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丽和他说了一会儿话,看太阳出来雾气要散,时间不早了,怕王妃跟前大丫鬟起来看自己不见了又着急,匆匆提着篮子跑了。
她跑得太急,身上掉下来一件东西,萧其睿捡起来发现是一小块绿玛瑙,应该是镶嵌得不牢靠,从发钗或簪子上掉下来的。
回去之后凝夏问她,她才发现头上簪子少了镶嵌的玛瑙。
这支玛瑙簪子是兄长送的,婉丽又着急又懊恼,后悔自己不该调皮到处跑着玩儿。
队伍明天还要启程去匡天围场,如果不找,恐怕再没机会找回。
中午王妃休息的时候,婉丽跑出去到处寻找。
萧其睿再次出现,笑着递给她一支金簪:“我捡到了,让人把它镶嵌一下,这次镶嵌得很牢靠,绝不会掉下来。”
婉丽接过来,眼圈儿慢慢就红了。
萧其睿心一慌:“你怎么了?”
“没怎么。”婉丽低声道,“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婉丽回去后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颜谕午睡醒来后坐在窗边,她打开一扇窗户,从盘子里拿了糕点水果喂鹿。
一只梅花鹿头从窗子外探了进来,接过颜谕手上的梨子就开始啃。
颜谕一边喂鹿,一边笑眯眯的看向婉丽:“午间没有睡?怎么无精打采的?”
婉丽脸一红。
颜谕笑着道:“怎么?看上皇上跟前的侍卫了?是哪一个?你和我说说,我让王爷打听打听他人品好不好。”
婉丽脸更红了:“王妃,您不要打趣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这些权贵。”
“没有配不上的人,只有不适合的人,那些权贵难道比你多一只眼睛一只鼻子?”
婉丽有些害臊,她不知道和谁说这些事。
显而易见,不能告诉表哥,因为男女有别。也不能告诉姑姑和表嫂,怕说出来了,她们说自己不检点不安分。
和颜谕认识时间虽短,婉丽却觉得这位王妃是个温柔良善通情达理的人。
支支吾吾半天,婉丽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哥哥带大的,现在哥哥没了,好人家都不要我这样的。愿意娶我的,都是贪慕我姑父和表哥的权力,没一个真心喜欢我。”
颜谕怔了一下,忍不住想起过往的自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胡说八道,难不成我也是贪慕你姑父和表哥的权力才喜欢你?总会有人喜欢你天真率直,这样的才是良人。你真担心出身,就认我当姐姐,我看有谁再敢说三道四。”
婉丽心里一暖,过了一会儿笑道:“我心里把王妃当姐姐就好了,不想借这个去攀龙附凤。我哥哥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他想去游学看看山水,可惜他要养我长大,从没出去过。京城不适合我,过两年等我武艺高强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替他看看山水。”
颜谕怅然若失。
晚上的时候颜谕靠在萧承冀的怀里说话。
她想了想问道:“殿下,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
萧承冀倒没想过,这件事情却不用想,肯定是当皇帝。
生在皇家,哪个皇子没梦想过当皇帝呢?
不当皇帝也成,倘若萧承冀同母的大哥在世,他愿意当个王爷,每天和颜谕在一起腻腻歪歪,偶尔吵架拌嘴,这可比当皇帝自在多了。
“本王想的事情,要等父皇千秋之后了。”萧承冀道,“为什么问这个?”
颜谕摇摇头:“只是好奇,殿下这样的人,每天都在想什么。”
萧承冀如实道:“想你。”
颜谕眼睛亮晶晶的,搂住他的肩膀吧唧亲了一口。
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萧承冀想让颜谕早一点儿去睡。
但颜谕一直很闹腾,一会儿亲亲他的脸,一会儿又去摸他的喉结,还贱兮兮的把脚往他腿上蹭。
萧承冀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还整天想给本王生小孩。”
他都无法想象颜谕这样的怎么当人娘亲。
中秋后天气就转凉了,越往北越冷,兰月行宫这边没烧地龙,夜里还是有几分寒意的。
颜谕身上有点凉,哪怕刚刚洗了热水澡,贴在萧承冀身上的脚也是凉丝丝的。
他把颜谕抱起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去暖。
萧承冀手心温暖干燥,大手握住 她温凉的雪白脚背,真奇怪,明明那么纤瘦,触碰在手心却是软软的,小小的脚趾看起来粉雕玉琢。
他暖热了一只,放进被子里面,又把另一只脚也暖了暖。
等全都暖热,他把颜谕塞回被子里,把她裹成毛毛虫让她睡觉。
颜谕平时睡得就早,这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但她还牢记着一件事:“刚刚摸了我的脚,就不能摸我头了。”
“……”
萧承冀没理会她的话,反正她从上到下都香香的,在他眼里哪里都干净,还是揉揉她的头发:“快睡,明天要早起。”
第148章 夺权[8]
颜谕很快便睡了,萧承冀却迟迟睡不着。
他精力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想颜谕刚刚问的话。
她已然睡熟,晕黄灯光下面容轮廓就像工笔画细细描绘而出的一般,眉眼越发秾丽,就像颤巍巍刚刚绽开一点点花瓣的花苞。
或许再过几年会更好看吧,现在颜谕还未完全长开,十七八岁的姑娘怎么都比不上二十多岁的女子样貌舒展。
只可惜,有时候长得太漂亮反而是一种拖累,像颜谕这样无论到哪里都会被男人觊觎,这辈子大概都不要想着离开深宅大院。
或许她也想过很多事情,或许也不喜欢从一处深院走向另一处深院。
萧承冀想着倘若颜谕更钝一些,心思没有这么敏锐,每天吃吃喝喝锦衣玉食,或许过得更开心。
偏偏她就是心绪万千的人,他也喜欢她玲珑剔透。
次日天不亮就要整顿队伍离开,萧承冀早早去了皇帝那边,颜谕被丫鬟扶着擦脸洗漱更衣,上马车的时候还困得打盹儿,一上午都昏昏欲睡。
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颜谕喝了一口茶,喝下去的第一口,她脸色轻微变了变:“这是什么茶?怎么不是白露茶?”
凝夏道:“这是殿下吩咐的,一定让您平日里喝这个。”
颜谕又喝了一口,喝着像兑了水的药似的,微苦微涩,好在闻着是淡淡的灵芝香,也能喝得下去。
喝了两口茶之后,颜谕又拿了糕点去吃。
咬了一口,她掰开看看里面的馅儿,馅儿全是磨碎的红褐色流心,看不出是什么,尝着还是一股药味儿,略有些苦涩。
颜谕不想吃这个,想吃别的,最好是甜丝丝糯米做的东西,她向丫鬟去要。
凝夏道:“王妃,路上只有这些了,您不想吃糕点,还有些奶饽饽和各类肉干。”
颜谕不想吃奶饽饽和肉干,觉着那些太硬,饿得不行只好吃几块这样的糕点垫垫肚子,吃了两块发现味道也不那么难吃,还挺香的。
婉丽看王妃在这里挑嘴,偏生路上没那么多可吃的东西,她想了想道:“我去捉只兔子,把它宰了,烤得油汪汪香喷喷,带回来一人分两只腿。”
颜谕道:“不想吃烤兔肉。”
婉丽:“呃。”
昨天婉丽还想着寻常男人要是娶个王妃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睁开眼对着这张脸,哪怕天天喝西北风都喜滋滋。
现在想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级别的美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只吃饭上面就挑剔得不行,更不要提衣服首饰了。
据说王妃今天这双鞋上坠的明珠,是秦王年少时攻破扎浑国收缴的,这对明珠曾经镶嵌在人家可汗的王冠上,晚上的时候会发光。
婉丽:“……我这里有两块松子糖,想必王妃也是不吃的,那只能饿着了。”
这回颜谕要了这两块糖吃了。
中午的时候又送来一些吃的,这回总算是好吃的,奶白柔软的牛乳糯米糕粉之间夹着一层酸酸甜甜的馅料,馅儿是用桂圆蜜、山楂、山药、玫瑰和几样带香味儿的野果子酱调的,尝起来很是可口,被早上难吃的食物一衬托,就更美味了,颜谕不知不觉吃了很多。
或许是山楂太开胃,没过多长时间颜谕又饿了,哪怕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她依旧想吃东西。
等到了下午的时候,众人赶路到了益珠行宫,不久厨房那边就送来了晚膳。
在晚膳之前,秦王终于回来了。
婉丽从这些丫鬟嬷嬷隐约看出秦王不喜欢她们和王妃关系太近。
秦王容颜俊美高大威武,京城几乎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人,按理说对他春心萌动的丫鬟宫女应该不少。
但女人大多都爱文雅温柔好接近的,譬如五皇子、七皇子这样的,也有喜欢六皇子这样风趣洒脱的,这种不管怎么接近他们,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秦王给人的攻击性实在太强了,就像一把已经出鞘的长刀,寒光闪闪威慑力十足,有胆量拿性命去赌他宠爱的人还是少数。
每当他一双凌厉冷漠的眸子扫过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和他对视,自然不敢生出其它心思。
婉丽就算再傻也不会当着秦王的面和王妃像对小姐妹似的说话聊天,王妃平日遇着任何人都一样的温和,但秦王看着就是那种很讲究尊卑贵贱的男人。
只有他不在的时候,她才敢在王妃跟前大胆讲话。
如今她来了,除了凝夏和瑞冬两人在里面伺候主子们吃饭,其它人都退了出来。
这边风沙比京城更大一点儿,天气也更干燥些,碧春和锦秋窃窃私语说着话。
“我脸上起干皮了。”锦秋叹气道,“这边也太干燥,上次你烫伤,王妃给你的玉面生肌膏给我用用。”
碧春道:“又没皲裂,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么?都是你太懒,不洗脸就睡了。晚间睡的时候你洗洗,拿茉莉腊鹅脂厚厚的擦一擦,第二天早上起来全好了。”
婉丽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这两个如花似玉绫罗裹身的大丫鬟,不觉有些自卑。
她还没有王妃跟前的大丫鬟讲究呢,平时什么都不擦……皇帝跟前的宫女一定更讲究吧,不知道那些侍卫日常都见着什么样的人。
益珠行宫有一个挺大的湖,现在虽未结冰,湖边却冷森森的,一个人都没有,太阳已落山,天地昏暗只余西天一片霞光,婉丽看见几头麂子在湖边吃草。
她捡了块石头扔过去,麂子吓了一跳,瞬间跑散了。
“你居然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刚去瑞郡王住的地方晃悠,没看见你的身影。”
婉丽一回头,看到萧其睿笑着走过来。
婉丽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萧其睿笑笑:“饿不饿?我偷了皇上的点心给你尝尝。”
婉丽吃了两块奶皮酥,觉着还没王妃那里的东西好吃。
萧其睿道:“怎么样?”
“一般般。”婉丽道,“我吃过更好吃的,人家是玉湖来的大师傅做的。”
萧其睿挑眉。
婉丽道:“皇上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嘛。”
萧其睿笑了起来:“是啊,他也是人,不比咱们好多少。”
第149章 夺权[9]
说起来婉丽还没见过皇帝,应该很老了吧?她猜测皇帝可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多少人一辈子都难窥天颜,婉丽觉着自己见过秦王和秦王妃,已经很了不得,中午的时候她还和秦王妃坐一起吃饭呢。
婉丽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萧其睿讽刺的勾了勾唇:“你有没有见过秦王?他和秦王长得特别像。”
婉丽想象不出秦王白发苍苍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他年轻时应该很好看吧。”
萧其睿听她说话很好笑,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呢?我好不好看?”
婉丽长长的“呃”了一下,觉得这个人脸皮有点厚。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萧其睿:“你——嗯,说实话,也很好看,和秦王有点像。”
萧其睿笑道:“那我和秦王都娶你的话,你嫁给谁?”
婉丽看他又调戏自己,气得火冒三丈,她没拔剑,用剑柄去敲他的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萧其睿也没躲,由着她敲了几下。
婉丽没用什么力气,她把剑扔到一边。
萧其睿道:“我知道了,你一定嫁秦王。”
婉丽对他翻白眼:“人家是凤子龙孙,谁敢想他呀。”
“如果他不是呢?”
“那也不想,他太冷漠,每次看到都是冷冰冰的,从没见他笑过。”婉丽道,“我想嫁和我兄长一样的好男人。”
萧其睿知道婉丽的兄长死了,他之前听她说过,这年头死个人很寻常,他懒得过问具体明细:“你兄长什么样?”
婉丽掰着手指头道:“温柔,爱笑,好脾气,痴情,读了很多书,问他什么,他都知道。”
萧其睿笑道:“和我倒挺像的。”
婉丽“呸”他一声:“他才没你这么无赖,你们这些权贵子弟花心滥情无恶不作,他只钟情一个人。”
萧其睿很稀罕:“权贵怎么了?吃你家饭了?还是你表姐整天给你炫耀她那三瓜两枣,把你看烦了?”
萧其睿想想卫如萱那浅薄的眼皮子,觉着真有这个可能。
说起来也奇怪,卫如萱她爹卫浩是个很正经知礼的人,竟然有这样张狂的女儿,想必卫如萱是像她娘。
他看看婉丽,婉丽是卫如萱姨家表妹,那婉丽的娘和卫如萱的娘应是亲姐妹,一家子性情各不相同,也是件趣事。
婉丽眼圈儿一红,拽了拽地上的枯草:“反正,京中权贵没几个好人,都是下流胚子,仗着权势作恶多端,皇上还包庇他们。”
“我可不是这种人,你别把所有权贵都想成这样。”萧其睿道,“再说,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你几时见过皇帝包庇坏人了?他带头包庇坏人,大魏朝怎么运转?”
婉丽狠狠瞪他一眼:“你只是个侍卫,倘若你是他的儿子,你做错事,看他包不包庇。”
萧其睿苦笑一声:“除非我是萧承冀,他才肯包庇。皇上有十三个皇子,活下来的有八个,这么多皇子,你以为个个都被他当成亲儿子?天家感情比纸还薄,他很绝情,平日只管播种,才不管这些皇子生出来怎样,有些皇子活得像黄连一样。”
婉丽冷哼道:“胡说八道,既然这些皇子过得像黄连一样,一点皇恩都没受到,那让他们和其它人家的公子调换好了,就和我兄长调换,我替我兄长同意。我太爷爷进过内阁,家里略有薄产,不算什么凄苦人家,你去问问哪个皇子愿意换身份。”
萧其睿无奈的道:“婉丽,你这是强词夺理。”
“什么强词夺理。”婉丽道,“在你们眼里,只有比你们过得好的才是人,比你们过得差的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