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这种话,像什么样子。”云老太太抄起一个鸡毛掸子,作势要打她,云大姑娘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伤人的话,起身就笑嘻嘻道:“我去把几个哥儿接过来见见舅舅,嫂子,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罪魁祸首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室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人,晋王妃打破了诡异的沉默,道:“表哥身子从小就好,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这次王爷受伤,我也问了郎中,只要能多下床走走,就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的……”晋王妃似乎想打圆场,但她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林燕飏可不是很久都未下地走动了吗,便讷讷闭口不言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无论如何,总要找个郎中来看看的。”云老太太咳了两声,接着道,“你们先去拜见你们舅父舅母吧,几个舅父是上朝都见着你了,舅母们却都还没见着真人呢。待见完了,便一起用午膳。”
“是。”二人应了声,先后出了门。林燕飏一直不说话,沈景晴知道他定是因云大姑娘说的话伤透了心,处于同情,想着安慰几句,身后却传来一身蚊蝇似地“表嫂”。
沈景晴转头,却见晋王妃不知何时跟出来了,正站在自己身后。
“王妃可是在叫妾?”
晋王妃点点头,半晌又道:“我有些话想同表嫂说,表哥先走吧,我一会儿派人送表嫂过去。”
林燕飏这时才回过神来,严词拒绝道:“不行,又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晋王妃这时才有了些往日的气势,头一抬,道:“这本就不干表哥的事,你快些走罢。”说罢拉起沈景晴便跑。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儿,无论是沈景晴还是林燕飏都不如她熟悉,她拉着沈景晴一溜烟就窜没影了,林燕飏也不好硬追,毕竟这里是后宅,他若是冲撞了那个女眷就不好了。林燕飏无奈,只得往几个舅舅住的地方走。
而沈景晴那边,被晋王妃拽出去好一段路才停下。到了地儿,晋王妃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才深吸一口气,对沈景晴道:“表嫂,上次在宫中,是我不对。大姐姐和祖母,已经说过我的不是了。还望你勿要怪罪。”晋王妃一口气说完,接着就像没了气儿一般瘪了下去。
沈景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道:“无妨的,我本也没有放在心上。王妃不必自责。只是妾从前也并未见过王妃,王妃那日为何会找上妾呢?”
“这,这,”晋王妃憋了半晌,都没想出一句话了,最后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直接道,“我说不清楚,你去问大姐姐吧。我本也是为她才如此的,后来才知是我误会了。她说一会儿要来找你,兴许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晋王妃说了这么一通,沈景晴依旧还是云里雾里。见了几位林燕飏的舅舅舅母之后,离午膳还有些时间,云大姑娘果然如方才所言,来找沈景晴了。
云大姑娘同她妹妹一样,七拐八绕,把沈景晴带去了一间僻静的屋子里。屋子里没烧炭火,冷沁沁的,但似乎时常有人来打扫。云大姑娘忙前忙后,亲自给沈景晴沏了一杯茶,端给她后,突然道:“表嫂,我对不住你。”
这道歉突然起来,交沈景晴手中滚烫的茶水一抖。
第106章 云旖
“表嫂, 我对不住你。”
沈景晴手中的茶杯一抖,倒了些滚烫的茶水出来。
“表嫂,你没事吧?”云大姑娘见了,立刻就上前帮她放下杯子, 查看她的手上是否受伤。
然沈景晴只是由着她摆弄, 因为一听云大姑娘那话, 她开始浮想联翩了。这是怎么了?她对不住自己, 她能因为什么事情对不住自己?两个人面都没见过几次, 唯一的联系就是林燕飏了。如此想来,多半就是因着林燕飏的事了。看来两人之间还真有什么,等会儿她就把这云大姑娘带到林燕飏面前对质, 之后她不就能顺理成章从侯府脱身, 再从林燕飏手中“敲诈”一笔银子出来了吗?
果然,云大姑娘下一句就是:“我和表哥的事……”
沈景晴听到了期待的话,竟然有些兴奋起来,甚至都不觉得这屋子里冷了,直接道:“表妹不必多说, 我都明白的。”
这回轮到云大姑娘一怔,道:“表嫂……你何时知道的?”
“我如何不知道,你且放心, 侯爷对我并无甚么情谊,我亦是如此, 待一会儿宴席散了, 你便去找侯爷吧, 不用顾忌我。”沈景晴说着还牵过云大姑娘的
手, 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表嫂,”云大姑娘愈发迷茫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反握住沈景晴的手,“不是的,不是的,表嫂你误会了,我是想说,我和表哥在外头的那些传言,其实是我有意放任旁人去说的。”
沈景晴眨眨眼,没太理解这话的意思,两人对视片刻,她才接着道:“我知道你对侯爷的心意,想来是为此才会让旁人说吧,我明白你……”
“不是的!表嫂你真的误会了!我和表哥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云大姑娘急急慌慌地把手抽出来在身前摆着,“我是因为不想嫁人,才将这传言放出去。我知道表嫂肯定对我心存芥蒂,若是此时表嫂心中有气,想打我想骂我,我都不会回嘴反抗的。”
沈景晴脑子空白一瞬,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再回想一遍,她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云大姑娘见她不说话,好像要哭了,道:“表嫂,我不知道你和表哥这几年竟事这样过的,刚刚听你这样说,我才知道你们竟然走到了现在这般境地,如果真的是因我之故,那我真的罪过大了。我要怎么才能跟你和表哥赔罪?”
沈景晴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云大姑娘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居然有些分不清了。若是要把人往坏处想,她此刻说不定是想故意引起自己的怒火,顺着她的话让自己去打骂她,若是之后还恰恰好叫人给发现了,那便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陷阱。
可若是要把人往好处想,那她说的这些话,乍一听怪异,可仔细想来还是可行的,她不想嫁人,便在外说自己钟情于已经娶妻地表哥,这样也无人来求娶她。但是这个时代的姑娘多爱惜自己的名声,更别说像云大姑娘这般高门显贵,又未出阁的年轻娘子了。
沈景晴拿不定主意,可云大姑娘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已然是眼中含泪了,道:“表嫂,这可怎么办啊?你不喜表哥,时不时早晚有一天是要走的,我真是把事情办砸了,祖母定是要怪我的……”
“诶,等等,”沈景晴终于有反应了,本能地往后退几步,“我什么都没说啊,你怎么就哭起来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一个锅,明明是这云大姑娘把她拉到这来,这会儿却自顾自地哭了起来,要是一会儿旁人看了,该怎么想,可不得以为是她欺负云大姑娘了么。
“这是你传出去的?”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露出林燕飏愤怒的面庞来。他大步走进来,面色阴沉,云大姑娘被吓得倒吸一口气,直往沈景晴身后躲。
之前沈景晴被晋王妃带去,林燕飏就在那儿抓心挠肝了。刚刚看到这云大又拉着她两人走了,他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林燕飏自然是要跟上的,他总要知道这两人在悄悄说些什么,这云大姑娘口无遮拦,万一在沈景晴面前乱说话就不好了。
可这一听,可把他自己的心情给听得更坏了。虽说他昨夜就已经意识到沈景晴对自己没有感情,可亲耳听到她这么说,心里仅存的那么一丝侥幸的希望也破灭了。不仅如此,沈景晴还说自己对她也没有感情,难道这几日她对自己的靠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自以为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为何沈景晴感觉不到呢?
他和沈景晴之间已经是困难重重了,云大表妹还出来捣乱,这不是成心给她添堵呢吗?其实在军中和将士一起时,他就偶尔会听他们谈笑时说起自己和云家表妹的事情,可认真问,他们又闭口不言了。只要随便一想就能知道,边军将士都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京城里的传言可不就是遍地跑了吗?其实他从前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对这些并没什么所谓,对沈景晴也不在乎,也自然不会考虑她的感受。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总想着她,恨不得时刻跟在她身边。
刚刚听云家表妹这么说,他顿时就感觉不妙了,这种话也能让人去传,叫沈景晴该怎么想。果不其然,原来沈景晴一直误会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她听到这事却一点不生气,可见是并不在意他的。
“表哥,你…你都听到了?”云大姑娘躲在沈景晴后边,壮着胆子发问。
“你说呢?”林燕飏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来,他就知道来云家会有事,只是没想到,是冲着自己来的,“你怎么想的?想出这种主意来?”
“表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其实我早就想跟表嫂说了,可一直找不到机会……”面对突然出现的林燕飏,云大姑娘已经慌得手足无措了。她从小便有些畏惧人高马大的林燕飏,所以这件事也只敢拉着沈景晴悄悄地说,哪里料到林燕飏会在门外偷听,实非君子所为。
这里真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沈景晴深吸一口气,道:“好了,都先别说了。表妹,除了这事之外,你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表嫂,”云大姑娘红着眼,怔怔地看着沈景晴,“方才的事你不怪我了吗?”
“嗯。”沈景晴点点头,左右这事与她关系不是很大,谣言里的主角也不是她。
“表嫂……”云大姑娘似乎被沈景晴的包容所感动,又要哭了。林燕飏见了不耐烦,上前就要拉着沈景晴走,却不想被沈景晴一抬手躲开,道:“侯爷就先别添乱了。”
林燕飏是真被沈景晴这略带嫌弃的语气伤到了,究竟是谁在添乱,这场乱子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另有其人吗?
而沈景晴躲开的手很快就被另一个牵走,云大姑娘热切地望着她,道:“表嫂,还有的,还有一件事。”
沈景晴听了,朝林燕飏使了个颜色,又朝外看看,示意他到外边等着。她怕林燕飏在这儿,云大姑娘又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来。然林燕飏并没有领悟到沈景晴更深层的意思,只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云大姑娘一直看着林燕飏走远,才关紧了门,拉着沈景晴坐下,边给她重新沏了茶,边道:“表嫂,方才二妹找了你吧?她那日回家,说了她在宫中所遇之事,我们才知她遇见了表嫂,她原先也误会了我与表哥的关系,所以才会如此,我已经将实情告知她了。”
她说完,便双手将茶盏递与沈景晴,道:“若表嫂不嫌弃,唤我旖儿便可,这是我的名,表嫂之前还不知道吧?”
“确实不知。”沈景晴知道云家有位云大姑娘,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并不知道她叫什么,芳龄几何。
“其实我来找表嫂,不只是为了方才的事,”云旖的情绪比方才平静了许多,她似乎想到什么,连眉宇也染上一丝忧愁,“我不想嫁人,是因为姑姑,也就是表哥的母亲。我虽没讲过姑姑,但总会听长辈们提起,说京城中再没有比姑姑更好的姑娘了,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没有什么是她不懂的,比在那些从小学四书五经的男子还要强上百倍。可这么好的人,嫁去了侯府,最后落得个玉殒香消,她明明还青春正盛,却早早地走了。我害怕变成那样,也不愿就在另一个像云家一样的宅院里过一辈子。”
云旖说完,却见到一脸怔然的沈景晴,连忙道:“表嫂别害怕,我知道我的这些念头很奇怪,就连二妹也不怎么理解。但是不知为何,我听说了表嫂的事,今儿又见着了表嫂,就是想与你说这些话。表嫂不想听我说,今日就权当没听见。我一会儿就带表姐离开此处。”
沈景晴倒并不是害怕,只是难免有些惊讶,不仅是因为云旖突然对她吐露心声,更因为云旖这念头还真跟其他的女子不太一样。但沈景晴亦是如此,所以也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无事,你继续说吧,我能理解你。”
云旖听沈景晴这么说,眼前一亮,立马
身子前倾握住沈景晴的手,道:“我听闻表嫂出身江左名商沈氏,所以我想让表嫂教教我该如何经商。”
沈景晴看着云旖认真的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头一动。
第107章 又一年
快到午时, 沈景晴和云旖才从这间冰冷的小屋子出来。林燕飏见了她,迫不及待地就迎上前去,走到了沈景晴身边,道:“你们聊什么了?”
沈景晴还没答话, 云旖就先道:“表哥不要打探了, 这是我跟嫂嫂之间的秘密。”说着便亲昵地把沈景晴从林燕飏旁边拉过来, 两个人感情好得像亲姐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