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天下无病【完结】
时间:2024-11-30 17:18:25

  裴长旭忍不住地心旌摇荡,从前他总把阿满当作妹妹,觉得她年纪尚幼,还是个孩子。此刻他才意识到,阿满已褪去稚气,成为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美丽少女。
  他何其幸运,即将拥有天真美丽的她。
  “三哥。”薛满率先出声,打破一片祥宁,“我好看吗?”
  裴长旭喉结一动,声音变得低沉,“好看。”
  “有多好看?”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当真?”
  “若有半句虚言,长旭愿受雷霆之击。”
  薛满杏眸微弯,笑颜动人,像绚丽春光,瞬间点亮整间卧房。
  裴长旭走到她面前,右手捧起她的脸颊,情难自禁地缓缓俯首。薛满闭上眼,感受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到关键时刻,他却依旧选择抽身逃离。
  “阿满。”他笑着转移话题,取出袖中小猫,“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玩意?”
  小家伙仰头,配合地叫了声,“喵~”
  薛满睁开眼,话语藏着几不可闻的颤抖,“是只波斯猫。”
  “对,是只刚满月的小波斯猫。”裴长旭屈指挠着它的脑袋,“你瞧它多可爱,今后你便养着它,闲时解闷逗乐。”
  “恐怕不行。”
  “为何?”
  薛满多想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因她幡然醒悟,不愿做他与江诗韵之间的绊脚石,要用逃婚纠正余生悲剧。
  可她没有。
  她道:“我不喜欢猫。”
  “是吗?我明明记得你说过想养猫。”
  “说过又如何?”薛满摇头,目光透着丝丝悲凉,“喜欢本就缥缈虚无,有时说散也便散了。”
  裴长旭皱眉,扶着她的肩膀问:“阿满,你到底出了何事?”
  薛满避而不答,她抬起眼眸,凝视他黝黑明亮的瞳孔,那里映着一个清晰而渺小的她。
  “三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便是十件,百件,千件,我亦甘之如饴。”
  “不,一件足矣。”她道:“我要你记住我穿嫁衣的样子,一辈子都不许忘。”
  裴长旭凝神片息,伸手拥她入怀,郑重许诺:“我答应你,此时此景,今生永不会忘。”
  *
  没过多久,杜洋前来传话,称景帝宣裴长旭即刻前往宫中议事。
  裴长旭叮嘱一番后,恋恋不舍地离开。薛满独自坐回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枚嵌贝彩漆首饰盒。
  盒中存放着她最珍爱的物件,象牙梳、金臂钊、鸳鸯荷包、未经雕琢的彰化鸡血石……
  件件都有裴长旭的影子。
  她呆愣得像根木头,泪一滴滴从眼眶坠落,打湿荷包上略显丑陋的鸳鸯。
  她真傻,竟还心存奢望,期待他对她能有丁点的怜悯疼惜。现实却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故事都会按着《旧雨重逢》的套路走。
  放手吧,做个好人,成全他和江诗韵。
  她以手掩面,呜咽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挂在颈间的红绳玉佩。
  那是一块温润无瑕的祥云纹玉佩,背面刻着她的名,“满”字,自古以来被寄予无数的爱和期许。
  这是她出生后,阿爹亲手雕刻的玉佩。哪怕时光变迁,他和阿娘逝世多年,她仍记得他们待她的珍视。
  “阿爹,阿娘。”她用手背抹去眼泪,哽咽着道:“你们放心,阿满定会照顾好自己。”
  离开三哥,她也能照顾好自己,比如今过得更好。
  *
  另一头,裴长旭被急召入皇城,由宫人直接领至广明殿。
  殿内富丽堂皇,灯火通明,仿若白昼。四周各镇鎏金盘龙柱,栩栩如生,气魄夺人。与之相对的是龙椅上的景帝,他眉目深沉,神色捉摸不定,视线落在殿中央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人乃东宫太子裴长泽,他面容清俊,与景帝有五分相似,气质却是大相径庭。景帝身强体壮,稳重内蓄,不怒自威;他温文隽秀,身形消瘦,颇为书生意气。
  处事上,景帝年轻时雷厉风行,胆大心细。太子则从小温良恭俭,谦虚谨慎。
  裴长泽乃景帝的嫡长子,十岁入主东宫,被景帝当作下一任的君主培养。他宽厚仁慈,在民间名声极佳,然而这会不知犯了何事,正满头大汗地跪于殿中。
  “父皇明鉴,儿臣对此事当真一无所知,不信您可以问太子妃,儿臣从昨日起便陪在她左右,半步都不曾离开。”
  裴长泽焦急的辩解声回荡在养心殿中,景帝听后,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玉扳指,并未表露想法。
  殿外有人禀报:“端王殿下到!”
  景帝道:“宣。”
  裴长旭进入殿中,快速地看清一切。他不动声色地行至御前,掀袍跪地,朗声喊道:“儿臣参见父皇。”
  景帝抬手,“起来说话。”
  裴长旭依言起身,态度恭敬,又带着几分随性地道:“儿臣方才正陪着阿满试穿嫁衣,嫁衣做得甚是精巧。”
  景帝往椅背靠了靠,“臭小子,那可是你母后日夜盯着御秀局做出来的衣裳,必定是无可挑剔。”
  “有劳母后费心。”裴长旭道:“等改日休沐,儿臣定亲自下厨,熬盅参汤给母后养血补气。”
  “君子远庖厨,有些话说说便算,当不得真。”景帝端起茶盏,问道:“护城河淤泥都清理干净了?”
  “小事一桩,明日便能结束。”裴长旭见气氛缓和,适时将话引入正题,“夜深露重,地砖冰凉,父皇不如先请皇兄起来?”
  景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倒是有脸起来。”
  “父皇。”裴长泽的脊背挺得笔直,双眼通红,难掩悲屈,“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您若不信,便请三法司联合提审儿臣,儿臣品行端正,仰不愧于天,俯亦不怍于人。”
  言罢,他在地上猛一叩首,仔细看,地砖上竟显现斑点血迹。
  裴长旭轻攒俊眉,“父皇,这大半夜的,究竟出了何事?”
  景帝朝内侍使去眼神,内侍忙捧起桌案上的一封信,小跑着递到裴长旭面前。
  景帝道:“你先看信。”
  裴长旭取出一叠信纸,逐字逐句地阅览内容。
  此信由一位名叫迟卫的男子所书,他声称是广阑王闽钊的得力部下,追随其从辽东军营到兰塬边境,出生入死共二十余年。
  广阑王闵钊乃故去的闵皇后之兄长,他出生辽东将门,年少有为,屡立战功,三十二岁时受封广阑王后,被派往兰塬平定边境。他有勇有谋,卓尔不群,在他的大力整治下,相邻的几个小国不敢再闹事,边境变得安宁繁荣。
  三年前,景帝经过多方考量,决定对诸侯们施行削藩之策。因削藩力度强大,个别诸侯牢骚满腹,但面对来自朝廷,机不容发的全方位压迫,诸侯们别无他法,只得乖乖地顺应削藩。
  广阑王便是其中一员。
  他老谋深算,表里不一,面上支持拥护新政,暗地却因此大发雷霆。封地缩减,势力被割,日积月累下,他在兰塬苦心建立的威信便会烟消雾散,届时朝廷若想除掉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过河拆桥,景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广阑王不甘多年努力,一朝成为景帝嫁衣,深思熟虑后,竟走上了一条邪门歪道:他暗中与邻国南垗勾结,通过黑市、赌场等见不得人的途径,倒卖大周法典上白纸黑字列明的禁物。靠此手段,广阑王大肆收敛钱财,笼络官员,重新把持住权势,殊不知已破坏当地得来不易的平静。
  南垗仗着有广阑王撑腰,行事愈发乖张,常在边界为非作歹,欺压大周百姓。百姓们苦不堪言,跑到官府上告,均是无疾而终。
  曾有幕僚心存良知,多次劝诫广阑王收手,切莫养虎为患。广阑王不仅置若罔闻,更寻了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眼看广阑王执迷不悟,兰塬的百姓活得水深火热。本性正直的迟卫冒死收集好罪证,只身前往京城,决意向景帝揭发广阑王的所作所为。
  这封信以迟卫的视角,详细地阐明来龙去脉,用词虽平铺直叙,却字字铿锵,发自肺腑。
  纵观历史长河,藩王作乱的案例屡见不鲜,朝廷自有应对的一套方法。然而此事棘手在于,广阑王闵钊是太子裴长泽的亲舅舅。
  裴长旭正色,“敢问父皇,此信从何而来?”
  景帝道:“两日前,由刑部尚书史明呈到御前。”
  “除开信件,可附有其他佐证?”
  “那迟卫小儿行事严谨,声称要朕亲自接见,当面交出收集好的罪证。”
  裴长旭反复斟酌,直言道:“儿臣以为,仅凭一封书信,恐怕难以辨别真伪,不妨等您见过迟卫后再做定夺。”
  “说得好。”景帝忽地抚掌大笑,眼神彻骨冰冷,“今日清晨,就在朕定好会面时间的不久后,迟卫便被人割喉身亡。”
  “……”
  裴长旭不由望向太子,在这紧要关头,迟卫竟然死了,难怪父皇会将矛头对准皇兄。
  毕竟血缘关系,是世上最难抹去的深刻羁绊。
第15章
  说起来,闵钊能得异姓王的殊荣,除去自身骁勇善战,亦少不得景帝的有心提拔。
  景帝与过世多年的闵皇后乃少年夫妻,许多年前,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闵皇后的父亲是辽东霸主,求娶者数不胜数。
  偏闵皇后对巡视辽东的景帝一见钟情,不顾父亲阻拦,执意嫁给景帝。好在景帝不负所望,在先太子意外身亡后,景帝靠着多方支持,从一堆皇子中脱颖而出,顺利入主东宫。
  彼时,景帝身边仅有闵皇后及薛、吴两位侧妃,子嗣并不丰裕。待他登上皇位后,众朝臣便立即上奏请他充盈后宫,一批又一批年轻靓丽的女子被送进后宫。闵皇后最初尚能自我宽慰,但随着时间推移,她日渐沉默,待景帝不复从前热烈。
  而那时的景帝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因此与闵皇后渐行渐远。
  没过几年,闵皇后因病离世,景帝出于愧疚,对她的兄长闵钊倍加关照。
  闵钊承袭其父之勇,天生善战,曾一度是景帝手中最锋利的宝剑。但随着热血褪去,浸染在富贵权势中的他亦难逃俗流,变得狂傲自满,对朝廷的某些传令嗤之以鼻。
  是以,景帝以削藩之由,借机敲打闵钊,望他能审时度势,得休便休。
  结果却令景帝大失所望,更甚至于,太子竟也淌了这趟浑水!
  “太子,你口口声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那你又怎么解释,有人在迟卫住所附近见过你的事情?”
  “父皇,儿臣最近在调查户部侍郎贪墨一案,在城中四处搜寻线索。京城本就不大,儿臣兴许经过了那迟卫的住所,但这一切纯属巧合啊。”
  “哦?”景帝抚须冷笑,“你的意思是,史明替迟卫精心寻的藏匿处,便如街头菜市一般,谁都能来个巧遇?”
  “父皇,儿臣不是——”
  “迟卫之事,朕命史明严防死守,务必要保他周全。岂料仍有人功法通天,能抢在朕的前面,将他与证据毁得一干二净。”景帝危险地眯眸,意有所指地道:“看来朕岁数渐增,已到力不从心的年纪了。”
  面对天子盛怒,裴长泽有口难辩,颓然跌坐在地。
  “父皇。”出声的是裴长旭,他道:“儿臣相信皇兄与此事无关。”
  景帝横眸向他,食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跃动。
  裴长旭面无所惧,不卑不亢地道:“皇兄自小得您悉心教导,秉性纯良,德行有目共睹。至于广阑王一事,先不提到底是真是假,只说他人在兰塬,和皇兄多年未见。皇兄贵为太子,岂能分不清亲疏远近?换个说法,皇兄真要冒险除去迟卫,大可派人秘密行事,又何须亲身上阵,给旁观者留下把柄?”
  他条理清晰,辞顺理正,使景帝的怒火稍有平息。
  “继续说。”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人前往兰塬,调查广阑王的罪行是否属实,并同时侦查迟卫被害的真相。”
  景帝转问裴长泽,“太子,朕问你,你可知情广阑王在兰塬的所作所为?”
  裴长泽忙道:“回父皇,广阑王过去常驻辽东,儿臣和他向来无所交集。后来他远赴兰塬平定南境,儿臣与他更是音书两不闻,形同陌路人。”
  见景帝沉吟不语,裴长泽凄惘地闭眸,“儿臣以母后的名义发誓,若有半字欺瞒,便叫儿臣天打雷劈,不得——”
  “够了。”景帝抬手,阻止他往下说,“朕暂且信你一回。”
  裴长泽用袖子抹了把脸,向前拜倒,“儿臣谢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喝了口茶,润润喉,问道:“依你所见,若要派人前往兰塬,谁最合适?”
  裴长泽飞快地道:“儿臣以为,刑部尚书史明堪担此任。”
  众所周知,史明刚正不阿,能谋善断,深得景帝看重。是以,太子的建议中规中矩,挑不出任何毛病。
  景帝又问裴长旭,“旭儿的意见呢?”
  裴长旭想了想,史明固然有本事,然而迟卫刚死,他作为知情人,并不能全然置身事外。
  他想起一人,“儿臣倒有其他人选推荐。”
  “说来听听。”
  “都察院,左都御史俞晓东。”
  俞晓东?
  景帝回忆此人,他出身贫寒,行事稳妥,与闵氏一族素无瓜葛,派他去兰塬也算合适。
  他拍板定案,“便派俞晓东去兰塬走一趟。”
  裴长泽心绪复杂,还未说话,便见景帝支着额际,淡声道:“太子妃怀有身孕,正需要人悉心照顾。太子将手里的事放一放,近段时间留在东宫安心陪她。”
  这话的意思是?!
  裴长泽忍着晕眩,勉强笑道:“儿臣遵旨,谢父皇体恤。”
  “旭儿。”
  “儿臣在。”
  “迟卫遇害一案,便交由你去办,你可有信心办好?”
  “儿臣定当全力以赴,揪出幕后真凶。”
  景帝疲惫地揉着眉心,“朕累了,都退下吧。”
  两人应是,目送景帝消失在明黄色的帘帐后。裴长泽攥紧拳头,撑着膝盖,动作迟缓地站起身,岂料双腿一麻,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倒——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他,他抬首,见裴长旭神情关切,“皇兄,你还好吗?”
  裴长泽苦笑,“坏不到哪去。”
  他借力站好,掸去衣袍上的尘土,用帕子捂住额间伤处,身姿恢复挺拔。
  裴长旭道:“皇兄放心,父皇这会是在气头上,等过两天便好了。”
  裴长泽摇摇头,道:“你无须安慰我,此事因广阑王而起,父皇猜疑我是情有可原。”
  “皇兄是皇兄,广阑王是广阑王,父皇定不会将你们混作一谈。”
  “但愿吧。”裴长泽拍拍他的肩膀,“今日幸好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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