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在中学对面那条宽巷子街,视野好,方便买卖,要是联防的来了也能马上看见。”
这小心思昭然若揭,显然是盯上了县城中学庞大的学生群体,周楚成觉得这个主意好,让他留几双漂亮的给周晚,给他介绍:“我妹给我们兼职当模特。”
赵小鹏开始还有点半信半疑,觉得他楚成哥要给妹妹送礼物也用不着还这么拐弯抹角,谁知道第二天一放学,他的摊位就被围满了,挤挤挨挨的全是年轻学生。
“周晚那身搭配多漂亮,是人家从省城那边学来的!”
就这么一句,引爆了县城中学的时尚潮流。
就像红旗大队向往憧憬县城一样,县城的学生们最憧憬的就是省城,省城有高楼大厦,有省城百货,甚至还有游乐园,要修摩天轮!
要是那套衣服是周晚自己搭配的,那大家只会夸一句不错,可传出来是省城这样流行的,大家有意无意地就放在了心上,又不知道是哪个小道消息说,她搭配小皮鞋的那双袜子也是省城买来的,最近正好有人在学校门口卖同款,学生们沸腾了。
男生们在意的是物美价廉,尼龙袜子够不够耐磨,他们要打球,要运动,十几岁正是青春活力的时候,一双袜子缝缝补补,他们自己也觉得没脸面,听说这里有摆袜子地摊的,上手就挑了起来。
这些大多是县城本地人,收入比乡下高出不少,更别说赵小鹏一双尼龙袜才卖四毛,要是买三双,就只要一块钱,这边赵小鹏数钱还没数过来,那边周晚的女同学们也赶了过来。
她们看上的就是省城样式丰富,花样精美的那些,售价也更贵,女孩子们不会和男同学一样一次买很多双,但对于喜欢的样式绝不会拱手让人。
就这样你一双我一双,赵小鹏甚至感觉自己还没站多久,摊上的货就被横扫一空!
“成哥,我感觉跟梦一样。”
周晚也“参了股”,她对数字敏锐,很快就算出来了这一天的销售额――
“一千零三十七块九毛五!”
有零有整,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这个数字对周家兄妹来说是惊讶,对赵小鹏来说……他说不出话了,两眼一翻就差点晕过去。
“小鹏!”
“小鹏哥!”
这一下给周家兄妹吓得不轻,周楚成从兜里掏了一颗系统给的阿尔卑斯糖塞到赵小鹏嘴巴里,后者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不眠不休连轴转了一天一夜,揣着那么多钱去进货,也不是完全不害怕不担忧的,甚至在摆摊开始的时候,赵小鹏心里都打鼓得突突跳,可当所有的货都卖了精光,当那么多票子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赵小鹏想哭。
“楚成哥,晚晚,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咱们这个生意就是挣钱了。”周晚憋着笑,帮大脑已经完全停止运转的赵小鹏计算,“往返的客车费用,还要减掉进货的成本,挣了525.95。”
这里面还有三个人的“本金”,不过就算抛开这笔成本,利润也足够可观――毕竟赵小鹏满打满算也就去了省城一天,摆摊的时间还没有他在批发市场里面杀价长呢!
周楚成下了结论:“这个生意可以一直做。”
赵小鹏也很兴奋,他唯一困扰的问题就是人有点不够用,他一个人,又是进货,又是带回来卖,一路上有许多地方都是有风险的,比方说他客车上就遇到一个大哥去省城打工,但随身放的大团结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周晚想起她妈沈桂香高超的缝纫手艺:“把钱缝到衣服中间去,袖子、内衬、裤子,到处都能缝,分散一点。”
“实在不行,你就在省城住一天招待所?你舅舅应该开得了介绍信。”周楚成也提议。
但赵小鹏舍不得招待所的钱,一晚上好几块钱,都抵他一个单程的客车票了,他想到大队上的朋友,和周楚成商量把李灿几个人要不要也带过来一起发展。
周楚成当然没意见,上辈子……小说里他就是和李灿一起创业的,尽管这个发小长大后性格变了许多,赵小鹏上次还说李灿最近人怪怪的,但毕竟十几年的交情,双方知根知底。
赵小鹏很高兴,甚至主动和周楚成商量起还要不要再进购一点别的东西搭着买――“手套、围巾,天气越来越冷,这些东西肯定是有市场的。”
围巾手套成本高是高一点,但卖出去也贵,谁知道三人在屋里聊得太久,去隔壁家织毛衣的沈桂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耳朵听了个全。
“你们不用赶那么远去省城进围巾,我现在织毛衣就是挂靠的省城的外贸公司,可以直接找我做,还便宜一点。”
袜子得机器大批量制作才有利润,但围巾不用,纺织厂的女人们在院子里坐几个下午就能织个大半,沈桂香一开始不会,但跟着她们学了不少,反正围巾也没什么太繁复的花样,她也应付得来。
围巾只是搭头,重点还是卖袜子这种轻便又不占空间的小东西,赵小鹏越想心思越活络,沈桂香好说歹说把他留下,让他吃碗肉末面条再走,赵小鹏急着去找李灿他们商量卖货的事情,三两下风卷残云就把面条吃得精光,让周家兄妹等他好消息。
晚上周红军也回来了,晚饭有肉有菜,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先是讨论兄妹俩的学业,讨论县城中学,接着话题慢慢就蔓延开来,说起了赚钱的事儿。
以前在大队上,周红军是家里最能挣钱的一个,周晚不说,沈桂香和周楚成都是只有工分,没有副业进项,就他一个粗木工细木工都能一肩挑,在大队上没少帮人做私活,换些粮油也能给家里添点荤腥。
现在进了城,情况却反了过来,沈桂香凭借一手好手艺不愁攒不到外快,周楚成周晚兄妹俩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在联防队的眼皮子下面跟赵小鹏搞起了“个体经济”。
看来看去竟然就剩他一个被甩在了后面!
周红军嘴巴里苦,他还一厢情愿地想着进城之后是他来养活家人儿女,让他们无忧无虑地上学,结果呢,现在成了儿女来养他了……成何体统!
耿勇倒是人如其名很耿直,带着他接了几个小单子,但木匠这行业不比日用品,不可能过两三个月就换一批,这些客人们倒是满意周红军的木工手艺,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后续是再没开张过。
一次人情好说,总不能次次都麻烦人家耿勇,那他周红军成什么了?而且妻儿都有本事,他自己要是撑不起来,这个家里他都抬不起头,周红军嘴巴上不说,心里攒着一股劲,刻了个“专业木匠接活”的牌子大街小巷地“自我推销”,只是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起色。
“今天有一家本来是打算让我做梳妆台,结果不知道他家里人咋说的,过会儿又说算了,说是找国营家具厂做。”
周红军难掩心里的郁闷,要只是单子没谈下来就算了,偏偏这回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怎么想怎么意难平,“说我这种私人的没保障,不像家具厂,厂子就在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周晚悄悄给她爸夹了一筷子肉,周红军心里这才舒服点了,周楚成手里拿着筷子,又撑着下巴,不夹菜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拍了下桌子,“哎”了一声,给周家人吓了一跳。
“爸,你给我灵感了!”
“啥、啥灵感?”
“家具厂啊。”周楚成说道,“那个人不是说,私人的没保障,要打大家具还是得找厂子吗……那你也可以变成厂子里的人嘛。”
“我?”周红军觉得儿子想多了,“我一个农民,而且我都这个岁数了,又没文凭,我还想进厂端铁饭碗,你咋想的?”
“你是没有这些,但是我说的也不是铁饭碗,爸,你有没有听说过挂靠?”
第20章
在以前的年代,哪个木匠归哪个大队管理,那都是有定数有说法的,但正如政策变化让周红军这样的木匠们走出了乡村,城里相关的行业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比如说,不少木工厂、家具厂,甚至是一些其他工厂的木工班,开始接收外面来的木匠,为了避免矛盾,他们不会给这些木匠正式编制,但待遇却很丰厚,最重要的是,一旦顺利挂靠,从名义上说,这些木匠就有了单位,他们就是这些工厂的工人。
一样可以私下接活不说,还有了避风港――这年头,大多数人还带着对个体户的不信任感,尽管周楚成知道以后的发展,对做生意并没有排斥感,但周红军骨子里还是有些保守的。
儿子的这个主意给了周红军不少启发,隔天周红军就去问了问距离他们最近的纺织厂,这才知道虽然他们木工班不招人,但这个挂靠的东西的确可以搞!
他跑遍了全县城所有跟木匠搭得上边的厂子,七家不收,有四家想要初中毕业生,但是有两家说还不错,让他当场做了个小家具的样品,周红军回到家等了两三天,好消息来了――隔着三条街的木器厂看上了周红军的手艺,同意让他过去挂靠。
“……说他们那的后生娃现在都只会粘板子,做刨工,稍微复杂一点的工艺就吃力。”周红军有些感叹,“不像我们,那在乡下谁还分来分去的,一个人就把什么柜子椅子床的打好了,人家买来要什么花纹,咱们就得做什么花纹,由不得挑。”
当年周红军不知道闷头研究了多少日日夜夜,打坏了多少木头,又受伤多少次,才成了现在的木匠师傅,“现在一个月工资三十,要是能考下来木工等级证书,就加钱,按到时候定制什么家具来给,计件。”
计件相当于是木器厂出面去揽那些难度高有挑战的活儿回来给木工师傅们分,到时候做出来和厂里一边一半地分,周家人都很高兴,沈桂香催促着周红军趁这个机会干脆也和儿女们一起学习:“把那证考下来,工资不嫌多的!”
于是周红军刚去上班没几天,就扛回来一台厂里淘汰的书桌样品,在客厅一字摆开,原本的饭桌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挪到角落里去,成了他的“书房”。
一到晚上,周家的灯比邻里都要亮得久,周红军在客厅,他连小学都没念过,现在又要从头开始认字拼音,他想了想,干脆拉上沈桂香一起念,两口子感情比以前还更好了。
周楚成和周晚兄妹俩则是各在各的房间里做卷子做题,两人最近烦恼很多。
联考班的进度拉得很快,远比之前公社中学的时候要严得多,那些知识点周晚并不陌生,可要把它们融会贯通还不熟练,因此她每天都会给自己加一些额外的功课,让自己更好地适应县城的教学节奏。
周楚成就不说了,经历过,且还在持续经历系统毒打的周家老大对于县城这点教学压力心很大,甚至觉得卷子还挺少,他烦恼的事情是另一个――学校好像有人在偷偷追他妹!
一开始有人告诉周楚成的时候,他还以为人家搞错了,结果留心观察了一下,好家伙,一到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就有男学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殷勤地请周晚吃饭,还美其名曰“想讨论学习”,“想请教你问题”。
幸亏他妹一点没意识到,还傻愣愣地跟人家说自己带了饭票,学习问题比较重要,可以就在教室里讨论完了再去吃,没能让那些人的“奸计”得逞,可很快他们又转换了策略,下课有事没事就往周晚桌边凑,借着学习的借口一个劲儿地跟她搭话。
周晚又不是会拒绝人的性格,一来二往,还真有几个男生借此机会拉近了和他妹的关系。
周楚成气麻了。
怎么着,好不容易他才带着他妹暂时脱离了蒋渣渣的魔爪,这些没脸没皮的这就凑上来了,问过他这个当哥哥的意见了吗?
于是男同学们又一次“请教学习问题”的时候,周楚成笑眯眯地把胳膊搭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有什么学习的问题问我啊,咱们关系那么好,我给你讲。”
对方还在疑惑“什么时候咱俩关系好”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楚成就给人拽着到了自己座位上,一把抢过对方手里的卷子开始毒舌点评――
“这道题这么基础,上课老师讲了八遍了,你睡觉呢?”
“勾股定理是你家亲戚啊,想怎么用怎么用?”
“这个答案等于-2就跟1+1=3一样离谱。”
……
“探讨学习”的男同学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屈巴巴地夹尾巴逃了,周楚成气定神闲地撑着下巴往桌上一靠,气出了,人又舒服了,唯独他妹从头到尾没理解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一头雾水。
因为周楚成的这一次搅局,兄妹两人的联办班生活又变得平静了下来,回到了枯燥的做题――听课循环中春天过去了,夏天刚刚开始,周楚成却发现了周敬最近情绪不太对。
他成绩竟然下降了!
联办班要抓的是高考,每周不是大考就是小考,总之就是周周有考试,周敬从来是班上第一,可谁知道连着两周考试,他的成绩都跌到了班上的第六!
看上去只差几名,甚至只差距了几分,可周敬是什么人,心比天高,不是文人却有一身傲骨,距离高考这么近,他却考了这么低的分数,周敬恐怕自己都抬不起头。
可周敬与其说是因为成绩,倒不如说有别的事情让他神思不属,连上课视线都在飘。
到底两人之间关系没到那么好,周敬自己不说,周楚成也不好问,他自己还有一堆事儿要头疼。
赵小鹏拉了人去进货,“股东”还是只有最初的三个,但本金比一开始翻了好几倍,他眼界大了,胆气也变大了,赵小鹏不满足于挤客车来回跑,想去买个小货车自己拉,大队长却说什么也不让,现在两边僵持不下。
他爸周红军挂靠了木器厂,工作倒是做得起劲,可他妈沈桂香的织毛衣事业遇到了阻碍,之前邀约他妈一起织毛衣的邻居打算不做了,她要是退出,沈桂香也不方便再在那个“团队”里做下去。
周晚回了一趟乡下,又和蒋南甜蜜如初,两人还写起了往来信,三天两头就寄信联络感情。
还好关键时刻,赵小鹏自己硬气了起来,一声不响地竟然在县城就租了个房子――给舅舅舅妈一家留了五百块钱,他要出来单过!
八十年代的五百块,哪怕这些工厂的工人不吃不喝也得攒一年,更别说乡下,好几年才有这个数,赵小鹏这一下几乎就给自己身上的积蓄掏空了,可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反复,哪怕夏天的客车上又臭又挤又热,他还是披星戴月带着兄弟跑去批发市场背货进货,给兄弟的工资按双倍发,剩下的问周楚成是要分红,还是赚的投进去扩大投入。
周楚成选了第二个,周晚也是,两个股东都同意,赵小鹏就甩开膀子使劲干了,进货的频率、货的质量价格拿捏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他自己租住的小院里头锁头一把比一把大,里面都堆着的是秋冬的衣服――他趁着反季低价甩卖囤了一大堆,等着下半年的时候全部卖出去。
万事俱备,就只差攒钱慢慢买辆货车了,一辆货车两万,算上上牌各种费用估计得三万多才能买到,但赵小鹏现在是批发市场大客户,他不仅在县城卖,还学了乖,把整个省城附近的大小乡镇全都跑了一遍卖东西,这样一来利润不仅没受影响,卖货的速度还更快了,估计不会攒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