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冀道:“没兴趣。”
他素来冷淡,平时也不和这些人说什么闲话,众人倒没有觉得奇怪的。
萧其睿目光扫过萧承冀全身。
他怀疑萧承冀身上受伤,毕竟那么多武林高手,萧承冀想从里面脱险难度很大,正常人很难活着出来。
但看萧承冀今天的举止和神色,很难看出他哪里有问题。
那天萧承冀是带着他的王妃私自跑出去的,已经犯了大忌。
萧其睿赌他不会告诉皇帝遇刺受伤一事。
有抱负的男人动感情本就是攀爬路上的大忌。
萧承冀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被他的尤物王妃迷昏了头脑,再不能将全部精力用在夺嫡一事上。
萧其睿坚信自己可以利用萧承冀的软肋去打败他。
萧景铄亲亲热热的去搭萧承冀的肩膀:“三哥你知道么?前天我府上送来书信,我有了一儿一女,已经当上父亲了,父皇听说之后特别高兴。”
萧承冀对他府上的事儿不感兴趣,萧景铄的皇子妃什么都好,与秦王府真没太大的关系。
不过,萧景铄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没轻没重的,手臂往萧承冀肩膀上一搭,半边身子的重量压上来,萧承冀肩膀处的伤口猛然一痛,险些裂开。
他一把推开了萧景铄:“离我远一点。”
萧景铄依旧没心没肺的——反正他三哥一直这样,冷酷得就像一座冰山,不爱和人说话,更不喜欢和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萧其睿目光扫过去,他看萧承冀不自觉的捂了一下左肩,眸子眯了起来。
这个时候,皇帝也骑着马过来了。
昨天皇帝才和锦妃闹了别扭,没想到今天就带了锦妃出来。
其实是锦妃听说皇帝要狩猎的消息,她立马让人牵过来她的红马,换了一身英姿飒爽的骑装,亮相在了皇帝的面前。
异域美女的风情不同于中原美女,皇帝本就喜欢高挑明艳桀骜不驯的美人,看到锦妃这身衣着,瞬间起了兴趣,原谅了她昨天的所作所为——番邦女子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又不是她的错。
所以,此次狩猎,皇帝带了锦妃过来。
锦妃看起来明艳动人,一身骑装格外洒脱,一颦一笑都极有风情。有这样的美人在侧,皇帝觉得他自己也年轻了好多岁。
萧其睿站到了萧承冀的左侧,突然抬手重重拍了拍萧承冀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道:“三哥,旁人都说锦妃娘娘和孝慧皇后容貌相似,您觉得呢?”
萧承冀的生母薄贵妃,去世后被追封为孝慧皇后。
刹那间萧承冀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萧其睿。
萧其睿刚刚那一拍用了十足的力气,伤口痂痕瞬间裂开,鲜血浸了出来。
萧承冀今日又是一身墨色衣物,加上北边稍冷,颜谕让他里面多穿了一层,血染之后压根看不出异样。
第167章 真相[7]
萧承冀这一推,萧其睿踉跄几步,恰好倒在了皇帝前来的马蹄之下。
旁边的太监大臣们惊慌失措,赶紧去扶萧其睿。
萧承冀看萧其睿这个弱柳扶风惺惺作态的样子,冷笑一声。
建兴帝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老七,怎么回事?”
萧其睿恭敬的对建兴帝行了一礼:“无事,是儿臣不小心。”
锦妃看萧其睿被萧承冀欺负,气得眉毛高高挑起:“什么没事?皇上,您刚刚也看到了,分明是秦王霸道,把七皇子推倒了!”
众人眼睛能看到的事实,萧承冀完全不想狡辩什么,这种情况下,狡辩无用,更何况,他也不稀罕狡辩。
建兴帝哈哈一笑:“你们兄弟都这么大了,还在互相玩闹。”
旁边的几位跟随萧承冀的大臣赶紧附和:“诸位皇子兄弟情深,感情好了就爱开这些玩笑。”
“呵呵呵呵,微臣家里两个犬子,也喜欢这样打闹。”
“……”
萧其睿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
锦妃更是不甘:“皇上,您看错了!分明是秦王欺负七皇子!”
皇帝冷冷扫了锦妃一眼,这一眼森寒入骨,锦妃被吓得一个寒噤,什么都不敢说了。
一些与七皇子交好的大臣借着这个台阶也开口了。
“秦王殿下素来跋扈,可怜七皇子殿下仁善谦和,处处忍让秦王殿下。”
“是啊,七皇子殿下太委屈了。皇上,请您责罚秦王殿下,还七皇子殿下一个公道。”
“……”
诸位大臣七嘴八舌争论不休,萧其睿上前道:“父皇,刚刚是儿臣不小心,与三哥无关。”
萧嘉善和萧景铄都在旁边,萧嘉善有点烦萧其睿搞这些阴暗的小手段,但搞事的对象是萧承冀的话,他又乐于在旁边看热闹。
萧景铄更讲义气些,毫不犹豫的站队到了萧承冀这边:“父皇,刚刚三哥没用什么力气,谁知道七哥弱不禁风,还这么巧的倒在了您的马蹄下,哈哈,这真是儿臣见过最巧的事情了。”
萧景铄这句话瞬间扭转了局势。
建兴帝原本对萧其睿还有几分愧疚,听了萧景铄的话,心里突然涌上浓浓的厌恶。
萧其睿玩这样的小心机不是一次两次了。
建兴帝一直都讨厌别人拿他当傻子耍。
萧承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之后一直骑马跟在建兴帝的身后,他身上背着弓箭,却没有发出一箭。
锦妃回头看了萧承冀一眼。
从她的过往来说,萧承冀无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气质矜贵冷傲,容色俊美雍容,又兼具高大强壮的身材。
但萧承冀这个人就像终年不化的雪山,因为天生尊贵被皇帝惯坏了,看人的目光总带几分冷冽的戾气。
他长得越好看,看起来越吸引人,锦妃想起七皇子说萧承冀评价她给秦王妃提鞋都不配的话时,就越发的恼怒,甚至有些痛恨。
萧承冀警惕心强,对旁人的目光更加敏锐,尤其是在行猎途中,别说一个人盯着他看,就算是猎物在密林里盯着他,他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发觉锦妃在看自己,萧承冀轻蔑的扫她一眼。
锦妃怒不可遏,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
将要傍晚的时候,锦妃坐在马上,和皇帝并肩前行,伸手拉住了皇帝的胳膊:“皇上,咱们今天都没抓住太大的猎物。”
今天皇帝捕猎到的猎物不算丰盛,最大的是一头驼鹿,没有捕到猛兽。
锦妃又回头看了秦王一眼,眸中闪过恶意的光芒:“皇上,您让人放出一只猛兽吧,听说秦王殿下勇猛无双,臣妾想见识见识。”
皇帝知道萧承冀有这个本事,今天早上一些大臣对萧承冀颇有微词,皇帝也想让人见识见识他这个儿子有多厉害,便笑着道:“钺儿,你意下如何?”
萧承冀伤口处早就不流血了,但干涸的血液与绷带粘连在了一起,又骑马一天,伤口反复裂开流血,疼得半边身子都快失去感觉。
别说让他去围猎猛兽,就是让他去拉一把普普通通的弓,他都很难拉得起来。
“不。”萧承冀道,“儿臣不想给她表演,想早点回去休息。”
儿子叛逆不听话,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
锦妃接二连三的被拂去面子,脸色早就挂不住了,她忍着气道:“皇上,臣妾怎么着都是秦王的母妃,他怎可如此不敬?”
不等皇帝开口,萧承冀直截了当道:“我的母妃是孝慧皇后,当年的薄宸贵妃,薄妃德容兼备光明磊落,不是你这种卑鄙的番邦女子能比的。”
锦妃气得脸色发黑:“皇上!”
皇帝冷冷呵斥:“闭嘴!”
锦妃眼底蓄满了泪水,委屈的抬手去擦泪。
“萧钺,锦妃身处妃位,你这番言论太无礼了。”皇帝寒声道,“去都宣殿抄一晚经书!”
事实证明,有了受宠的小妈之后,再怎么亲的儿子也会被离间关系。
颜谕哭哭啼啼的去了都宣殿,一边哭一边给萧承冀换药。
萧承冀真觉得自己报应到了。
前两天被颜谕照顾得好好的,伤口不疼他非要说疼,让颜谕一天到晚都在他身边,大晚上还要反复折腾她。
今天伤口反复开裂疼得撕心裂肺,又得装成没事人一样,一边给颜谕擦泪一边说“不疼”。
颜谕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小心翼翼的给他清理干净伤口,换了干净衣物。
萧承冀大手握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真的不疼,一点都不疼,乖,别担心。”
颜谕一张脸被泪水浸得冷白,萧承冀低头亲着她的唇角:“随便抄几遍就好了,一晚上过去很快。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这段时间足够颜谕在各处安排眼线,打听这件事情其实不难,难的是偷偷摸摸的买通都宣殿这边的人过来。
颜谕心口隐隐作痛,给他换好了药和衣服,又从食盒里拿出了还热着的食物给他吃。
萧承冀白天在打猎,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被人押来都宣殿,皇帝在气头上,自然不会让他吃顿饭再来。
第168章 真相[8]
萧其睿就知道颜谕肯定会去探望萧承冀。
萧承冀晚上要跪着抄经,期间不能有人去打扰看望。
皇帝和众人围在篝火面前,他心头有些惆怅,总觉得这个惩罚对萧承冀来说太重了。
这孩子白天骑马一天,晚上没有吃饭,还要让他不睡觉抄经,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一个小太监在萧其睿的授意下到了皇帝的跟前,低声向皇帝告密:“皇上,秦王妃不顾规矩,偷偷带着食物衣服去都宣殿看望秦王!”
皇帝眸色变了变,再次庆幸当初给萧承冀安排了一个贤惠懂事的媳妇儿。
小太监以为这边人声嘈杂,皇帝没有听见,微微提了一点声音,把话语又重复了一遍:“皇上,秦王妃违反禁令去都宣殿看望秦王!”
话音刚落,皇帝一脚把他踹开。
其余太监侍卫看这名小太监惹得皇帝不悦,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萧其睿目光闪烁:“父皇,怎么了?”
皇帝冷冷抬眸,看他的眼神又多了些厌恶:“无事。”
颜谕知道七皇子会在皇帝跟前告这个状,所以透了点风声让七皇子的人知道。
这世上事情很难分辨对错,因为事情是由人判断,人心实在太复杂了。
违反禁令很多时候就是大罪,可有些时候,它轻飘飘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都宣殿正中就是佛像,颜谕真没有胆子让萧承冀在佛祖面前吃肉,因而带来的都是素菜。
她带了一道素炒杂菌,一道枸杞木耳炒山药,一道香菇豆腐,一道黄花素海参,一道竹荪胥椰汤,再有就是四五样素的咸口点心和茶水。
颜谕给他夹了一筷子菌菇,虽然是素油炒的,但几样黄殿菇、松茸、羊雀菌、鸡枞菌尝着比肉还好吃,能把人的舌头给鲜掉。
豆腐亦嫩得恰到好处,秘制的料汁和香菇把它煨得又香又入味。
萧承冀原本没有什么胃口,颜谕一过来,他不知不觉吃了一碗胭脂米饭,将菜品都尝了一些,又喝了一碗素汤。
颜谕看他吃好了,把茶水递给他漱口,将盘子和碗收拾起来,拿出点心水果摆在旁边:“一晚上还长,殿下如果饿了就吃些点心,这个壶里的茶水不会变凉,里面是小仙茶,渴了就喝些热茶。”
萧承冀不喜欢太甜的东西,颜谕带来的都是咸口的素点心,大小都是一口一个,模样还很精美,哪怕不吃,摆在旁边供佛也好看。
她收拾完了就要离开,外面那些人放她进来时间上也有限制,总不能一晚上就让颜谕在这里陪着他。
萧承冀不太想让颜谕走,他看颜谕的眼睛还红通通的,模样可怜得很,一抬手把她搂在了自己怀里:“乖,再多待一会儿吧?”
“哼。”颜谕推开了他,“殿下倘若省心些,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儿了。今晚想抄经就抄经,不想抄经就在这里睡一会儿。”
……这也没办法啊。
萧承冀天生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没有半点老实人的样儿。
他眼睛微微眯起,看了颜谕片刻。
反正人已经是他的,明天回去也一样。
颜谕提起了食盒走了出去。
外头凝夏和瑞冬正提着灯等着她,守殿的小太监们亦提心吊胆的等着秦王妃早点出来。
颜谕出来之后,又赏赐了这些小太监们不少银子,从凝夏提的食盒里拿出一壶酒和一些下酒菜:“公公们守夜辛苦,晚上吃些东西。倘若王爷有什么吩咐,麻烦去我们那里传一声。”
这些小太监们亦是有眼色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宫里反正没人会主动和秦王过不去,皇帝宠爱秦王众所周知,皇帝虽未立太子,秦王将来继承大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秦王妃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这些太监宫女,见面还是和颜悦色的,出手还这么大方。
因此,但凡是秦王妃的人打听什么事情,或者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基本都会答应。
颜谕离开之后,这些人都小心留意着里面,看秦王殿下是否需要他们做什么。
皇帝的人也从围场回来了。
秦王虽然被罚,但锦妃同样没落到什么好处,皇帝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热络了。
锦妃还没察觉到失去皇帝的宠爱在后宫里下场会多惨烈,在她眼里这不过是稍微起了点冲突,和皇帝闹了一点点别扭而已,过两天还会和以前一样的。
萧其睿适时的提醒了一下她:“父皇是皇帝,锦妃娘娘,您在面对父皇的时候,不能太任性了。”
锦妃不屑的道:“你父皇都这么老了,我还很年轻,应该他哄着我,求我和他亲近才对。”
萧其睿摇了摇头:“美人在你们国家是稀缺品,在魏朝不是。娘娘,魏朝人口超过你们国家数百倍,地广物博,美人年年都有,皇帝只有这一个。”
听了他这番话,锦妃猝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此地也不同往地。
她身上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萧其睿微微一笑:“不过有一点娘娘说得没错,父皇已经老了,娘娘却很年轻。娘娘有没有想过,父皇驾崩之后,您何去何从呢?父皇最疼爱秦王,万一秦王登上皇位——”
锦妃从来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萧其睿一说,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危机。
……她和秦王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万一将来秦王成了新的皇帝,绝不会给她太好的出路。
萧其睿直勾勾的看着锦妃:“娘娘?”
锦妃急促的道:“如果是你的话——”
萧其睿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就像一片云:“若我得势,娘娘从此尽享荣华富贵,世间一切应有尽有。”
锦妃眼睛慢慢变亮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