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氏总算是有了点反应,看着田妈妈悲切道:“华芝,你跟了我大半辈子,还比我年长,也是一把老骨头了,这种事,我怎能让你去涉险……”
田妈妈却答道:“小姐,我年少时便跟着小姐嫁到侯府来,一路走来,知道小姐有多么不易,云公子是小姐唯一的孩子,我亦是把他视若己出。小姐现在若是走了,便是给了那沈氏可乘之机。所以小姐还是留在侯府里,我定会看顾云公子周全。”
此时此刻,柳绿居内,沈景晴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道:“信已经送到她们手上了吧?”
第081章 母子
“夫人, 田妈妈今日一早便走了,我问了青松院的人,确是往惠州去了,身上还带着不少药材。”青松院那边一有动静, 彩云便来报给沈景晴了。
“好, ”沈景晴满意地点点头, 道:“再过几日, 把那封找人仿写林青云字迹的另一封信过去, 记住要把信纸和信封都做旧些,别让人看出端倪来了。”前几日赵氏收到的林青云的,其实是从沈景晴这里出去的。那信确为林青云所写, 不过是在沈景晴这里扣了些时日的。沈景晴将这封信漏给赵氏, 就是想先探探赵氏和余氏会是个反应,好接下来行事。结果比她想得要好,看来赵氏很是在乎这个独子,这次居然有些自乱阵脚的感觉,连身边一直伺候的田妈妈都派了出去。沈景晴听着着消息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不仅是因着这次总算让赵氏着急了一回,更是为着这田妈妈。她可是赵氏得力的左膀右臂,
惠州府流放犯人里头闹了疫病是确有其事的, 不过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倒也是神奇, 毕竟那里属流放之地, 条件肯定算不上好, 气候潮热, 这种病一旦出现,便很容易传播。能被这么快处理好, 可见那知府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过说起来,这惠州府也是齐王的封地,这事究竟是谁的手笔,也说不定。
不过是谁也无所谓,沈景晴已经想好该如何利用惠州之事来对付赵氏了。上回险些被刺杀的事情,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的。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齐王想在惠州干什么,他根据沈景晴的反应,也能猜到个几分。他一个藩王,跟京城的商户暗中往来,还将一些铁器不明不白地运到惠州,这心思昭然若揭。且他也是看了林青云的信才知道,原来惠州府那边还有人闹了疙瘩病,这病可是不得了,可在惠州府却被轻易压住了,这齐王的手腕可见一斑。
虽说从先帝开始便有削藩之意,相关条令也出了一些,但却一直未能起太大效果。且惠州府与京城有千里之遥,藩王的权利就更不好控制了。就算齐王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地位也在地方官员之上,地方政事有不少都能管辖。惠州知府林燕飏是晓得的,已经年过五十,在朝中的一种官员中算是个平庸之辈,先前建宁闹疫病京中可是派了好些官员去,都没能有什么用处。这疫病的事能做的这么漂亮,肯定不是惠州知府一人能办到的,然若是齐王做成这般,可不是一个寻常的闲散亲王能达到的。
虽说林燕飏是支持沈景晴反击赵氏的,可利用齐王,万一办不好,恐让自己也涉险。他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那日提醒了沈景晴。侯府自他晕倒之后便不再参加朝堂之事,如今遇到齐王之事,永平侯府本可以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虽说他作为一只鸟在沈景晴身边待了许久,清楚她的本领,但齐王这事若是真的,那就不是小事,沈景晴这般,有可能会将自己也卷进去,他的人身又还被那只鸟占着,出了事也无人能帮沈景晴。
林燕飏这么想着,心思也都表现在外头了,原本吵闹的鲜艳鸟儿今天难得的安静,也不到处飞了,只是站在房梁上静静地看着低下的沈景晴。今日她的笑容柔和而欢欣,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笑着仰头看向房梁上的鸟儿,还朝林燕飏伸出一只手,示意林燕飏飞过来。
看着那张瓷白中透着粉的笑吟吟的脸颊望着自己,林燕飏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尾巴,才振翅往下飞去,落到了沈景晴的手上。沈景晴顺势将鸟儿的颈窝贴近自己的鼻子,轻轻的吸了一口,谷子温暖的清香便充盈着鼻腔。而林燕飏则是被这一吸弄得浑身一个激灵,虽说他时常会贴着沈景晴,可这般近的距离,还是鲜少有的。他能感觉到,沈景晴那轻红的,花瓣似的唇,正贴在他的身子上,他从前当人的时候可都没有离这儿这么近过。沈景晴的唇和他之间还有着一层羽毛,那柔软的触感朦朦胧胧的,让人想触摸却又够不着。
沈景晴则是很快感觉到手中的鸟儿身子又僵住了,奇怪地把鸟儿凑近眼睛观察,她方才也没有做什么能吓着他的事情吧?她不知道的是,林燕飏已经被她弄得迷迷瞪瞪的了。从前当夫妻时不觉得,他总跟沈景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现在才发现,沈景晴无论是哪里都跟他从前所认识的不一样。沈景晴那双黑雾般的眸子看着林燕飏,叫他更不好意思了,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眼睛也撇开来。沈景晴不解这鸟儿的小脑子里在想什么,但还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以作安慰,林燕飏又是一阵舒适。
不过很快,林燕飏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因为外头有人道:“夫人,屈夫子带着孩子们来了。”沈景晴闻言,把鸟儿关到了笼子里头。林燕飏一时半会儿套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的盯着门的方向。这阵子屈文珩下了课后都会把几个孩子们送来柳绿居用饭,林燕飏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不就是想多看沈景晴几眼?家塾到柳绿居才几步路,他这送人的借口
也太蹩脚了。更可恶的是,沈景晴本是客气客气叫他留下一起,这屈文珩竟然也答应了。林燕飏这阵子便只能每日待在笼子里看着他们几个在下头其乐融融地吃饭,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林燕飏是气鼓鼓的,原先以为沈景明来了,能帮着他解决屈文珩这个心头大患,不想她出了事,林燕飏还替她惋惜来这。但先前听沈景晴说还是要帮沈景明退了这门婚事,林燕飏是替她高兴更替自己高兴,不曾想沈景明应下来了。沈景晴好像也没打算继续劝她,便和国公府把婚期定下来了。
沈景晴的意思是在霜云生产之前让二人成婚,若是等庶长子被诞下,沈景明再进国公府,势头就比别人矮一头,更别说以后再卫国公府稳住地位了。卫国公府对这个提议也没有意见,这阵子外头不少人都在议论卫国公府之事,要真是妾室生了子再迎正室,这事怕是要到闹得人尽皆知的程度。卫国公府似乎也知道这样面上不好看,便找了个下月的日子,将婚期定在了那日。至于其余的六礼,也是已经陆陆续续提上日程。
总之这事算是落定了,林燕飏心中关于沈景明把这个姓屈的狐狸精勾走的设想自然也随之破灭。只能日日看着这屈文珩出入柳绿居,自己却被沈景晴锁在笼子里。
好在几个小孩子吃完午饭后很快就困了,沈景晴见他们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叫他们赶紧去午睡养精神,屈文珩便带着几个孩子走了。沈景晴坐在桌案前看起了闲书,午后的日光透过明瓦窗撒进屋里,落在各处的彩光随着日头变化一点点移动变幻,屋子就像一件玲珑的琉璃器皿。沈景晴的脸上也被洒上一层柔和的光,衬得她恍如白玉做的一般,林燕飏则是静静地看着。这段小小的,安宁的片刻算是林燕飏一天中最最享受的时间。
……
青松院那边可就没有柳绿居每日这般闲适了。余氏从接到那封信开始,便时刻坐立不安,担心这林青云,夜里睡不着,熬得脸色蜡黄。虽说林青云本就难再回京城来,可活着总是有一份指望的,若是死了,那她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她这几日是日日跑回娘家,想让自家兄弟想想办法把林青云从流放犯人中接出来,可林青云被流放的旨意是宫里下的,谁敢搞这种小动作,不是不要前程了么?
而赵氏看着淡定,但内里亦是焦急不已,不然也不会放身边得力的田妈妈去惠州府了。她头风发作得是愈发厉害,即便如此,每日大半时间都是跪在佛前祈求林青云平安。
青松院的两位主子这般,下人们的话语也少了许多,一片愁云惨淡之景。赵氏这日又是跪在佛前,一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喃喃自语,眉头随着佛珠的转动皱地越来越深,嘴唇也渐渐泛白。头疼到极处,她实在是难以忍受,刚想起身,却半边身子不稳倒在了地上。
在外间做事的下人听到里间传来咚地一声,忙放下手中的活,手忙脚乱地去把赵氏扶起来,其中有一个小厮神色比旁人都要急上几分,指挥道:“快把太夫人扶到塌上去,再倒一杯热热的红枣姜茶来。”此人是田妈妈的儿子泓泉,此次田妈妈去惠州府,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她这个儿子千万替他照顾好赵氏,还特意交了按摩的法子。
赵氏悠悠转醒时,就见一白面小童跪在榻前替自己按揉脑袋,正是那泓泉。见她醒来,这泓泉先是将她扶起,垫了靠枕在腰后,接着便拿着热茶递给赵氏,十分的熨帖。他看赵氏面色好转,才道:“太夫人放宽心,二爷方才又来信了。”
第082章 十月
赵氏听了这话, 忙咽下嘴里的茶,原本无力的身子也直了起来,道:“信里头说什么了?”
那泓泉朝外头挥挥手,便有人拿着信进来了, 泓泉笑弯了眼道:“太夫人放心, 是好事, 您请看。”
赵氏拆开信, 才读了一半, 眼角就已经微微红了,待读到最后一个字,却也没有立即放下信纸, 而是又反复地确认, 好似要把这信里的内容都烙进心里,半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云哥儿这遭是大难不死,老天有眼啊。只是得了这病,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可怜他一人在惠州那地方,身边连个知心人也没有……”这信里头,林青云说自己也染上了疙瘩病, 所幸惠州府一发现流放犯人里头出了这档事,就把染病的人拖到一处无人小岛上去治病了, 平常会有人送药和食物来, 还有几个大夫在岛上。如今, 他的病已经好了。后来同其他犯人闲谈时, 才知道这事好像是齐王的决定,交由惠州知府办。多亏了有齐王这个办法, 惠州才能幸免于难。信的末了,又道,自己若是能到齐王手底下做事,将来说不定又能有出头之日,起码不必日日干苦力,提心吊胆地活着。
泓泉安慰赵氏道:“太夫人别伤怀了,二爷是有福之人,待我娘到惠州见到了二爷,定会好好照顾二爷的。太夫人若是因着忧心过度伤了身子,二爷在惠州府也是会难安的。”
不过林青云平安无事,这对赵氏来说可谓是莫大的好消息,待她从这喜忧参半的心情中平静下来,便开始思索林青云在信末说的事情了。赵氏闭目沉思了片刻,叫泓泉唤了余氏进来。
余氏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则消息,脸上难得多了点红润喜气,一见赵氏就道:“母亲方才一倒,信就来了,定是青云在惠州也知道母亲在京城念着他。”
赵氏点点头,道:“信你也看过了吧?”
“是,已经仔仔细细地读过几遍了,青云这回虽是无事,可之后若再碰上了这样的事,也不能总等着被旁人救,我正盘算着再给他送些药过去……”
余氏絮絮叨叨地说完,赵氏紧接着问道:“云哥儿在信里头后边说的,你可也看到了?”
余氏一怔,答道:“看是看了,若是能办到,自然是好的,可……”
赵氏却不管余氏的犹疑,直接道:“我记得你兄长之前曾在潮州府待过,那里也是齐王的封地,他可知齐王此人如何?”
“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我娘家兄长帮忙么?可是我前几日也为青云这事回去了好几趟,我兄长那里却是一点口也不肯松,说什么青云这事是圣上知晓的……”余氏说着,又愁眉苦脸起来。
“我知指望不上你那边。”余氏这几日做了什么,赵氏都看在眼里,早就知道余家人还是想明哲保身,不想插手此事。他们若是真想帮青云,早在他被流放时就该帮了。
这话叫余氏闹了个脸红,声音略微低了些道:“那母亲是想……”
“你只消再去问问齐王此人,其他的事就不必管了。”
“是,”余氏讷讷应下,顿了下又小心问道:“母亲想做什么?”
“下月就是圣寿节,听说太后进来常常念叨思念亲子,圣上至孝,便提议在圣寿节这日让藩王入竟为太后祝寿,想来他们也该来京了。”除了当今圣上是太后所出,还有两位位藩王亦是。圣上约摸是觉得只叫这么两个兄弟来显得太过偏袒,索性下旨让所有亲王都回京为太后祝寿。
“母亲是想,趁这个机会,去齐王那儿说青云这事吗?”
赵氏见余氏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余氏赶紧道:“那我后晌便再回去一趟。”
虽说余氏不如赵氏法子多,但做起事来还是快的,到了晚夕,便从娘家回侯府了,嘴角噙着笑,想来是得到了还算不错的消息。
“母亲,我去问了,这齐王是个好说话的,听我大哥说,他虽是亲王,却也并无什么宗亲的架子,或是他原先就不受先帝宠爱的缘故,与其他亲王的往来也少,倒是常常与封地里的官员们一道出游。”余氏说着便乐呵呵地给赵氏盛了碗乳白的银丝鱼丸汤,道:“母亲多进些,可别急坏了身子,上午那遭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母亲养好身子,方才好筹谋后头的事。”
赵氏浅啜一口汤,只觉比平时更有滋味了。如果余氏所说不假,那齐王那边便是能走通的了。朝堂官员不敢做的事,他一个亲王做了,总不至于丢官弃爵 。琢磨一下这齐王喜欢什么,再投其所好,这事便也就好办了。
赵氏又问道:“齐王平日里可有什么喜爱的东西?”
“这……我也问了,但只说这齐王看着随和,但对许多事却又漫不经心,看不出有什么好恶,”余氏说及此,又敛眉似是有些不解道:“只有一桩事看着有些奇怪,齐王常常在外游走,这齐王妃却甚少出门,她在惠州待了这么多年了,却也没有几人见过齐王妃的真容。也不知是齐王将王妃护得太好,不愿让她抛头露面,还是有其他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