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沈景晴都无意深究了,事情都已经过去,就算知道了,于现在也于事无补。想到这,沈景晴的语气又沉重了几分,道:“昨日把你二哥请出了侯府,他还没来得及收拾箱笼,我在他房间里头,发现了一样东西。”说着小欢便上前打开了一个小纸包,里头是一些被磨得细小的粉末。
春桃见此物,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煞白。而沈景明盯着那物看了一会儿,也明白过来,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第078章 决定
“昨天这东西找出来便请了郎中来看过了, 这药粉服用下之后,人便会神志不清……”沈景晴说到此处便没有再往下说了,因为看沈景明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明白了, 她死死地盯住那纸包里头的东西, 唇瓣哆嗦, 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沈景晴示意小欢把药粉收起来, 不欲给沈景明太多刺激, 可谁料她却自己伸出手将其按在桌上,眼珠子一点点往春桃的方向偏。这意味不明的眼神让春桃不自觉后退两步,头不小心撞到了碧纱橱的壁上, 发出哐当一声想, 听着便疼。
可春桃已无暇顾及这些,只慌乱地躲避着沈景明的眼神,道:“姑娘,姑娘何故这样看着我?”说话之间,脚已经是忍不住在发颤了。
沈景晴看这二人, 便知沈景明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她生性沉默,心思细腻敏感, 春桃日日待在她的身边,做下了这等事, 总会于平常不太一样。沈景明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 怕是没有证据, 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但沈景晴与春桃可没有这般深厚的情谊, 一个眼神给小福叫她把门口堵住,便直接对着春桃道:“春桃, 这药粉你见过吧?”
春桃低眉不语,似乎想尽力避开沈景晴锐利的目光,身子也往门口移,却被小福挡住了。紧接着又闻沈景晴道:“抬起头来。”沈景晴说完,小福便一步走到春桃面前,一手按在春桃的肩膀上,一手扣住她的下巴抬起,道:“春桃,夫人在问你的话。”这春桃本就心中不安,身上无力,在被小福这么一按,就这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被迫对上沈景晴的眼眸。旁边还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朝她往来,春桃更是不敢看,只能尽力回避。
“这里是京城侯府,不是临江府,若你敢编出些谎话来骗人,我也自然会让你知道后果,”沈景晴俯下些身子,继续道:“沈海白昨日已经被赶出去了,你做了什么,也没人能给你兜着,我劝你不若趁现在赶紧完完本本地说出来,总好过一会儿被屈打成招。”
这话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罕见的狠厉,春桃浑身一激灵,吞了口唾沫,终于是艰难开口道:“这药粉,我,我见过。”春桃答完,沈景晴还未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噌地一声响,转头才发现竟是沈景明站起来了。她双拳紧攥,消瘦的身子还在不住地抖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春桃不敢看,只能把头扭向别处,被小福一把掰了回来。
“你见过,然后呢?在哪里见过?谁给你的?你又用这药粉做了些什么?”沈景晴一连几个问题,叫春桃的嘴越抿越紧。见她又不肯说话了,沈景晴正欲开口,却见沈景晴僵着身子一步步上前走到春桃面前,低声道:“春桃,你告诉我,这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有没有!”沈景明说到后边,语调忽的提高,像是已经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情绪。
沈景明这般激动,叫春桃终于是撑不住了,眼睛通红道:“是,这事是我做的,是老爷,叫我中秋时把这药粉下在姑娘的酒里,在把姑娘引去侯府在金鱼池的院子里,这样一来,姑娘就可以求一桩好婚事了,就是比起大姑娘,也是不差的……”
“为什么……为什么?”沈景明半蹲下身,与跪着的春桃平视,春桃一愣,接着就道:“自然是为了姑娘啊!姑娘在家就被人看不起,来了京城,大姑娘也是假意对你,姑娘之后嫁去国公府,便再没人敢看轻姑娘了,更别说姨娘那边了……”春桃说着,言语之间愈发癫狂。
“啪!”
屋里头兀地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待沈景晴一干人反应过来时,就见春桃一手捂着右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的沈景明。此时沈景明已经是泪流满面,却是用尽力气嘶吼道:“是,在临江沈府便没人看得起我,却不知,来了京城,你却也像他们一般作践我!”
春桃一怔,眼底瞬间变得哀痛,喃喃道:“姑娘为何要这样说我?我怎会作践姑娘!我与姑娘情同姐妹,没有人比我更盼着姑娘好了。我陪姑娘一道去卫国公府,便再没有人敢欺负姑娘了。姑娘不是一直想着把姨娘接到身边一起过日子吗?”
“是,我是想和姨娘一起,但我从未想过要什么大富大贵,更不奢望劳什子国公府,能过平平稳稳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沈景明说着,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睛却牢牢看着春桃,最后道:“偏偏你们都要摆弄我,偏偏是你毁了我。”
此话一出,春桃两行泪随之落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沈景晴叹息着摇头,叫了几个小厮把春桃绑着带出去了。春桃这时也不逃了,只是任人摆布,垂着眼被押走了。
“起来,”沈景晴很轻易就把在地上无力地沈景明拉了起来,道:“方才春桃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亲事也好,吃穿也好,那一样不是尽心帮你办了,又何来假意对你之说?还有你姨娘那边,我已经答应帮你,便不会食言,她早就被接出沈府了,我一直安排人护着。”方才春桃和沈景明二人虽是情绪激动,说了不少,沈景晴却是在旁边一字不落,仔仔细细地听了进去。既然听到了,就不能当没发生,总要问清楚才是。
沈景明听到沈景晴的话,先是双目一滞,呆呆地望着沈景晴,半晌才开口道:“大姐姐说什么?我娘她现在如何了?”
“你娘现在好好的在沈府外头住着。”沈景晴又重复一遍,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道:“你娘写的信,今早从临江府送来的。”
沈景明双手接过信,展开来一字一句地读,读到末尾,捏住信纸的指尖已经是微微泛白,像是全身的力气都集中与此,信中她娘说自己已被沈景晴安置到临江府的一处宅院中,一切安好,问她在京城如何。良久,沈景明才把信放下,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来,似是如释重负,又似是嘲讽悲凉。
原来她恐惧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若是那日她能信沈景晴,就不会因担心姨娘被沈海白胁迫,今时今日,她也就不会这样了。不过那时的她,何尝不是怀着因为对屈文珩想要报复沈景晴的心思,为了心中的那一点痛快,如今,被轻贱,被背弃,报应也落在了她的身上。正所谓,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她到如今才醒悟过来。
“是我错了,大姐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沈景明神色晦暗,道:“若我一开始,宁死不来京城,说不定现在什么也不会发生,二哥带我来侯府,也给你添了不少堵吧?”
沈景晴望着她,也多少猜到了一些事情,沈海白那时突然偏向赵氏,怕是与沈景明有关。但沈景晴只道:“你能想明白便好,我与沈海白之间已经走到了这般地步,你现在的道歉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你也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那日去国公府提亲,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于浩并非良配,过些时日,我会找个由头去国公府帮你退掉这门婚事。届时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你,这侯府你是走是留,由你自己定。”
“我……”沈景明听完之后并未露出该有的欣喜,眼底露出一丝迷茫,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桌案,许久才道:“大姐姐,退了婚,我又能干什么呢?回到临江,和姨娘在一起,可二哥总有一日也会回去,大姐姐不可能护我一辈子,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沈景晴蹙眉,听沈景明这话头,像是并不愿意退掉和卫国公府的婚事,于是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想好了。”前几日于浩大张旗鼓地纳了霜云为妾,京城不少人都知道,卫国公夫人或是疼惜儿子,又或是上次在沈景晴这儿吃了亏想出一口恶气,竟也没有阻止他。且这霜云可不是个简单角色,沈景明这种性子,实在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沈景明咬着唇,像是想定了什么,抬眼望向沈景晴,道:“我想好了。大姐姐,我不要你的嫁妆,我自知配不上这些。就这么离开侯府,我将来什么也做不了,总咬被人掣肘。去国公府,若是好,我给自己挣一条路出来,若是不好,请劳烦大姐姐照顾我姨娘,千万别再让她会到沈家了。”
沈景晴没想到向来怯懦沉默的沈景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该说得她也都说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她也无法替沈景明做决定,只能深深地看了沈景明一眼,道:“你想清楚。若是将来后悔,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我知道,大姐姐,多谢你,”沈景明起身相送,跟着沈景晴走到门口,最后犹疑道:“大姐姐,春桃她……”
“春桃由你处置,她不是我侯府的人,且将来你去了卫国公府,也少不得有这样的事。”沈景晴抛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回了柳绿居,上午也过了大半,沈景晴刚坐下喝了口茶,彩云就从外头进来,道:“夫人,您真是料事如神,沈二公子他们在外头说的话,根本就没人信。还有,您上次要查叶家的,也已经送过来了。”
第079章 惠州府
沈景晴接过彩云取来的东西, 展开仔细看起来,而小福则是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彩云,外边现在怎么样了?那两个人没有再四处乱说了?”
“那怎么会,他们的嘴哪里有那么好堵住, ”彩云说到此撇撇嘴, 不过很快又笑道:“夫人没派人去阻拦他们, 我先前还担心呢。不过他们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说, 起先海有人同情他们, 现在却根本没有人信他们的鬼话。”
这下连小欢也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彩云故作神秘地哼哼两声,才道:“那自然是因为夫人心善。上回夫人去国公府,出门时被那于公子辱骂的事情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夫人为了自家妹妹的婚事筹谋,却被人这般羞辱, 那时便有人说这卫国公府实在是太过嚣张了。再之后便是今日那沈二公子了,他和他那婆娘在大街上说自己被夫人赶出侯府,却被人问可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夫人不快了,他们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大家伙儿便都猜出不对来了。毕竟都知道夫人对四姑娘这般好, 又怎会无缘无故地虐待亲弟弟呢?”
小福这边听着,嘴巴都被惊讶得不自觉地微微张开,道:“难道说, 夫人是早就想好会是这般,所以才没有派人去。”
彩云附和道:“夫人肯定是的。你是不知道, 这会儿在街上已经有人在骂那夫妇两了, 说他们不识好歹, 说候夫人那么好的人, 他们也来敢随意攀诬。”自从上回于浩大闹侯府,又于沈景晴在卫国公府那儿起了冲突, 京城中就颇有不少人觉得永平侯府实在是吃了个大亏,人被欺负了,还要自己上门去商议婚事,特别是永平侯夫人,一个妇人独自撑着侯府这么大的门第,真是不容易。加之前阵子于浩声势浩大地纳妾,为侯府鸣不平的人就更多了。这会儿沈海白跳出来说沈景晴的不是,当然是没有多少人信的。
林燕飏在一旁听着几个小丫鬟的对话,却想得更深了一层。那日沈景晴在卫国公府门口故意假做病弱,除却为了躲避于浩外,说不定还有这个意图。难道沈景晴那日就想到了今日会发生什么吗?看来她把沈海白赶出侯府是早有谋划啊。林燕飏想着,目光又落到沈景晴身上,她正目光专注地看着彩云送来的东西,素白的指尖正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燕飏凑过去,却发现沈景晴正在看的是一张大陈的地图。地图上画着一些密密麻麻的线路,多是从京城为中心点,延伸到地图的各个角落,到河南的线路在里头不少。
见沈景晴看得认真,几个小丫鬟便也不打搅她,出去做事了,只留林燕飏和沈景晴在房间里。
林燕飏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跟随着沈景晴的目光看了一遍,带沈景晴浏览完全图后,喃喃道:“叶家……到底哪里不对呢?”
叶家?原来这是与叶家有关的图吗?林燕飏又重新将这图快速扫了一遍,心中也有了个大概,这许是叶家的行商图。叶家的生意与河南那边联系颇深,那边离京城近,早些年下令准民间开矿后,那边的坑冶便兴起了。这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林燕飏知道这是叶家的地图后,便能知道这究竟是画的什么了。
林燕飏抬头望着沈景晴,她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但又并未想到,只能盯着地图叹了口气。林燕飏见她如此苦恼,有心帮她解决问题,便跳上地图开始贴着面看,喙都贴到纸面上去了。
沈景晴见小鸟这样子,觉得好笑,就跟一块金色抹布一般在桌子上蹭来蹭去。她一手把林燕飏捞了起来放在肩上,好叫鸟儿能跟她一样俯视整个地图。这是她动用沈家老爷子留给她的人手查出来的一份叶家的行商图,叶家同沈家一样是商户,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定然是能从这生意里头看出来的。图中可见这叶家与河南各处民间坑冶都有往来,只是这些条线上的人已经几个月没有动用了,反而是去南边新增了几条路线,看来叶家是急于找能够代替河南坑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