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谕道:“瑞郡王妃就这个性子,你别惯着她。”
婉丽听了郑氏的话,脸色又白了白,不可置信的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道:“是,我受不了这个气,宁愿被七爷打骂,也不想对她低头。只能等回到京城,再给七爷寻个好的。”
颜谕微微垂眸,想着太过贤惠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然而郑氏认为只有忍气吞声才能获得萧其睿的尊重,稍微强硬一些又会遭遇拳打脚踢。
她坚信她会和萧其睿过一辈子,这辈子只能这样了,从没听过皇家还能和离的,不听萧其睿的话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旁人劝肯定不能劝的,郑氏还没有被南墙碰得头破血流,要是别人说了,指不定还以为别人是故意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颜谕又坐了两刻钟便告退了。
她走不久,七皇子便回来了。
郑氏赶紧站起来。
萧其睿道:“三嫂今天都说了什么?”
郑氏道:“三嫂说她奶嬷嬷受伤了,不好传太医,想问问咱们这里有没有好的伤药,我说我这里没有。”
萧其睿眸子眯了眯:“恰好我这里有一些,你等下让人送去吧。”
不多时,郑氏的丫鬟便给颜谕送来了两瓶祛伤古方膏。
颜谕闻了闻,拿给太医看看。
这名太医是萧承冀的人,这几天经常偷偷过来,颜谕和他已经很熟了。
太医将金疮药闻了闻,沾了一点入口,紧接着又闻了闻古方膏,把药膏蘸了往手上试一试。
片刻后,太医道:“金疮药倒是无事,平平无奇的方子。这两瓶药膏加了玉鹤草,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却有暗毒,时间久了危及性命。玉鹤草气味清凉,涂在肌肤上会逐渐变暖,倒是罕见之物。”
第162章 真相[2]
颜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眼睛轻轻的闭上。
旁边的婉丽脸色比纸还白,她怯生生的看了看颜谕。
片刻之后颜谕道:“张太医,你先回去吧。”
凝夏赶紧送客,将张太医送到了外面。
没过多长时间,霍旺也回来了。
刚刚霍旺喝了酒,现在整个脸膛还是红通通的,他跪下磕了个头:“王妃。”
颜谕抬了抬手:“起来吧,都打听到什么?”
半个时辰前霍旺把石良灌得醉醺醺的。
他们这些太监都命苦,哪怕混到霍旺和石良这种人中龙凤的地位,在主子面前依旧得夹起尾巴装哈巴狗。
五皇子瑞郡王萧嘉善的脾气倒是不错,其实一开始羡慕石良的人很多,都觉着他伺候这么好的主子,比其它人混得好多了。
可当大太监这件事情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从萧嘉善娶了卫如萱进府之后,五皇子府就没有消停过。
一边是下头的人各种被克扣份例叫苦不迭,一边是卫如萱拿着银子大手大脚挥霍无度。
石良作为萧嘉善跟前的大太监,下头的那些侧妃贵妾侍妾遇到事情都求他,逼着他向王爷告状,要提一提王府的待遇,堂堂五皇子府,总不能过太寒酸吧?
府上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银子都哪里去了?
石良说不清。
自从萧嘉善和郑老爷子关系变僵,失去郑家的供奉之后,五皇子府的待遇就降了一格。
现在郑家被秦王重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顾不上五皇子府,府上就开始入不敷出。
萧嘉善心软不会管事,下头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糊弄,他那些产业收不上银子来。卫如萱在花银子上面很有一手,在给府上算账一事上则逊色许多。
这不,刚想出和小国舅爷联手卖官捞钱一事,结果被秦王的人弹劾,郑老爷子失去了吏部的官职,小国舅爷被流放,捞钱的来路被关闭,皇后还被皇上骂了一顿。
跟着几个皇子的太监当中,石良就算不是心眼子最少的,也是最少的之一。
没吃过大苦,没受过大亏,没长过记性,喝了几杯酒,让霍旺用几句看似掏心窝子的暖话熨一熨,就把他心里那些牢骚全说出口了。
霍旺小心给石良倒着酒,先倒了红的葡萄酒,又加了白的玉山春,酒的香气扑鼻,能把人的骨头醉透。
他一边劝酒一边道:“我常说我干爹成天如履薄冰,和石爷爷您一比,那是差远了,还是您更辛苦些,肩上的担子更重。”
石良又一杯酒下肚:“你们秦王殿下性情虽暴戾,但他做什么事儿心中都有数,但凡你干爹谨慎仔细一些,就不会被换成兴文。我们殿下……”
石良想说“我们殿下摇摆不定,想一出是一出,心里没主意”,可奴才背后说主子坏话,真传出去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他醉眼惺忪:“我们殿下仁慈柔善,被他的王妃坑了。”
霍旺又给他斟酒,打听着瑞郡王府上是不是养了另一批人:“常常听说府上养幕僚养死士花销众多,请一批死士办些事儿,前前后后要几十万两银子呢,郡王和郡王妃是不是把银子都花到这里了?”
为了避免石良怀疑,霍旺笑着道:“要我说,咱们不比这些人干的事儿少,主子要是给咱们这么好的待遇,那才叫合理呢。”
“没有,”石良摇了摇头,“从前郑府倒是养了一批有能耐的江湖人士,去年不是有个人玷污多名民女犯在你们秦王手上了?郑大爷和他们很熟,现在郑大爷被流放了,他们都听郑老爷子的,老爷子和我们殿下疏远了,和七皇子倒是走得很近……”
霍旺再和石良说了一会儿话,又喝了不少酒,眼看着石良醉了,让人把他扶着去休息。
等到了颜谕跟前,霍旺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对话都和她说了一遍。
像石良这个级别的太监,萧嘉善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瞒过他的耳朵,甚至要借他的手去做,他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日凶手的人选,便只剩下了萧其睿。
颜谕盘算着该怎么调查一下萧其睿那边的人员流动,她心里略有些惆怅,让房里的人先下去了。
萧承冀下午的时候醒来就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务,颜谕并没有再进去打扰他。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凝夏悄悄的将房间里的灯盏一一点亮,回头还看见颜谕坐在那里,神色冷清,不晓得在想什么。
凝夏拿了一件衣服披在颜谕的身上:“最近天冷了,屋里太凉,王妃注意身体。”
颜谕道:“晚膳都备好了?”
凝夏松了一口气:“都准备好了。”
颜谕缓缓起身:“先吃饭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吃饭的事儿更要紧一些。
萧承冀身体状况一向挺好,才没颜谕这么娇弱。这次受伤之后依旧像没事人似的,下午趁着颜谕外出办事,他叫了几名下属过来,又处理了一些积压的事务。
下头这些人丝毫看不出自家王爷有什么问题,王爷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漠,声音中气十足,所有人老老实实的听训,看见萧承冀就像兔子看到了恶狼。
但兴文这边一说王妃那边准备好了晚膳,让他回去用膳,萧承冀瞬间虚弱起来了。
兴文眼皮子抽了抽,寻思着他配合着王爷这般骗王妃,以后会不会被王妃下令打死。但不配合王爷的话,他现在就要死。
兴文赶紧搀扶了萧承冀过去。
颜谕正让丫鬟们布菜,这边一回头,便看到萧承冀从外面进来,他让太监搀扶着,身上看起来伤得不轻,脸色都有些苍白,很有病弱贵公子的感觉。
颜谕看他如此虚弱,顿时心疼了起来,赶紧上前去扶他:“让我来,兴文,你下去吧。”
兴文麻溜的将萧承冀交给了颜谕。
萧承冀一手搭在颜谕的肩膀上,把她搂在了怀里,倒没有真把自己都压在颜谕身上,她这身板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
颜谕满心担忧:“殿下身上受伤,就不要太操劳了,事情往后放放,先歇息几天。”
“没事。”萧承冀低声道,“为了你和王府,本王做什么都值得。”
兴文:“……”
颜谕心疼他,眼睫毛上又泛了雾气,看起来又要哭鼻子了。
萧承冀刮了刮她的鼻梁:“先吃饭,其它事情晚上再说。”
第163章 真相[3]
好些丫鬟都在里头伺候主子们用膳,锦秋端着一叠刚刚熏的热帕子,带着端水的丫鬟经过。
路过的时候,她看到婉丽坐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
……这位婉丽姑娘一向很奇怪,性子有些急躁,还很任性。
偏偏王妃很喜欢她,锦秋一直想不出她哪里值得喜欢。
前两天婉丽姑娘还很正常的样子,今天也不知道谁惹她了,一个人默默躲角落里掉眼泪。
这么古怪的一个人,又怎么了呢?
里面主子们在用膳,等下还需要用帕子,锦秋完全没有停步,很快就进去了。
婉丽擦擦眼泪,思绪回到了几天前。
她高高兴兴的坐在屋顶上,手上还把玩着那支笛子。
这边没有什么人住,也没有什么太监侍卫守着,四周空旷旷的,现在太阳落山,更显得寂寥了。
婉丽心中总觉得惋惜,要是她很多年之前就认识王妃就好了,在她很小的时候,身边没有父母长辈,有王妃这样的温柔大姐姐突然出现,和她说话,教她很多东西,那样就好了。
现在好像也不晚。
以后留在京城似乎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自由这种东西,那么多人都没有。
和喜欢的人过安逸清闲的生活,日后来王府串串门,和王妃说说话,似乎挺好的。
婉丽捧着自己的脸,开始畅想将来的一切。
直到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笑眯眯的和她说话:“有没有吃饭?我给你带了莲蓉糕。”
婉丽看他一眼,再看看他手上的糕点。
过了一会儿,婉丽从他手上拿了一块糕点:“你家里有没有人?”
萧其睿怔了一下,继而笑道:“什么人?我前几年就搬出来,不和父母住在一块儿了。”
婉丽道:“你有没有……”
——有没有娶妻?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其睿笑着看向她:“倒是现在,很想把一个人带回家。”
婉丽明白了他的意思,耳根瞬间变红了。
她恶狠狠的看了萧其睿一眼:“哼。”
萧其睿知晓婉丽脾气暴躁,他亲自拿了一块糕点,喂到她的唇边:“好不好吃?”
是很好吃的,莲蓉软糯香甜,很合婉丽的口味。
萧其睿笑着看她吃完:“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去?你总说你很忙,每次见你都是片刻。”
“多晚都没关系。”婉丽道,“今天王妃不在这里,我可以在外面待久一些。”
萧其睿眸色微变:“哦?你们王妃不在这里,是去了哪里?回京城了?”
“不是。”婉丽和他见了那么多次面,两人已经很熟了,没什么不能说的,“王妃和王爷单独出去玩了,没带我们一起。”
萧其睿笑了笑:“是么?”
这次是萧其睿提前走的,月亮还没有爬上来,婉丽手中的莲蓉糕还没有吃完,萧其睿就起身了:“我要走了,晚上该我去值班,去晚了皇上会责备。”
婉丽怅然若失,没想到他会提前告别。
既然他在皇上跟前当值,仔细一些理所当然。
婉丽低头继续啃他的糕点,最后点了点头:“好,你走吧。”
萧其睿跳下屋顶,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了婉丽的身上,她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但眼泪却从指缝里不断的涌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的手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婉丽抬头,看到了王妃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站在自己面前。
婉丽嗓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想起那天王妃对她说的话:“在这个世上,我只仰慕殿下一人。如果他死了,我陪他一起。”
婉丽不知道这次遇刺对王爷造成多大的伤害,也不知道当时的战况会有多凶险。
她心里只剩下浓重的愧疚和庆幸,庆幸王爷并没有丢掉性命,庆幸王妃还好好的在她面前。
一直以来婉丽都很孤独,她只有哥哥,没有母亲,也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其它女孩子要么嫌弃她无长辈照拂没有教养,要么嫌弃她不够端庄。
现在来了姑母家里,姑母和表嫂对她很好很好,但两人和婉丽之间依旧有隔阂。
玉莹表姐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作为替代品的婉丽却喜欢舞刀弄棒。
唯一真心认同她、怜爱她的王妃,却差点被她害得失去丈夫。
婉丽不敢把这一切说出口,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却不愿意承认。
颜谕擦了擦婉丽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我翻阅刑部卷宗,看到一个案子很有意思,你想不想听?”
婉丽不爱读书,却挺喜欢听颜谕讲一些书中事,因为颜谕讲的比那些夫子讲的更有趣味。
她哽咽着点点头。
颜谕道:“一个卖糖糕的挑着担子卖糕,一名男子问他铁匠铺怎么走,他顺手指了路。后来,这个男子找到铁匠把铁匠杀了,官府拿下男子之后,铁匠的儿子去告卖糖糕的,说是他指路,才导致铁匠被杀。”
婉丽脸色苍白无比,嘴唇颤抖着不敢说话。
颜谕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案子王爷经手的,他判了卖糖糕的无罪。因为错在杀人的男子,卖糖糕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
婉丽心中愧疚更重,眼泪涌了出来:“是我太任性,不守规矩和外面的人说话。”
颜谕摇摇头,把帕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往昔种种画面从婉丽脑海里闪过,订下婚事时兄长的喜悦,表姐离世种种不堪消息传来时兄长的悲痛,兄长离世时的凄凉,还有叔婶争夺家产时刻薄的面孔……最后,全部变成了许多天前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孔。
婉丽跪在地上,想着人生变幻无常,老天竟然会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第164章 真相[4]
夜里风太大,外面凉气森森。
刚刚锦秋看婉丽在外面哭,进去的时候就和王妃说了一下。
没想到王妃竟然真的出来了。
一开始王妃站在廊下看了婉丽片刻,询问锦秋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她还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不用和她一般计较。
锦秋心里有些委屈:“我们哪里敢欺负她呢?她是马将军的表妹,每日神出鬼没的,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们劝也劝不住,更不敢罚不敢管。”
王府规矩森严,要是王府的人,锦秋怎么可能会纵容对方不守规矩呢?
颜谕怔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想起来一件被她忽略很多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