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收拾东西。
颜帛夕从他身前转开,往窗前的行李箱走。走到箱子旁边,半跪下,从里面拿出不要的东西,放在一侧。
薄彦依旧靠在墙面,他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她那处。
在看到她把他送的东西全部从箱子拿出时,哑声开口:“那你给我个理由。”
他说:“你甩我总要给我个理由。”
颜帛夕动作稍顿,把他送她的挂件放在他那摞衣服的最上面:“你不是知道吗......”
“是因为我强势?还是觉得我限制你的自由?”他直起身,往她那处走。
颜帛夕却在这个时候抬头。
“还有你不是也一直没告诉我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吗?”她嗓音缓缓。
薄彦脚步顿住。
“你最开始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我对吧,”颜帛夕微微皱眉,还是困惑,“最开始新生会学架子鼓,你让我抱你......”
她那时候有想过他是不是想“撩”她,但后来......
“后来谈恋爱了,你好像很喜欢我摸你。”
颜帛夕举目望过去:“我那天问你你回避我这个问题,所以,你是有事情瞒我对吧。”
她很肯定地说。
薄彦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地方,两人中间隔着客厅的茶几。
木色的长茶几,像横贯在两人中的什么东西。
薄彦看着她:“告诉你,能不分手吗?”
颜帛夕没说话。
薄彦肩膀塌下来,偏头轻哂,发丝微微汗湿,眼尾有不明显的红:“所以说不说都是死对吧......”
难得的从薄彦嘴里听过这种很颓的腔调。
“可是不说,我们更没有可能的,”颜帛夕声音软软的,却尤为冷静的摇头,“你不能总是骗着我,哄着我,逼着我......”
薄彦眼眶彻底红了,不同于在西南找到她的那天,那次有想哄她做的成分,带了点游刃有余,想让她心软。
这次不一样。
薄彦偏头侧过脸,喉结深深滚了两下,他再看回来时,眼底还是薄红一片。
颜帛夕不合时宜地轻抓了一下自己的衣料,心脏重重敲击胸腔。
他看回来:“我有依赖性的心理疾病,因为比赛焦虑,对一些东西有依赖,高一刚进队时情况很严重,你那会儿在我卧室住过。”
颜帛夕哑然了一会儿,不确定的:“所以你是......”
“你在我的房间留过香薰,我对你的气味很敏感,”薄彦顿了下,肩膀还是塌着,“去年你到我家,我很想亲近你,或者说,很想被你摸。”
“你到我家的第一天,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颜帛夕好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其实很多次都有被薄彦说喜欢的话感动到,也是真心实意地心动过,但现在听到这个,说不上来,还是有点失望的。
尽管她知道薄彦后来应该是真的喜欢她,但一开始其实并不是那么纯粹。
最初是骗了她的。
她低头,重新整理起箱子里的衣服,轻声咳了咳,嗓音也有点哑:“所以你看,我们的开始是不对的,过程也不对......”
薄彦侧头,轻哂:“所以我说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薄彦......”
他嗓音有浓重的哑意:“你不能因为最开始的错误,否定我后面的全部感情。”
“这对我不公平。”他说。
“可是......”她抬头,声音一直平缓温和,“薄彦,你也不能确定对我到底是不是喜欢对不对,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身体想靠近,还有我,我其实也不确定对你的感情,所以我们先分开吧......”
薄彦喉头滚到涩然:“我不。”
他跨过茶几走过去,弯腰把她从地面抱起,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扣着她的腰,让她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她,眼底有浓重的情绪:“我不想分手,到底怎么样才可以不分手?”
他嗓音非常涩,有痛苦的靡颓,甚至因为情绪波动,额角一直有汗渗出。
“薄彦,你放我下来。”
“我不。”他扣着她,又开始蛮不讲理,他本来就是肆意张狂的人,刚能跟她隔着茶几说话已经是在压抑感情。
“薄彦!”颜帛夕提声。
挣扎着想从薄彦身上下来,她手往旁边抓,无意识碰到桌面的方形巾布,薄彦看到,单手抽过巾布,把她两手背后捆起来。
黑色的方巾,扎在她细细的手腕。
“薄彦!”她又挣了下。
他额头抵在她的锁骨上,和强势动作不同的颓败语气:“不分手好不好宝宝,我不想分手。”
他前额压着她锁骨处蹭了蹭,故意让她沾染自己的气味似的,把微潮的汗蹭上去。
他语气很低,很低,特别无助:“你不喜欢我,不能说我也不喜欢你啊。”
“身体喜欢也是喜欢,想靠近,想对你好,”他顿了顿,从来没有败成这样过,“不算吗?”
地面的行李箱因为两人的动作已经被踢开了些。
颜帛夕没再挣,她手还被薄彦捆着,根本也下不去。
她看着墙面的指针,一分一秒走过去,被感染似的眼角也有些发烫。
半晌,她开口,依旧是调子很轻:“薄彦,对不起啊,让我想想好不好,你总这样压着我,我都没有思考的时间......你不是把我压在这里,就是把我按在那里,然后让我跟你一样说喜欢你。”
“给我点时间想想好不好。”她说。
良久,薄彦的头依旧没有抬起,他声音哑到让人心软:“要分开多久?”
“至少一年吧......”颜帛夕看着一侧地面,“你马上要进入封闭训练,我也还要在西南交换一年。”
“至少让我在那边好好上完这一年的学。”
薄彦发丝蹭着她的脖颈,终于仰起头,她视线也转回来,看到他眼角的红色。
“上完学回来能和好吗?”他问。
颜帛夕看了他几秒,有点心软,偏开目光,如实且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确定。”
“不是冷战吵架,我们是分手。”她语调轻轻,再次告诉他。
薄彦看到她的神情,又问:“我哭你会留下吗?”
颜帛夕再次摇摇头:“......我已经心软好多次了。”
薄彦头再次垂下去,从侧面能看到他睫毛下垂,眼皮也耸拉着。
颜帛夕看着他,低声问道:“所以我们这次是讲好了分开对不对?”
好久,很低的声音:“嗯。”
第61章 11.14/症候群
颜帛夕从酒店出门, 打了车去机场,没让薄彦送她。
她走的时候他眼睛红得吓人,偏偏还别过头, 不想让她看到。
她本来就知道, 他其实是个挺要面子,性格特傲特狂的一个人, 所以......她拉起棉服的领子遮住小半张脸,微微叹了口气。
她好奇怪, 这个时候竟然觉得薄彦有点可爱。
坐在计程车后座, 两手从棉服的口袋拿出,半垂头,碎发从耳后滑下来,搓了搓指尖。
之后再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看了两眼, 手指漫无目的地划拉了两下,也不是真想看什么, 就是随便拨一拨。
通讯录里, 第一个位置还是薄彦。
他之前拿她的手机在自己名字前加了个大写的“A”,所以这通讯录无论怎么调,他都是第一个。
聊天软件也是,在通讯录里加字母时,顺带着把和她的聊天框置顶,成为她软件里有且唯一一个的置顶联系人。
和他谈的这大半年, 她的生活边边角角都挤了他的身影。
反正他这人就......真挺霸道的。
车窗降了一些, 她支着下巴,侧脑靠上窗框往外看了一会儿。
太阳正要落山, 不远处的天际被霞光染成一片绯红,红色浓郁,像打翻的调色盘。
司机师傅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华人,笑着跟她讲,最近湿度高,是火烧云。
她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去年到薄家的第一天。
当时段之玉去机场接她和林薇,车子到了薄家的别墅前,段之玉和林薇许久没见,说说笑笑先下去,她因为看手机晚了几秒。
从副驾驶下来,快步往车尾走拿行李箱时撞到人。
正是八月末,很热,男生穿了黑色T恤,短发利落,脖子上挂了个头戴式耳机,前额刘海稍遮住些眉毛,眉眼锋利。
他扶了把她的手肘,她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他当时眼神是怎样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时也是傍晚,从她的方向看,他身后霞光一片。
难得的火烧云,和此刻天边的差不多鲜艳。
加拿大飞国内,十四个小时的行程,她在飞机上晕晕沉沉一直睡,但总也睡不踏实。
做了两场梦,一次梦到父母小时候带她去游乐场。
她那时候七八岁,正是玩儿的时候,前一天听学校的小朋友说,近郊新开的游乐场多好多好,期待了好久,在家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
但等第二天去时发现好像并没有同学说得那样好玩,一些危险的项目,林薇不许她坐,除她之外,她的父母兴致也不高,在游乐场呆了一下午,好多时候他们都在接打电话。
家里的,工作上的。
另外一次梦到的是在薄家,她在二楼露台拿猫条逗不行,薄彦冷不丁从身后过来,用手里的冰可乐冰了下她的脖子,她转头时,又俯下身子问她,说楼下刚让人送了不太甜的巧克力蛋糕,要不要吃。
她手掌撑着前额揉了两下,打了个哈欠,正回忆那家蛋糕的名字,头顶传来空姐的语音播报。
说飞机五分钟后下降,让所有乘客收起小桌板。
......
这次比赛后有一周多的休整时间,四月十号,所有参加八月份比赛的港队选手要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封闭训练。
两个月在香港,两个月在国外,教练团跟着,不会再有任何放假和休息的可能,直到八月比赛结束,才会再有休假的时间。
颜帛夕出门是晚上六点,薄彦是八点开始烧起来的。
近两个月时间,从香港到北京,再从北京到柏林,再到西南,加拿大,辗转了太多地方,精神和生理的双重压力,身体本就吃不消。
颜帛夕再走,情绪和心理上得不到满足,他也没想到的,这么容易就病倒了。
正是二十多的年纪,他作息好,又有大量的运动,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被流感侵袭的时候。
颈下枕了个不高不低的抱枕,侧脸蹭着粗粝的抱枕布料,能明显感觉到的身体温度升高。
嗓子干到滚喉都有刀片割般的疼痛。
撑着额角咳了两下,精神涣散,不太想拿药。
他不知道自己温度有多高,但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除了发烧外,更多是心理性依赖的强行掐断。
上次颜帛夕离开,没有这么严重,是因为他潜意识认为找得到她,没多久还能和她呆在一起。
但这次不一样。
像极度饥渴时,有人把你仅剩的水源拿走,比戒烟和减重不能碰食物时都要再难受十倍。
他耳廓蹭着抱枕,随手从茶几上摸了个刚用过的冰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后颈。
被冰冰到的一瞬间,从颈后蔓延至全身的透心凉,身上的躁动却并没有好一点。
真服了。
他扯着唇往沙发里又埋了埋。
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已经是半夜,人难受到几乎昏厥。
强行戒断的症状有很多种,头昏,意识模糊,忽冷忽热,身体冒冷汗,或者打颤。
因为是心理疾病,更多是幻觉上的疼痛,生理上温度可能只比平时高一点,但反应到身体上,却会觉得自己烫到不能忍受。
他摸过茶几上的手机。
按亮屏幕,盯得有差不多两分钟,才辨认出显示屏上的时间。
加拿大时间的凌晨两点。
朝前倾身,左肘支在膝盖上撑着额,花了点功夫拨出一个电话。
国内下午三点,吴文宇前一天通宵跟人打游戏,这会儿还在睡觉。
手机铃响,看也没看直接摸起来,喂了两声没听到声音,模糊睁眼,才看到自己把手机拿倒了。
拇指蹭着接听键划开:“喂?”
“来加拿大找我一趟,把不行带过来。”对面人语声慢而沉。
吴文宇睡得天不知天,地不知地,懵了两秒,倏然睁眼坐起来,又看了眼屏幕,手机再贴到耳旁:“你声音怎么跟鬼一样?”
哑得不行。
薄彦是撑着最后一点精力在跟他说话。
耳边有幻觉性耳鸣,他深深闭眼,从不断的耳鸣中分辨吴文宇的声音,压抑的声音重复道:“没事的话带不行过来一趟。”
他嗓音太哑,沉到几乎听不出他的声线,吴文宇被吓到,衣服都顾不上穿,撩被子从床上下来:“我去,我去,你怎么了,不是去比赛吗,我下午看还查了公众号新闻,你不是拿了奖?”
“怎么,银牌不行?拿个银牌你崩溃地跟死了一样干什么??”
吴文宇聒噪得像个鹦鹉,连说了几句对面都没人回,他停住从衣柜里拿衣服的动作:“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行不行,颜帛夕呢,她不是跟你一起......”
“走了。”薄彦闭眼,滚喉。
“什么??走了?那你呢,你俩没在一起?”吴文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俩什么情况,不是感情好得去北京集训都要呆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