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妙循着声音望去,耳下的珍珠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只见她望着那一行七人,鸦睫颤了颤,敛眸福身道:“容妙见过几位公子。”
她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颈项,竟是比耳边的珍珠还要白皙似玉。
河上清风拂过,青丝微微扬起,薄纱鼓动,更添几分飘逸之情。
“这就是陈兄口中的玉颜仙子?果然不俗!”
陈运杰身边的一位穿着青衫的男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容妙,眼中的惊艳几乎遮掩不住,用折扇敲着掌心感叹道。
“萧兄可未曾提过,今日是妙儿姑娘陪我们同游。”陈运杰拍了拍身旁萧翊的肩膀责怪道。
语气却半点听不出责备的意思。
萧翊收起微微蹙起的眉头,碍于身旁几人的面,只笑笑不说话。
容妙余光扫过萧翊盯着自己的视线,轻声道:“几位先进船舱吧。”
几人纷纷进了船舱。
“你今天怎么来了?”
容妙抬眸对上萧翊沉沉的黑眸,他眼中是满满的不赞同。
容妙抿了抿唇,小声道:“妈妈非要让我来。”
萧翊狠狠地拧了眉,“因为王弘译?”
他声音中的不虞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容妙垂着眼眸,咬了咬唇,低低地应了声:“嗯。”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袖角,她慢吞吞地抬起头望着他,放软了语调,轻声撒娇道:“我一会儿就只弹琴,你别生气了……”
声音又软又甜,又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轻轻扫过。
萧翊眉头拧得更紧了,似乎对于生气这个词有些不自在,前面的人都已经进了船舱,他不能继续逗留在这儿。
他深深地看了容妙一眼,抽回袖子转身进了船舱。
容妙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和微红的耳廓,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
进了船舱后,容妙果然如她所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弹琴。
可总有几道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
“玉山,我听说你堂弟王秉前段日子还和子翰吵过一架。”青衫男子举着酒杯,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好像就是为了这位玉颜仙子吧?”
玉山是王弘译的字,王弘译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似乎对他口中的堂弟王秉十分不满。
不过想想也是,王秉吃喝玩乐无一不通,挥霍无度也难怪王弘译不喜欢他。
他压着眉毛,将杯中的酒饮下,缓声道:“王秉不懂事,子翰见谅。”
陈运杰摆了摆手,“算了,王秉这家伙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陈运杰身为平昌侯的幼子,虽然平时行事嚣张跋扈,但是好歹也会碍着平昌侯府和他姐姐的名声。
可王秉就无所顾忌了,反正老爷子子嗣众多,也注意不到他。他也从未打算考取什么功名,只想靠着王家混吃等死。
听到陈运杰这么说,王弘译温润俊俏的脸庞更沉了几分。
王弘译不满这个堂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王秉跟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再加上爷爷的儿子多,王家也错综复杂各怀鬼胎,饶是王弘译也不敢轻易出手管教,指不定那些叔叔婶婶就坐不住了。
他随意地瞧了眼不远处安静地弹琴的容妙。
他的眼眸微动。
他虽然不满王秉的作为,但是也不难理解那日王秉为何会与陈运杰起冲突了。这两人都好色,虽然他不屑芙蓉馆折腾出来的这个噱头,但这个容妙配得上玉颜仙子的称号。
“妙儿姑娘,过来陪我们一块儿饮酒吧。”陈运杰突然扬声道。
容妙闻言抬起头,澄澈清透的杏眸直直地看了过来。原本方才坐得有些歪的人立刻坐正了身子,昂首挺胸。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萧翊的神色,温声道:“几位公子饮酒,妙儿酒量不佳,不好扰了各位雅兴。”
“可上次王秉可说你的酒量不差,千杯不醉啊。”陈运杰揶揄道。
容妙有些无奈,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王公子怕是高看小女子了。”
陈运杰却已经替她倒好了酒,不肯罢休,招呼着她过来。
容妙无法,只得顺从地坐到那儿。
下一刻,盛满了酒液的杯子就被放到她的面前,水面还漾着层层波纹。
青衫男子李锐思从方才上船时就注意到容妙了,方才她坐在远处弹琴,就时常用余光扫过。如今坐到了近处,近距离地看清她的容貌,更为惊艳。
李锐思唰的一下摊开折扇轻摇着,提议道:“光喝酒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如何?”
陈运杰顿时皱起了眉头,扬声道:“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陈运杰的文采可比不上这群天天吟诗作对的文人士子,玩行酒令这不是为难他吗。
“怎么就没意思了。”李锐思说道,“泛舟游湖是何等雅事,行酒令不是正好?玉山,你说呢?”
王弘译见他将皮球踢给了自己也有些无奈。
“子翰,你看――”
对于王弘译的面子,陈运杰还是要给的,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见这三人都同意了,其他人就更不会唱反调了。
酒过三巡。
陈运杰最先败下阵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读书人,在吟诗作对这一块儿上确实比不上这些人,所以他喝得也是最多的。
萧翊也避免不了地被灌了几杯,毕竟大部分的布商是并不那么精通诗词的,尤其是和这些世家子弟在一块的时候。
令王弘译意外的是,容妙此刻竟也保持着清醒。
并非是因为她千杯不倒,而是她每次都成功地对上来了,对得还及其巧妙。就连李锐思也喝了好几杯酒,她却始终滴酒未沾。
不由得令王弘译侧目。
到这会儿,桌上没喝过酒的只剩下她与王弘译二人了。
王弘译看着此刻正微微蹙着眉有些为难地看着喝倒的几人的容妙,突然也生了几分兴趣。
这位玉颜仙子,果然不同于寻常的青楼女子。
一般的青楼女子要么作些风花雪月的旖旎之章,要么吟着伤春悲秋的哀怨之诗,便可称之为才女了。
王弘译对这些人向来不屑一顾。
可这位容妙姑娘,不仅文采斐然、字字珠玑,作出的诗词还透着几分格高意远。
王弘译看着容妙,容妙精致的眉眼温柔婉约,一举一动带着股优雅出尘的气质。
他的眼眸微动,夸道:“想不到容姑娘的文采这么好。”
容妙抬眼对上他的眼睛,礼貌地勾唇一笑,“王公子谬赞。”
这会儿萧翊就坐在一旁看着,容妙自觉与这些人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比较好。
……
“多谢容姑娘相送,今日也算是不虚此行。”
容妙看着面前的王弘译,笑道:“好,王公子慢走。”
等到送走他们几人后,容妙才算是舒了口气。
她转过身准备回去。
“萧翊?”容妙惊讶道。
他还没走吗?
方才那几个人非拉着她玩什么行酒令,就连临走前还非得拉着她扯七扯八。她光是应付这些人都有些分身乏术了,一时还真没注意到萧翊。
萧翊刚刚就站在她的身后,等到容妙终于发现他了之后,黑眸轻轻地扫了她一眼,应道:“嗯。”
语气莫名有些冷淡。
容妙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冷淡,朝他走近了一步。
“你今日喝了不少酒,要不在这儿喝碗醒酒汤再回去?”容妙眼神关切地看着他,想要扶住他。
“不必了。”
只见萧翊往后稍稍退了一步,语气也硬梆梆的。
容妙的手落了空,她抿着唇望着萧翊的脸,
他轮廓分明的脸此刻藏在半明半暗下,将他凌厉的线条衬得格外冷淡疏离。
她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神色有些黯然,低声道:“好。”
两人之间的空气近乎凝滞。
萧翊看着她有些黯然的神情,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
方才王弘译在船上与容妙相谈甚欢,到最后眼中的欣赏丝毫都遮掩不住。
萧翊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不舒服。
尽管他知道容妙也是身不由己,而且与王弘译的交谈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任何超出礼节的举动。
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这种不适感十分陌生,从前从未体会过。
甚至在刚刚王弘译特意与容妙道别时,这种感受达到了顶峰。
他以前从未体会过,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萧翊将这种情绪强制压下,飞快地瞥了一眼容妙,“我先走了。”
容妙鸦睫颤了颤,没有抬眼看他,轻声道:“好。”
在暗淡的天色下,平添了一抹落寞的意味。
萧翊的唇线绷得笔直,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他停顿了片刻,看着此时垂着眼的容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于,他从她身侧走过。
走动间的风撩起一片袍角,腰间系着的靛青色香囊随之摇动着。
李卫跟在他的身后,路过容妙时,脚步忍不住一顿。
“容姑娘你见谅,主子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别放在心上,过两天就好了。”李卫偷偷地安慰道。
“李卫。”
远处的萧翊脚步一顿,不虞地沉声喊道。
李卫立刻扬声应道,快步跟了上去。
容妙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迟迟地转身望去,萧翊他们已经逐渐走远了。
好半晌,她才收回视线。
“姑娘。”碧水瞧着她这副怏怏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喊道。
容妙轻轻地叹了一声,压着眉眼,轻声道:“我们也回去吧。”
第30章 三日后。“容姑娘,有客人要见你。”容妙下意识地回过头,萧翊自从那日后,已经三天没来埂
三日后。
“容姑娘,有客人要见你。”
容妙下意识地回过头,萧翊自从那日后,已经三天没来过了。
这下怎么说也该消气了吧。
容妙勾唇笑了笑,立刻应道:“好,我知道了。”
“碧云,替我梳妆。”容妙眉眼弯弯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语调轻快地说道。
……
容妙看了眼门外陌生的侍从,微微蹙起眉。
她的手搭在门上,却意外地听到里面交谈的男声,她的动作一顿。
原本眼中的欣喜消退,她停顿了一瞬,才冷静地推开了门。
只见屋内原本交谈的人止住了话,纷纷望了过来。
陈运杰和王弘译看着推门而入的容妙,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容妙鲜少穿桃红色的裙子,寻常都是穿些月白、水绿的色调。
今日突然穿得如此鲜艳,就连温柔的眉眼似乎也增添了抹艳色,清凌凌的杏眸潋滟极了。
“妙儿姑娘来了,快坐快坐!”
陈运杰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容妙的眉头微微一拧,随后面不改色地走到那儿坐了下来。
容妙理了理裙裾,抬眼就撞上王弘译的目光。
她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王弘译愣了愣,也回以一笑。
“玉山这家伙先前总是不肯和我来芙蓉馆,说是什么风月之地不爱来。今日难得愿意跟我过来,妙儿姑娘可得上点好酒好茶招待着。”陈运杰笑道。
容妙将泡好的清茗端到他们面前,微微笑道:“那是自然,两位都是贵客怎敢怠慢。”
……
“妙儿,王公子对你真是青眼有加啊。”钟雁芙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虽然先前钟雁芙确实因为孙夏兰一事对容妙有些不满,毕竟就是因为他们一向乖巧听话的容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她的命令。
但是如今容鹏一家都已经死了,尽管她并没有在容妙面前展露出来,可私底下却没少和身边的人说这家人真是死得大快人心。不仅如此,孙夏兰还在死前斩断与容妙最后那一丝可有可无的亲情,也算是临死前难得做了件好事。
尽管之前钟雁芙对容妙确实有几分不满,但是不得不承认容妙是她这十几年来培养出最好的苗子。
如今容妙只要安安分分地把心都放在芙蓉馆里,今后还不是大把的银子入账?
就连这个向来自诩眼光极高的王弘译,只要容妙肯再加把劲,也不是什么难事。
容妙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王弘译时常到芙蓉馆来。
有时是听她弹琴,有时是找她喝茶,偶尔聊些诗词歌赋。
甚至之前钟雁芙为了炒噱头,每隔几日都会让容妙去大厅的台上献艺。有时容妙在台上弹琴,都能看到王弘译静静地坐在台下观看。
钟雁芙看着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走到她身边,“妙儿,这王弘译出手阔绰,长得又俊俏,你可得好好把握。”
比起另一个王秉,这个王弘译确实称得上是个好选择了。
容妙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妈妈我知道了。”
钟雁芙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知道就好,妈妈总不会害你吧。”
容妙抬眼看向钟雁芙,语气中满是依赖和亲近:“嗯,我知道妈妈一向是最心疼我的。”
总算应付完钟雁芙的容妙回到屋中。
桌上摆着几本诗书,有些是王弘译送的,有些妈妈搜罗来给她用来“投其所好”的。
碧云说道:“姑娘,这几日王公子送了不少礼物呢。”
容妙大致扫了眼。
确实这段时间王弘译送了她不少礼物。
之前说是为了替王秉向容妙赔罪,送了一盒首饰。还有这段时间陆陆续续送来的字画书籍之类的东西,也全都价值不菲。
原本因为之前种种容妙瘪下去的小金库,又丰厚起来了。
但是容妙却压根开心不起来。
无他,就是因为萧翊。
萧翊这几天以来,只来过芙蓉馆一次。
原本那日她已经将他哄得差不多了,偏偏又刚好被他撞上王弘译让人过来给她送礼物的一幕。
容妙扶着额头疼极了。
……
容妙一边拿起摆在面前的茶杯,一边悄悄抬眼瞧了眼对面的正静静地泡茶的萧翊。
他似乎浑然没有察觉到容妙的视线,只是继续着泡茶的动作。
自从之前容妙“一不小心”地被水壶烫到了手之后,萧翊就再没让她碰过水壶,泡茶这件事自然而然地就由萧翊代劳了。
容妙捧着茶杯,微烫的温度贴着她的掌心,让柔软的指腹都染上了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