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留下！”卫国公起身上前想拦住沈景晴，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林燕飏也随着沈景晴一同起身，目光凌厉，透着寒光，叫卫国公都不禁一愣，待他回过神来时，林燕飏已经紧跟着沈景晴的步伐走远了。
……
回侯府的路上，沈景晴叫林燕飏到外头骑马，马车里只留她和沈景明二人。沈景明垂眼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沈景晴则是看了她半晌，才开口道：“你没有跟我说实话。”语气肯定，并不是疑问，方才霜云来前厅时沈景明的反应，不对劲。
沈景明似乎早就料到了沈景晴回有此一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是，我没说实话。”
“于浩倒下之后，脸发紫，身子动不了，但还能说话，他让我去叫郎中，我没有去。我就这么看着他一点点没了气，身子一点点变凉，我什么都没做，就坐在旁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到最后已经僵了，我阖了几次，才帮他阖上。”沈景晴说完这些，竟然解脱般地笑了下，继续道：“我从没想过要逃脱，也从没想过大姐姐今日会突然出现救我。”
沈景晴默然，原来事实是如此，良久才道：“都过去了，令你痛苦的人已经死了，以后你不必再回卫国公府，也不会再见到那群人。”
沈景明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道：“我又给大姐姐添麻烦了，明明在离开侯府之前，我说过要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结果最后还是要靠大姐姐。”
“你我本就是姐妹，你二哥二嫂已经没入大牢，出不来了，我的血缘之亲只剩你一个，我还能不管你吗？先不说这些，”沈景晴凝眉，问道，“霜云那边是怎么回事？她昨夜看到你了？”
“我也不明白她是何意，昨夜我脑子一团乱，我身无他物，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怕，也从注意门外的动静。或许她来过，又走了，但并未有我送她回去这一遭。她今日突然出现，我本以为她会揭露我的谎言，但，没想到她会为我说话。”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霜云为何要替沈景明撒这样的谎？今日卫国公府中动静闹这么大，她却说自己睡着了，迟迟才现身，沈景晴是不相信这个借口的，这段时间之中，霜云又在想什么呢？
“罢了，她既然肯帮你，咱们受着便是，左右你现在回了侯府，旁人动不了你。”沈景晴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想着得找个机会见霜云一面。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定然是有所求，而且沈景明有个把柄握在别人手上，也不好。
顺天府那边办事倒快，下午便来了信，说沈景晴和林燕飏走后，国公府又去请了郎中和仵作来看，最后发现这于浩是长久流连于花丛之众，身子亏空得太厉害，昨夜又喝了不少酒，身子便受不了了。听同他一起喝酒的人说，于浩昨夜就脸红得不正常，嚷嚷自己头疼，旁人劝他少喝些，他也不肯，听说离开酒楼前，嘴唇发紫，看着就吓人。
这下此事可以盖棺定论了，这于浩并非被人害死，而是自作自受，卫国公府那边也没再闹了。
所以于七公子的葬礼，沈景晴和林燕飏还是去了，尽管卫国公府不待见侯府的人，但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经过这么一闹，沈景明在卫国公府时待不下去了，沈景晴这回便叫了人来将沈景明带来的嫁妆也一起带回去，而她，则是去见了霜云。
“夫人来了。”霜云见着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一点也不惊讶。她虽一身丧服，眼中却并无半分哀伤，甚至还笑吟吟地给沈景晴倒了杯茶。
沈景晴并未喝她的茶，只是道：“说罢，这回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果然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妾不认识什么人，只能使点小聪明，拉一把明姐姐，让夫人愿意帮妾一个小忙。”
第115章 离开侯府
卫国公府近日不太平，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出了年，过了元月，就又出事了。前阵子饮酒身亡的于七公子房中的小妾因忧思过度，竟也去了， 据说走时腹中的孩子已经八个月大， 一尸两命， 七公子留下的唯一子嗣也没了。卫国公夫人是哭得昏天黑地， 最疼爱的儿子没了， 孙子也没了，连个念想都没有，这如何能叫人不伤心。
“夫人， 今日我和富儿出去采买， 路过卫国公府，看着是死气沉沉一片，于七公子五七还没过呢，那白灯笼还在那儿挂着，看着怪瘆人的。还好富儿也在， 不然我都不敢在那一块多停……”小福说道一半，忽然意识到沈景明也在旁边，赶紧把余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在想什么？”沈景晴向眉头紧锁的沈景明发问， 将沈景明吓了一跳。她忙收起了脸上的愁容，道：“没什么。”
因为没有了沈海白， 所以这回沈景明来侯府， 姐妹俩的关系比从前也好些了。沈景晴常叫她来柳绿居说话， 沈景明来时也会带些自己做的点心给沈景晴， 每每林燕飏快回来时，她便起身走了。
“如果是担心国公府那边的事儿， 那你现在可把心收回肚子里了。卫国公夫人那边一病不起，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了。国公爷前几日也坠马手上，已经有好几日没去上朝了。他们这会儿自顾不暇，无力来管你。就算以后又生了什么歹心，还有侯府在，你不必担心。”
“是，我明白，多谢大姐姐能够照拂我。”沈景明点头答应，但眉间隐隐的愁绪并未完全散去。
“等这事过了，你可有什么打算？是留在京城，还是回临江府，可想好了？”
“我……”沈景明才从卫国公府的噩梦中逃离，还没来得及想这些。她也不知如何该同她娘解释，才成亲不到半年，郎君就死了。
“我知道你这之后肯定是想跟你娘一起过安稳日子。只是临江那边，现在沈海白去蹲大牢了，管不了沈家，我打算将沈家的产业和人手都慢慢转到京城这边来，由我来接手。你回了临江，只有你和你母亲，娘两个，没个倚仗，有个什么事也不方便。你看要不要把你娘接到京城来，你帮我打理着沈家的产业，万一要有个什么事，也能找侯府这边。”
“大姐姐……”沈景明从未想过能够这样，她母亲在生下她之前连妾都不是，这十几年来，她们母子二人在沈家也从来是受人冷待，她哪里敢想去打理沈家的生意，更别说要把母亲接到京城里来一起生活了。她几乎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沈景晴的话了。
沈景晴以为沈景明不信她的话，郑重道：“我没有在说玩笑话，你只说你愿不愿意。你是沈家的女儿，这些家业本该就有你的一份。”
“我愿意，我愿意的，只是，我从未学过这些，先前在卫国公府，也轮不到我做这些……”沈景明的眼眸渐渐黯淡。她想和她娘一起过平淡日子，但也绝不是过苦日子，但她什么也不会，只能靠做女红还钱，这样，她娘也只能跟她一起省吃俭用。沈景晴这提议当然是好的，可她也害怕她办砸了事，沈景晴会不在让她打理。
沈景晴温声安慰道：“不会，学就是了，难不成有人是天生会这些的吗？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来。”
沈景明愣愣地看着沈景晴，半晌留下两行泪来，哽咽道：“大姐姐这般替我筹谋，我却无以为报。我从前做了不好的事，到了卫国公府又给大姐姐找麻烦，不值得大姐姐对我这么好……”
“这是怎么了？”林燕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侯爷回来了，”沈景明听到这声音，赶紧用手背抹抹泪，起身，“那大姐姐，我就先走了。” 或许是上回沈海白强迫她爬床令她心有余悸，沈景明到了侯府后，不是迫不得已，是绝不会跟林燕飏打照面的。是以林燕飏有时候甚至都忘记府里头多了这么一号人，有时在园子里溜达远远望见了一个人影，还以为是什么生人进府来了。
林燕飏刚进门，就见沈景明红着眼匆匆出去了。他奇怪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问沈景晴道：“这是怎么了？卫国公府来找麻烦了？”
“是夫人太好，四姑娘感动哭了。”小福笑嘻嘻答。
“夫人当然好。”林燕飏刚刚听到屋里有哭声，还以为是沈景晴，着急忙慌地就来了，见到并不是她，才舒了一口气。说起来，他好像还真没见过沈景晴哭，无论是被丫鬟行刺，还是宫中被追杀，她都比寻常女子要冷静许多。想到这，林燕飏不禁骄傲地挺起胸膛，他夫人果然和旁人不一样。不过见不到沈景晴哭的样子，他还是有些遗憾，他偶然也想要沈景晴多依靠他一下。
林燕飏坐下倒了杯茶，却瞥见屋子角落里多了几个收拾好的箱笼。
“这箱笼里装的是什么？”
“是要带去庄子里头的物什。”
“庄子？”林燕飏端茶的手一顿。
“是啊，咱们先前说好的，侯爷不记得了吗？”沈景晴朝林燕飏露出一个笑来。
林燕飏望着这熟悉的笑容，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年前沈景晴确实提起过这桩事，她说要去庄子上住一阵，修养身子。
“记得，”林燕飏语气发涩，“就你一人去吗？”
“当然不是。”听沈景晴这么说，林燕飏有些紧张又期待地屏住呼吸，可紧接着，沈景晴就道：“云旖，还有晋王妃，明姐儿，都去。”
“就我们四个。”沈景晴掰着手指头算完，林燕飏心却凉了半截。沈景晴数了这么多人，却独独没有把他数进去。
林燕飏嗓子干涩，脱口而出道：“那我呢？”
林燕飏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好像不太对劲，看沈景晴，果然是愣愣地眨了眨眼。但随即她就一笑，道：“侯爷滴里咕噜地说什么呢？”
原来她没听清楚，林燕飏松了一口气，但又隐隐有惋惜之感，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情，只能道：“没什么，我是问你打算何时去。”
沈景晴想了想，答道：“大概就这几日吧，等卫国公府的事情了解，明姐儿把东西收拾好，我便带着她去庄子上住了。”
林燕飏点头，道：“你…你去庄子上好好休息，我昏迷一年，都是你一人操持府中的事，还要抽空来对付赵氏，你把身子养好些，府里的事都有我，你不用操心。”
“好，有侯爷这句话，妾就放心了。”
沈景晴说完，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林燕飏感觉到他好不容易拉进的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渐渐地远了，他想不通是为什么，明明过年那阵子还好好的。虽说除夕那日因为些阴差阳错他被沈景晴一脚踹下了床，但沈景晴好像并没有因此疏远他。而那日从卫国公府救了人回来后，沈景晴甚至破天荒地在睡前同他说了一会儿子话。就在他以为离自己的期望越来越近时，沈景晴就像是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二人之间的界限。
沈景晴这回去庄子上，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待她到时候再回侯府，那他们两人之间不就像回到了原点一样么？想到这儿，林燕飏有些沮丧，半晌才开口问：“你打算住多久，何氏回侯府？”
沈景晴思忖着，道：“我想想，这事也说不准，庄子比京城中药清净不少，或许在那儿避个暑再回吧。”
避暑？这会儿才刚开春呢！照沈景晴这么说，她岂不是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了？
不知沈景晴是不是看出了林燕飏的失望，忙摆手笑道：“妾是说笑的，总不能这么久都不回来，光是妾在那儿修养，侯爷管着府里的这些琐事，也不太好，侯爷放心，府中留了人，有什么事，妾也会回来看看的。”
“我知道。”林燕飏声音低沉，情绪不太高。
这时，一道嘹亮的鸟叫声划破了屋内略显沉重的空气——是小橘。沈景晴望了一眼鸟儿，对林燕飏道：“侯爷放心，你平时觉着这只鸟儿吵闹，不过这回妾也会把鸟儿一道带去的。”
“它也去？”林燕飏立马抬头望向那只神气的鸟儿。这只鸟都能跟去，他不能？
“对，小橘离不开人，而且庄子那儿多有新鲜蔬果，正适合鸟儿。”
“它……”林燕飏想阻止沈景晴带着鸟儿去，可一开口却又不知用什么理由。继除夕那次变成鸟后，林燕飏又在元宵和二月初一子时又变成了鸟，仍是一早又变回来了，好在这两日他和沈景晴早早就睡了，没惹出什么祸端来。他琢磨着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规律，说不定这月十五，他又要变一回。
算算日子，今日已经是二月初六了，离二月十五也不过十日。既然沈景晴不带他去，那他自己去便是。
林燕飏的心情平复了些，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好，你放心去，府中有什么事要交待的尽管告诉我。”
第116章 轻水庄
“这位是云姑娘， 还有晋王妃，这是四妹妹，名唤景明，这回也同我们一起到庄子上去。”
“云姐姐， 王妃。”沈景晴小声地打了招呼， 有些局促地拽了下手中的帕子。云旖却是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道：“明妹妹， 你别怕， 以后你有我们作伴了。你怎么这样瘦，去庄子上之后可要多进些，庄子那边肯定有不少京城里吃不到的野味， 都是补身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