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挠了挠头,抬头看了看云行,似乎原本想好好解释,又突然放弃,说的话越来越小声。
“等一下,”云行觉得她这话充满了个人情绪,最后给出的条件听上去还不错,但过程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伸手打断,有点不理解,“等一下,我?为什么是我?”
“这和我一个倒霉实验品有什么关系,要怪也要怪到你那里吧?”她直起身坐起来,左脸写着这不应该,右脸写着怎会如此,“而且单出一个我……请问我比热武器优秀的点在哪里?”
“哦,我本人汲汲营营,上面有人罩我,再加上平时低调,喜欢退居幕后,比起来你更不懂事一点。”祝月星耸肩摊手,“而且你的力量直接来自本体,与寄生虫同源,你不要误会,你不是单出的王牌,你是一根引线。”
云行接受了,仰躺回去:“好吧,所以这是你们的SE计划?”
祝月星拍手夸奖:“哎呀,看来想起来的不少,你看你还会说英语。”
云行:“滚。”
“我们为此做了很多模拟,列了无数计划,当时地球上人口只剩了八百万,生存的空间很集中,最后投入的当然不只是你,除人命外几乎全人类能动用的所有力量都被投入了进去。”
“哦,对了,你知道生灵为什么被单独列出来吗?”祝月星切断话题,突然提问。
云行受到过卫轶的补习,被祝月星考了也不生气,她回答:“因为唯独这份力量来自于人类本身,不来自环境。”
“没错,非常棒,看来这个知识点课下好好复习过。”祝月星一打响指,“正是这种没攻击性的能力成了行动最重要的一环,所有幸存的女人——大概不到两百万,几乎都自愿参与进了这个行动里,她们构筑这些网络,或者干脆将一切都献出去,当时只有少部分的'火种'被留存下来。”
云行扶额:“我服了,难怪醒过来就觉得肩膀好重,原来压着这大些东西。”
她说:“可想而知我失败了,什么原因?”
祝月星说:“不知道,没人知道,要问你自己。”
“不过当然,也不能说完全失败。”她客观安慰道,“只是不算成功,你问我你为什么会陷入沉睡——很惊人,因为找到你时,你开始和那东西融为一体了,就像一些动物极端环境下会假死,它生长停止,与此同时你也跟着沉眠,而估计现在它重新活跃起来,于是你才跟着苏醒。”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说不清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总之就是非常麻烦。”她抱怨起来,“当时主流的处理方式分成两派,一派说你应该被彻底销毁,另一派说应该长久考虑,你依旧是未来的希望,应该将你的身体好好保存起来。”
“哦,你怎么想?”
“开玩笑,这还用问。”祝月星睁大眼睛,好像不能理解她这个问题问出来有什么意义,“我当然觉得你是个大祸害,你成了寄生虫的一部分——万一就成了什么重要的部分呢?未来尚未可知,还不如直接干掉,现在立刻扣它20%的血条。”
云行:“久别重逢,你别逼我骂你。”
祝月星双掌交叉:“难以置信,你不同意?”
云行沉默,她捂脸绝望道:“我觉得你这没品的发言特别有道理,烦死了,未来个屁,我现在……我又不知道,我都差点成家立业,我好烦,想想就更生气了。”
她从沙发上诈尸,叉开腿,指指□□,又指指胸口:“那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服了,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祝月星:“哦,这是ABO分化,全长出来了吗,我看看……”
云行:“你饶了我吧你滚啊……”
祝月星原本作势要起来,听了她的话又重新坐回去,反倒说起这个语气有点乐了:“不是吗,其实是差不多的意思,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设定,当初这情况冒头,我就直接沿用的这个名字。”
云行抱头叹气:“好的我封你做新时代ABO之母……”
祝月星就着半透明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好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也知道,生灵来自于人类——或者说来自女性本身,这是非常伟大的能力,无论多璀璨的文明都是从女人肚子里降生的,而现在我们又为整个族群的生存将这一切交了出去。”
“寄生虫原本吸收的便是星球的养分,生灵不在它的食谱上,吃进去也没办法变成养分,只会再散逸出来,有时候它能抓住生灵的尾巴,生灵和其他的能力一起灌进无主的身体就会变出任它操纵的提线木偶,但有时候只是随意散进环境之中,散逸的能量被人捕捉,再重新回到人们的身体。”
“但这是随机事件,就不是物归原主了,有人吸收的多,有人吸收的少,一视同仁,不论男女。”祝月星遗憾道,“怎么说呢,你当时被我们找出来,关在培养箱里,接触不到一点,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时有男人突然怀孕了,哈哈,你不知道他有多崩溃。”她回想起来,突然笑得相当开朗,“伟大的男儿气质竟然被一个没成型的胎儿轻轻击溃,哈哈哈,真有意思,那不分明是他们老X家货真价实的后代吗,为什么会不高兴。”
云行听得牙疼,她沉默半晌,不知道应该从哪方面开口。
“好吧。”她换了个话题,“那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只剩下了我,我该怎么做?”
“现在没有两百万人配合我,我也没有热武器,你们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核按钮或者什么召唤三体人的按钮之类的东西,趁我现在刚听完原委屁股正在向你们这里歪,快告诉我,我怕我很快会改变主意。”
祝月星突然看向楼上:“这么极端?抛弃你差点成的家立的业?”
云行长出口气:“你这话问的没意思。”
“好吧。”祝月星道歉,“不好意思,没有那种东西,正如他们所言,现在人类所剩的最大的武器只有你自己。”
第104章
云行闻言心说完了, 她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那估计文明坚持不了几天就得在这断代,要不不反抗了, 干脆还是投降吃点好的。
祝月星见她表情逐渐凝固,估计再过两秒就要忍不住扶额苦笑,好整以暇地观赏她静静崩溃的样子,又抬起杯子喝了口水。
云行的手果然盖到脸上,祝月星终于忍不住笑,她站起来,坐到她身边去,把冰凉的杯子放在她额头上,语调轻松:“嘿,想什么呢?”
云行说:“想办法投敌。”
祝月星问:“你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
“什么?”云行盖在脸上的手掌掀开一点,眼睛向上瞟过去,手指轻轻弹了弹杯壁, “恢复什么,记忆吗?”
“不是,我问的是你的能力恢复的怎么样, ”祝月星一手帮她稳住杯子,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五灵已经全部都能使用了吗?”
云行道:“没有, 只能使用其中三种属性的能力:火、木、土,另外两种以及生灵都没办法调动。”
“那还不错。”祝月星不拿着她玩了,将水杯从她头上搬下来, “没有全部恢复就好,别担心,你与那东西现在已经是一体,你不能使用,证明它也没办法吸收,它还没完全苏醒,咱们还有的救。”
云行软绵绵躺着,眼睛看向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祝月星的样子很熟悉,瞬间梦回她在实验台上当伟大贡品的时候。
她吐了口气:“你最起码也应该给我一个可行的方案,单这么说我没办法理解,而且我讨厌谜语人。”
祝月星勾着嘴角俯身:“嗯哼,讨厌?你确定你安全吗?”
“什么?”云行先下意识接了一句,然后悄然闭了嘴,“不确定。”
她垂下眼帘,而后骤然看向她,敲敲自己的脑袋:“这里面有东西。”
祝月星也慢悠悠躺下来,靠在她身边:“虽然这里是我的空间,按理说绝对安全,但你毕竟情况有点特别,对你的运气我一直不太放心。”
“不过也别有太大负担,你知道我这个人嘴巴只说合适的话。”她偏过头,对云行眨眼,“你和它已经融为一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了,我当初还给你留了一件小礼物,给你缠在胳膊上面,你发现它没有,漂亮吗,我设计的。”
云行闻言抬起一只手臂:“就送把小刀啊?真抠门。”
袖子随重力缓缓滑落下去,那柄薄刃还在小臂上缠着,她动作很娴熟,随手将它拔出来,举到祝月星的面前给她看。
“极简设计、流线型、符合人体工学、朋友收到都哭了……”反正祝月星如今不过一道虚影,她拿那把刀在她眼前晃了晃,甚至小装了一把,刷了个花刀,她问,“除了这四个标签,还有什么要添加的吗?”
祝月星眯着眼,头又往后仰了仰,一个瘦子快挤出一层双下巴,依旧鼓掌:“耍得好,酷!赏!”
云行要收回刀,被她握住了手腕,半透明的身体突然变得凝实,手掌是冰凉的,将云行收刀的手按在半空。
“神域”,祝月星的能力,能在虚空中开辟一片空间独属于她自己,是天灾囤货必备良品。
云行看着她,联想外头的晶核,大致能猜到她时用什么办法强行留存至今,于是不愿意在没必要的地方消耗她的能量,顺从地将握刀的手松开。
祝月星说:“标签……当然还有,这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品,和当初注射给你的东西取自一处,我废了很大的劲才打磨成这个样子。”
“刀柄上是方舟的标志。”她叹气,轻轻眯起眼,摩挲上面那个简易的花纹,“早知道不给你画这个了,还不如写个'云',更清楚好记。”
云行和她靠在一起,和她一起仔仔细细地看那柄微微反光的、坚韧的短刃。
她问:“有什么要求吗?”
祝月星和她讲话向来同频,她示意云行把手伸回来,慢条斯理地将那把刀重新绑回她的手臂:“再强壮的人捅到要害也会死。”
她绑的仔细,云行沉默,房间的光线其实很昏暗,但祝月星的面孔映在她眼里显得非常清晰,她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我真倒霉。”
祝月星绑的漂漂亮亮,将她手拍回去:“是啊,那怎么办,认命吧,反正又没办法,赌这次否极泰来呗,能行行不行拉倒,大不了全都死。”
云行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问她:“你还剩多少时间?”
“四十九小时——加上你剩下的那块晶核的话。”
“怎么了?”她对云行弯起眉眼,她眼睛很漂亮,可惜老是叠着疲惫,现在这个能力留下的虚影看上去竟然比云行记忆里的样子还更鲜活些,“你就是想和我彻夜长谈也完全能满足,那些小八卦我能从你进研究所开始讲到你死后第十年,全是你不知道的那种。”
云行:“……不是,你烦不烦,你说这些东西让我怎么走。”
她好像一块融化的黄油,从沙发上一路滑下去,到地上才又爬起来。祝月星看着她,笑道:“这么坚决,不和我叙旧?”
云行说:“再而衰,三而竭。”
“你帮我个忙吧,”周围的环境绝对寂静,只有她一人的说话声,空旷的房间里没有回音回响,她拍了拍身上,然后指指天花板,“帮我拦住他,能拦到最后最好,拜托了朋友,托妻献子不过如此。”
祝月星点头:“可以。”
空间从中央开始塌陷,她依旧懒洋洋地坐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与云行的距离却越拉越远。云行挥手,祝月星也伸手挥了挥,对她张了张口:“再见。”
……
云行站在楼梯上,灯还是坏的,外面依旧是一片没有太阳的白昼,身前是直角的楼梯,背后是刚封起来的房门,她深吸气,踩在陈旧的楼梯上,向下方那扇还落着灰的、紧闭的房门走去。
外面的街道不见任何的变化,与曾经刚开辟出来时一般无二,相比起来只是少了生机,她向第二区的城门走,开始脚步缓慢,后来落脚越来越快,离开门前的街道,她几乎飞奔起来。
她一眼也不回头看,一直冲出去,白光闪过,眼前一明一暗,直到再次见到一片不见尽头的绿意时她才停下来,手撑住膝盖,粗喘着气。外面的灵君仍在原处,动也不动的等她回来。
时间的流速太快,祂们等了太久,于是再多等一小时、多等一天、多等一个月、多等一年也无所谓,根本没有关系。
云行心脏咚咚的跳,她头发有些乱,碎发翘在额角,抬起头对这些雕像一般的怪异人影露出一个清风似的笑:“走吧,你们知道在哪,对吧?”
灵君都是哑巴,许久不曾张口,早已经不会说话,祂们就像用美丽的嗓音、完整的身体与巫师做了交易的小美人鱼,云行笑容未收,便听到祂们那边传来不似人声的、仿佛狼嚎似的兽吼,一声接着一声,惊起无数飞鸟。
卫轶在敲打窗户,房间内的摆设基本没有移动,只有一张原木的座椅散在地上,他方才试图用它砸开玻璃。
他刚才眼睁睁看着云行从外面离开。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卫轶对这个认知感到难以置信,他先是疑惑,还没来得及感到无措,心头先升起来一阵无名怒火。
那椅子真材实料,搬在手里都觉得重,却偏偏被撞成碎片也没能让窗上那面明亮的玻璃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云行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无所谓云行是否对他说实话,无所谓云行是否将一切告诉他,但这样不行,云行不能留下他一个人,不能将他独自丢到一边。
心头涌起莫大的危机感。
外面的景色不好,单调、乏味、望不到远处,只看到旁边和对面的建筑灰白拥挤的外墙,下方青灰的地面上时整齐的拼接缝隙,天空是白色的,没有风也没有云。
他咬紧嘴唇,一拳擂到窗户上,玻璃依旧没有反应,只剩他的手开始一阵阵发麻。他咽口唾沫,目光在房间内逡巡起来,抬手拿过桌面上一个长形的摆件,金色的,镶在木质底座上面,仿佛是个奖杯。
最后奖杯的边角磨损下去,拦腰折断了。
他一件件拿起屋子里的东西,来回敲打窗户和大门,不知这房间被施加了什么力量,厚重的木门与薄薄的玻璃窗全都完整如初,房中摆设毁了大半,却甚至不见有丝毫划痕能被留在上面。
卫轶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他一屁股坐在云行床上,粗粗地喘气。
床头还摆着两个木雕的小人,他偏头看了一眼,伸手抓过来,喘息了两秒,又站起身。
将小人的手塞进窗户的缝隙里,卫轶试图将窗户撬开,手还没按下去,背后冒出一个无奈的声音。
“那个留着吧。”祝月星半透明的身体像个蝙蝠似的倒挂在房顶。
“好歹我和那群孩子做了好几天。”祝月星看着他发了一阵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这个性格……你别动了,也给她留个念想。”
第105章
祝月星拇指在太阳穴上轻按:“知道了吗祖宗, 别砸了,耐心一点,你家大人让我过段时间再放你出去。”
“你是谁, ”卫轶半步后退,后背几乎贴到墙上,摆出一个很戒备的姿态,他悄悄将那个小小的木雕抓在手里,见她只饶有兴致地偏头看他而不回答他的问题,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