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一曲琵琶名动黎城,引得无数达官贵人相继前来追捧。
让她也得了机会见到城主,她曾听闻过母亲说,父亲也曾做过这黎城城主,自然对这城主有几分好奇。
她应了邀约前去。
城主府上意外的冷清,只传闻城主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独有一妹妹,而这妹妹出了意外落得双腿残疾一直在哥哥家养着。
柳蔓枝去到府上,倒是没见到城主,去了才得知是他妹妹想听曲,而她并没有见到城主。
走进门她,是柳蔓枝第一次见关清江,她早已坐上轮椅,双目无神,眼神呆滞,失去生机。
柳蔓枝抱着琵琶进门委身向她行礼。
“随便来弹一曲。”关清江抬眸随意道,显然并没有提起兴致。
原来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关清江,许清江恍然大悟,关清江很早双腿便没了知觉。
柳蔓枝双手微挑,琵琶弦动,穿出来的声音婉转带着激昂。如春天万物复苏,嫩芽破土长出枝丫,到了夏季的热烈,生生不息。
关清江微顿,起了兴致,坐起身子来向她看去。
外面的天阴沉,在琵琶声中,细雨落,空气变得阴凉。
突然,关清江双手抓着自己的双膝,手指微屈,眉头不自禁的皱起来,额头冒着雨滴般大的吸汗,外面的雨愈下愈大,雷鸣不止。
“晃荡。”一旁的杯子被打翻,碎裂。
“滚。”关清江吼叫道。
柳蔓枝弹琵琶的手按在琵琶弦上,琵琶声止,她不明所以的看向关清江。
“滚。”
关清江赤红着眼,嘶吼道。
关清江的脾气暴躁源于她的腿疾,明明是灵体,许清江依旧能感受到先前在关清江身体中的痛感,她无力的看着着一切。
一旁的侍女急忙叫柳蔓枝走,那天她抱着琴冒着雨离开,雨淋了一身出来,好在有楼里的小厮给她送了伞不至于让她淋的太难看。
“曼儿回来了?可见着城主了?”
老鸨的心思柳蔓枝自然知晓,没回话自顾自便去沐浴。
出来后老鸨也得了消息,安慰道:“关小姐脾气就那样,別放在心上。”
柳蔓枝倒也不至于放在心上,只是有些不明所以。
后来她再也没有听闻关清江的消息。
她暗暗调查着父亲口中的“丘无明”,旁敲测听后结果并不多,只知道此人是京都的官,而且绝对是不小的,京都里这里山长水远,她也很难清楚,她要赚钱,赚很多钱。
后一年她去淮城,路过原来的府邸时,她敲了敲门。
府里的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人。
她去大街上偶然看见了从前父亲买来要给她们做衣服的布匹,那不平整的毛边让她意识到就是那一匹,她付了钱买了下来。
又一年春,她得到了“丘无明”的消息,他要来黎城。
她等待很久了,既然来,她要他别再回去。
她犹豫了一番坐于高台拍卖出哪块布匹,不否认她存了戏弄之意,她此一去也不知能否再见到自己的妹妹了,她把身外之物尽数拍卖。
但仔细拍来也没几件,她的东西大多是楼里的,连这手上的琵琶也是。
那天晚上,她挑起眉张口便是千金,黎城早已富硕起来,对于富商而言千金已不算什么。
老鸨看她拿了这么多银钱,也怕她是要走了,毕竟楼里可没什么能留住她的地方。
这么多年老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柳蔓枝:“我要去参加城主府中的宴会。”
“只要曼儿留在楼里,我定给你办到。”老鸨打着笑脸相迎。
老鸨的话她自然是信,老鸨要钱,她要命,她们各取所需。
第二日,柳蔓枝带上一副面具,盖住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往外套上一件黑色披风,盖上帽子,饶是熟人也认识不出来她来。
乘着暮色她去了暗市,暗市是她偶然听达官贵人提及的,这是她第一次来,故作镇静敲响暗市入口。
暗市的门开了,一童子出门来问道:“要买什么?”
柳蔓枝:“世间剧毒。”
她要去行刺丘无明?
“随我来。”童子平静的带着她入内。
童子带着她打开机关,一片漆黑的世界往里头走去,豁然灯火通明。
里面牛头马面皆有,柳蔓枝止住内心激动,跟在童子后面。
冲破认知的东西许清江也在柳蔓枝身后也大为震撼,她对这个世界又有新的认知。
“到了。”童子提醒道,随后消失在柳蔓枝眼前。
“姑娘,你要买什么?”一个马面的汉子好奇的拍拍她的肩膀。
姑娘?柳蔓枝吓了一跳。
一个乌七八黑只达到柳蔓枝腰际的小人从后边的店铺走出来:“你就是要买世间剧毒对吧。”
柳蔓枝咳嗽几声故作沙哑道:“是。”
马面的汉子疑惑地端详起她:“真奇怪。”
“跟我来。”那黑小人沉沉道。
黑小人回眸道:“要慢慢死的,还是立刻死的?”
“当场毙命的,最好触之即亡。”她没有机会等待。
“好。”小黑人从后面的架子上端出一罐小瓶子。
“一罐千金。”
柳蔓枝拿出备好的钱财。
“成交。”小黑人露出笑脸,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用法。”
柳蔓枝:“多谢。”
柳蔓枝将罐子揣进兜里,压低檐帽回了花楼。
“曼儿,这是城主府的请帖,城主府这次还特地来请嘞。”
脑海中闪过那个坐于轮椅的少女,柳蔓枝默不作声,只不动声色的收下请帖。
九月初八。
到了城主府宴请的日子,柳蔓枝着了一袭牡丹红袖衣服,画眉飞起,头冠牡丹,格外艳丽。
“曼儿姑娘来了。”柳蔓枝方入府便吸引一众目光,府中侍女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城主请您私下演奏一曲”
柳蔓枝垂头:“好。”
许清江伸手想去提醒她,恍然过来这是柳蔓枝的记忆,她无法更改。
入了府中柳蔓枝便开始观察城主府中的方位,她不是没有调查过城主府的地图,但她丝毫没有调查出来,因为来这城主府的人少之又少。
关清和一袭青袍是个君子模样,含笑道:“曼儿姑娘来了。”
“请坐。”关清和屈手摆向一旁的座位道。
关清和:“上次清江见你变觉得喜欢,可否再为她单独弹奏一曲。”
“她的腿脚不太方便也不太愿意出来面众。”关清和又解释道。
柳蔓枝好生思索一番同意,总归在处理掉丘无明替父报仇前她也还想再多弹奏几曲,倒是不急。
她就这样毫无设防的跟关清和走了,到一处阴风作乱的地方。
关清和突然背过身来,一柄匕首朝她胸口袭来。
柳蔓枝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从脚底开始散发起一阵寒凉,眼睛视线也变黑,还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摸到药罐子,药罐子掉落在地上。
琵琶也掉落在地上。
段成两半。
“要怪就怪你同我妹妹生于同一天。”关清和对着她笑起来,伸手就抹去她脸颊上的血迹。
“可惜了这张好脸蛋。”
她死了,死在了城主府的宴会上,她连丘无明都没见上面,她恨关清和。
第14章
看着柳蔓枝倒地后,许清江骤然睁开眼睛,她,回到现实了。
“许清江?”柳蔓枝坐在她床头看着她。
柳蔓枝:“你可终于醒了。”
许清江呆呆的看着柳蔓枝,支起身子依靠在床边,几分难过道:“我……看见你的记忆了。”
“我知道。”柳蔓枝显然没放在心上,又几分玩笑道:“现在知道我怎么死的吧。”
“嗯,你想报仇。”但在报仇的路上被关清和杀了,由于恨意变成怨灵。
许清江坚定的看着她,她也想帮帮她,不能让关清和这样下去。她知道关清江也不会想让关清和这样下去的,自己好歹也做过一月的关清江。
“自然是想的,做梦都想。”她被岁月洗净怨恨,丢去清澈的眼,她因着执念存在。
一是为己报仇,二是为父报仇。她恨不得将所有仇人碎尸万段,不,让他们死太容易了,要他们生不如死。
“我想把关清和的错事昭告天下。”许清江的眼眸干净,她就这样看着柳蔓枝期待她的认同。
错了就是错了,他为什么还能高高坐着,如此安稳?柳蔓枝不甘心,许清江也不甘心。
其中的错综复杂柳蔓枝清楚,于她自己她想让关清和罪有应得,但于私她不该把关清江拉扯进来,她甚至于这件事毫无瓜葛,只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进入了关清江的身体。
柳蔓枝:“出去走走,再说吧。”
能在和妹妹真正的相聚她已经很满足了,关清和也好,丘无明也好,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出去走走让许清江也认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模样。
“好吧。”许清江有些失落。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她却无法触碰。
一个少年拉开帘子,端着药进来,少年的脸赫然是扶光长大后的模样。
许清江看痴了眼,她第一次见怎么漂亮的五官在一个男的身上,她踟蹰道:“你……你真的变大了?”
扶光抬眸:“嗯?”
“先吃药。”扶光将药端来她眼前,又解释:“这药是调养你神魂的。”
“我去找濯清。”柳蔓枝麻利的从许清江身边离开。
扶光带着幽怨对许清江道:“我说过了,我已三百岁余。”
但是谁能将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跟三百岁联系在一起,许清江的喉咙一动,面露为难。
扶光另一只手搬了凳子来坐在她旁边,拿起碗中的勺子打一勺药,靠近嘴边吹了吹。
扶光:“这药不会很苦,也不烫。”
许清江几分犹豫张开嘴来,将药微抿。
味还是会苦,但回味甘甜,行吧,确实如扶光所说不会很苦。
许清江:“我自己来吧。”
“嗯。”扶光伸手递给她药碗。
许清江皱着眉头闭眼喝下,想来她也是许久没喝药了。
许清江想起柳蔓枝的话,穿过来怎么久她还没有好好逛过这里:“扶光,晚上出去走走?”
“好。”少年的睫毛扑闪。
许清江想起他的约定补充道:“我回来就给你修复木偶。”
她可不做言而无信的人。
扶光:“好。”
许清江起身出门去,她的身体感觉不到饥饿,并不想吃饭。
“出来了,感觉身体怎么样?”柳濯清见她下来慰问道。
许清江转了一圈给她看:“挺好的,我没事。”
至于她为什么晕倒她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无非一字,“菜”。
柳濯清:“晚上带你去看戏。”
“好啊。”许清江还在想着晚上要去哪里呢?她这一会还是想来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晚上的黎城灯火通明,街上杂耍小贩遍地。
“姑娘,来点不?”小贩吆喝着。
“买四串糖葫芦。”许清江走过去道。
小贩拿了糖葫芦递给许清江,又疑惑问:“姑娘是你们是还在等人吧。”
许清江摇了摇头,她在等谁?为什么怎么问?
许清江将糖葫芦递给她们,最后递到柳蔓枝手上时,糖葫芦从她的手中穿过掉落在了地上。
“让一让。”行人从柳蔓枝的身体中穿过,这时她才意识到,柳蔓枝还那个怨灵,即使和木偶相融也改变不了她已经死亡的事实。
柳濯清不动声色的捡起糖葫芦。
柳蔓枝对她笑了笑:“你们去看戏吧,我没事,我同濯清走走。”
许清江:“好。”
“好戏,已——开腔。”
一阵锣鼓喧天将许清江引了过去,待她回头去找扶光的身影发现他又变回孩童的模样,还真是不稳定。
许清江怕走散去牵起扶光稚嫩的手,挤进戏台前排。
台上的人物开始登场,正旦被刽子押着上台来,只听正旦开腔。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
一曲唱罢,众人枉然叹息,许清江不是第一次听这一出戏,但再来看时境已不同。
许清江忽然心里有了想法,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这个想法。
她想用她学习的提线木偶戏来呈现关清和的恶行,戏曲也好木偶戏也好这才它应该表达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她便能由此找到那些失踪女孩的家庭,她不相信她们的家人不珍视她们。找到这些家庭她,去上达关清和上级,天理昭昭,她不相信,她真的无能为力改变。
她要去改变这一切。
许清江低头问:“扶光,你说真相一定会大白的,对吗?”
扶光沉默了一会,他知晓她的意思,但他们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
三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但扶光反应回来,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会的。”
如果要做木偶戏,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她可以将木偶戏传播,去教会别人,让人来学习,这样便可以一起来表演,来完成木偶戏。
但是谁又会愿意来学习呢?她传播群体又应该面向谁?她需要策划这一切。
“许清江,该回去了。”柳濯清见戏已散场便来寻许清江。
这个点城门本因该落锁吧?许清江再次茫然。
柳濯清:“走暗道。”
原来如此,很好料。
柳濯清带着她来到一条小巷子里,巷子里有座枯井赫然是暗道通气的地方,打开机关便走进暗门进入,柳濯清在前面提着灯引,许清江也记下路线。
从暗道出来,柳濯清便牵了马过来,显然是她提前安排好的,跟着柳濯清回到住所,她冷静下来,这一切她还得再好好的筹谋。
她沉思好一会,想不出方向,拿出了扶光的木偶,开始为他修改调整。这是她答应的事情。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木偶。
仔细一瞅木偶刻着的正是扶光的模样,修复木偶还是比制作木偶简单的多一些,当然前提是这个木偶是完整的。
她翻到木偶底下便看见木偶下刻着一个字“江”。
字迹模糊显然是做木偶的人刻上的,扶光的故人姓江?算了也和她没有关系,做完这个木偶,她应该就和扶光没有关系吧?
但是心底还是想和他有点关系,有他在还是很安心的,谁会不喜欢一个强大的人呆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