按下不表。且说这青州府,从顺天府南下经天津卫,再借道济南府,便可到了,离京城虽说不上顶近,但也绝算不上远,便是边走边歇,十来天也是能到了。林氏是此地大族,族人有在朝为官,亦有有出海经商,不过自从永平侯一脉迁进京中,为官的族人日渐少了起来,而到了林燕飏父亲这代,青州府的林氏族人竟无一人能科举踏上仕途,出海的生意也因为有倭寇不好做,暗地里也有人说是永平侯一脉把青州祖宅这边的时运给分走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青州林氏走下坡路,但靠祖辈的积累,在青州城还算是排得上号的。
青州林氏现当家的唤林青山,比林燕飏略大几岁,算是他的堂哥。京城来
了人,他本是不乐意见的,可门房却来报说京里来的人是侯府里太夫人派来的,还带了不少合香金缎之类的礼物来,说是想求见家主。
对方如此,林青山也不好不见了,唤了妻子吴氏一道在卷棚里接待。只见进来一个老婆子,吴氏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是赵氏身边的仆妇,打招呼道:“是婶婶身边的田妈妈吧?快坐快坐,婶婶她老人家近来身体可还好?”
田妈妈笑着坐下,答到:“太夫人一切都好,侯府的一应事宜都有儿媳妇管着,正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那敢情好,婶婶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儿媳妇,早早就享清福了。”吴氏说完和林青山交换了个眼色,心道这田妈妈是嘴上说得好听,谁不知赵氏的亲儿子被流放到好几千里外的地方去了,哪里有这田妈妈说得这么清闲享乐。这会儿赵氏派身边的亲信千里迢迢跑青州府来,总不能是来看望青州的林氏族人的。
果不其然,田妈妈下句就接道:“嗐,哪有您说得那么好,清净是清净,可未免清净过头了。侯府里头的人不及青州这边的一半多,侯爷卧病在床,二爷也不在太夫人身边,她老人家总觉得膝下空虚,常常为此哀叹伤神。”
“这孩子多也未见得就是好事,一照顾起来便是手忙脚乱的,忙起来累坏身子也是有的。况且婶婶两个儿媳妇都还年轻,缘分到了,孩子自然便来了。”吴氏跟着安慰了几句,心里头却想着这田妈妈提及此事是何意。莫不是想请他们帮忙托人将侯府二爷接回来?可侯府都没本事办的事,他们哪里来这个本事呢?抑或是来要银子周济的?可方才这田妈妈还带着贵重的礼来了,瞧着也不像是缺钱啊。
吴氏这头正想着,田妈妈就已经把来意说出来了:“太夫人遣我来此,是想着青州府这边子嗣兴旺,若是松老爷和您愿意,便挑一两个孩子出来由侯府接去京城了小住一段时日,聊以慰藉。”
“原是如此,”吴氏点点头,眼睛转了下,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膝下两个孩子年幼,接进京去怕是烦扰婶婶,家中虽有旁的孩子,但也总要问过了他们的父母才是。不如这样,我命人收拾间厢房出来,田妈妈且先住下,我们先商量商量,再给婶婶答复。”
让人送田妈妈出门了后,吴氏也皱起了眉,对林青山道:“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从前都是咱们进京去,他们侯府还爱答不理的,今年我们没过去,你这婶婶就巴巴派人跑过来了。若说是要养几个孩子陪着,哪里不能找得到,偏偏要求到我们这儿来。”
“确实是这个理啊,”林青山摸了摸胡子,思量半晌,道:“你说,她会不会是想替谁收个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