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令林燕飏更绝望的事发生了。帐子里头传来一阵暴躁的响动,接着就是“咚”的一声传来,那鸟人被沈景晴从帐子里一脚踹了出来,过了片刻,又有一床被褥也被丢出来。偏偏那鸟人还在无知无觉地呼呼大睡。林燕飏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一潭死水了,他这回不如一直当一只鸟了,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事了,总比又变回人还要遭受沈景晴的鄙夷强。
然而事情偏偏事与愿违,林燕飏麻木地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了一夜,翌日,他却是被冻醒的。他以为是窗户没关严,又冷风灌进来了,睁眼却发现他这会儿正躺在地上。他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伸出了手一看,嗯,不是鸟爪子。
林燕飏环顾四周,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外头也没人走动,想是昨夜守岁,大家都睡得晚,这会儿还没起身呢。他有些紧张地往沈景晴的帐子处瞟了一眼,她应该还没起,这会儿自己还能想想一会儿该如何向沈景晴解释。再说自己被邪祟附身,难免显得不太可信,可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解释一个男人做事做到一半就变成那种样子。
还没等他想出个好借口来,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是沈景晴要起了。林燕飏瞬间慌了,甚至蒙生了收拾包袱离开的念头,他脑海一片空白,沈景晴那厢已经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床帐掀起一角,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
林燕飏不敢眨
眼,连吞口唾沫都要小心翼翼,沈景晴的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得冷笑,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这冷笑短到林燕飏都以为他出现了错觉。不过他明白这绝不是什么错觉,沈景晴先前在听说赵氏做了什么事时,也会露出这样的笑来,难不成过了这一夜,自己在沈景晴心中已经变得和赵氏一般了吗?
但沈景晴很快就换上了新的表情,关切道:“侯爷一整夜都睡地上吗?难不成是被妾踢下来的吗?”她说完就赶紧下床伸手要扶林燕飏,愧疚又心疼道:“妾没想到妾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侯爷没受伤吧?”她说着便想用力将林燕飏扯起来,却发现拉不动,便只好自己起身道:“侯爷可是摔着腿了?妾真是罪过大了,妾还是今日搬到暖阁里去吧,万一又打搅了侯爷休息,那可怎么是好?”
林燕飏听到这儿,立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道:“昨夜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同你没有关系。”
沈景晴假笑了一下,道:“那到底还是妾占了侯爷的位置……”
“夫人和侯爷已经醒了吗?”沈景晴还未说完,小福就走了进来,看着两人都穿着单衣在床外头站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昨夜睡得早。”沈景晴这么悠悠地一句无异于往林燕飏心上插刀子。
小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高兴道:“昨夜放炮的人不少,我还怕夫人睡不着呢。”
“是不少,但有些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一会儿就没了。”
林燕飏的脸又白了一层。
“那甚好,”小福无知无觉,“今日是正旦,夫人一会儿想梳个什么样的头?”
“梳个素净些的吧,我今日要去一趟妙峰观,你一会儿叫人把先前准备的醮款都清点一遍,再搬到马车上去。”沈景晴很快做了决定。
“夫人先前不是说初五那日再去吗?今日就去吗?”小福惊讶。
“嗯,一会儿就去,正旦就去,方才显得虔诚,人也少些,”沈景晴轻飘飘的望了林燕飏一眼,继续道:“侯爷今日安心留在府里头养伤吧,妾会为您祈福的。”她昨夜气得半晌都睡不着,可今日一早起来仔细想了,林燕飏突然变成的那个样子,倒是有些像他从前痴傻的模样。这人一阵好一阵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兀地想起妙峰观的那个怪道士从前跟她说的话,她直觉再去一趟妙峰观,说不定就能寻到她想要的答案。
“侯爷受伤了?”小福则是更诧异了,小心地瞥了林燕飏一眼,侯爷明明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不像是受伤了啊。不过侯爷自己都没有否认,那想来夫人说的也不错了。
第109章 寻山
沈景晴这回去妙峰观, 依旧是下午才到。不过今日的妙峰观并不像上次大醮那般热闹,一路上山来,除了沈景晴一行人,便再不见其他人了。毕竟今日是大年初一, 京城里的百姓多半是在走亲访友, 不会出城来这道观了。约莫要到了初五之后, 来道观祈福打醮的人才会多起来。
人虽少, 但妙峰观的样子却并没有什么大变化。青松依旧挺立在道观的四周, 枝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寒凉的山风一吹,便零碎地落下来些。山中幽静, 几里之外都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山路上也有雪, 但被扫出一条小径来,看着应该是今晨就有人打扫了。
沈景晴照旧从山门进去,不过才走了进步,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裹冬袄的小道士从道观里头跑了出来, 一路到了沈景晴面前。看到沈景晴,先是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永平侯夫人远道而来, 今日正旦,观中众人都以为不会有人来观中, 有失远迎, 还望夫人莫要怪罪。”这小道士就是原先沈景晴来时见到的那个, 沈景晴许久未来, 他还以为这位夫人是被师叔吓着了,以后再不会来了, 没想到今日过节,却突然现身了。
“是我打搅你们了,本该是定好了初五那日在来,但我瞧今日府中无甚么事,便想着趁今日人少过来,不去凑初五的热闹了。这次来醮款和醮愿都备下了,还请道长替我收着。”
“夫人说的哪里话,真是太客气了,”小道士望着沈景晴身后带来的东西,局促地搓搓冻红的手,“夫人先进殿说话吧,不过这会儿不早了,夫人今日可要住下?我这就去帮夫人打扫间厢房出来。”
“不着急,”沈景晴温和地笑了下,“不知灵溪子道长今日可在观中?”
“夫人是来找师叔的?那您来得可巧,师叔前几日才云游归来,听说过完初四又打算出去了,要是初五再来,是肯定见不着他了。我领您去里头先坐,便叫师叔过来。”
小道士带着沈景晴去了一间客堂,烧了炭火倒了茶水后便匆匆去袇房叫灵溪子了,沈景晴等会儿,人便来了。
“谁啊,大过年的来观里头,家里头没人了吗……”来者进门前骂骂咧咧的,领他来的小道士在一旁焦急道:“跟您说了是上次贵人来了,师叔你可小声点吧,祸从口出啊……”
“什么上回的这回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扰了我的清闲,我倒要看看……”灵溪子特意算准了日子回来,一过了初四道观人便多了,倒是除夕前后这几日,众人都忙着过节,无人来这深山道观,他正好能休息几日。灵溪子说着要去推门,里头的人却已经径自把门打开了。
灵溪子见到开门的人,动作一顿,而开门的沈景晴却对方才的那些话恍若未闻,只是道:“道长,冒昧打搅,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
灵溪子脸上滑过一瞬惊讶,不过很快就变为了然,道:“你是去年四月来观里打醮的那个人,是也不是?”
“正是,难为道长记得我,今日前来,也是有事想同道长请教。”
“是,师叔,这位是永平侯夫人,上回您见过的,还想问人家要银子。夫人这回来,是特意来找您的。”
“夫人竟是特意来寻贫道的,不敢不敢,”灵溪子嘴上这么说,却是已经大摇大摆地进来坐下了,对着带他来的小道士摆手,“行了,你先走吧,夫人想是有事要同我说。”
小道士望向沈景晴,她亦是颔首道:“劳烦道长了,我却有些事要问问真人。”听沈景晴这么说,小道士才放心走了。
待小福掩上门,沈景晴才坐下,对灵溪子道:“不瞒道长说,上回来,道长说我身边之人或有灾祸,我起先是不信的,可第二日回去,这话却应验了,若不是有道长这句话,我怕是要吃个大亏。”
灵溪子得意一笑,道:“夫人这回可相信贫道所言了。贫道上回也是看夫人是我妙峰观的有缘人,又福泽深厚,才与夫人说这些。”
“是,我要多谢道长指点,不知道长可否还记得那日说的另一句话,有一亲近之人或是亲近之物不复从前,此句又要做和解呢?”沈景晴说完,见灵溪子沉思摸须不语,便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看着沉甸甸的荷包来,放到桌上,道:“我听闻真人过几日又要动身去云游,这点心意,还请真人当路上的盘缠吧。”
灵溪子看着那金丝绣线,鼓鼓囊囊的荷包,眼前一亮,轻咳几声道:“这本是天机,本不该泄露给你的,但你我有缘,贫道便像你透露一二。上回夫人来,贫道观夫人面相,变觉有异,夫人面相虽好,贫道却瞧不出夫人的命格来。”
这真叫沈景晴有些惊讶了,难不成是因着她是穿越过来的缘故,改变了原本的命格,所以叫人瞧不出来?这灵溪子果然还是有些门道的。
灵溪子继续道:“贫道云游四方,却从未见过看不出命格的人。那日看夫人鱼尾处有黄贵之气,此乃夫妇和睦之兆,但其间又隐隐有黑气晦暗,所以贫道斗胆猜测夫人与侯爷之间或许有什么东西在作怪。今日再见夫人,那股黑气又变为了朱气,可见这东西并不是什么不好的玩意儿。敢问夫人,家中可有什么活跃鲜艳之物?”
“活跃鲜艳之物……”沈景晴先是将侯府中的人想了一遍,府中有不少丫鬟都爱打扮,从身上穿的袄子,到脚下踩的云头子,都是花花厘厘的,每日也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这算的话,这活跃鲜艳之物可太多了。
“夫人,这不是小橘吗?”小福一语惊醒正在沉思的沈景晴,若说气活跃鲜艳,那府里可没人比得过这只鸟儿。光是那一身金色的羽毛和上天下地的本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道长,我府中豢养了一鹦鹉,不知算不算?”
……
翌日,沈景晴早早便动身下山往回赶了。这次不赶路,走得慢些,回侯府时差不多是傍晚了。林燕飏在府中可谓是等得望眼欲穿,自沈景晴昨日早上一走,他就坐立不安,她这么急匆匆地就去了道观里,说不定就是找道士来给她驱邪了。若是驱邪后,他还时不时变成鸟,沈景晴说不定会以为他真的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不能行夫妻之事,这样下去,沈景晴早晚有一日会同他和离的。
林燕飏越想越不安,明明是新年,却连饭都吃得少了。好容易捱到沈景晴回来,便赶紧出门去看她可带了什么人回来。好在去时是什么样,回来也是什么样,照旧是小福根在她身边,不多也不少。而沈景晴见着了林燕飏,居然破天荒地站住了脚,主动对他笑了一下,道:“侯爷,这两日府中没出什么事吧?”
这待遇林燕飏从前可没有,忙不迭地点头,将侯府里这几日来了什么人,送了什么礼都事无巨细地同沈景晴说了。可沈景晴这时却反应淡淡了,一径进了屋子,换下衣服,便将鸟儿从笼子里接了出来,用手指轻轻摸鸟儿脖子一圈的毛。
林燕飏见她又在与这可恶的鸟玩耍,心中嫉恨,真是什么好处都让着鸟给占了。沈景晴却冷不防来一句,道:“侯爷为何总是看着小橘?”
林燕飏立马收回幽幽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道:“你看错了,我与这只鸟并不相熟,更没有看着它。”
“哦,这样啊。”沈景晴的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是对林燕飏的话并不很相信。这值得玩味的语气让林燕飏心头一跳,沈景晴不会发现什么了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从前可是都费了老大劲才接受了这件诡异的事,沈景晴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一直到了晚上,沈景晴都没再提要搬到别屋住的事,甚至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还主动让林燕飏上床来睡。这让林燕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但有了前日那一遭,他也不敢做什么,生怕做到一半,又出现什么事情来,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现在也没洗清。
初三一早,林燕飏和沈景晴便去林从业和姜氏那边拜年了,龙凤胎穿得很喜庆,见沈景晴来一直围着她打转。姜氏见林燕飏在一边止不住地偷看,还打趣问夫妻二人何时生一个,这戳中了林燕飏的心事,他现在连沈景晴都不敢碰,更别说小孩了。是以从林从业处出来,林燕飏的心情又有些郁郁,这鸟的事情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能心安。
回了侯府,林燕飏的脸就又黑了一层,府里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然只有他一人这么以为,来传消息的彩云却很兴奋,道:“屈夫子和钰公子已经到了,正在前厅那儿等夫人呢。”
第110章 初四
“婶婶!”林承钰一见着沈景晴, 就起身快步朝沈景晴走来。他性子内敛,又在书院修习了这些时日,虽然不像林青竹和林棠云那样迫不及待地扑过来,但也足见其激动了。
“钰哥儿回来了。”沈景晴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彩云在一旁也看得高兴, 林承钰在侯府那段时间都是她照顾, 那时候他总是病恹恹的, 也不敢与人说话, 现在看来,已经是完全没有那副样子了。
“夫人,侯爷, 新年好。”屈文珩向沈景晴施了一礼, 看到沈景晴身边的男人,眼底升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待沈景晴望过去时,便只剩一如往常的淡然平和了。
“真没想到屈夫子和钰哥儿今日会来, 府里头都没准备,都快坐,别在这儿站着了, 晚上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夫人太客气了,是我们突然上门, 只怕多有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