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什么都没有,他们满脑子只有钱,有手有脚的自己也不会去挣,只想着我怎么能变出钱来……我也只有十六岁,我能上哪儿去变?”
“……”
许芝灵来一趟,或许只是情绪上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很快预备铃响起,周晚要赶回去上课,两人只能暂时分开。
临走前,周晚抱着许芝灵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对好友说,都会过去的,这些日子都会过去的,她还往许芝灵手里塞了一张大团结……之前和哥哥一起做的那笔生意挣了几十块钱,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周晚像她爸周红军,有点抠,是个小财迷,可现在其中一张大团结,给了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手里。
许芝灵脸色有些复杂,回抱了一下周晚。
“……晚晚,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一定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
周晚不觉得一起长大的青梅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用力地摇摇头:“我相信你……芝灵,你一定没问题的!”
这一天剩下的课程,周晚上得有些闷闷不乐,暂代的班长位置,放学的时候都没第一时间站起来组织大家喊“老师再见”,铃声刚消停下去,其他人挤挤挨挨地往外走,周楚成敲响了妹妹的课桌。
“怎么了,不是中午好不容易跟你好朋友见一面,怎么心情还弄得那么差?”
第18章 做生意
周晚说不是,可周楚成哪不明白自己妹妹什么性格,面对亲哥的凝视,周晚没了借口,只能把和许芝灵聊天的内容给哥哥复述了一遍,周楚成耳朵里听着,总感觉哪哪儿都奇怪。
“她以前就这么说话?”
周晚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时候会说羡慕我,要是她也是咱们家的闺女就好了,但是不像这次……”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可是这次和好姐妹碰面,她心里却不像以前那样欢喜雀跃。
以前许芝灵也偶尔会开玩笑,会跟她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她把手里的东西牢牢抓住,不要让别人抢去,周晚知道她家情况复杂,她爸妈偏爱弟弟,她并不觉得许芝灵这些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好姐妹虽然嘴巴上总说要为了自己,可对待她这个朋友并不小气,两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一起分享。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她还是她,可她面对许芝灵的时候,却感觉面对面站着的那个女孩有些陌生,那样冷的目光,似乎还带着一点试探,自嘲的笑容底下,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打量她的表情,好像是在观察她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走之前,许芝灵留下来那句意义不明的话,更是让周晚耿耿于怀,什么叫“不好的事情”,又为什么会说她会怪罪?周晚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在哥哥面前话都摊开讲了,她也不掩饰自己的闷闷不乐。
周楚成皱了皱眉。
他对妹妹这个青梅发小说不上熟悉,毕竟他也没和对方打过什么交道,但偏偏许芝灵这个人不是什么无名小角色,在书里是他大堂嫂!
他妹不知道的事情,他还真不见得不知道。
如果他没记错,许芝灵在小说里是考上了联办班,并且就是在这段高二最后的冲刺生涯中,和他堂哥周敬慢慢地越走越近,两家在高考前过了明路,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两个人就定了婚事,一起去京城求学。
怎么到这辈子……故事对不上了?
周楚成开始怀疑自己记错了,可询问了一遍系统,却得到了系统的肯定,原本的剧情就是他说的那样,也就是说,这辈子许芝灵没考上联办班,剧情脱离了原本的发展。
接下来她和周敬还会不会走到一起,这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大队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许芝灵在城里找不到工作,也不可能再临时加入联办班来上学,她还对周晚说了那么一番话――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又在乡下,又可能牵扯到周晚的,就只剩下一个人。
――蒋渣渣。
路边有卖叮叮糖的,一群半大的小屁孩围着摊位探头探脑,周楚成混在里头也买了五毛钱的,分给妹妹一半。
“咱们搬进城里来,你和你对象说过没?”
叮叮糖吃在嘴巴里甜津津的,和之前蒋南送的麦芽糖相比起来更凝实,味道也更甜,周晚垂了眸:“……说了。”
“他咋说?”
“……没咋说,还是那几句吧。”
周晚没说,其实那天她和蒋南大吵了一架,之后冷战到了现在,两人处对象以来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吵得不可开交过,蒋南觉得她做错了,放着有京城这条康庄大道不走,硬是要一家人挤在县城里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周晚一开始还努力辩解,是因为城里机会多,现在乡下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一家人也要找个出路,可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她在践踏蒋南的真心,她不懂事,不体贴人,把蒋家的好意当成驴肝肺。
她就让蒋南回城,这边联考班进度也跟得快,她一定能考上京城的大学,去京城和他团聚,到时候她不愁工作,也能站稳脚跟,两个人的小家庭经营起来没有风险,也不给长辈们添麻烦。
可两人说不到一堆去。
最终点燃她那把火的,是蒋南气头上的一句“你就是去了城里,也不见得能考上大学!”
周晚忍了又忍才没甩他巴掌,可她不愿意再和蒋南说下去,脑袋被哥哥摸了一把,周晚有些酸涩:“……我和他,都需要时间想清楚吧。”
当初她会喜欢上蒋南,也是因为在大队上,蒋南的的确确就是穿得最整洁,也是最文质彬彬的那个,她那会儿恰好下学回来帮家里双抢,结果意外受了伤,他还拿自己的干净手帕帮她包扎。
少女春心萌动,对于周晚来说,这份初恋美好,甜蜜,又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彩,她好好念书,一多半是为了父母不担心,为了分担哥哥在外闲逛的舆论压力,可内心深处,也有那么一丝是因为蒋南。
想要变得更好,想要和对方般配,想要以后提起他们这一段姻缘,不是蒋南单方面的迁就,而是双向奔赴的恋情,想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
可随着身边的环境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哥哥要高考,后来是一家人进了城,现在她妈沈桂香天天在家跟隔壁大姐一起织毛衣,挣外快,她爸周红军到处奔波,还借耿勇的关系,在厂里接了几个小单子。
一家人的生活,每天睁开眼都在变,只有她,处在家庭的中心,所有人都保护她保护得很好,她只需要安安稳稳当家里的幺女,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天塌下来父母哥哥都会帮她挡住。
周晚扪心自问,她作为女儿,又能回报他们什么呢?
今天许芝灵的话,彻底点醒了她。
不是人人都有她的好运气,有那么好的父母和哥哥。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只有身边的亲人们辛苦,她也想要为他们考虑,为这个家庭打算,她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过自己的日子。
“如果这一遭能度过去,以后我们也能有劲儿往一处使,如果度不过去……就当是有缘无分。”
周楚成看着自家妹妹的笑脸,虽然有些无奈,却很真挚,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不是和蒋南闹脾气,在气头上话赶话说出来的。
“我妹长大了啊。”
半个月前还会为了一封情书小鹿乱撞,现在却能把身边的人和事都看在眼里了,周楚成又在妹妹脑门上摸了一把,“挺好的。”
“我就是想着,既然爸妈都在忙……咱们要不要也想个什么办法,能挣一点钱。”周晚反过来征求起了哥哥的意见,这个念头其实在进城的时候她就放在心里了,但一直没有说,“不用太多,能解决吃饭定量的问题就行。”
周家没换粮食,现在城里买粮买肉,都是靠耿勇的关系换到的全国粮票,但人家给换票也不能什么都不挣,比黑市便宜是便宜,但还是要用掉不少存款,但一家四口张嘴就要吃饭,不可能不花这个钱,周晚琢磨着,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再做点小生意。
但具体做什么,她也没头绪。
周楚成努了努嘴,示意周晚低头看一看自己。
“发卡?”
她戴的水晶发卡,是之前周楚成有一次任务奖励给的。
但答案不是这个。
“……裙子?”
周楚成摇摇头:“裙子不行,你会裁剪还是我会裁剪?要是这一招行得通,我也是让妈试试,而不是咱俩来弄,那不是胡搞么。”
“那……鞋子?”
鞋子也不是个好主意,进货的时候占地方,一次买不了多少不说,还特别惹眼,周楚成揭开了谜底:“袜子。”
“袜子!?”周晚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为什么是袜子?”
“你今天在班上的时候,你那些女同学怎么说的?”
“我想想……一开始她们说这个裙子很漂亮,不愧是的确良的料子,很滑,然后说今天这一身搭配很好看,皮鞋就该配这样的荷叶边袜子比较有青春感――啊!”周晚自己反应过来了,“她们很在意袜子。”
“当然,你想想,以前在大队上,为了下地方便,大家都是穿解放鞋,袜子也是可着那一两双穿,但是城里人不一样,他们不用天天和土啊泥的打交道,街上不是穿皮鞋的,就是穿靴子的,还有那种白色的运动鞋。”
周楚成观察得很仔细,他示意妹妹看身边走过去的年轻男孩,正好脚上就踩了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上面是红色的橡胶条,于是男孩也穿了一双竖条螺纹的中筒袜,刚好过脚踝,及小腿一半,看上去又阳光又精神。
另一边的女工人就不一样了,显然是刚刚三班倒下班回家,大波浪头发竖起来,脚下却蹬了一双高跟鞋,她穿的薄薄的短袜,看上去就一点不显得突兀,反而远看上去肤色均匀,和鞋子特别衬。
“最重要的一点,当然就是损耗。”周楚成说道,“比起一年可能都不会买一双的皮鞋,和根本不好搞到料子,大多数人也买不起、买不到的的确良裙子,袜子才是最实惠,但是又最容易磨损更换的,进货还不占地方。”
周晚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她哥,两人从小一起“做生意”,她哥的眼光一直就比别人要好得多,听他这么一说,她完全就被说服了,袜子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
“哥,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周晚“拷问”道,“要是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不带我?”
周楚成摸了摸鼻子:“你跟我情况不一样,爸妈还指望你考个好大学,给家里光宗耀祖呢,自己乖乖学习,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别转移话题,你不也要高考嘛!”周晚不服气,“而且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我保证!”
“你确定?”
“我确定!”
“每次考试都考前三名?”
“我……”周晚弱了一下,马上又支棱了起来,“我可以!”
“那行,不耽误学习,带你就带你呗。”周楚成笑嘻嘻地说道,“正好你还可以给咱们兼职一下模特。”
就凭他妹的颜值,天天在学校那么一晃悠,一搭配,还担心没小姑娘买?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呀?”周晚追问道,“县城可没地方买那么多袜子,咱们要卖给女同学,还得要不同样式,不同风格的吧――这些至少得去省城才有,咱们怎么去?”
“这个就真不用你操心了。”周楚成卖了个关子,“有人已经去批发市场了。”
同一时间,省城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摊位上,一个剪了板寸,留着胡茬,面容看上去有些严肃,有些唬人的男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手里的蛇皮口袋装得满满当当。
身后穿来口音各异的叫卖声和砍价声。
“便宜点,三毛一双!”
“三毛卖不了,你找别家去!”
“三毛五,不能再多了!”
“来我这买,用不着三毛五,我只要两毛五一双――”
男人抹了把脸,布满汗水的手掌下,他抬起头来,映着路灯,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相貌――哪是什么男人呀,分明就是剪短了头发,还刻意留了胡子没剃干净的年轻男孩,周楚成的好友之一,赵小鹏!
第19章 挣钱了
赵小鹏的确是想做点什么的,但他再怎么受宠,也始终只是大队长的外甥,最远也就跟着大队长到过县城,以前周楚成喜欢看的那些小说倒是他偷偷带回去的,可再多他也不会了。
所以周楚成找到赵小鹏,说要和他合伙做生意的时候,赵小鹏都惊了――他连省城要坐哪班长途客车才能到都不知道,他、他得每周去省城进货?
退堂鼓还没打起来,他自己又收了回去,周楚成跟他从小关系就很好,而且对待他并不像大队上其他人那样,因为他是大队长的亲戚就对他“区别对待”,朋友之间闹了矛盾,周楚成照样和他吵,他做错了事情,周楚成这个当“大哥”的也毫不犹豫要教训他。
现在大哥找他做正事,他要是缩了脑袋,以后还有什么脸当朋友?
赵小鹏牙一咬,干了!
周楚成眼光好,卖什么货,去哪里进,怎么进,都是周楚成交代,赵小鹏不用上学,又不愁开介绍信,他就负责行动,把货运到县城来卖。
赵小鹏没别的本事,就一点,听劝,周楚成让他想想要不要做点事儿,他听进去了,周楚成教他怎么分辨省城哪些进货渠道好哪些不好,他听进去了,周楚成跟他说别让人看出来他是新手,他也听进去了,胡子刮得剩半截胡茬,头发也剪成了板寸,配上他那张本就浓眉大眼的脸,有威慑力了许多。
虽然一开口就知道是个愣头青,但赵小鹏有自知之明,他不说话,走的就是个“闷葫芦”人设,批发市场的老板们哪怕精明,也有不少给他蒙混了过去,最终砍到两毛五一双的袜子,款式自己选,选好了就往袋子里塞。
去程空空如也的蛇皮口袋,回来的路上就装得满满登登,夜里深了没有回县城的客车,赵小鹏干脆就在车站里头蹲了一夜,甚至不敢把袋子放在脚边,而是牢牢地抱在怀里,跟个十月怀胎的孕妇似的捧着肚皮,直到天亮第一班客车售票,他赶紧就买了票回县城,第一站就去了周家。
哪怕周晚已经在哥哥那知道了这笔生意,但她亲眼看见那满满一蛇皮口袋的袜子,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些袜子的价格,在学校和女同学们聊天时,周晚也知道县城的物价比红旗大队还要贵,哪怕是一双最普通的尼龙袜子,县城里也得五毛一双,要是棉袜那就更贵,起码得六毛一双。
更别说女孩子喜欢的什么荷叶边,什么绣花,这些都得加钱才能买到,还供货紧缺,据说供销社上多少就能抢多少,有些售货员甚至到了货就偷偷给亲戚朋友先分掉,整个市场完全是供小于求,一双放出来,不知道多少人愿意买。
赵小鹏却说成本只需要两毛五,加上来回车费,一双也摊不了几分钱,更重要的是袜子轻,又不占空间,他连摆摊的位置都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