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泼辣的叫骂还在响,然而室外空气凉爽,枝头鸟雀欢快。
马路边,贺不疑在等,靠在车头,双手插兜,站姿随意。
冯又又不知道他过来了,在这里看见他,略显吃惊。
“我叫他来的,”周佳佳笑道,“走了,各回各家。”
一侧,陆允在等。
她转过身,背对着冯又又挥了挥手。
……
“你盯着我干什么”
汽车开在梧桐大道上,树影一道道筛过,照在人脸上。
冯又又红着脸看别处:“自恋,我才没看你。”
贺不疑空出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使劲揉。
“头发乱了!!!”
风绵软,从远处带来春的讯息。
第19章
从派出所出来,冯又又就去冯老师那儿。冯老师这阵子都在陪佳佳,也是刚回家不久,家里还乱的很,舅舅打烂的东西堆在墙角,未来得及收拾。
贺不疑把冯又又送上去,冯老师留他坐一坐。
贺不疑没想留,答说:“不了,公司有事,我送了她就走了。”
冯老师客气:“这多不好意思,还是进来喝口茶吧。”
贺不疑正摆手,目光随意一瞥,看到他家的模样……现场之混乱,实在超乎他想象。
考虑到这一老、一弱,他最后不光没走,还帮着一起收拾了家。
贺不疑有体力优势,摔成两截的椅子他能一手拿俩,放到楼下垃圾桶边,又上楼来干别的。
他实在是太好奇,打听了一句,得知,当时主要战斗力是八个月肚子的周佳佳。
……失敬了。
干完活,坐在还算完好的沙发上休息,贺不疑终于有空转头,直直的看向冯又又。
冯又又:“”
“你到底一直在看什么”贺不疑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今天出门是不是吃错药了知不知道多渗人。”
……这嘴,就该找不到女朋友!!
他是五A景点吗不收费不能看!
冯又又真想踹他两脚,忍了,泡好茶水端给他,问他:“贺不疑,你爸是干什么的”
贺不疑莫名,这个问题有点突然。
他答:“搞海运的,码头、物流、造船……说不完,你自己可以上网搜搜。”
冯又又就开着搜索页面呢,“我搜过了,很有钱吗多有钱”
贺不疑啧声:“数不清,也不关我事。”
他猜对一半:“怎么,周佳佳今天又鼓动你嫁入豪门了”
冯又又:“才、才没有,你不要总这样想我妹妹。我也没有和你开玩笑,你真不和你爸爸和好了”
贺不疑嗤声:“少瞎操心。”
AI才是未来所在,传统运输行业已是红海,贺氏经营制度完备,少他一个不少,他压根没打算回去当螺丝钉。
况且,他也不是跟着别人后面捡吃剩下的人,即便那个别人是他亲爹。
他上下看看冯又又,很容易就看透她:“我跟他就是八字不合,和你这事没有关系,别往你自己身上揽。”
说是这样说,可是……
算了。
冯又又锤了捶脑袋。
别再往那方面想了,不然贺不疑又要来笑话她了。
冯又又收拾心情和思绪,往正轨上拉。
收好东西,要走了,冯老师叫她等一等,从房间里跑出来,将一张合照放在她手里。
“又又,上次说的,你记得。”AI修复全家福,冯老师提过,冯又又故意忽略。
冯又又将照片攥在手里。下楼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中。
……
周末转眼过去,冯又又打算从贺不疑家里搬出来,她的情绪病好转了许多,不好再麻烦贺不疑照顾她。
贺不疑听她说要走,轻顿了一下,没有多说,只说等他有空的时候,陪她一起搬。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星期。
也是稀奇了,从没见他这样忙过,她睡着后他才回家,醒来时他又已经去上班,而她去公司,他则去参加什么会议,整个人间蒸发。
要见的人没见着,不想见的倒是横空冒出来。冯又又在公司楼底下拿奶茶外卖的时候,被人截住了。
对方正是老贺的亲信,已经在此地蹲了很久了。
冯又又第一反应想跑,但他一句话,让冯又又不得不跟他谈。
……
海城的夜晚透着一股子凉意,但两侧绿化带的花已开了,冯又又坐在车上,望外面出神。
林叔通过后视镜看她,朦胧夜色之中,她穿一件米色茧型外套,领口托着修长的脖子,上面是一张白皙、素净的脸。
她和他常见到的那些年轻女孩子不一样,到处都有镜子,你很难说谁会美而不自知,但在她身上,你会看到一种美而不在意,她不修饰也不使用,任由那种天赋随意的放置。
收回目光,他接着开车。
车在一家酒馆门前停下,两人向经理报了来意,便径直去了8号房间。
贺不疑已经喝到位了,不怎么清醒,局里还有那么一两个醒着的,看是个年轻女孩带着人来接,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配合她把贺不疑送上了车。
林叔,也就是老贺亲信,连忙拆了葡萄糖、解酒药等,给贺不疑灌进去。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将人安放到了家里沙发上。林叔不便再留,道:“冯小姐,后面就麻烦您照顾我们少爷了,有问题您打我电话,我就在附近。”
“好。”
室内留下二人。
冯又又拧了湿毛巾,给贺不疑擦脸,他眉头紧紧皱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冯又又放轻了动作,用毛巾角一点点沾他的脸、脖子,大概觉得痒,贺不疑将手搭在冯又又背上,重的很,像一把锁,把冯又又锁在了他怀里。
冯又又用力推了两下,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却好像没用力一般……
“贺不疑。”
“你松手!”
贺不疑被她吵到了耳朵,眯着眼睛,借着昏暗的晨光,看是谁这么吵。
看见冯又又的脸,脸颊鼓鼓,眼睛大大的,好像会说话。
他觉得这个洋娃娃很可爱,抱着也软软的很舒服,所以重新闭上眼睛。
“别吵,睡觉了。”
冯又又:“……谁跟你睡觉,放开,我脖子都要断了!”
好吵,贺不疑伸手,精准的,捏住了她两片嘴唇。
冯又又的抗议变成了呜哇乱叫。
好像音响开关不是这里
贺不疑另一手摸她脖子,大手厚重温热,摩挲着肌肤,带起一片电流。
他捏到她耳垂,手感还可以,多捏两下。
嗯,还是没关机。
继续找……
“嘶――”
肩头被狠狠咬了一口,贺不疑拧紧眉头,摸向伤处。
冯又又终于找到机会从他身上爬起来,此时头发凌乱衣服凌乱,脸红的快要滴血。
经常这个酒局那个酒局,完了之后原来是这个流程!难怪上次有女孩找她茬!
冯又又从旁边抽了两个抱枕,狠狠的往贺不疑身上砸。
贺不疑酒后迟钝,躲也不躲,头偏在一边,不知是否还有意识。
冯又又吓一跳,立马收了手,凑上去看他,甚至用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
还好,活的,会喘气……
借着昏黄的灯,冯又又将贺不疑看的清楚。
他眼下有乌青,眉心有拧出来的褶皱,这几天胡子没认真修,下巴有青色胡茬,显得英俊落拓。
最近的辛苦都写在脸上了。
冯又又心软了。
她去放了毛巾,搬了个凳,坐在旁边看着他。
她打算看他一晚,喝醉的人如果没人看护,吐的东西堵在喉咙里,会窒息而死。
托腮看着贺不疑,冯又又戳了戳他:“你为什么喝这么多”
贺不疑打掉她手指,说“烦”。
也不知道说她,还是说自己。
冯又又:“你烦什么”
但就算喝醉了,贺不疑也不是会抱怨的人,嘴唇紧抿,半字不漏。
冯又又心情复杂。
遇到林叔,她才知道,贺不疑最近为什么这么忙。
千防万防,最后居然是徐思澜出了手。
本周,一份不太好看的黑料在论坛发出,以字母代人,说互联网圈女海王的劲爆事迹,明里暗里指向她和贺不疑两人。
这份黑料一旦真的闹大,其一,介于二人在公司的核心地位,沸腾的舆论恐怕不利独角兽上市,其二,老贺总为儿子交女友的暗喜被浇灭,转而质疑对方
为按下此事,贺不疑费了心思。
今天喝成这样,也是这个原因。
身为老贺总亲信,林叔都能知道的事,老贺总当然也知道。
他本人不出面,只派亲信,是因为,他还是选择维护妻子。
老贺总认为,她流过产,现在没有子女傍身,而他身体不好,她的不安可以谅解。
冯又又明白了,贺不疑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那个家。
人的心灰意冷又怎么会是一个瞬间发生的呢。
但他……
他怎么一点都不告诉她。
贺不疑睫毛很长,冯又又用手指拨了拨,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些闷。
他总这样。
就好像替身这件事情,矛头本来应指着她,但他偏要闯进去,把所有仇恨都拉他自己身上。
明明他们是战友啊。
“贺不疑。”
“喂,贺不疑,你听得见吗”
“你这个人真是的,你干嘛不找我冯又又解气似的戳他的脸,平时就他老是戳她,风水轮流转了吧。
“你找我,我黑掉她全部电子设备,她十年前说了谁坏话我都给你搜出来,打成大字报去你家小区发,我们气死她。”
“说话呀。”
贺不疑嫌烦,将她手扣住,压在大腿边。
手掌温热厚重,将她完全包裹。
冯又又未挣,你和一个喝醉的人计较什么呢。
她抬起脸,和他靠的很近,下巴就搁在他耳朵边了。
贺不疑长的真好看呀,睫毛那么长,五官照着审美极致来长,新闻里他爸爸单眼皮小眼睛的,一点儿不像。他是像他妈妈吧他妈妈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
就好像贺不疑,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未免他太得意,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那次她晕倒了,夜里在医院醒了一次,她睁开眼睛,看见贺不疑趴在旁边,夜里的住院部很多噪声,有人呼痛、有人打呼噜、有脚步声说话声,灯影从帘子的缝隙透进来,摇摇晃晃的,照在贺不疑年轻的脸上。
每个人都会带来一种感受,贺不疑给她的,是一种安全的感觉。
是呀,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在这静夜里,冯又又回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贺不疑,”她贴在他耳边,终于小声的问,“你到底是不是暗恋我呀”
没指望他能回答,因为他已经没有在理她了。
可是,或许是她发声时,嘴唇擦过他的耳畔,让他发痒。
或许是她呼出的气拂动了鬓边的头发。
贺总于是在关键时刻极度给力,微睁了眼睛,迷蒙的瞧了她半秒。
很含糊的,“嗯”了一声。
……
很久以后他们再谈起来,贺不疑本人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个“嗯”,提出那只是随便一“嗯”。
因为他喝多的时候,根本就不、认、人。
所以大概,每一段浪漫关系里,都需要一些充满巧合的、仿若天成一般的精妙时刻。
城市坍塌的成全,月光正好的绵绵。
眼下也是其一。
总之此刻,冯又又呆若木鸡。
第20章
贺不疑到中午边缘醒的,洗漱完出来,看见冯又又在收拾行李。
他宿醉,头疼的很,嗓音沙哑:“你在干什么”
冯又又背对着他,说自己要搬回家。
贺不疑揉了揉太阳穴:“明天我帮你搬。”
“不,”冯又又背对着他,嘴唇嗫嚅,“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走了。”
冯又又的确早和他说过要搬走,他最近太忙,让她一直一个人在家。
所以贺不疑也没再多说,他走过去,握住她行李箱杆,“我来――”
他霎时大吃一惊,冯又又额头上有一块肿起的淤青,在她白嫩的脸上格外显眼。
“你怎么了哪撞的”
冯又又也知道自己现在难看,双手捂着脑门,应激躲了两步。
贺不疑看她这种反应,想到了自己身上,“是我喝醉了撞的”
冯又又连连摇头。
“那是怎么”
冯又又满脸抗拒,别问了别问了!
她昨天被贺不疑吓到,啪叽一下摔地上,椅子翻车撞在脑袋上。
她一定是史上第一个被这种事吓摔倒的人。
而且对方还半昏着!
真出息啊。
贺不疑快步去药箱翻出跌打红花油,倒在手掌捂开,一手托着她后脑勺,用虎口部分不轻不重的揉。
磕碰初期这样按揉,就不容易出现大块淤青。
冯又又溜他一眼,迅速挪开眼睛,耳根迅速变红。
贺不疑洗过澡,身上是沐浴露和牙膏的薄荷香,头发还有点湿,越发显得乌黑,脸年轻紧致,低着脑袋,专心的看着她。
冯又又很想痛苦闭眼。
……啊。
能不能时光倒流。
这样真的好奇怪。
“你、你让我自己来。”
“别动,待会儿进眼睛了。”
贺不疑呼出的气喷到冯又又睫毛上,她眼睫飞快扑闪,眼睛盯着脚尖看,耳垂已经红的滴血。
贺不疑看她这个样子,则是挺纳闷,她这个脑残偶像剧主角表情是什么意思通宵刷什么奇怪漫画了
可见贺总不光狗嘴吐不出象牙,心理活动也同样不是很上台面。
赶在自己整个人变成大红薯之前,冯又又赶紧的挣开他,拖着行李箱挪开好多步,“好、好了,谢谢你,我、我要回家了。我煮了面条,在桌上,你、你记得吃。”
贺不疑瞟一眼,料理台上,一碗是飘着葱花的面汤,另一份是煮好的面条,分装避免结团。
他啧了一声,顺手捏了捏她脸:“宝贝你还挺贤惠的。”
冯又又瞬间大眼圆睁,好似被揪了后颈皮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