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鬟是余氏新买来的,一个眉眼清秀, 一双眼睛欲说还休,一个身姿袅娜,脸颊生得粉面桃腮, 风格迥异,却都算得上小有姿色。这可不是余氏心血来潮, 而是听说齐王这次来京, 并未像其他那个一样携亲眷前来, 只孤身一人前来了。不说子嗣, 别的亲王好歹也会把王妃一道带上,齐王这点确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赵氏和余氏便猜测这齐王和齐王妃或许是感情不和, 便想到了美人计的主意。齐王在京城中少说也要待上一个月,总要有个知心人在身边。且他一路风尘仆仆,从惠州到京城,这几日想必身心疲惫,此时送两个美人去,可不是正中下怀么?就算齐王一时不肯答应她们的请求,之后让这两个丫鬟吹吹枕头风,那事便也好办了。若这两丫鬟能跟着齐王一道回惠州府,那更是再好不过了,以后林青云有什么事,这二人都可以在齐王前头说上话。
会同馆离侯府不算远,赵氏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问了一旁鸿胪寺的人,才知齐王在胡同最里间的一个院子。
这胡同越往里走便越阴暗,还有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别说余氏了,就连是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赵氏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爷就住这种地方?”余氏拿出帕子捂住口鼻,有些嫌弃地发问。
那带路的官差嘿嘿一笑,答余氏道:“本来是紧着打扫前头的屋子的,不想齐王先来了。过几日,过几日便会派人去齐王爷那儿。”那前面几个明亮宽敞的院子是给其他几个受宠的藩王的,齐王从偏远之地来,
住的地方也是偏远的院落。
这官差说着,一行人便走到了齐王院门口,叫门口的人通报过后,赵氏和余氏很快就被请进去了。
虽然是藩王住的地方,院子里却不见几个人伺候。且这院子显然还未仔细洒扫过,枯败的爬藤攀附在院墙上,墙角还有几根稀稀落落的枯草,石桌上也积了一层灰。余氏四周瞟了一圈,没看到有女使,心中越发地是胸有成竹,又暗暗对着那两个丫鬟使眼色,叫她们一会儿好好表现。
“二位,王爷就在里头。”引路的小厮说毕,就推开了门。赵氏由泓泉扶着,走了进去,而余氏也紧随其后。甫一进门,就见到一身着宽大衣袍的男子坐在上首,他手肘支在一旁的几上,端着一小瓯,看着落拓不羁,丝毫未被这陋室所烦扰。
“王爷,妾……”赵氏正欲行礼说明身份,齐王却直接放下茶杯,淡然一笑,开口道:“不必多说,方才来人已经说了,想必您就是永平侯府的太夫人,后边那位是余娘子。二位请坐,这里不比惠州,我也没有什么好茶可以招待二位,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王爷慧眼,我们哪有嫌弃王爷的理,今日一路来,我还担心王爷不肯见我们呢。”赵氏说完,便拉着余氏一道入座了,接着又看泓泉一眼。泓泉会意,捧着准备好的东西就上前来,打了个佥儿道:“见过王爷,听说王爷要来京城,太夫人一早就备下了,这里是两对和田玉金镶宝石碗,一对玛瑙桃小水丞,外头还有两坛莲花白,请王爷笑纳。”
这几样物件皆是品相不凡,尤其是那对小水丞,粉红的色恰好在桃尖处浮现,再加上以宝石雕花的玉碗和清润滋补的莲花白,少说也要花四五百两了。
齐王露出稍稍惊讶的神色,道:“太夫人,这礼也太贵重了些。您如此破费,想是有什么要紧事办,可小王偏于惠州一隅,有许多事也是力不从心,怕是要白费你的一番心意了。”
齐王说完,赵氏就立马道:“王爷,妾来此不是为了求王爷什么,王爷是妾和妾这儿媳妇的恩人,别说是这几样小玩意了,就是十倍百倍的东西,只要是用来答谢王爷的,那都是不要紧的。”
余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王爷,若不是您,我后半辈子可就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感谢王爷。”
齐王顺着她们的话想了想,似乎有些无奈道:“我实在记不得什么时候帮到二位过,我远在惠州,二位在京城,怕是也难有什么交集。”
“王爷或是不记得了。这不是前阵子惠州闹了病,”赵氏说到此,摇摇头,道:“妾有个不成器的儿,今年才出年,就被流放到惠州去了。前阵子他突然来了封信,说流人那里发疙瘩病了,妾和他媳妇是急得黄汤淡水什么都吃不下去。妾就这么一个儿,若他出了什么事,妾还怎么活呢?”
赵氏说道此处,也变得哀戚起来,余氏在一旁暗暗抹眼泪,气氛很是伤感。
“好在,他又写信过来,说是自己染了病,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多亏了王爷想的法子,才能从这般凶险的病里头侥幸活下来。”赵氏很是后怕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旁人见了,哪里能不为这份母子情深动容。
齐王好像也是如此,道:“原是贵公子也在惠州。不过我做这事也是为了惠州其他百姓考虑,这病一旦爆发,便很难控制了,若不是惠州临海,我取巧想了这个办法,怕是这会儿也不能安然坐在京中。所以太夫人也不必特意来谢我,小王也没做什么。”
泓泉在一旁接话道:“王爷的无心之举,却救了这么多人,更可见王爷的英明。二公子在惠州,那也算是惠州的百姓,太夫人也是替惠州的百姓感谢王爷。”
齐王听了泓泉这奉承的话,笑着摇摇头,道:“这小子倒是机灵。”
“嘿嘿,王爷谬赞。”泓泉笑得唇红齿白的,他长得秀气,个子也不高,倒有几分女相。齐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听赵氏道:“王爷这次来,王妃没跟着一道来么?”
“王妃啊,”齐王转动了一下桌子上的茶盏,道:“王妃身子不便远行,便留在惠州了。”
齐王亲口确认了此事,余氏又来了精神,道:“王爷从惠州来京,想必是舟车劳顿,方才进院子来,也没见有几个人伺候,妾从侯府带看两个小丫鬟来,若是王爷不嫌弃,便留她们二人在这里伺候,要是王爷觉着用着顺手,便回惠州的时候也带上,她们两也是愿意的。”
余氏说完,那两个丫鬟便自觉上前来,齐王看着她们,只略略扫了一眼,就道:“这就不必了,这院子小,本就住不下什么人,恐委屈了她们两个。”
赵氏道:“王爷说笑了,她们本就是来伺候人的,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王爷觉得两个人吵闹,那就选个合意的出来,让她做做洒扫院子的活计也是好的。”
面对赵氏的提议,齐王婉拒道:“太夫人,贵公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只是这事圣上也是知晓的,一时半会,我也做不了什么。”
赵氏还没把请求说出口,齐王就已经拒绝了。余氏见人没送出去,林青云的事人家也没答应,想着急地开口说什么,却被赵氏按住了手。
“王爷的难处我们也是明白的,今日真是深扰王爷了,那妾改日再来拜访王爷。”
“太夫人客气了,我叫人送您。”
“母亲,方才为何不再跟齐王多说些?这青云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林青云的事没见个着落,余氏很是焦虑。
“你急什么,他方才把咱们送的东西都留下了,也没有直接说不行,可见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好事多磨,这个月再多去几次,摸准他的脾性,总是可以的。不过,这两个……”赵氏瞥向方才那两个被带进去又被带出来的丫鬟,余氏马上道:“我知道了,我再去找找。”
赵氏微微颔首,走到了余氏前边,泓泉麻溜地上前扶住她。
只是往后几日,余氏又挑了其他的美人给齐王送去,对方却是一概不收,赵氏没想到会如此,也有些头疼起来。直到这日,泓泉正给赵氏按头,她冷不丁想到了齐王那日夸了一句泓泉机灵,思量片刻,抬手叫停了泓泉,道:“你一会儿给齐王送碟子点心去,地方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太夫人放心。”泓泉一口应下,很快就跑下去准备了。他手脚快,出门一趟,不到午时便回了侯府,回来便笑眯眯对赵氏道:“太夫人,王爷收了,还同我说话来着,问了二爷的事。”
在一边的余氏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而赵氏却面色不改,和蔼地拉过泓泉的手,问道:“好孩子,若要你这些日子去王爷身边干活,你可乐意?”
第085章 猫叫
“屈夫子和钰公子昨日一走, 感觉府里头都空了不少。”小福看着桌上少了的两副碗碟,发出感叹。
小欢一边给沈景晴承粥一边道:“屈夫子不是说新夫子明日就到吗?夫人也说了,还要问问别家有没有孩子愿意一道来的。到时候你又觉得热闹了。”现在已经十月,屈文珩来侯府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早就过了先前说好的时间, 现在是不得不走了。他这次回书院, 还把林承钰业一起带回去修读了。
临走前, 屈文珩还写信给侯府介绍了一位新夫子, 也是白云天书院来的。沈景晴觉得这夫子放在这儿总得多发挥些用处,林青竹和林棠云也需要别的小伙伴一起读书,便想着等过阵子空了邀请些其他家的小孩来。
但不管怎么说, 大家都还是对这位博学懂礼又清雅俊秀的的夫子有些不舍的, 有些钦慕他的小丫鬟还躲在角落里悄悄哭,侯府里独独一人是欢天喜地,那就是林燕飏。他可是早盼晚盼,终于把这个狐狸精给盼走了。他有预感,这屈文珩再不走, 他家就要被破坏了。
林燕
飏难得这么高兴,在屋子里扇着翅膀飞来飞去,所经之处还能感到一阵强劲的风搅动着空气。就在他飞在兴头上时, 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正在门后边的林燕飏闪躲不及, 被撞到了地上。
“呼, 呼……”进来的人是彩云, 她一脑门的汗, 显然是跑着回来的。
“夫人,夫人, 你不知道,我刚刚在街上看见谁了!”彩云汗都来不及擦,便打帘进了里间,小欢见了,赶紧抽出帕子递给了她。
“出什么事了?”彩云这神色匆匆的样子少见,这将小福的好奇心勾了起来。沈景晴也放下碗,看向彩云。
“这几日,我忙着给钰公子备办去书院的东西,便也没太盯着青松院那边了,”彩云拿帕子草草擦了下汗,便接着道:“我方才上街,正买完东西要回来,却见到了泓泉!”
“泓泉,是田妈妈的那个儿子吧,是进来跟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个?”
“正是,”彩云用力地点点头,道:“他跟另一个不认识的小厮在一块,我想着他是不是又要背着我们做什么坏事,便跟了上去。”
彩云说到此处,林燕飏也摇摇晃晃地走到里间。这丫头莫不是跟小福学的,手劲可真不小,刚刚那门是把他撞的是两眼冒金星。
“然后呢?”小福一听到跟踪,便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然后他们就发现我了。”
“发现了?”小福刚有些失望,就听彩云道:“可谁知,那泓泉一见到我就哭,眼泪都止不住。”
这回别说小福了,就连沈景晴都有些惊讶,这又是哪一出啊?林燕飏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想不明白,脑子被撞得一团浆糊,又听到这事,只觉得乱七八糟的。
“你欺负他了?”
“我可没欺负他,连几句索落都不曾有过,他年纪那么小,我折腾他做什么?我先前才青松院,闲着没事时还逗他玩儿呢。”彩云虽不待见青松院的人,但平常多少还是会有些交流,不然也不好探听消息。
“那这是为什么?”小福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这原本好端端的,见着彩云就哭,可不就是被人欺负了吗?。
“我问他,他不肯说,我也不晓得他这是为什么。我便问他旁边的人,才知那小厮竟然是齐王的人。”
“齐王?”沈景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莫不是赵氏已经跟齐王搭上了?
“泓泉像是不想被那人看到在哭,是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脸,还逼着自己笑。他这样子实在是可怜,我都看不下去,便说要他先跟我一道回侯府来,有什么事之后再办吧。”
“我本是这样想的,可那人却说,是太夫人让泓泉这些日子跟在齐王旁边伺候,泓泉自己也这么说。我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人是齐王的人,你可确定?”沈景晴听了半晌,只问了这么一句。
彩云笃定道:“是,错不了,就是齐王的人。他们走之后,我不死心,便又悄悄跟上了,看着他们到会同馆边上去了,走到了胡同最里边,那泓泉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肯进去。后来我也问了那里的人,那里就是齐王院子。”
“难不成,是齐王对泓泉不好,常常打骂他,所以他一见到彩云就哭,又不敢被旁人瞧出来。”小福的这个猜测倒还有几分道理,小欢也跟着点了点头。
沈景晴亦是往这方面想,这泓泉显然是在齐王处受了挫,又碍于赵氏的命令,不得不留在那里,不然不至于有今天这般反应。不过这倒也是个机会,若是她把人从齐王那里弄出来,在找个地方关着,那不就是齐王和赵氏勾结的人证吗?但看泓泉这宁愿被欺负也要留在齐王那里的样子,也不像是轻易会把赵氏供出来的。怎么撬开他的嘴,还需要想想办法。
林燕飏看着沈景晴低眉沉思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有主意了。然沈景晴并未说什么,只是叫大家先吃饭,饭毕后,便叫来了富儿和贵儿,叫他们夤夜去一趟会同馆那边,听着那泓泉夜里做些什么,齐王又做些什么。两人应下,待入了夜,便换上一身黑衣服去了。
这两人去了一趟,快天亮了才回来。沈景晴醒来后,小欢便叫二人进去回话,只是他们进了屋子,却支支吾吾的,谁也不肯说话。
沈景晴看他们着扭捏样,皱起眉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听到什么,只管说就行了,之后要做什么,我自有定夺。”林燕飏也在鸟笼里牢牢盯着回来的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