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外边便走进来一个男人。
此人身形修长,紫金冠束发,穿一身墨色织金的衣袍,面容深邃五官分明,狭长的眸子扫过来时,让人从心底生出些寒意来。
老鸨不清楚对方身份,但她浸淫在生意场中多年,什么样的气场什么样的身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看情况这个男人不仅出身权贵,手上还有权势,这点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京城绝大多数的年轻公子是出身权贵却无真真切切的权势,实权大都掌在他们父辈人的手中。
“违者杀。”萧承冀语气冷淡,“上去搜。”
他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声音一落地,那些梦春坊拦在楼梯前的人都不敢再拦了,就连老鸨和管事儿都嗫嚅着嘴唇,支支吾吾的开口:“官爷,您不能搜……五皇子在里头呢,要是打扰了五皇子的兴致……”
萧承冀往楼梯上走去。
等了这么多天,他守的就是五皇子。
郑皇后在深宫高墙里,她一个不问政治的妇道人家,萧承冀动不了他。
但五皇子可就惨了。
那几日郑皇后给颜谕的两句评价让颜谕成了各家夫人和后妃口中的笑话。
祸从口出。
郑皇后不好好说话,要么去学学说话的本事,要么把嘴巴闭起来,永远都不要说。
这一次,五皇子将成为更大的笑话。
镂空雕花门被“砰”的一声踹开,五皇子兴致正浓呢,被这么一吓,他瞬间就给吓萎了。
花魁被吓得尖叫连连,赶紧躲在了最里头。
萧嘉善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就被套上衣服提了出去。
第35章 报复[5]
颜谕还在自己屋子里头抄经,突然听丫鬟说出事儿了。
抄了整整一上午,仅中午的时候歇了一会儿,眼下颜谕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捧了旁边的茶水尝一口:“出什么事儿了?”
碧春赶紧凑到了颜谕的跟前:“刚刚我去厨房拿点心,听殿下那边伺候的人说的……”
碧春将五皇子逛窑子被抓了的事情细细讲了一番。
颜谕有些惊诧,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
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是实在想象不出来。
魏朝自太宗定都京城时起,就禁止官员出入秦楼楚馆。
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儿的人,必然一身清正之气,让百姓看到出入这样的场合,民间会传出什么流言?
就算是不去,勾栏瓦舍里还会编排出不少笑话出来。
所以一些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大多是在自己家里蓄养一些美人儿,一方面是自己平日里看着开心,另一方面来了贵客,还能用来招待客人。
本朝那些去秦楼楚馆里瞎混的公子哥儿,要么出身算不上太好的,要么家教算不上太好的。
门第高的人家,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萧嘉善堂堂五皇子,他去这样的地方,那不是甩脸子给皇帝和太后看?
颜谕心里有几分好奇,她很想打听打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苦于府上的人知晓的事情就这么多,怎么都打听不出来了。
说实话,还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人脉。
颜谕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想着自己得趁早里里外外布下自己的眼线,万一宫里宫外有什么事情,及时知道了做个防范,能避免好多危险。
碧春松了一口气道:“幸好……幸好……小姐您当初嫁的不是五皇子。”
青楼里最容易得一些脏病,要是嫁给这样的人,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颜谕也有些庆幸。
虽说萧承冀平日里就像一座冰山似的,从见面时起就从来没有见他笑过一次。
但起码萧承冀不好色。
他平日里一心都在朝廷大事上,天不亮就去上朝了,在家休沐的时候属下来找基本也是通报一些刑部的大事儿。
这样的男人在家里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肚子稍微有点饿了,想吃些东西。
碧春赶紧捧了一盘子糕点上来:“刚刚厨房做好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是热的,小姐您尝尝。”
颜谕捏了一块尝尝,味道确实挺不错的,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气,倒是甜而不腻。
“还有这个双色马蹄糕,他们特意给您做的,巴巴的让送过来。”碧春道,“上次田侍妾抢您燕窝一事,他们真知错了。”
近来颜谕接手了秦王府事务之后,下头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个的都害怕得不行。
他们还没有见识过这位王妃的手段,很多人连颜谕本人都没见过。
府上有些人说她年轻姑娘不晓事,还有些说她没有娘家支撑,肯定管不住秦王府这么大的摊子。
但无论怎么说,管家权力都在颜谕的手中。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不知道这三把火会不会烧起,一个一个都怕烧到自己的头上来。
颜谕只笑了笑,没有接碧春的话茬。
下面这些人怎么想的她多少能够猜到。
但是,她就按兵不动,此时安安分分的抄经,暂且什么都不做,等观望一阵子再有动作。
着急的人,让他们慢慢的去急吧。
秦王府上一片太平,可五皇子府上就不大太平了。
卫如萱听到有人说五皇子去青楼里逛被刑部逮出来了,她比颜谕更不敢相信,抬手就给了传话的嬷嬷一巴掌:“现在大白天的,你说什么鬼话呢?”
嬷嬷挨了一巴掌之后,心里有些委屈,依旧强撑着道:“这事儿是真的,咱们五爷去了梦春坊,恰好刑部的人巡查官员有没有出入这些场合……您也清楚,皇上禁止官员们狎妓,京城风气最严,结果……咱们五爷就在里头……”
一时间,卫如萱天旋地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五皇子去青楼找妓女?
他堂堂天潢贵胄,居然会去找那些下贱的女人?
京城里那些出了名的纨绔,最多也就是在家里蓄养一些戏子优伶,没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整天泡在里面的。
再说了,五皇子之前亲口对她说过,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女人,不会在外面乱搞的!
现在这情景和卫如萱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她咬牙切齿:“肯定是那些下贱胚子故意勾引五皇子,五皇子这样的人怎么能抵挡得住这些人的诱惑?”
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嬷嬷不敢说话,提心吊胆的站在旁边。
卫如萱真是气炸了,她再看看自己身上。
今天她依旧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深青色衣服,头上的首饰是皇后赏赐她的——去年就不时兴的款式。
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打扮得像三四十岁的妇人一般,难怪这几天五皇子都不来碰她了。
卫如萱心里忍不住埋怨着郑皇后。
要不是郑皇后多事,她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失了五皇子的宠爱,怎么会让五皇子去外头找人?
卫如萱的丫鬟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看样子,太后想把威远将军家的女儿许配给五皇子当正妃,出了这件事情,婚事八成要黄了。”
想起这一茬,卫如萱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啊,五皇子府上的正妃位置还空着。
郑太后那老东西一直都不满意自己,时时刻刻想把更好的许配给五皇子。
威远将军把他那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似的,五皇子要是跑这么脏的地方,他愿意把女儿送进来?
别忘了,五皇子和卫如萱这桩丑事不少人都清楚。
苍国始终是个隐患,威远将军在朝中说话分量不轻,不少人揣测他再立下战功就会被封侯。
卫如萱皱着的眉头瞬间就松开了。
她就知道,五皇子还是喜欢她的。
这次去青楼里玩,八成是不想和威远将军府结亲,用这种办法来拒绝。
卫如萱扶了扶自己鬓角:“算了,去就去吧,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反正他总不可能把这种脏东西带到自己家里来。”
第36章 报复[6]
晚些的时候萧承冀回来了。
颜谕很自觉的上前给他脱了外衣摘了发冠。
一开始萧承冀还不大习惯,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主动俯下身子给她摘发冠,因为颜谕和他的个头相差有点多,直接去摘的话她够不到。
颜谕把他的衣物折叠起来搭在旁边:“今天五皇子出事了?”
萧承冀看了她一眼:“这么关心萧嘉善?”
别人或许已经忘了,但萧承冀始终记着颜谕和萧嘉善订过婚一事。
而且两个人订的还是娃娃亲,十年前就定下来了。
一想起自己的王妃差点嫁给别的男人,萧承冀心里就不爽快——当然,他从来就没想过,颜谕从一开始本就不该是他的。
颜谕没有觉察出萧承冀话语里的意思,她心里有些好奇:“殿下,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这些事情,说起来也简单。
这么多年萧承冀都和郑家水火不容,双方都把对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双方虽然斗得厉害,萧承冀都没有怎么把手伸到萧嘉善的头上。
不是他把萧嘉善当成弟弟,而是从一开始,萧承冀就没把萧嘉善这样的人当成对手。
久而久之,郑家那边的人要么是当成萧承冀不敢动萧嘉善,要么是觉得萧承冀没有这样本事。
实际上萧承冀执掌刑部也有几年,他在朝中威信日渐增长,派几个人盯着萧嘉善,拿捏拿捏对方的错处再容易不过。
就算萧嘉善真的很听话,完全做不出什么错事来,萧承冀也能给他扣几顶帽子。
今天这件事情,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上。
萧承冀道:“无意中巡查,恰好就查到了。”
当时萧嘉善真的被吓坏了,衣衫不整的在床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刑部的人给了他衣服,他才发火要这群人出去,要砍了这群人的脑袋。
直到萧承冀出来,萧嘉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瓮中捉鳖了。
刑部的人有萧承冀撑腰,一个个底气很足。
萧嘉善是大魏朝的五皇子,刑部不可能真把他捉拿,但此事不仅上报到了皇帝那里,也像纸片似的飞了出去。
萧嘉善当即就被宫里的人给请走了。
颜谕多多少少有一些担忧:“这件事情出来,殿下会不会直接得罪郑家?”
萧承冀看她一眼:“没有这件事情,本王和郑家就相安无事了?”
颜谕想了一下,那倒也是。
这些年萧承冀这个秦王实在太得宠了,皇帝对他的偏爱有目共睹。
偏偏萧承冀又不是一个守拙藏锋的人,他的强势有目共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萧承冀这样得宠的,郑皇后和郑太后能看得惯他才怪呢。
萧承冀的母妃薄贵妃当初艳绝六宫,皇帝一心想立薄贵妃为后,压根不理会当时还是郑妃的郑皇后,迫于太后的压力没能立成。
上一辈就结下来的恩怨,到了如今只会越发的深重。
更不要提有传言说,萧承冀的母妃薄贵妃死在了郑皇后和郑太后的算计之下。
这恩怨是真的大。
颜谕抬手整理着他的衣襟:“像这样直接撕破脸皮还是头一次吧?”
萧承冀一低头就能闻见颜谕身上的香味儿,她最近沐浴后喜欢用蔷薇油擦头发,喜欢用蔷薇水擦手擦脸,身上一股馥郁的香气,就像一整朵盛放的蔷薇。
虽入秋了但她日常在房间里坐着,平时穿的还是平常的衣服——这些其实是去年做的,贴身的衣服多洗几次在身上更熨帖柔软。
但王府里和她曾经的侯府不同,天家气象富贵奢靡,更不要提他这富可敌国的秦王府。
在萧承冀看来就不大好了,他觉着自己的王妃天天换新衣服都是应该的,穿过之后就扔呗,反正又不是养不起。一件衣服穿好几次,是觉着他府上很穷?
萧承冀自己不在乎这些衣服首饰什么的,给他什么就穿什么,但他的王妃得在乎。
“回头你去库房里再挑几匹丝绸做身新衣服。”萧承冀道,“你身上这件,看你穿了三四次。”
颜谕随口敷衍他:“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当王妃更应该勤俭。”
萧承冀捏了捏她的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你每天吃的用的,你还勤俭?”
他早就看出来了,刚嫁过来第一天,颜谕口口声声说要伺候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都是假的。
实际上她爱怎么做就只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比起那些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一脸讨好的,萧承冀更喜欢颜谕这种一面假装讨好自己,一面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的。
就像蔷薇虽然艳丽但是有刺,让人觉着更加鲜活。
颜谕被他捏得脸疼,赶紧把他的手轻轻推开。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殿下,府上一些开支,还有人员管理,我想改一改。”
萧承冀挑了挑眉。
他倒不信颜谕能把王府管得多好,毕竟她就是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聪慧也没有什么实质经验。
一切交她手上主要方便她从库房里拿一些东西什么的,毕竟小姑娘基本上都要好,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这些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让她随便折腾。
再者就是给她一个面子,他在府上时候不多,平时朝廷事情很多,偶尔又要到外面办差事,她手上有权面子会大些。
萧承冀道:“你别把王府弄成了一个烂摊子,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到本王面前来,让本王帮你善后。”
颜谕想了一下抬眸笑笑:“我心里都有分寸,不会给您添乱的。”
“好。”
这时候霍哈在外头低声说了一句,有事情要汇报给萧承冀,还是宫里那些事儿。
第37章 报复[7]
萧嘉善这件事情弄得各方都没有脸面。
首先便是皇帝大怒,把萧嘉善叫去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
一直以来萧嘉善就清楚,父皇偏爱三哥,偏爱三哥的母妃,讨厌自己和自己的母后。
如果太后不是母后的亲姑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立为皇后,甚至皇帝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
或许两人会在一个偏僻的宫殿里孤僻的走过几十年。
所以对着皇帝,萧嘉善从小在充满畏惧的同时,又充满了深深的怨怼。
今天这出戏,他理所当然认为皇帝是在和萧承冀上演双簧戏,在故意的给自己难堪。
建兴帝倒不清楚皇后指责秦王妃的事情,他这几天没有踏足后宫,甚至没有打听皇后生病的事儿。
因此他就不清楚萧承冀在报复萧嘉善。
他对萧嘉善感到失望,彻头彻尾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