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你带着钰哥儿来拜年, 哪有我不好好管待你们的理儿。彩云, 快叫人去点几盏热茶,再端几叠点心来, 他们从书院下山来侯府,定是有些累了。”
沈景晴见着林承钰是真心欢喜,这孩子听话上进,小小年纪就在京中求学,谁见了都要心疼。然在一旁的林燕飏可就没她这份心了,他在当鸟时可就是把屈文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本以为他回书院去就能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变回了人,这小子又厚着脸皮上门来了。偏偏沈景晴还不知道他那些心思,还要把人留在这里。
林燕飏略显阴沉的脸似乎叫林承钰有些害怕,不安地瞄了沈景晴好几眼。沈景晴注意道,乐呵呵道:“这就是你堂叔了,他先前一直卧病在床,你先前没见过的。他看着可怕,其实人不坏。算起来,这也算是你们叔侄两头回见面了。”她将“头回”二次咬得重了些,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的,林燕飏莫名有些紧张,这确实不是头回见面了,林承钰在府上的那段时日,他几乎是日日能见到的。
紧接着,沈景晴又笑眯眯看了林燕飏一眼,道:“你说是吧,侯爷?”
林燕飏赶忙清了清嗓子,道:“这话不假,记得之前还写信贺书堂兄弄璋之喜,一眨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跟书堂兄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钰哥儿,你过来,”林燕飏朝林承钰招招手,取下拇指带着的玉扳指,递给林承钰,“虽说你现在在书院读书,但将来骑射肯定是要学的,这个给你收着。”
那玉扳指水头很足,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价值不菲,林承钧忙摆手道:“不行,堂叔,这太贵重了。”
沈景晴在旁边笑道:“叫你收着你便收着,今儿是新年,又是你头一回见你堂叔,他是长辈,合该给你的,你就当时压岁钱了。而且你堂叔说得对,射箭带这个不伤手,他也不差这点。”
听沈景晴这么说,林承钰才敢小心地接过玉扳指收到了怀中。沈景晴这才满意,又问起他在书院中学习得如何。
“我跟着书院里的同窗一起学,开始还觉得吃力,不大听得懂夫子的课,我便常常去请教屈夫子,也慢慢明白了。”
沈景晴见钰哥儿依旧是有些不太自信的样子,鼓励道:“慢些快些都无妨,有长进便好。你是个会读书的苗子,只要肯学,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还要多谢屈夫子,肯对这孩子多用些心。”
“承钰这孩子踏实上进,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有些惫懒,他却肯起早贪黑读书。其实哪儿有什么我的功劳,都是他自己肯用功,上回考较还拔了头筹,书院里头的夫子没有不夸的。”
“屈夫子都这么说钰哥儿,那我便放心了,”接着沈景晴又道,“钰哥儿,今年你没回青州,若你想家了,这几日就在侯府住下来,把这里当家一般,只有我和你堂叔在,没有旁的人会欺负你。”
“多谢婶婶的好意,不过爹娘来信说开春之后会有京城这边的生意,虽这会儿回不来家,但他们能来京城瞧瞧我。我还是想早些回书院去念书,屈夫子也是一样,夫子要去考几月之后的会试,一刻也不敢懈怠。”
“屈夫子要去考春闱?那我就先祝夫子金榜题名了,以夫子的才学,考取功名无异于探囊取物,中个状元也是可能的。”
沈景晴说这话时看着屈文珩,眼睛就像月牙一般弯着,嘴角勾起一个温和又好看的弧度,让屈文珩一时间晃了神,比起上次分
别时,沈景晴好像变得更美了。他愣神一瞬,才答道:“夫人过誉了,若在下能有幸进殿试面圣,就已经是心满意足,其他的不敢奢求。”
这话引起了林燕飏的警觉,虽然他不喜屈文珩,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学,白云天书院出身,又是范山长门下,别说是会试了,就是殿试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那这小子之后入朝为官,那不就是得日日碰面了吗?那怎么能成?
屈文珩察觉到了林燕飏略带敌意的目光,面上却并不为其所动,只是专注地听着沈景晴说话,心中却不由自主开始想其他的事,他听说原先永平侯和其夫人感情并不好,可那次宫宴,永平侯一箭救下了沈景晴,已经成为了京城中人人称道的佳话了,那些谣传也不攻自破。沈景晴看着比从前要容光焕发,脸上透着粉红,就算不说话,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难道是因为永平侯醒过来了吗?想到这儿,屈文珩有些微微嫉妒坐在沈景晴旁边的男人了。
然沈景晴并未觉察出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顾着跟林承钰说话,这孩子大过年的还身在异乡读书求学,让人看着即心疼又心爱。
用完晚饭之后,沈景晴便将二人一直送到门口,见林承钰好好地坐上马车,才舍得回去。林燕飏同她一道,问道:“夫人喜欢孩子吗?”
沈景晴确实叹息一声,道:“只是觉得钰哥儿这孩子不容易,初来京城就落水,差点凶多吉少,现在一人在书院读书,孤零零的,有些可怜。先前也只有竹哥儿和棠姐儿带着他玩,虽说他们年岁差不多大,可那两个到底是一母同胎的,每次在外边疯玩,钰哥儿就在一边自个儿看着。”
“钰哥儿和四叔家那两个差了辈,他是个老实孩子,又守规矩,要说跟那两个处成兄弟姊妹一般的,怕也是难。”
“是啊,他青州那几个堂兄又隔这么远,只盼着他能在书院里找到些要好的伙伴吧。”
“朋友再好,也比不过血脉相连的兄弟,钰哥儿想要个同辈的孩子,便只有我们才行了。”
沈景晴脚步一顿,手肘往林燕飏那边就是一击,道:“侯爷说什么呢?”她看林燕飏是忘记前几日被踢下床的事,心思又开始不老实了。
这一击可是用足了劲,林燕飏没有防备,腰窝被沈景晴肘得生疼,但也只能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然错道:“是我想岔了。”
沈景晴不应他的话,快步走了。
不过林燕飏也只敢嘴上逞能,心中还是怕重蹈除夕那夜的覆辙,上床之后便一动不动地躺在外侧,生怕不小心碰到沈景又勾出什么火花来。其实他隐约发现沈景晴从妙峰观回来后好像有哪里变了,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时什么感觉,仿佛是对他多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亲近。这么看,她去道观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了。
吹了灯,两人很快就平静地入睡了,然而到了才将到卯时,外边便吵闹起来,沈景晴被这响动弄得半梦半醒,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过年这几日侯府众人都起的晚,加之今日也没什么事,不该这么早就有人醒来才对。
屋内的火炉子还在烧着,沈景晴正想翻个身继续睡,小欢着急的声音却随着推门声一道想起:“夫人,卫国公府那边出事了!”
沈景晴用了一会儿才想起卫国公府是什么东西,她琢磨着不会是沈景明出事了吧?小欢的一句话就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于七死了,是于家下人今早进屋才发现的,现在于家人说是四姑娘害的,要把四姑娘拉到官府里头去!”
果然,能让小欢这般着急的事肯定不简单。别说是沈景晴了,林燕飏听完也醒了过来。两人听此都不约而同想,这沈景明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于七是卫国公家的垫窝儿,他一死,那卫国公夫人指不定会把沈景明怎么样,现在不及时去救人,说不定就真救不到了。
沈景晴匆忙下了床,林燕飏也紧随其后,还道:“你先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去。”
沈景晴惊讶回头:“侯爷也同我一起去吗?”
“我虽不认识她,但这是你的妹妹,沈海白那边早就靠不住了,有什么事自然是要侯府出面。卫国公府的人都不是善茬,我去了,那些人不敢轻易欺负你。”
沈景晴呆住片刻,才赶紧把头别过去,道:“侯爷说什么呢?我能让她们欺负我吗?”说完便快步走了,虽是和昨夜一样的话,但却有哪里不大一样了。
第111章 拦路
“今日国公夫人原本是要带着府里的女眷去昌平的妙峰观的, 昌平离得远,所以昨夜大家都早早歇下了。今早,便有人去房里叫七爷屋里叫奶奶起身,可一推门进去, 就见七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身子都凉了, 七奶奶就坐在旁边, 像是一夜没睡。我知道国公府肯定要拿住七奶奶问话的, 只能趁他们还没讲院子堵住,就赶紧跑来侯府求夫人了。夫人,求求您救救七奶奶, 国公府的人原本就不待见七奶奶, 又出了这样的事,七奶奶真的会没有活路的!”
去卫国公府的路上,来报信的丫鬟将事情都说了一通,她是沈景明身边的人。沈景晴见这丫鬟头发没梳好,衣服也是胡乱穿的, 显然是事发突然,并不知昨夜屋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别急,你们七奶奶是我亲妹妹, 我怎么会见死不救,你先跟我说说, 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响动, 他们二人在屋中是否有争执?”现在还是赶紧弄清昨夜究竟出了何事, 不然一会儿到了卫国公府, 那可就真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丫鬟使劲想了想,但最终还是惶恐地摇了摇头, 道:“昨夜七爷又出去喝花酒,七奶奶知道今日要起早床,便叫我们先歇下了,她说他会等着七爷回来。我一开始还是想着先等着,后来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去睡了。走之前七奶奶就坐在今早那个位置。”
“哦,对了,我早上走得匆忙,就听门子提了一嘴,说七爷快寅时了才从角门回来,那时约莫都睡死了,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个于浩,娶亲了还出去喝花酒和到半夜三更,死了也是活该。不过现在不是咒骂的时候,还是得想个法子叫沈景明别叫这死人给拖累了。
“这段时日,于浩可有跟四妹妹吵架,或是动手?”
那丫鬟又想了一遍,最后还是悲凉地摇摇头,道:“七爷这些时日都不怎么回府,不知是不是外面又有人了,就算回府,也只去霜云姨娘那里,甚少来奶奶这儿。”
这就有些麻烦了,昨夜夜深人静,想寻个人证怕是难。而沈景明虽然没有同于浩吵架,不过二人夫妻感情并不好,说不准一会儿卫国公夫人咬定沈景明就是因此心生怨恨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那可就有的扯了。
“别担心,一会儿我们过去了,他们不敢拿你妹妹怎么样的。”林燕飏看沈景晴眉头紧皱,便知她是在想后面的事情了,不过今日可不是沈景晴孤军奋战,有他在,卫国公府那老太婆可就别想像上回那样了。
沈景晴还是担心,于浩死了,卫国公府,尤其是卫国公夫人,未必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听他们说话,万一她突然发起疯来,怕是也拦不住。只盼着沈景明能撑到他们到国公府。这时,马车急停,沈景晴险些没坐稳,掀开车帘看这是到哪了,却见国公府已经在眼前了,只是马车被一群国公府的下人拦住,堵在路中间走不动。
那个来报信的丫鬟脸色一白,跑下去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永平侯府的马车。”
为首的小厮却是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你却想着去替那个贱人搬救兵,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记住了,你是国公府的人,你主子也是。国公府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你,你……”那丫鬟被这样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顿时有气又怕,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谁是外人?”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那丫鬟和其他下人一看,才发现有一女子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五官跟府里的七奶奶有几分相似,但是天庭却更为饱满开阔,眼睛也没有闪躲畏惧之意,而是锐利地扫视过这几个拦路的下人,这种不怒自威之感叫他们也隐隐感到心里发怵。
“你们府里头的七奶奶是从我侯府里头出嫁的姑娘,亦是我的亲妹妹,我如何来不得了?”
为首的小厮见沈景晴一点点逼近,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实在是退无可退了,才想起卫国公夫人教导他的话,高声呼喊道:“永平侯府仗势欺人!沈氏女谋害亲夫,永平侯府还不让我们报官,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人一边说着,便要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了:“七少爷啊,您早早得走了,就把小的也一起带走吧,您走了我可怎么办啊,我连给你伸冤都不成啊……”他这么一喊,路过的百姓也纷纷驻足,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更是暗自得意,这永平侯夫人上次不就是靠着这一招叫外头的人对他们国公府指指点点吗?谁还不会了,他今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倒要看看这永平侯夫人怎么招架,抬眼看去,却见沈景晴冷眼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像着急的样子。
这人一愣,双臂就被人大力提拉起来,竟是这永平侯身边的那个丫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生生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了,又有另一个丫鬟冲到了他的面前,尖声道:“你家七公子是个什么货色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我今天就告诉各位了,国公府的七公子于浩,那可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主儿,说不准就是因着日日狎妓帮嫖才精、尽人亡,居然还有脸赖到我们别人头上,这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小欢这么一说,看热闹的百姓才知道原来是于浩出事了,他恶名在外,听说娶妻之前便纳了一房青楼女子为小妾,娶妻之后还在外面花天酒地,有时甚至强逼良家女子,有不怕事的在人群中喊一句:“你家公子说不定就是该死了。”
那被拉住的小厮立刻暴怒,嚷嚷道:“你胡咧咧什么呢?”而沈景晴适时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不是要去报官吗?请便吧,没人拦着你。”现在这情况,沈景明到了官府都比在卫国公府要好些,国公府是人家的地盘,她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好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