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闻此,赶紧又给沈海白倒了一瓯子茶,道:“此话当真?”
“我听得真真切切,还带了手信回来,”沈海白接过茶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孟氏看,自己则长叹一声道:“果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啊。她沈景晴不帮人,自有人帮咱们。按着亲家太太说得话去找了那侯府四房,他们果真是引荐了叶家给咱们。搭上了叶家,以后咱们得生意也不用愁了。别说是临江府了,整个江左也没人能越得过我沈家去。”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不想来京城一趟,竟还有这意外之喜,”孟氏拿着纸是喜笑颜开,小心地将它戢倒盒子里,有一拍大腿道:“哎呀,既然这事是成了,咱们也得找个时间去提点里给亲家太太才是,以后再京城这边,少不得要靠着她了。”
沈海白却抬手道:“此事倒不着急,她到底不姓沈,帮我们也许不过是一时心善,到底要知根知底的人才靠得住。沈景明的婚事,你也得赶紧想个法子。沈景晴能嫁到侯府来,沈景明自然也能嫁个高门。今后她不肯帮忙,自然有人能帮我们。你去找亲家太太时,也问问她能不能帮咱们拿个主意。”孟氏应下。
……
翌日,孟氏便提着一坛东井门泉酒,几只青蟹,一副玉杯,几匹杭罗,往赵氏处去了。先是感谢赵氏的引荐,又闲谈了几句,提起了沈景明的婚事。
“我们这次带明姐儿来是想让她见见世面,也想着能不能在京城里找门婚事。毕竟她大姐姐也在京城,常年娘家人不在身边,若是明姐儿来了,她们两姐妹也能做个伴。只是我们也是初来乍到,京城是个什么情况也摸不透。她大姐姐那边似乎不是很想管,所以便想着来问您老人家了。”
“这还真得让我仔细想想,”赵氏沉思片刻,道:“明姐儿我是真心喜欢,若是个寻常人家倒也简单,可她的大姐姐是侯府里的正头夫人,总也不能叫她低嫁了。但是你也说了,如今飏哥儿媳妇不肯帮忙,她是明姐儿的亲姐姐,她不愿意,我如何好越过她去,只怕强行如此,我婆媳之间会生了嫌隙。这样吧,飏哥儿媳妇过几日中秋不是要出门?你也让明姐儿跟着一道去。这中秋夜宴之后便有不少人来街上了,尤其是金鱼池那块儿,有金鱼瞧,园亭多,也有不少人家的公子小姐去。你让飏哥儿媳妇待着明姐儿去瞧瞧,说不定就有看对眼的。”
“这……怕是有些难吧……”孟氏是不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的,这沈景明本就不显眼,在人群中一放更是找都找不见了,哪里能被人看上。
见孟氏不相信,田妈妈插话道:“孟夫人可别不信,这事儿讲究个你情我愿,可不就是靠个缘分吗?早前京城就有一位小姐也是出来夜游,不慎落水,被一位公子所救,那公子可是杨阁老家的嫡长孙,又相貌清隽,家世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可不知多少姑娘打他的主意呢。最后这公子跟这位落水小姐成婚了,这会儿儿女都生一串了。现在京城还流传着他们二人地佳话呢。孟夫人不信,可出门打听打听,看是不是都知道这事。”
赵氏跟着点头道:“是啊,这件事就是讲求个缘分。总坐在家中哪儿能遇到,还是要自己出门去,遇到了那边事缘分了。”
孟氏应了声,但心里依旧是拿不定主意,回了住处后便把在赵氏这儿听到的话都给沈海白说了,最后道:“亲家太太怕是也拿这件事没办法了,听她的意思,在京城想找个寻常人家倒是简单,但是若要寻那高门大户总要过沈景晴那一关才行……”
“你是没听明白,亲家太太不是都跟咱们指了条明路吗?”
孟氏听完沈海白的话一愣,道:“你是说那桩轶事?可这法子,会不会……这四姐儿毕竟是个女儿家,这样对她的名声也太不好听了,若真嫁过去了,人家也怕是会看不起她的。她站不住脚,如何帮咱们?”
沈海白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妇人之仁。名声要什么紧,先嫁进门再说。这京城里,随便挑一户攀上,都是对沈家大大地有益的。况且她还有一个侯夫人姐姐在这儿,人家就算看不起,也不能真拿她如何。她自己再想想法子,怎么就站不住脚了?总得要自己搏一搏不是?”
“这……”孟氏依旧是犹疑,道:“这怕是不好办吧,男女有的肌肤之亲,若对方不愿娶怎么办?况且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自然是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不都是靠人办出来的么?况且她跟着沈景晴出去,这事肯定不会不了了之的。”沈海白叫在外头候着的小厮,道:“去四姐儿那,把春桃叫来。”
“春桃?”孟氏不解,道:“她能帮咱们办这事?”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我们把事情明明白白跟她摊开来说清楚,这对她和她家小姐都好,她如何不愿意?”
……
沈景晴是不知他们正在谋划什么的,眼看着中秋就快到了,府里也有不少事要处理,沈海白那厢只能暂且搁置,这些做
完她才好安心地出府游玩。
离中秋还差几日,这日,沈景明确突然登门。沈景晴见她来,倒是有些惊讶,上回园子一件二人便再没好好见过了,她今日主动上门,还真是稀奇。
不管她有什么事,沈景晴要先把自己要说的说完了:“明姐儿,上回你说的屈文珩,我也私下同他讲了此事,但他现在一心治学,并无娶妻之意,我也是再三劝说,但他也并未动摇,所以你看……”
沈景明摇头道:“无事的,还劳烦大姐姐替我说这一趟。”
“你能如此这般想甚好,你姐夫昏迷这么久,侯府也是门庭冷落,替你挑夫婿是难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看清那些妄图贪慕富贵荣华之辈,选到真正勤恳实干之才。”沈景晴这般说,是希望沈景明别抱那么大期待。然沈景明却是在心里冷笑,只道沈景晴这话真是虚情假意。而林燕飏听到侯府门庭冷落,也是着急,他究竟何时能便会来呢?
沈景明虽这般想,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问道:“大姐姐,中秋那日,可否让我随你一同出门?来京城好些日子了,我也想出去看看。”
第068章 中秋宴
“夫人, 四姑娘来了。”
中秋这日很快便到了,天不黑,沈景明便和春桃一道来沈景晴处了。沈景晴才弄完手头的事,正在梳妆, 便叫她们在外头喝口茶先等着。
过了半晌, 沈景晴总算是出来了。这几日总算是入秋了, 白日是凉爽许多, 可夜里总觉得凉沁沁的, 沈景晴今日便穿了一件苍青色的长衫,下着水仙花卉的藕粉裙,看着十分清淡雅致。衣服虽素, 但挂在颈间的珍珠璎珞却是别有巧思, 前边挂着一个玉镶金的长命锁,其下坠着珍珠流苏,背上垂下一条长长的背鱼儿,深红的穗子随着身形摆动,更让原本宽大的长衫一下有了轻薄飘逸之感。
沈景明望见她的样子, 有些嫉妒地想,怪道屈文珩会喜欢沈景晴,瞧不上自己。明明都是沈家的女儿, 可她跟沈景晴在一起,便会觉得自惭形秽。是以上次过后, 她便不愿再来见沈景晴, 可奈何这次沈海白非逼着她同沈景晴一道出门, 她也只能装着一副笑脸模样来找沈景晴。
“久等了,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走吧。”沈景晴笑着招呼沈景明。前几日沈景明来找她, 说是想中秋跟着她出门,她自然是答应的。她是觉得沈景明这小姑娘看着也挺可怜,身不由己,难得想出门走走,自己当然要满足她这个心愿。
侯府门口,林青竹和林棠云已经在马车内等着了。今日中秋,不用上课,他们也是从家中赶来的。见沈景晴出提着小橘来了,林青竹便嚷着要来沈景晴和林承钰的马车上坐,好在马车宽敞,在塞两个小团子也是能坐下的。他们一个穿绿色袍子,一个穿鹅黄裙子,只是林棠云今日罕见地有些沉默,将近傍晚,马车里虽点着灯,但也并不很亮,沈景晴有些看不清她的脸,问她是不是身子不适,她也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了两声。沈景晴本想再多问几句,林青竹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她也无暇顾及这些。
在笼子里的林燕飏正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沈景晴说话,这是沈景晴专门找人做的一个能够外带的请便小笼子,让鸟儿也能跟着一起出门。虽说小了点,但林燕飏也很满意,毕竟这还是他变成鸟之后头一次出门,从前沈景晴出门可是不会带他的,这次也是趁着过节大发善心带他出来了。林燕飏看着沈景晴,只觉今日她人也是格外美丽。就在此时,他觉得背后一凉,下意识把毛都立了起来。林燕飏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鹅黄裙的林棠云在幽幽看着自己。他心里犯嘀咕,这小丫头平常跟他也不熟悉啊,也看不出来她对鸟有多大兴趣,怎么今天盯着自己看?林燕飏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下身子,躲到角落里去了。
不一时,马车便驶到月桂坊门口了,里头是人山人海,都奔着蟹宴来的,好在沈景晴已经定好了雅座,几人很快就被请过去坐下了。入坐后便有菜陆陆续续上来,很快便上齐了。看着一大桌子菜,两个小孩是定定的望着都要流口水了。沈景晴一笑,叫大家伙动筷开吃。
今日小欢和彩云都回家探亲了,沈景晴便只带了小福一人出来了。这会儿她正坐在沈景晴身边,给沈景晴每样菜式都夹了一块放盘中,道:“夫人多吃些。”
沈景晴笑道:“你也多吃些。”
小福却扭捏了,沈景晴不解何故,问她才道:“这蟹太贵了,我怕吃多了夫人就没得吃了。”沈景晴噗嗤一声,拍上她的背道:“你放开肚子吃,今天夫人请客,要吃多少有多少。”若是平常,沈景晴也会给一起出来的丫鬟小厮些银子,让他们自去寻吃的,或是在旁边再添一张桌子。可今日是中秋,本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小福的家人都远在临江。沈景本是有意将她的父母也接过京城来,可惜他们年事已高,腿脚不太利索,其他的儿女也在临江。沈景晴怕小福会一个人黯然神伤,便让她坐下一起吃饭。
沈景明看着沈景晴和小福,觉得她们两仿佛才是亲姐妹一般,而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也是,人家本就没有拿自己当家里的姐妹,她垂首,沈景晴却朝她道:“明姐儿也多吃点,瞧你瘦的。我看竟比来京城时还要瘦上几分。春桃,给你家姑娘多夹些菜。”
“是。”春桃应声,给沈景明拿上了一只蜜酿,这是由蟹肉和鸡蛋混合后放在蟹壳里蒸制而成的,味道很是鲜美。接着又给沈景明倒上了一杯秋露白,她的手微微搓动,一些微不可查的粉末便落到了沈景明的酒盏子里头。沈景明自是注意不到这些,只觉心中闷堵,拿起酒盏便把里头的酒都一口喝下了。
几个孩子最爱吃的是酥炸软壳蟹,这种蟹不用剥壳,直接要上一口酥脆金黄的外皮,便可尝到鲜美的汁水从细嫩的蟹肉里头流进嘴里,再配上外头那一层撒过调料,咸咸香香的面衣,味道是妙不可言。
沈景晴看着他们吃得满嘴是油,就连最安静的林承钰也一连吃了几个,也被激发了胃口,那了一只清蒸的母螃蟹,拿腰圆锤先敲打蟹壳的边缘,再用长柄斧掀开大盖,里头油亮亮,金灿灿的蟹黄,像一座小山包似地鼓起,挑一点放入口中,沙沙绵绵的鲜味便再唇齿之间散开,端的是鲜香味美。沈景晴轻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林燕飏在一边看着实在是眼馋。这次出来,沈景晴是给他装了不少鸟粮的,可他日日吃这些鸟粮,早就觉得乏味了。可自从上回除夕偷喝了一回酒,沈景晴就对他严加防范,绝不让他接近人吃的食物。他盯着桌上那一晚醉蟹,哈喇子只能往肚子里咽,他都不敢想,这醉蟹配上腊鸭,再加上青州来的蟹胥拌上白米饭,该有多美。
沈景晴余光瞥见鸟儿正巴巴望着自己,挑了一丝蟹腿里的肉递到它面前,林燕飏急不可耐地要张嘴,沈景晴就眼疾手快地把蟹肉收了回去,放到了自己嘴里,还一边道:“小鸟不能吃,你要吃了该吃坏肚子了。”本来到嘴的食物被拿走了,林燕飏那双黑黑的眼睛里都要流出泪来了。然而沈景晴并不能体味他的心情,继续自顾自地吃蟹喝酒。
酒阑,饭桌上的菜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几个孩子是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沈景晴特意望了一眼林棠云,见她也在摸肚子,沈景晴才稍稍放心了些。可沈景晴总觉得今日林棠云有哪里不一样,可再一看,这违和感又消失了。
众人喝了些茶清口,便离开酒楼往金鱼池的方向去了。侯府在那里也有一小园子,里头有金鱼池,夏季还有荷花,只不过开的不如侯府里头的好,沈景晴也甚少去那儿。当然,现在入秋了,荷花也早就败了。
待沈景晴一行人到金鱼池边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金鱼池边了,街边的亭台楼阁上都是羊角灯,还有一轮明月当空,原本漆黑的夜也被照亮许多,给在金鱼池旁边游走的行人都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华。
才看了没一会儿鱼,沈景明便道:“大姐姐,我方才许是喝多了酒,头有些晕,想先去马车上歇着。”
“好,你去歇着吧。若觉得不够宽敞,侯府里的园子也在附近,往北走几步路就是了,里头有看院子的人,你若想去那儿,直接叫人给你开门便是了。”
“是,多谢大姐姐。”沈景明强撑着道了谢,她这会儿只觉得头脑昏沉。见沈景晴她们也喝了酒却不曾醉成这般样子,也未曾疑心是酒里有问题。春桃见她这副模样,把她往人群涌来的反方向扶,心中默念四姑娘别怪她,她这也是为了姑娘好。
沈景明走了,其余人还留在原地观鱼。几个孩子还养着小福去买了可以放在水里的莲花灯和鱼食。先放一盏莲花灯,在把鱼食洒一小把进去,便可见到各色的金鱼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吃食,叫孩子们连连拍手叫好,沈景晴也跟着他们喂了几把。
一大把鱼食喂玩,几个孩子们尤觉意犹未尽,可沈景晴却觉得太晚了,是时候带着他们回去了。在几个孩子的哀求中,沈景晴正打算强行托他们走,身后却有人高喊道:“让一让,让一让,我要去见夫人,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我家姑娘吧!您是她的大姐姐,您要为她做主啊!”
沈景晴心里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回头,见是春桃气喘吁吁的跑来,声音还带着哭腔,道:“夫人,我扶着姑娘去侯府的园子里歇脚,结果,结果……”春桃说着,就是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