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村南边的树林中,阮清欢和楚离躲在山壁的凹槽处,搜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离见势想冲出去,被阮清欢拉住。
对方人数众多,楚离那点功夫,只怕都不足以自保。
阮清欢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将子墨交给了夏莲,否则境遇只怕更加艰难。
一根长枪穿过草堆,扎进山壁中,两人神色惊骇却不敢挪动,好在只扎了两下,人就离开了,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这些私兵藏在村民之中,显然就是奔着灾民来的,他们想控制灾民,却没想到会有士兵保护,不得不出此下策,将目标改成阮清欢和楚离,毕竟是京城来的贵人,想以她们威胁鹤安和季凌川。
“这林子就这么大,已经找了两圈了,人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去他娘的胡话,老子亲眼看着她们进来,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继续找。”
“嘿嘿,那两姑娘长得怪好看,找到了能不能先陪陪咱们……哎呦……”
“他娘的,生死关头了,还想着裤裆里那点事。”
楚离气得抿唇,这些禽兽,不知害了多少卢城百姓,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们。
鹤安的人马到了林子外面,他吩咐所有士兵大声高喊:清剿山匪,违者杀无赦。
一时间吼声震天,惊得林中鸟惊兽散,那些还在林子深处寻人的士兵闻声惊惧:“怎么这么快找来了?”
“老大,跑吧。”
两声脆响,似是巴掌声:“跑跑跑,往哪儿跑,要想逃出生天,就得攥着筹码,快找人。”
季凌川离的老远就听到动静,加快速度赶了过来,树林浓密,只能下马步行:“人在里面吗?”
“应该在里面。”鹤安也是在赌,当先一步冲入林中。
出去的路被堵住,私兵更加心急,找人的举动更加粗鲁,再次回到凹陷的山壁处时,干脆挑开了挡在前面的干草,当看到躲在里面的人时,顿时两眼放光:“老大,人在这?”
楚离拉起阮清欢挡在身后:“嫂嫂,这回是不得不打了。”
楚离从腰间抽出软剑,不由分说同这些私兵打了起来,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楚离有剑在手,一时也难以靠近。
可这样的车轮战,楚离占不到便宜,阮清欢找准时机,在楚离被包围时,抬起手臂,射出短箭,情急之中准度不行,转眼射出五支短箭,只伤了对方两人。
士兵见状,朝阮清欢袭来。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鹤安和季凌川的注意,两人耳力极好,闻声飞身而起,就在两个私兵围 住 阮承欢时,鹤安旋身出剑……
阮清欢的短箭同时射入一人肩膀。
剑起血溅,这是阮清欢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只觉落在脸上的雨点好似带着温度,下意识抬手一抹,看着鲜红的血渍,只觉脑瞬间一片空白,往后倒去。
鹤安和季凌川都曾是战场杀神,几下就将百余人杀得只剩七八个。
对方已经吓蒙了,楚离怒急:“这些人居然敢打我和嫂嫂的主意,真是活腻歪了。”
说话间一个旋踢,那人在空中转了半圈摔在地上,其余的士兵见状,纷纷扔下手中长剑,跪倒在地。
树林另一边,几个人影藏在落叶下,手中的弓箭缓缓拉开……
安全脱险的楚离转身之间,刚好看到这一幕,那箭头,瞄准正是着背对着她的季凌川,咻的一声,箭矢离弦,楚离几乎是下意识的飞身而起,重重撞到季凌川背上。
第071章 钢铁大直男
“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季凌川转身的一瞬愣住,看着她肩膀殷红的一片,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鹤安从士兵背上扯下几支箭扔过去,伤了藏在暗处的几个私兵。
心脏剧烈的跳动让季凌川喘不过气,抱起楚离的手忍不住颤抖,一大堆骂人的话卡大嗓子里,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是楚离第一次见季凌川着急的样子,强扯出一抹笑来:“害怕了?怕我爹回去收拾你?”
额上的青筋鼓起,因为着急脸色充血,待出林子时,季凌川冷声道:“林中山匪,一个不留。”
楚离只觉有些困,季凌川却总是摇晃她:“不许睡,你要是睡着我就不管你了。”
“放心吧,我死不了,我就是好累呀。”
事出突然,众人立即回了卢城,俘获私兵交由周大富统计人数、姓名、籍贯,最后将这些人编入役兵营,役兵营中,都是些犯过事的人,直到立了足够的战功,才可脱离犯藉。
这一次,他们直接住到了县衙内,吴家上下全数被抓获,包括吴全。
包县令已被拿下,抓拿镇江知府的人已经在路上。
阮清欢只是受了惊吓,很快醒来,得知楚离受了伤,担忧不已,本想亲自照顾,被鹤安挡下:“军医看过了,无性命之忧,老季看着她呢。”
阮清欢:“……”
她醒后,听夏莲说,季凌川那天杀疯了,树林中的私兵一个都没出来,阮清欢眸光微动,这一次虽是个意外,却说不定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
吴家出事,包县令在鹤安的审问下,交出了这么多年所有吴家豢养私兵的证据。
钱老爷捧着一个账本来到县衙,当堂跪下,神色怆然:“老朽有罪,请丞相大人明查。”
江明接过钱老爷手中账目,呈到鹤安面前,与他们之前的猜想一样,这两年的木料运输都是由钱家负责的。
鹤安叹气,钱启泰不是糊涂之人,否则也不会辞官回乡,原想将自己从朝堂纷争中摘出来,不想回到卢城,依旧没逃过晚洁不保,一世的名声算是断送了。
“钱大人主动交待罪行,有自守情节,本相会秉公办理。”
县衙内院,吴家的账本足足五箱,请来的账房先生算了两天,其中米粮、精铁和木料数额最大,这一点与西风崖中缴获的大量兵器不谋而合。
阮清欢来到后院,轻轻打开楚离的房门,季凌川还是和她早上来时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楚离。
“大夫说过,她的伤已无大碍,应该快醒了。”
“已经三天了。”季凌川声音很轻,他这三天几乎没怎么出门,浓重的胡茬显出几分沧桑,神分黯淡的眼中布满担忧。
“大夫说,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需要好好将养,我刚刚去问过,最多一两天就会醒的。”阮清欢劝他,幸运的是,这一箭没伤到要害,真是老天保佑。
看着楚离苍白的脸色,阮清欢忍着眼泪,将端来的粥递给季凌川:“你多少吃一点,这样才有力气照顾她,这伤虽不忧及性命,但右臂恢复也需要时日,这其间,少不了你受累。”
“多谢。”
阮清欢也不打扰他们,知道楚离已无大碍,她的心算放下了。
一夜之间,卢城天翻地覆,县令和钱老爷下了大狱,吴家一夜间倾倒,城中的百姓如同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即拖延了回京的行程,鹤安索性在卢城县衙将案子进行了初审,将所有卷宗和罪证收集分类,只等回京交给刑部。
深夜,楚离缓缓睁眼,房中的烛火发出昏暗的光,侧头便看到闭目养神的季凌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自嘲一笑。
季凌川怎么会在她的房间呢,楚离啊楚离,你是伤了肩膀,又没伤了脑袋,竟还不要脸的惦记人家吗?
这趟卢城之行,让楚离想明白许多事,也彻底明白了季凌川的心意,他不喜欢她,她也不想强求了,好累啊。
嗓子里如同着了火,她想喝水,勉强侧着伸出左手,够向床边矮几上的茶盏,只是身上无力,眼看就要握住却使不上力,杯子一倒,水洒了出来。
声响惊醒了季凌川,见楚离想起身,不由分说将她抱起平放在床上:“你身上有伤,不可乱动。”
楚离有片刻的恍惚,她用左手掐了下自己的脸,疼得嘶了声。
他不是幻影,是真的季凌川,吃力的张了张嘴,嗓子里像掺着砂砾:“我口喝。”
季凌川忙转身倒了杯温茶,拿着勺子回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一边道:“我在小炭炉上一直热着水,就怕你醒来口渴,温的,润润嗓子。”
受伤的时候楚离都没想哭,也没觉得多害怕,就是挺疼的,可现在,看着季凌川周到的照顾自己,本该高兴的心情却莫名感到委屈。
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如同决堤一般,越来越浓烈,使得她鼻子酸,眼眶也酸。
但她也是高兴的,季凌川这个大笨蛋没有受伤,还好他没有受伤,那她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各种情绪一同涌出来,楚离觉得自己都快分裂了,又委屈,又庆幸,还有一丝……得意……
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个性一向散漫无谓的季凌川当下就慌了:“你怎么哭了,是哪不舒服,还是伤口疼。”
“不对,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让厨房一直热着粥呢,这就去拿。”
说完也不等楚离回话,人已经像阵风似的没影了。
“傻瓜”楚离扯了扯唇,想挪一挪身子,刚一动就疼得不行,只得老老实实不再乱动。
阮清欢担心楚离,也睡不着,便在厨房熬了些鸡汤,想着多少得让她喝一些,几天下来,昏迷中的她肉眼可见的变瘦,得好好补补才行。
季凌川过来时,像变了一个人,几天来的阴霾和忧虑不见了,眼中是如释重负的开心,见到阮清欢在此,立刻将楚离醒来的事告诉了她。
阮清欢闻言高兴不已,长长舒了一口气。
许是因为激动,季凌川有些手忙脚乱,拿了个最大的碗盛了粥就要走,被阮清欢叫住:“她刚醒,吃不了那么多的,正好鸡汤也好了,多少让她喝一些。”
阮清欢本想跟他一起去,却被季凌川挡了下来:“嫂嫂明日再来吧,吃过东西后,再让她好好睡一觉。”
军中士兵受伤,最好的恢复就是休息,季凌川恨不得让她大睡个三天三夜。
阮清欢:“……”
这个钢铁大直男,什么时候顿悟的?
第072章 原来要卸磨杀驴啊
京中,刚刚解了禁足的二皇子收到卢城的消息,久久立在厅中一动不动,手中的密信被团成紧实的纸团,一把甩了出去,旋即起身拿起刀架上玄铁刀,将桌案一砍两半。
他苦心经营数载的私兵,就这样被鹤安给端掉了,还将人全部编入役兵营,分明就是断了他东山再起的后路。
辰王妃摇着扇子过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见状想回去却被辰王叫住:“王妃想去哪儿啊?”
辰王妃平日张扬,但在辰王面前却乖巧如同一只兔子,笑意盈盈中唇角微颤:“妾身是来给王爷请安的,想请王爷去妾房中用午膳。”
辰王现在哪有心情吃饭,扯住辰王妃的手腕,凶狠的眼神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你父亲日前的来信,不是说卢城没有动静吗?”
辰王妃惊惧点头,父亲信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辰王将她扔到一边,撞倒在软榻旁:“本王的两万私兵一夜间被端掉,这叫没有动静?”
辰王妃闻言愕然,那些私兵是王爷的命根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可父亲日前的信中,的确是说没有动静,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辰王筹谋多年,基本的谋略还是有的,出了这样的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辰妃的父亲倒戈,一种是信被掉了包。
第一种情况不大可能,辰妃对外是他从民间救下的孤女,无父无母,这也是他安抚父皇的手段,不同世家高官联姻,以免父皇心生忌惮。
若是第二种……那就更可怕了。
说明鹤安早就对卢城的事了如指掌,早早定下了应对之策,截改信件,更改指令。若真如此,不止卢城送往京城信,就连京城送到卢城的信怕是也到不了吴全手中。
辰妃吓得不敢多言,辰王扔下厚重的大刀:“还傻愣着干什么,去太子府中坐坐客。”
“是,妾身这就去。”
鹤安以赈灾之名到的卢城,后又以围剿山匪暗中向父皇请命,可那又怎么样,父皇密召是剿灭山匪,而不是私兵,就说明还没查到他头上。
那眼下,得尽快想办法擦屁股,断不能让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
回京途中,数辆囚车颠簸而行,吴全便在其中,此刻的他遍体鳞伤,若非鹤安拦着,季凌川定会要了他的命。
吴全闷声不吭的窝在囚车里,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二皇子身上,卢城的谋划可是逆天的大罪,二皇子绝不会放任他落入刑部手中。
她是齐贵妃母族亲眷,就算什么都不招,齐贵妃和二皇子也撇不清关系。
包县令和镇江知府被束住手脚坐在马车里,必竟是官员,在未定罪之前不适宜关押在囚车内。
终于回程了,阮清欢和鹤安的心情却并不轻松,经此一事,说句死里逃生也不为过,尤其楚离还受了箭伤。
事关皇家,回去免不了一场硬仗。
鹤安见她心事重重,将人拥在怀中,这一行,她受苦了。
阮清欢仰起头,安慰道:“好在私兵的事解决了,还了卢城乃至整个镇江府的安宁,咱们尽力了。”
“夫人抢了为夫要说的话。”鹤安叹气:“二皇子终归是皇子,皇室子嗣并不兴旺,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个,皇上又偏爱齐王一些,此事,结果注定差强人意。”
后宫之中,明争暗斗,哪里是子嗣单薄,分明就是皇嗣凋零。
另一辆车中。
“哎呀我不吃了,我又不饿。”
“这果子很甜的,又水嫩,你多吃些有好处。”
楚离蹙眉往一旁挪,打从离开卢城这一路,季凌川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乘车而行,不是怕她渴了,就是怕她饿了,连带着饮食起居恨不能全包了。
美其名曰:她的手不方便。
她只伤了右臂,又没断掉,完全有能力自理。
楚离退他就进,楚离进他就退,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季凌川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季将军,你还是骑马去吧。”
“没关系,坐车虽慢点,左右时间够用,按时回京即可,我在这照顾你。”
楚离:“……”
脑海中突然浮现四个字:本末倒置
从前都是她追着季凌川跑,现在换他追着自己,这种感觉……怪怪的。
入夜,他们在驿馆之中休息,安排好囚犯,几人回到房中,阮清欢将睡着的子墨放在床上,拉上床幔。
桌边,鹤安神色凝重,季凌川也一改在车上时的无赖模样,一脸正色。
只有楚离一头雾水,这都快到京城了,他们怎么反而更紧张了?
鹤安拿出地图:“明天,我们会经过同陵关,这里地势险要,一定要万般小心。”
季凌川点头:“我已命人前去探路,明早之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