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毕竟宫里长大,要说他完全什么都不懂,那肯定不是。
倘若颜谕是个小妾或者侧妃,郑皇后看不惯她给她脸色看就算了。
但颜谕是她正妃,是能随便给脸色的人么?
这哪里是给颜谕脸色看,分明是狠狠甩了萧承冀一耳光。
萧承冀眸色沉沉。
皇后让颜谕没脸见人,她现在身在中宫,萧承冀手伸不了这么长,暂时不能动她。
但他动她宝贝儿子总可以了吧?
这边颜谕沾了枕头睡得正熟,身子团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什么委屈来。
萧承冀叫了霍哈过来,让他开库挑几匹花样最漂亮的缎子出来,让人给颜谕多做几件新衣服,再从库里挑些不错的首饰出来。
郑皇后不是看不惯颜谕么?讨厌颜谕打扮得花枝招展?
越是这样,萧承冀越要让她打扮得体体面面的。
霍哈听到萧承冀的吩咐就赶紧下去了,他这些年办事确实干脆利落,要不然也得不了萧承冀的重用。
开库之后,霍哈细细选了一下,看萧承冀这意思,那肯定是得拿出最好的。
霍哈拿了四匹不同纹样的绯霞缎、四匹不同花色的彩羽缎、一匹雪羽绫、一匹紫烟罗,这四样都是皇帝赏赐的,海外的小国进贡,一寸绸缎一寸金,连皇后和皇太后那边都没有得,皇上全都给了秦王。
跟着来的小太监被这缎子上的花色给惊呆了,绯霞缎上灿灿流光,就像拿了金子织的一般。
霍哈冷哼一声:“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小心拿着,这些比咱们的脑袋都贵重千百倍。”
取了绸缎之后,霍哈又让人拿了一套金累丝镶鸽血石的头面来,大颗大颗的鸽血石能把人的眼睛给闪花,一整套是真隆重。
送到王妃的屋子里的时候,王妃还没有睡醒。
萧承冀每天事情那么多,当然没这个闲空等她醒来,他已经走了。
霍哈说了是王爷赏赐的,让屋子里的丫鬟记得等王妃醒了告诉一声,把这些缎子都做成衣裳,恰好秋天到了,是该裁剪新衣服了。
瑞冬她们几个丫鬟也是见过好东西的。
公侯府上出来的大丫鬟,这眼界不知道比外头多少人家的正经千金小姐都广。
但这次确确实实是开了眼了。
秦王轻易不赏赐人东西,一赏赐竟然是这么贵重的物品,真让人受宠若惊。
颜谕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瑞冬就高高兴兴的捧着这一套鸽血石头面给她看。
说实话,镇国公府给颜谕留了不少好东西,老夫人也带着颜谕在安庆侯府的库房里随意挑过东西,但普通人家和皇家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富贵气象。
颜谕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红宝石,不仅宝石红得像鸽血一般,最紧要的还是这做工精致绝伦,完全挑剔不出半点毛病来。
萧承冀和颜谕心里都清楚,皇后厌恶的其实不是她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主要还是厌恶她这个人。
因为讨厌她,所以她穿戴什么都得挑剔出毛病来。
与其小心翼翼的迎合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的心思,倒不如爱怎么就怎么,把对方气得越狠越好。
至于皇后那些评价……颜谕是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自己的人么?
她坐在床边拿了一支步摇细细的看了看,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太隆重了,平时进宫穿戴这个有点刻意,以后逢年过节参加宫宴的时候穿戴倒是合适。
瑞冬又美滋滋的捧了那几匹绸缎给颜谕看:“这些年什么贵重的绸缎都见过,倒是头一次见这些,流光溢彩,想不到拿什么织的。殿下那边的人说,要给您多做几套衣裳。”
最贵重的还是四匹绯霞缎和彩羽缎,一个是加了金线纺织进去的,另一个是用孔雀等鸟儿的羽毛纺织的,这样的工艺确实少见。
想想的确入秋了,再过几天肯定就凉下来,是该做几身衣裳,颜谕点了点头:“好。”
瑞冬心里真挺高兴的。
她能看出姑爷不好惹,是个脾气挺大的主儿。
但她们奴才不好在背后讲主子是非,现在想想,脾气大又有什么,反正没发在小姐身上,这一出手多大方啊,总比那些满嘴甜言蜜语但一毛不拔的人要好多了。
第33章 报复[3]
晚上的时候颜谕一边打瞌睡一边抄经。
她都这么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还在被罚着抄写东西,想想其实挺丢人的。
颜谕不在乎丢不丢人,她就是不想抄写。
可惜几个丫鬟里能认一些大字,让她们去写小字那可真是委屈死她们了。
她在灯下慢慢抄写着,这时候外面有了声音,说是王爷回来了。
颜谕把笔放在了笔搁上起身,她的膝盖现在还疼着,走起路来更疼,一瘸一拐的到了萧承冀的面前:“殿下。”
萧承冀看她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还要过来装贤惠来给自己换衣服,心里也觉得好笑。
他握住颜谕纤细的手腕,轻轻拿了下来:“我自己更衣。”
颜谕叫了凝夏送热水进来给他沐浴,她自个儿又回去慢慢抄写。
反正今天是抄不了一卷的,临睡前只能抄不到一小半,皇后要十卷经书,半个月之后再给她吧。
萧承冀出来之后便看见颜谕在灯下坐着抄书,她穿一身牙白单纱衣裙,衣上用半透明的红线金线绣着红梅,墨发一半散在身后,一半用根带子束了起来,侧颜在灯下有几分温柔娇憨之意。
他走了过去看颜谕写的字。
她抄写的是《地藏经》,与其说抄写不如是默写,一万七千多字,也不知道她曾经是不是特意背过,竟然全部都能记下来。
萧承冀看了几张发现一个错字也无,心里稍微有些诧异。
人常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倒也不晓得颜谕身体这般弱质,和这些究竟有没有关系。
不过颜谕这手小楷线条柔美绰约典雅,带着几分灵动,有些褚遂良的风韵,看得出她在闺阁的时候常常写字。
颜谕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殿下早些上床去歇息吧,我等下就过来。今天您赏的绸缎和首饰都很好看,谢您赏赐。”
萧承冀道:“不想写就算了,明天我去父皇面前说一声。”
“这点小事,也不必再麻烦皇上了。她本就生了病,再起一些事端,倒显得咱们府上真不孝,我就当练练字。”
她确实好长时间没有动笔了,看久了眼睛有点酸。
萧承冀现在也不困,他不像颜谕似的从早睡到晚还想再睡,他的睡眠素来不多。
他从颜谕面前的一堆书里随手抽了一本,坐在她的旁边翻动书页去看。
颜谕又写了一张,这回她是真写不下去了,膝盖上还隐隐作痛,要回床上睡觉,希望今天晚上睡了之后,明天就能好起来。
萧承冀把她抱到床上之后,撩开衣服看了看她的膝盖。
颜谕肌肤太白,确实是触目惊心的一片青紫,看得出伤得不轻。
他抬手碰了一下。
常年握着刀枪的手自然和颜谕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的手不一样,萧承冀手指修长有力,手背青筋明显,指腹带着一点刀茧。
触碰过颜谕膝盖的时候,这样粗糙的触感尤为清晰。
颜谕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疼……”
萧承冀语气有些不耐烦:“娇气。”
看颜谕伤成这个样子,在床上肯定是跪不住的。
他脱了颜谕的衣服,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坐着,尽量不碰到她的膝盖。
不到两刻钟萧承冀就交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快,但这显然有点不符合常理。
洞房那天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头一次没经验,加上颜谕那天太怕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可今天颜谕还是很配合的,就算疼也仅仅是在他肩膀上靠着掉眼泪,没有把他推开。
萧承冀自尊心多少有点受挫,他找不出什么缘故,本来还想再来一次证明一下自己,但颜谕搂着他的手臂,已经趴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萧承冀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让丫鬟送水进来。
颜谕想不出他生气的原因,对她来说两刻钟实在太漫长了,两刻钟能吃一顿饭,能抄两张字,这要是还快,那以后日子别过了。
第二天颜谕醒来的时候,萧承冀已经去上朝了。
颜谕膝盖没有昨天疼得那么厉害,但今天依旧不大方便四处走动,就在自己房间里抄经。
萧嘉善听说了皇后骂秦王妃“不孝”“俗艳不堪”的事情。
他心里觉得挺好笑的,萧承冀整日里这么倨傲,竟然娶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妃。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娶这位温家的姑娘。
要是娶了这样的女人进门,那他以后还有好日子过?想想都觉得糟心。
不过,卫如萱这些天打扮得像个尼姑似的,老气横秋很是碍眼,看她的时候,萧嘉善也不大能提得起兴趣。
他现在娶了侧妃,正妃的位置空着,郑太后绞尽脑汁在给萧嘉善选正妃。
也确实选出了一个不错的姑娘,威远将军家的长女,据说样貌性情都不错,家里人颇为宠爱,威远将军把这个女儿看成眼珠子似的。
萧嘉善不知道这个将军家的女儿如何,他们萧家一个个的都好色,全都喜欢看脸。
不过,萧承冀那个疯子除外,这世上就没萧承冀喜欢的东西,不能把他当人去理论。
因为刘四无故死在刑部一事,最近整个刑部官员从上到下胆战心惊,看见萧承冀就想逃,此事还在彻查,就看哪个倒霉的家伙是凶手了。
萧嘉善也知道萧承冀最近心情不好,他看见萧承冀就躲着,无缘无故的不想和他对上。
却不知怎么,萧嘉善总觉得萧承冀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看起来阴恻恻的,随时随地想杀了他似的。
萧嘉善脖子一凉,心里感觉不大好。
可是,他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盘算了一遍,觉得自己没得罪萧承冀啊。
刑部的事情可不是萧嘉善干的!
萧嘉善真没这个胆子!手绝对伸不了这么长!
虽然郑家是萧嘉善的外戚,但郑家干什么事情,真不会都告诉萧嘉善。
萧嘉善思来想去也没猜出理由,只能先躲着萧承冀,尽量不和萧承冀说话。
但萧承冀想针对什么人,是完全避不开的。
第34章 报复[4]
最近萧嘉善喜欢和东信侯、康平王两家的公子一起玩,这两家虽然在京城不如从前了,但府中的体面还在,就是子弟不济,在朝中混不出头。
两家公子好不容易能和当今的五皇子玩到一起,那当然是处处都捧着萧嘉善,各种送上好处。
万一将来萧嘉善当了皇帝,说不定两家就因此而起来,重现当年的辉煌。
自从科举兴起、皇帝偏爱这些选拔出来的官员之后,靠着家族荫庇入朝为官的子弟处境便有些尴尬。
曾经辉煌过的家族,在晚辈教育上面便下了不少心血。
也有些在其中不愿意费心力的,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功夫,便落在了其它家族的后面。
东信侯和康平王两家的公子尤其紧张,让他俩读书,他俩没什么天分的,身子骨还弱上不了战场厮杀,唯一可行的便是这张嘴皮子,能在五皇子跟前各种甜言蜜语,说些好听招人稀罕的话来。
萧嘉善尤其喜欢带他们两个一起玩。
首先身份上得了台面,做他这个皇子的跟班不丢人。
其次便是差不多身份的公子哥儿,有的过于纨绔下流,郑太后要是知道萧嘉善同他们玩,指定剥了他的皮。
有的要么满嘴之乎者也,要么满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在一起更没意思,就像身边多了个老夫子似的。
东信侯和康平王两家的公子风流而不下流,说话上面招人喜爱,给萧嘉善看到的都是些稀罕的东西。
今天萧嘉善原本想去东信侯府上玩,看看东信侯公子上次在酒席上带出来的歌姬怎么样了。
但东信侯公子说他爹今天在家,要是他爹知道他带着皇子看这些,准要打得他十个月出不了门。
康平王公子一向不带人去他府上,据说他家里管得严,而且他还是庶子,对府上交代不过去。
平日里如果是他坐庄,更喜欢带着人去乐坊教坊这些地方听曲儿看戏。
今个儿曲儿也听了戏也看了,萧嘉善依旧觉得没意思。
东信侯公子和康平王公子见萧嘉善今天不大高兴,整个人索然无味,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
他俩最担心的就是萧嘉善觉得他们两个没意思,以后不找他们两个一起玩了。
最近京城里开了一家梦春坊,听名字就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
里头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说出去稍微清白一些,不少官员不顾朝廷规定偷偷往里头去,真被抓着了还能用姑娘卖艺不卖身给自己解释一二。
东信侯公子和康平王公子合计了一下,带着萧嘉善去里头了,还把头牌给叫了出来。
萧嘉善这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被两个身段妖娆的姑娘往怀里一靠,他整个人骨头都酥了。
东信侯公子偷笑了一声。
宫里规矩重,皇子们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许做的,要说享受,还真不一定有他们这些宫外头的会享受。
梦春坊对别人是卖艺不卖身,对于真正的达官贵人就没有这个规定。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萧嘉善就搂着头牌去里头床上了。
东信侯公子和康平王公子各自找了相好的进屋。
说实话,萧嘉善一边在大开眼界的时候,一边觉着这边的姑娘路数和自己府上的卫侧妃有些相似。
无论如何,萧嘉善觉着青楼里的姑娘还是比府上那些规规矩矩的好多了,要是没有太后管束着,他还真想弄一个到家里去。
两人颠龙倒凤正开心着呢,这时候梦春坊呼啦啦进来了一大堆人。
梦春坊的管事儿和老鸨赶紧出来,看着一群官差进来,管事儿的笑嘻嘻道:“官爷来这里查案?咱们这里一向干干净净,保准没有什么事情!”
为首的官差扫了一下周围:“朝廷禁止官员狎妓,上去搜查,看哪个敢犯朝廷的禁令!”
老鸨一看这情景瞬间就不乐意了:“众所周知,我们梦春坊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你是来砸场子的对吧?知不知道我们梦春坊后台是谁?知不知道哪个爷在上头听曲儿?”
老鸨一声令下,梦春坊的人就把楼梯给挡住了。
这京城里做这么大一个生意,没有背景肯定不成,背后大多是什么王府侯府在支持着。
老鸨看不上这一群小小的官差,一想起上头有五皇子、康平王公子、东信侯公子三位大爷坐镇,态度更嚣张了起来:“回去和你们大人说,这里不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