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说完,便回头朝着小福小欢道:“小福,跟我一起把侯爷搬到床上去。小欢,你快去看看,何郎中来了没有,赶快把人请过来。”
小福虽然被方才的这一出弄得有些呆滞,但听了沈景晴的话,还是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蹲下就把“林燕飏”的两只腿扛起了。沈景晴也顾不得给鸟儿擦口水,只胡乱地往怀里一塞,就跟着小福一起搬了。
好在小福胆子虽小,但力气很大,和沈景晴两人很快就把昏迷的“林燕飏”搬到了床上,沈景晴给“林燕飏”捻好被子,放下帐子,又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画卷塞回书画缸里头。
她才做完这些,赵氏和余氏就带着一群青松院的人闯了进来。沈景晴不慌不忙地朝赵氏福了福身,接着道:“母亲,弟妹,怎的今天想起来看侯爷了?”
“我听说飏哥儿醒来了,怎么这会儿帘子还是闭着的,可是又睡过去了?”
沈景晴听了,蹙眉道:“母亲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倒是日日盼着他醒来。只是您看他现在这样子,哪像是要醒了?”说完便掀开床帐一角,给赵氏看里头的人,“林燕飏”因为刚刚遭受到了重击,脸色由红润转为苍白,沈景晴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余氏遇上前仔细瞧,可沈景晴却又一把把帐子放下了,道:“弟妹,侯爷尚在病重,还是不要惊扰他的好。”
余氏冷笑一声,道:“嫂子,我怎么听说,侯爷方才是醒来了,却是大喊大叫,不似常人了呢?”
沈景晴摇摇头,叹口气,道:“他若是能起来喊叫便好了,可方才是下人给侯爷端汤药,把滚烫的药洒在了自己身上,之后又是好一通收拾,外头的人听到的许是这声音。”
余氏怎会轻信沈景晴的话,就要越过沈景晴将床帐掀开,却被沈景晴一把抓住了手。沈景晴笑了下,道:“我怕侯爷被烫着,方才已经差人去请郎中给侯爷看看了。若弟妹实在担心,不若留下来一道听听郎中怎么说。”
第035章 侯爷怎么皱眉了
沈景晴才将余氏和赵氏请到一旁坐下, 小欢便带着何郎中来了。沈景晴上前,将何郎中引至床前,道:“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方才家里下人做事不仔细, 汤药给弄翻了, 也不知烫着侯爷没有, 按说这点小事也不好劳动您来, 可我这不看看心里也是不放心。正巧侯爷母亲和弟妹也在, 还请您顺道也瞧瞧侯爷这样子何时才能醒来。”
何郎中拿眼睛悄悄瞄了一眼余氏和赵氏,前阵子侯府二公子毒害侯爷的事已经变成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沈夫人还真是好定力, 居然还能容得下这两人到侯爷这儿来。
“还劳烦您给看看。”沈景晴不知何郎中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把帐子拉起一边,从被子中抽出了“林燕飏”的一只手,一手挽起他的袖子,一手握住他的胳膊抬起,往何郎中的方向递去, 道:“请郎中给侯爷先搭个脉吧。”
“啊!”沈景晴话毕,又忽然惊呼一声,道:“侯爷怎么皱眉了?”
何郎中闻言, 想起了上回的中毒事件,目光忙移去, 见床上躺着的男人眉头紧皱着, 他心中一紧, 可再仔细一看, 侯爷的嘴边怎么有一根……金色的鸟毛?
这房里头也没有鸟叫啊?这颜色奇异的羽毛是从何而来?何郎中正想揉揉眼睛再看一看,沈景晴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松了握着“林燕飏”胳膊的手把那根羽毛拂去了。
何郎中正是疑惑之时, 又见方才侯爷被沈夫人手握住得地方有五根清晰可见的指痕,周边还微微泛着红。侯爷久战沙场,皮肉并不是那般精细,这沈夫人竟然能……侯爷刚刚皱眉,不会是因为疼的吧?
“何郎中,您快看看侯爷这是出什么事了吧。”何郎中正愣神之时,沈景晴已经再度端起“林燕飏”的手臂,她的语气虽焦急,可眼神却是意味深长的。
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何郎中来不及想清楚,就在沈景晴颜色的威逼下将手搭上了侯爷的腕子,这脉象,平稳有力,像是已经大好了,就连上回中的余毒也都所剩无几了……何郎中本想将这话脱口而出,却又闻沈景晴艰涩开口道:“侯爷是不是,这阵子也醒不来了?”
这话是想让他说什么?何郎中又犹豫地瞟了一眼看着这边目不转睛的余氏和赵氏,沈夫人是在暗示他不要说实话吗……他正纠结着,忽而望见沈夫人握住侯爷的那只手已经有指甲嵌进侯爷胳膊的肉里了。
“醒不来了。”何郎中立马很笃定地答了,他这么做不是因为确定侯爷不会醒来,而是因为他直觉不这么说,沈夫人这手劲可不只会光用到侯爷身上了。
何郎中说完,冒了些冷汗,见沈景晴松了手,将侯爷的袖子放了下来,神色也恢复平常,他刚松了口气,耳边又传来一声沈景晴的叹息,又是被吓得一激灵。
好在沈景晴这声叹息不是对着他的,而是对这赵氏和余氏:“母亲,弟妹,郎中也说了侯爷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一会儿还得请郎中给开张新的方子,有我一人照顾侯爷足矣,你们先回去吧。”沈景晴说完这话,也不给赵氏回绝的机会,直接吩咐小福送客。
赵氏本就因为前阵子林青云的事被京城众人议论,都说是她这个继母纵的亲子毒害兄长,这会儿也不好像从前一样当着外人的面再给沈景晴为难,只能带着余氏走了。
沈景晴见她们二人远去,终于是松了口气。她好容易把林青云给弄到千里之外流放了,若是被赵氏发现侯爷得了癔症,这群人少不得又起些别的心思。要她说,侯爷就这么一直昏睡下去也挺好的,可现在人已经醒来了,方才是被她砸晕,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醒来,也很难瞒住。
何郎中见沈景晴双眉紧蹙,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开口道:“夫人,在下去给侯爷开药方了。”
“等等。”
何郎中猛一下被人叫住,又见沈景晴的侍女把门关上了,以为她要做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来了,更是紧张,好在沈景晴只是请他坐下,将方才“林燕飏”的症状都说了一遍。
“如果侯爷是如夫人说的这般,倒有些像是得失魂症了。”在沈景晴怀里的林燕飏才稍稍清醒过来,就听到何郎中的这么一句话,差点又被气昏厥过去。
沈景晴道:“可侯爷在战场上受的伤在胸口处,并未伤及其他,如何会患上此病呢?”
何郎中也是摇摇头,道:“这正是奇怪之处,患此症之人常是气血两亏,脉象微弱,可方才诊脉,侯爷脉跳有力。我以为侯爷许是昏迷太久,难免会忘记一些事情,这种便急不得,只能慢慢调养。眼下,我只能给侯爷施两针,再开些醒神的药。若是夫人能有安宫牛黄丸,也可以给侯爷一起服下,此物镇惊开窍,于侯爷此症是大有裨益的。”
林燕飏在沈景晴怀里虚弱地叫了两声,这些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他是恨不得能开口说话告诉沈景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惜他附身的这鸟儿虽是只鹦鹉,却并不是擅学舌的那种,他想说话时,只能发出嘎嘎的叫声。
然沈景晴显然是并未将怀中的鸟何躺在榻上的男人联系在一起的,她只知道这人今日差点把她的鸟吃掉了,她还得捏着鼻子照顾他。沈景晴略微嫌恶地看了“林燕飏”一眼,交待道:“收拾收拾,把侯爷从东厢房搬到我房里去吧,出了什么事我也好照看他。”今日这动静才闹出多久,赵氏和余氏便赶来了,真是把她这柳绿居盯地死紧。在侯爷恢复成常人前,决计不能让她们发现。
……
赵氏和余氏前脚刚迈进柳绿居,还没探到什么,后脚就被小福请出来了,自是不甘心。不一时,又有下人来报,说是沈氏在她们二人走后便将侯爷挪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余氏听此消息,有些振奋道:“母亲,这林燕飏肯定是出岔子了,先前他一直在东厢房躺得好好的,这会儿突然要挪位置。方才传信的说林燕飏已经醒来,行为举止却异于常人,弄不好是真的,这样如何能保住爵位。若是如此,青云说不定还能再争上一争。”
“是真的……”赵氏微微阖眼,叹息道:“是真的又如何,青云毒杀兄长的事外头是传得沸沸扬扬,林燕飏又是为大陈抗击敌寇才变成如今这样,就算是真的,圣上也不会让青云回来承袭爵位。你和青云成婚也一年有余了,也没个孩子,若是有个孩子,这会儿也不至于全无依靠。”
被赵氏这么一说,余氏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她怎知林青云会突然出
事,一去不回了,若知道,她说什么也要留下个一儿半女再让林青云远行。
余氏正懊悔不已时,却闻赵氏又道:“没有亲的,那便过继一个。”余氏闻言,猛地抬头,道:“母亲不可啊,青云虽说远在边疆,但之后说不准便能回来了,且他正值壮年,子息之事是不愁的。大不了等他在那边安顿下来后,我去陪他个一年半载的,母亲总能如愿见到孙子承欢膝下的。”
赵氏瞪了余氏一眼,似乎是在恼恨她不争气,道:“青云活得好好的,我给他过继什么。倒是林燕飏,若他真是变得痴傻,那子嗣便也是艰难了。我们便可从宗族里挑一个嗣子给他,沈景晴不好对付,那我们就从这个嗣子上下手。”
余氏不解赵氏是何意,道:“母亲,你为何要替林燕飏谋算,给他过继了嗣子,自然是向着他的,我们能得什么好。况且沈氏岂会这么乖乖任我们摆布?”
“你啊,若是能有沈氏一半的心计城府,我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还操心,”赵氏重重叹口气,道:“我这不是在替他林燕飏谋算。你想想,一个嗣子,离了父母亲长,孤身一人来京城侯府,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你若能给他点好,他能不听你的话?往后这嗣子承袭了爵位,他不孝敬你,又去孝敬谁?况且圣上也不忍平定北境的功臣无后人养老送终,若得知林燕飏痴傻一事,届时一道圣旨下来,沈氏怎能不从?她一个年轻妇人,自然是不愿就这么过继一个孩子的,咱们在从其中挑拨离间,让他们母子离心,这嗣子往后跟谁亲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到时候,别说是把青云接回来了,整个侯府,都是在我们手上。”
余氏听了赵氏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忙道:“还是母亲明智。”
……
在柳绿居的沈景晴和林燕飏并不知赵氏正打着什么算盘,沈景晴晚饭时还感叹自己练的太极果然是有些成效,今天派上大用场了。林燕飏在鸟窝里,脑袋发晕,今天经历了那么一遭,他还有些没缓过来,天还没全黑就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林燕飏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力量牵扯着,就在他奋力挣扎时,这力道忽而消失,他猛地睁眼,入眼的却不是熟悉的鸟笼,而是,床帐。
第036章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
入眼的是床帐, 而并非鸟笼,这景象叫林燕飏瞬间清醒过来,他这是,变回人了吗?林燕飏坐起身来, 难以置信地深吸了几口气, 五感俱在, 手脚也能活动, 只是后脖颈处和手臂处还有些隐隐发痛, 林燕飏摸上去,竟是几个还没有完全消去的指甲印。沈景晴力气可真够大的,他腹诽。
此时夜深人静, 谁也没有发现他醒来了。若是从前, 他醒来最想见到的人莫过于有血缘之亲的弟弟林青云了,可变成鸟后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他早已不复之前的心境。真心在意他能不能醒过来的人,或许也没有几个吧。
林燕飏在床上静静地坐了一阵子,欣喜之后, 内心又悄然生出一丝落寞。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心绪,起身翻下床来,穿过碧纱橱, 便到了沈景晴平日的起居处,鸟笼也挂在此房的上方, 里头传来了些细微的响动。
林燕飏看过去, 笼中的鸟儿此时也睁开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在外头月光的映射下, 竟然闪出一丝光来,很是戒备地盯着林燕飏。
林燕飏毫不示弱地回看了去, 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今后这只鸟,还想仗着他的身体胡作非为,是再不能够了。昨日白日在东厢房发生的事,就权当做意外吧。
人鸟对峙之时,林燕飏耳边却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侯爷?”
他转头望去,竟是沈景晴,不知何时从房间里出来了。二人无言对视片刻,林燕飏见沈景晴只身穿着单薄的寝衣,更显得她整个人瘦削。回想这段时日,她也是十分不易,侯府里这群人都是差狼虎豹,她不仅要忙着跟这群人斗智斗勇,还要照顾昏迷的自己。从前他总是对她态度冷淡,现在看来,是自己误会颇多。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那双安静的眼,心中愧疚,他正要抬手上前拍拍沈景晴的肩时,沈景晴忽然跳起,把什么东西往他的脑袋上一砸,他还没来得及叫出沈景晴的名字,又是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沈景晴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燕飏,心里是砰砰直跳。她本是口渴了来找水喝,谁曾想就看到了一直在床上躺着的林燕飏不知何时起身来到鸟笼面前,还对着警觉的鸟儿发出诡异的笑声。沈景晴不知他是何意,只当他是白日里头没能吃到鸟,便趁着夤夜无人时来偷鸟吃。她十分庆幸自己今夜还好是起来了,不然明早便只剩一地鸟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