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晗心头被“八百万”压着,这一次主动说:“邱助今晚好像要陪小女儿过生日,我去送吧。”
音落,不远处传来陈慈远的声音:“总部整整六层都是食堂,他还能没饭吃?”
陈知棠望过去,轻叹:“自家做的肯定比餐厅做的有营养啊,爸,您别总是这样,一点儿都不疼他。”
陈慈远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冷哼:“他都多大了?还要人疼。”
“是,现在是大了,一个人都能撑起一个集团了,但他小时候呢?他从小到大,您也没疼过他呀,就说前两年吧,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那会子多乱啊,他回又回不来,您关心过他吗?好歹给他打个电话呢。”
祖孙间的关系一直半温不冷。
陈言肆回国之后,陈慈远也没有像别人家的长辈那样,主动问他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家。
陈知棠一通输出,陈慈远横眉竖目地看过来:“关心他?他今后别像他爸那样我就万幸了!”
温书晗很少看爷爷生气,身形僵了僵。
陈知棠看见了,忙护着她,对陈慈远抱怨:“爸,您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吓到晗晗了。”
陈知棠拍拍她肩膀:“没事儿。”
温书晗镇定片刻,小声说:“那我先去送饭了。”
陈慈远气还没消,冷不丁听到这句,忽然没好气地对陈知棠说:“家里没司机了吗,一定要让晗晗送?”
温书晗步伐一顿。
抬头,陈言肆正好站在门边,抄着兜看过来,眉眼冷淡。
应该已经听见刚才的对话了。
他气人的招数,她是领教过的,温书晗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他衣袖,扯了扯,示意他快点离开,不要在爷爷气头上添油加醋。
没成想根本拉不动他,反而被他擒住手腕。
这么显眼的动作,陈慈远早就看见了,压着眉嗔怒:“你拽着妹妹干什么?”
陈言肆无动于衷,气场又冷了几分。
温书晗呼吸紧促,极小声地劝他:“你快放开啊......”
陈言肆攥着她手腕,眼神直勾勾地跟老爷子对峙,情绪里有积压已久的叛逆,尽数化作冷戾的挑衅。
“爷爷。”他再一次直呼父亲大名,“知道陈显钟给了您很大的刺激,在那之后您也一直希望把我养成一个规矩的人。”
“不过很可惜,我天生就是让您失望的。”
说完就拉着温书晗往外走。
她惊慌失措:“陈言肆!你放开!”
他力气大得很,根本挣不开。温书晗被他带着一路踉跄,最终被他塞进车里。
引擎一阵轰响,车子带着一股怒气驶离老宅。
陈知棠追都追不了,愁眉苦脸地回身:“爸!您看您,发什么脾气啊,两个孩子都被您吓跑了!哎哟,我做了一桌子菜呢......”
陈慈远恨铁不成钢:“你的眼睛是摆设?看不出言肆喜欢妹妹?”
陈知棠一下愣住:“啊?”
陈慈远沉重叹一口气,摁了摁太阳穴,气得都不想说话了:“你自己去瞧!晗晗卧室的阳台,那栏杆都掉漆了,你猜那臭小子翻了几回?”
“......”陈知棠呆滞又佩服,“爸,您眼神真好使。”
陈慈远也是最近才确认的。
万万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慈远压着脾气上楼,扔下一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陈知棠顿了顿,啧声:“爸,您真的想多了,他怎么可能有病——”
“怎么不可能?!”陈慈远停在旋梯中央,怒目回视,“你以为晗晗是心甘情愿搬家的?她那么乖,都是被他逼的!”
...
车子开了很长一段路,完全离开崇园。
温书晗在副驾皱着眉一言不发,半晌,陈言肆忽然停车。
静了许久。
陈言肆看向窗外一个冷清的十字路,忽然淡声说:“就是那条路。”
他冷不丁出声,温书晗心一颤,循声看去。
陈言肆支着额头,懒散道:“我妈就是在那儿出的车祸。”
他语气稀松平常,周身气场却冷得让人发怵。
温书晗有点怕他,攥了攥手指问:“那件事,跟陈叔叔有关系吗?”
“嗯。”陈言肆眼神暗了暗,话里没有太明显的惋惜和回忆,只有平静的嘲讽,“如果不是陈显钟拦她的车,她也不会那么着急掉头,更不会撞上一辆货车。”
那天早上,陈显钟和妻子戚林怡吵了一架,戚林怡在歇里底里的气氛里提到分居。
陈显钟以为妻子要离开他。
实际上,那天她开车出门只是为了参加陈言肆的初中入学典礼。
“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陈言肆耷着眼睫说,“是陈显钟断了她的路,把她困在家里。”
温书晗沉默着,感觉车里的温度降了又降,暖气似乎失灵了。
陈言肆一手撑着额,指尖点了点太阳穴,说——
“老爷子不想我们在一起,不是讨厌你。”
“只是担心你。”
“他担心有一天,我也会强迫你。”
音落,温书晗忽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陈言肆总是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之前我也怀疑过,我是不是有跟陈显钟一样的病。”
“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一点。”
温书晗生涩吞咽一下,攥了攥拳,清冷道:“我要下车。”
空气滞了一瞬。
“下车去哪儿?”陈言肆掠来一眼,淡淡提醒她,“前面上高速了。”
温书晗默然。
曾经那八百万,完全可以证明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但他骨子里的强硬也是实打实,没办法修正的。
附近道路冷清,暮色渐沉。
温书晗心跳加快,一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车门。
被锁了。
陈言肆气定神闲,指尖点了点方向盘。
“老爷子早晚会知道,正好,我最讨厌躲躲藏藏。”
说着,他不紧不慢伸手过来,碰她垂落的长发,随意勾起一缕,缠绕在他指间。
温书晗呼吸一紧,默默把手从车门扣旁边收回,小幅度倒吸一口气。
问他:“如果还清那八百万,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闻言,陈言肆眉梢微挑,漆黑眼眸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温书晗,我从来没有拿钱威胁过你。”
“不过既然你想,我也可以满足你。”
倏地,他一手掐了过来,力道有点重地捏住她下颌,逼她与他近距离对视。
温书晗被迫仰起头,呼吸有点困难。
陈言肆目光如井,深而暗,静而无底。
“不说话了?”
她下颌被钳制着,眼神有点怯:“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言肆轻勾唇角:“陪我一晚,一笔勾销。”
她睫毛微颤。
没想到他又说:“销的只是钱,不是关系。”
温书晗神情一怔,陈言肆淡定自若,凑到她耳边轻语:“没说要放过你。”
温书晗咬牙别开脸。
“你真的有病!”
这话好像刺激到他了。
他冷着脸问:“你也觉得我有病?”
温书晗眼尾泛红,聚了一层水雾,恨恨道:“没病你就让我下车。”
陈言肆眼眸深邃,静静看着她,笑意很浅。
“你知道那些杀了人的逃犯最喜欢藏在哪儿吗?他们喜欢没有监控的地方,比如山里,林子里。看附近,是不是有树林?”
这话的本意是想让她依赖他,没成想换来她一记捶打。
“陈言肆你真的很无耻!”
他懒笑一声,照单全收:“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讨厌我也无所谓。”
温书晗思绪混乱。
他的爱意已经足够明显了,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他是真的爱她。
可是这样的爱总有让人浑身发冷,让人窒息的时候,就像现在。
温书晗的后背已经抵住车门。
其实无论往哪里躲,都逃不出他的视线范围。
他的底色就是强硬的,恶劣的,起初只是初见端倪,现在却完全摊开在她面前。
有人扼制得了他的本性吗?没有,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会得到。
温书晗比之前更了解他了。
“晗晗,想刺青吗?”他浅笑,微凉指尖抵住她胸口痣的位置,撩起眼皮看她,拖着慢悠悠的语调说,“在这儿,刻上我的印记。”
她连忙后退:“不要!”
第37章 含温
退无可退。
陈言肆抵在她红痣上的手指缓缓熨直, 整只手掌跟着覆落,突然拢住掐了一记。
温书晗面红耳赤,拱肩闪躲:“你变态吗?”
陈言肆双眸狠戾又清冷, 眼底闪过一丝餍足, 仿佛在暗示前一秒手感极佳。
他撩起她耳边湿发,对“变态”一词不太满意, 淡嘲:“看来你只会这几句,不如放开胆子, 要骂就骂难听点儿,比如龌龊, 禽兽,孽障, 王八蛋, 畜牲——”
温书晗睫毛颤颤, 红着眼眶瞪他:“你闭嘴。”
他慢悠悠眨了下眼。
“好。”
温书晗偏开视线:“送我回——”
下半截话卡住了。
她能回哪儿呢。
事情已经乱成一锅粥,离开崇园之前一番拉拉扯扯,早就暴露了两人的关系。
她还怎么回老宅面对陈慈远。
出国吗?身份证和护照又不在她这儿。
或许......
“想报警抓我?”陈言肆冷不防揭穿她。
温书晗倔强不语, 陈言肆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界面递到她面前。
余光里荧荧发亮的屏幕刺着她视线。
她迟迟不转头, 他靠过来低声诱哄:“不是想大义灭亲?自己挑一个号码,要抓我还是要一步到位审判我, 都可以,随你高兴。”
游刃有余, 百无禁忌。
纯纯一个混蛋。
温书晗噙着一汪清泪,委屈地皱起眉。
就是不想说话, 不想理他。
但他会引诱她开口。
“后悔了?”他问。
温书晗静了许久,声线虚浮:“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陈言肆浅笑, 掐过她下颌。
视线交缠。
“我在问你,是不是后悔没早点找借口跟我分开?”
温书晗紧抿的双唇隐隐发抖。
当年她离开的原因,正是陈慈远的反对。
陈言肆对此猜得八九不离十,她没必要再解释一遍。
比起后悔没早点结束,她更后悔的,是彼此之间糊里糊涂的开始。
后悔没能早点看透真实的他,反而落入陷阱跟他纠缠这么多年。
她抿唇沉默,陈言肆又一次猜透她:“还是说,你更后悔认识我,后悔住进陈家?”
温书晗鼻梁一热,颤声反驳:“我从不后悔被爷爷接回家,我很感激他。”
音落,陈言肆意味不清地挑了下眉,语气饶有兴味:“你就这么肯定,把你带回家的恩人是老爷子?”
温书晗神情一怔,喉咙瞬间干涩,声音泛哑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勾唇笑了下,懒散又轻浮:“你猜。”
又是意义不明的逗弄。
温书晗愈加委屈,眼里泛起一层浅薄的气愤,噙泪咬牙:“你爱说不说。”
她身子在座位上不安分地挣扎几下,陈言肆忽然倾身抱过来,闷热的呼吸深埋在她肩上,像疲乏时依旧不遗余力地汲取她的气息。
一颗黑茸脑袋拱在她颈窝,整个人被他亲昵无间贴蹭着。
他鬓角短发很刺人,她肌肤又软,脖子被他黑硬的发茬蹭来蹭去,她不太舒服地闷哼一记,动着肩膀想把他蹭开。
但她稍微一动他就贴得更紧。
结实充血的手臂缠在她细腰上,几乎将她腾空抱起,她被他强行赖着,完全找不到重心,只有臀下一点点位置是沾着副驾座椅的。
除了双手能锤他肩膀之外,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晗晗,我们结婚吧。”陈言肆埋在她肩上,声音浑哑地说,“正好你欠我一辈子。”
冷不丁一笔“债务”兜头而下,温书晗气闷急了,双手推他脑袋:“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谁欠你一辈子啊?”
“你啊。”他语调懒洋洋的,又有点混不吝的味道,慢悠悠说,“放学路上喜欢摸猫,还喜欢给猫起蠢名字的温书晗,她欠我一辈子。”
温书晗顿了下。
放学摸猫?
她还在江城念初中的时候,放学路上确实会遇见一只大胖橘。
她还挺喜欢毛茸茸生物的,每天路过都会摸好久。
不过来淮京之后她就再也没摸过猫了,因为棠姨猫毛过敏,她怕不小心把过敏源带回家。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陈言肆,你到底......”她心头麻木又颤动,愣愣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