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欢为弟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见他这两日吃了多大的苦头,哪还忍心再责备他:“夏莲去通知娘了,这两日,娘整天以泪洗面,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阮清舟点头:“这次是我大意,让全家跟着忧心。”
“你知道就好,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小心谨慎才行。”阮清欢起身:“你现在身子虚弱,当好好休息,晚些时候姐姐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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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前辈出了门,并没回去休息,而是好像在等阮清欢。
见她出来,便抬步往东边的厅堂去了。
阮清欢见状跟上。
“丞相夫人,老夫今日有事同您商量。”
“徐前辈不必客气,我与清舟是姐弟,您叫我清欢便好。”
徐曦开门见山:“老夫不能在京中多留,可清舟的伤,虽说有了丞相大人的回天丸助益,想要痊愈还需精心施针用药……”
“回天丸?”阮清欢疑惑。
“夫人不知?”徐曦有些意外:“这回天丸是虚阳真人所炼制,选用的都是续命的珍稀药材,有些更是可遇不可求,若非此药,清舟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按他原先的算计,想让他醒过来,少说得十天八天的时间。
阮清欢回神:“清舟能醒来,多亏了徐前辈不远万里赶到京城,清欢心中感激不尽。”
见徐前辈神带忧色,阮清欢的心又提了起来:“刚刚前辈的话说了一半,可是清舟的情况,依旧不乐观?”
“清舟中的毒极为阴狠,虽能痊愈,但过程艰难,你刚刚也看到了,他虽醒了过来,却依旧十分虚弱。”
“若想彻底医好,不留下病根,老夫建议让他随我回江南。”
阮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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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回江南?”周云芝还沉浸在儿子醒来的庆幸中,听女儿说,徐曦要将清舟带回江南去,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阮承富更是想都不想便反对:“好不容易将那个臭小子接回京城来掌管家业,他这次再走,万一不回来可咋办?”
周云芝闻听这话,心中有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生意。”
“不是,我这也是舍不得儿子啊?”阮家家财,理应由儿子继承才是,这也没错啊。
阮承富心里冤枉,也不敢辩解。
周云芝静下心来,千说万说,儿子安危最重要。
这次清舟中的毒,就连京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若非紫凝送信将徐师傅请来,只怕清舟这次凶多吉少了。
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但生死关头,她还是一咬牙道:“行吧,幸得清舟遇上徐师傅这位高人,能助他度过此劫,那便多派些人随行,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一旁的阮承富叹气,这个徐曦,已经来了京城,就不能多留些时日么,非要让他们父子分离才高兴?
第117章 决不会再赖着你
徐曦一行人的行程定在三日后,周云芝虽万舟不舍,但也没有办法。
知子莫若母,依儿子的个性,志不在阮家这些生意和家财,若强行将他留在京中,万一再出什么事情……
去往江南路途遥远,她想亲自为他们张罗张罗路上的一应物品,刚出府便看见站在门旁面带忧虑,神色迟疑的魏明溪。
看她红红的眼眶,明显是哭过了。
魏明溪没想到阮夫人会出来,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下也尴尬,怔了片刻走上前来福了福身:“明溪见过夫人。”
“快起来吧,你来了为何不进去?”
阮夫人这么一问,压在心底的心酸又涌了出来:“其实我早就听闻阮公子受了伤,只是一想着他伤势严重,又有高人照顾,便想着等公子好些再探望。”
她早就想来的,可听闻一直都是徐姑娘在照顾阮清舟,心中还是迟疑了。
近些日子,她每天都会来阮府外面打听情况,听说阮清舟醒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周云芝上前拉住她的手:“傻丫头,咱们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你不必如此拘谨。”
阮夫人的亲近包容让魏明溪不禁又眼眶一红,抿唇摇了摇头。
看出她的为难,周云芝上前:“既来了,正好我要去街上逛逛,给清舟准备些路上用的东西,你若有空,不如陪我一块去?”
正好可在路上说说话,一会买完东西,同她一块回来也能免了尴尬。
稍作迟疑,魏明溪点头:“好。”
两人上了马车,周云芝哪会看不出魏明溪那女儿家的小心思,奈何姻缘之事天注定,就算她是清舟的娘,也从没想过多干涉儿子的亲事。
对于儿媳的人选,她不盼着身份贵重,也不需家财万贯,只盼着他能寻个两情相悦,共度一生之人。
明溪这姑娘早前的确娇惯了些,但周云芝看得出来,她骨子里并不坏,如若与清舟真的情投意合,她这个做娘的也不会反对。
可自从徐紫凝出现后,周云芝便知道,她们两个不可能了。
别人都觉得儿子烦透了紫凝那丫头,起初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慢慢的,她发现,一向吊儿郎当的儿子竟知道她的喜好个性。
吃饭的时候,他总会吩咐厨房做几样清淡的小菜;她给紫凝那丫头做衣裳时,他自然而然说出了她不喜欢的颜色;紫凝那丫头一发脾气,在逃不掉的情况下,他这火爆的性子也能压得住火气,耐心哄着……
她是过来人,看得通透,这份青梅竹马的感情也许清舟之前没看清楚,可自从她受伤后,紫凝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这么些日子,就算是再榆木疙瘩的脑袋,怕是也该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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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舟,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徐紫凝寻着药味来到花盆边,眼中怒气越来越重。
阮清舟佯装虚弱的睁了睁眼,有气无力:“紫凝,你来啦。”
徐紫凝抿唇,心口的闷气快将她憋出内伤来了:“你还装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好难受啊。”
“难受?”徐紫凝咬牙切齿:“为了不回江南,你竟将药给倒了,若是被爹爹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生气之余,更多的是伤心,自打他中毒以来,从起初的命悬一线到如今总算有了好转,徐紫凝只觉她这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哪怕片刻见不到他,心中便难以安稳,深怕他有个差池。
本来爹爹说带他回江南时,她还暗自高兴了好久,可近些天他搞出各种幺蛾子,不是倒掉药,就是无痛呻吟,可查看之下,又无甚大碍。
久而久之,徐紫凝岂会猜不出他所思所想?
他就是不想回江南,这么想着,百般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酸,趴在桌上不动了。
阮清舟只是想多留几日,看看到底是谁想害他,可师傅非要三天后启程,他担心姐夫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真相。
师傅的个性他了解,若非万不得己,做下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可师妹怎么就哭了呢?
从小到大,师妹抹眼泪的次数屈指可数,阮清欢当即乱了阵脚。
强撑着从床上起身来到桌边,拍了拍她的后背,承认错误:“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对,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还敢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让爹爹现在就绑你走?”徐紫凝越说哭得越厉害:“你知不知道,你中毒之后我多害怕,爹爹如果再晚来一天,你的命就可能保不住了。”
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
从小到大,她总是英姿飒爽的江湖女子,就算偶尔有些小争吵,最多也只是掉两滴眼泪,哄哄便能过去。
就算他们一同被师傅责罚打竹条,她也是咬着牙不哭出声,倔强的像个小毛驴。
像今天这样难过后怕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
阮清舟心底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从前只觉她是个孩子,说出的话也是童言无忌,什么喜欢他,想嫁给他,都是小孩子不经大脑胡言乱语的。
只因她自小在师门之中,见过的男子太少了,才会把依赖和信任当成喜欢。
徐紫凝见他半天没反应,就任她这么伤心难过,哭得更大声了:“我就知道……你……你不想回江南,就是……因为……讨厌我是不是,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在师兄心中,我是不一样的,是我自己太傻了。”徐紫凝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生气,蓄着泪水的眸子瞪向阮清舟,笃定道:“师兄不必害怕,待你回江南医好了伤,想什么时候离开便离开,我决不会再赖着你了。”
说完转身便走。
阮清舟心口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却听得十分清楚。
徐子凝冷哼一声。
这样的话,他说了多少遍,她都记不清了,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知道了,师兄休息吧。”
阮清舟:“……”
第118章 哪有什么话是她不敢说的?
房门打开,徐紫凝同周夫人和魏明溪撞了个正着:“见过夫人。”
周云芝见她脸色不好又刚哭过,无奈的往房内看了眼:“紫凝啊,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我就是想家了。”
说着打量起周夫人身边的魏明溪,这个女子她知道,自打师兄回京以后,她便总缠在师兄身边。
她的风格和自己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闺阁小姐,难道,师兄喜欢这样的姑娘吗?
可他明明和自己一样,出自江湖,怎会喜欢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只同她打了个招呼,徐子凝便经离开了。
周云芝:“她这些日子累坏了,明溪不要放在心上。”
“明溪都明白。”
周云芝点了点头,她今日之所以将魏明溪带回来,就是想给她一个同清舟告别的机会,喜欢一个人没有错,相遇虽然不一定能开花结果,却也别辜负了这份缘分。
房中,阮清舟又躺回床上,正后悔自己任性将药倒掉,脑海中都是紫凝伤心流泪的模样。
像他这样能将师妹气哭的师兄,只怕世上难遇了。
季明魏的到来让他有些意外,好在有母亲陪着,气氛也不至于多尴尬。
魏明溪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阮公子,之前承蒙你多次出手相助,明溪心中感激,听闻你中毒受伤,特煮了盅燕窝送来,聊表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魏明溪左思右想,既然他们有缘无份,就不该以实物相赠,那样只会徒增烦恼,便回去熬了碗燕窝送来。
“多谢魏姑娘。”
经过这么多事,魏明溪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真的不多,今日见他安然无恙,她便安心了:“公子身子还未痊愈,明溪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朝着周云芝福了福身
魏明溪走后,周云芝轻叹,短短数月光景,从过去的刁钻刻薄到如今的娴静沉着,她就像是个换了个人一般。
收回心思,来到床边坐下,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即心疼又生气:“你今儿个又怎么气着紫凝了,好好的姑娘哭成那个样子。”
“我……”说到阮清舟闹心处:“我只是想在京中多留几日,便倒了些汤药。”
“胡闹。”周云芝一听,当即冷下脸来:“性命攸关的大事,岂可儿戏?”
“我也只是一天少喝一次而已,恢复的慢点,不然怎么可能瞒过我师傅?”
周云芝气得抬手想打他,可举了半天还是放下了:“别说你师傅,为娘气得都想打你一顿。”
“哎呀娘,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想看看这件事的调查结果。”
周云芝眉头微动,飘上一缕忧思:“自从你出事,你姐夫日日早出晚归,可见事情不简单,你也不必执着于此,先回江南医毒要紧,待有了消息,娘自会给你去信的。”
也只能这样了。
阮清欢叹气,好好的武举,若没出这档子事,他应该已经编入守城军了。
正失望,前院的家丁急步来禀报:“夫人,公子,宫里来人了。”
周云芝:“……”
阮清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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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欢早一步来到正厅,许公公笑着迎上前:“老奴见过丞相夫人。”
阮清欢福了福身:“许公公多礼了,不知公公今日来……”
许公公笑道:“阮公子在此次武举中入了三甲,皇上很是器重,说是若没发生意外,许能拔得头筹也说不定。”
“皇上惜才,也知阮公子伤得不轻,但加封之礼自是不能免的。”
周云芝和徐紫凝扶着阮清舟出来,阮家一应人等皆到齐了。
许公公手举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阮清舟武艺超群,胆识过人,荣登三甲,特封江南守军副将,待伤愈后即可上任。”
阮清舟如附云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姐姐推了他一下,才叩头谢恩:“谢皇上隆恩。”
许公公将他扶了起来,话却是对阮清欢说的:“皇上知晓阮公子伤情要去江南,正好江南守军副将日前调度,便将阮公子安排在此处,这可是个极好的锻炼机会呀。”
“谢公公提点。”阮清欢将谢礼奉上,许公公却推了回来:“老奴分内之事,不敢贪功,老奴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这便告辞。”
阮家一家人都陷入不可思议之中。
这次武举试炼当场出了行刺之事,原以为比试结果会作废,哪曾想非但没有,清舟还因此封了江南守军副将。
如果阮清欢没记错,早在不久前,江南守军主将的人选刚刚换过,好像是从季凌川军中调走的一个将军。
短短时间内,江南守军将领接连换人,明显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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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安忙了一天,总算在下职的时候做完了手上的事,季凌川带着楚离在门外的马车上等了半天,有些着急。
见人出来,季凌川白了一眼:“你要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
鹤安没有说话,眉头紧锁。
楚离瞪了季凌川一眼,示意他闭嘴。
季凌川心里憋屈,他着急,还不是怕她饿着吗?
鹤安:“裴展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一提这事,季凌川噗嗤笑出声来:“可别提了,裴家内院的花花事可多了,今日若非高城跟着,身份险些暴露。”
鹤安敛眉。
裴展这棵棋子至关重要,绝不能出错。
看出他担心,季凌川解释:“早前我就纳闷,裴冲那么心狠手辣,连着大伯和堂兄都杀了,为何独独留下裴展的夫人,今日可算是知道了原由。“
鹤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便没多问。
若这个林秋棠真与此事有关,将其拿下,那就又多了个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