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知道圣上不愿意见到他再娶一个家世显赫，门户高的妻子，所以他选择当年已见颓势的虞家，虞中武死得早，而虞振东降位袭爵，得了一个伯爵，虞婉几个兄长没几个是真正有本事的，虞家没落是可以预见的。
他选择虞家，选择虞婉，更多是为了让圣上安心，他手中的兵权越重，圣上对他越不放心，怀璧其罪。
徐晋诚深知圣上的多疑，从祖父起，徐家就手握兵权，圣上用他也疑他，这就注定他不可能再娶一个世家贵族之女，强强联合是圣上所忌惮的。
在与虞婉订亲之前，他只见过她一面，她当时脸圆圆的，身子也圆圆的，就记得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他比妻子大五岁，当时张氏又已生下怀庭，他也一并告知虞家，虞家那边没有任何反对之声，反而迫不及待想要将虞婉嫁给他。
徐晋诚对上妻子好奇的目光，想说什么，目光又环绕一圈，有其他人在，他便转移了话题，问母亲起来了没。
“老太太起了，各位主子请进来吧。”陈嬷嬷掀开厚帘，出来说道。
众人才一齐进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乐呵呵的，笑得很开心，让下人摆膳。
一家人分成两桌坐在一块，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小孩吃饭时就没那么规矩，时不时传来要吃哪个菜的声音，大人这一桌就稍显安静。
用过膳后，老太太留她、张姨娘跟温昭兰下来，还有十天就是大年初一，老太太交代她们府中的一些事务。
年前年后都需要送礼，还要打赏下人，老太太让张姨娘跟温昭兰到大账房那边支取五百两。
“过年需要走动，你们用这些银两打点，不要让别人觉得徐家小气，回礼要大方一些，打点好关系，不要得罪人，送上门的拜帖哪怕不招待别人，也记得给别人回帖，别遗漏掉哪一户人家，这陵城不止是我们徐家显贵，我们不要得罪谁，淑月，跟晋诚走得近的那些官家，你得差人送礼过去，你问问晋诚，哪些需要送礼，你问一问，昭兰，你也是，晋安在陵城为官，更需要打点。”
老太太察觉到似乎把她遗漏了，又转头对她说一句：“虞婉，这些事就交给淑月，你先好好养身子，你若是想要银两，你也去大账房那边支取二百两吧。”
虞婉明白老太太这是彻底将大房的事务与人际来往都交给张姨娘打理，等于是她这个正房大娘子被架空了，只当个富贵闲人就好。
“谢谢母亲，我会让彩双去账房那边支取的。”
“嗯，都去忙吧，年前事多，你们不用日日过来请安。”
三人这才得以离开。
温昭兰挽着她的手臂，跟她走在后头，没理前面的张姨娘，十分亲热地跟她说话：“大嫂，大哥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你多跟大哥同房几次，说不定很快就能有小侄子了。”
虞婉知道温昭兰是在气张姨娘，故意膈应她，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姐姐，我有话要与你说，我过去你那里吧。”她跟前头的张姨娘说话。
“好啊，妹妹跟我来吧。”
虞婉跟温昭兰点点头，随后跟着张姨娘过去张姨娘所在的听荷苑。
“姐姐是有话要与我说吗？”张淑月语气轻松，老太太今日当着虞婉的面交代她打点丈夫在陵城中的人际关系，她这么多年已经算是熬出头，老太太基本上是把长房的事务交予她，更别说老太太这阵子带着她招待客人，跟那些上门拜访的人说她是怀庭的母亲，她知道她在老太太那的位置已经越过虞婉，谁让虞婉生不出孩子，而她的怀庭又很优秀。
她已经不需要对虞婉卑躬屈膝，她虽是姨娘，但往后他们大房这边的事务由她做主，说不定再过一二十年，老太太不在了，整个国公府也是由她来掌管，她接替老太太的位置。
虞婉是正室又怎么样，还是被她压住了。
“我有话要与姐姐单独说。”
张淑月挥挥手，示意那些丫鬟下去，房间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还很好奇虞婉要跟她说什么。
“姐姐，我嫁妆三间铺子的地契可在姐姐那里？”
张淑月愣了一下，没想到虞婉是说这个，她还以为虞婉是说过年相关的事情，她略显心虚道：“是，是在我手里，怎么了？”
“我想姐姐平日里管着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事务繁多，我怕姐姐太累，那三间铺子，我想自己打理。”
张淑月再次诧异，但又及时收住自己诧异的表情，怕被看出什么，她忍不住问道：“妹妹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铺子不好打理，妹妹前些日子才伤了身子，何必这么操劳，妹妹是不是觉得我给的银两少了，其实是因为铺子生意不好，生意好的时候，我肯定给妹妹多些银两。”
“是我不忍心再麻烦劳累姐姐，既然是我的铺子，我想我亲自打理比较好，这么多年真是辛苦姐姐了，我不忍心再辛苦姐姐，姐姐把地契给我吧，铺子那边，我也会亲自打理。”
张淑月一时猝不及防，那三间铺子其实能赚的银子不少，它们在陵城繁华的街道，加上那三间铺子她是交给她家里人打理，这么多年，那三间铺子做的布料生意是他们家里的营生之一。
“妹妹，其实没事的，我可以帮你打理，妹妹不用担心我，我一点都不辛苦。”
虞婉似笑非笑，她知道张姨娘这不是不想把铺子交还给她，不过她肯定是要回自己的铺子，她还是平静道：“姐姐，过完年，你就把地契给我吧，放心，那铺子里的伙计，我暂时不会辞退他们，他们还可以在铺子里干活。”
“可是妹妹不会管理铺子，为何突然要要回那些铺子？”
“姐姐，你别管为什么，我只知道属于我的东西，我要回来应该也不过分吧。”
虞婉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张姨娘这些年等于是侵占了她的铺子，她要回来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她要回的又不是别人的东西，她把话说到这就可以了，她还不想跟张姨娘撕破脸，她要是不还，那她肯定不会跟今天这样好说话。
“姐姐，你准备准备吧，跟铺子那边的伙计说一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虞婉起身离开，回锦花苑的路上，她让彩双去大账房那边领二百两，这可是老太太允许的，有银子为何不拿，既然给了，她就拿，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富人，存银也不过几百两而已。
“翠喜，翠欢，你们说虞婉这是什么意思，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要回地契，是谁跟她说什么了吗？”
这一边的张淑月还在不解，不明白虞婉怎么突然要回地契，要亲自管理铺子，她从来没经营过铺子，不懂得做生意。
翠喜说：“我看二太太跟大太太这阵子走得近，会不会是二太太撺掇得大太太？”
张淑月手捏了捏桌角，这温昭兰一向跟她过不去，搞不好真是温昭兰撺掇的，先前虞婉从不管她那三间铺子，如今又要回去，这么多年铺子经过他们一家人的经营已经走上正道，有了稳定的客源，那是他们一家子努力的结果，没有他们，那三间铺子不过是空铺子而已，虞婉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要回去，这不是剥夺他们多年来的付出嘛。
“主子，要是大太太非要要回去怎么办？”翠喜担忧道。
“那不行。”
张淑月冷脸：“我们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铺子，她怎么能轻易要回去，我们铺子里还有布料，还有那么多伙计呢，当初她给我们的不过是空铺子，没有我们，那铺子早就腐烂不堪了，更别谈做生意了。”
“可是大太太不似在说笑。”
“那我与她再好好说一说。”
张淑月知道虞婉善良，不擅长跟人争执，她定是受到温昭兰的挑拨，她多跟她聊聊就好了，她寻思着虞婉可能是觉得上个月，她给她的银两少了，她这个月再多给她一些就好。
过了两天，张淑月拿着一百两过去找虞婉，结果虞婉出府了，说是采买年货，人不在锦华苑，她只好回到听荷苑，静静坐一会。
“翠喜，等她们回来，你把彩双给我叫过来，别被虞婉知道。”
“奴婢晓得了。”
张淑月心里有不安，彩双那丫鬟近些日子不过来跟她说虞婉的近况，来得少了，她怕虞婉是铁了心要把那三间铺子要回去，她还不想把事情闹到明面上。
她在外人面前是跟虞婉交好，情同姐妹，她要是跟虞婉因为此事争执起来，别人会以为她这个姨娘欺负正室，她多年来辛苦经营的名声也有可能毁于一旦。
虞婉到底想要什么，银两还是铺子？她一向不喜欢管事的，怎么伤愈后，虞婉变了一个性子。
这两天，晋诚也是宿在虞婉那里。
晋诚常年在边关，不知道家里的琐事，也不知道虞婉嫁妆里的三间铺子由她管理，若是闹到晋诚那里，她丈夫肯定会让她把铺子交还给虞婉。
其实铺子不是最要紧的，而是那铺子里的生意与它们带来的银两，她两个哥哥经营着三间铺子，虞婉要是要回那三间铺子，他们要从头来过。
张淑月想到这就忍不住头疼，实在不行的话，她可以从虞婉手里买下那三间铺子，这样一来，他们还保住铺子的生意。
第30章
虞婉出府采买年货，听说再过两日，陵城的商铺大多会关门，不做生意，她大年初二回娘家，肯定不能手上空空回去，依旧是王管家的儿子王兴平载着她们。
虞婉中间还去她那三间铺子采买布料，这三间铺子都是卖各式各样的布料，属于布行，铺子的名字相同－－张记布行。
彩双的丈夫朱恒永是其中一家铺子的副掌柜，平日里负责看店，怪不得彩双会倾向于张姨娘，成为张姨娘的人，张姨娘收买人心的方式是直接扼住别人的喉咙，掌控别人的生计，让别人不得不听从于她，这手段，她不得不佩服。
在马车上，彩双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大太太的目光，刚刚在铺子里，她丈夫叫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大太太肯定察觉出什么了，她那个白目丈夫不懂得看眼色，主要是她也没想到大太太会突然过去布行，她都没来得及给丈夫使眼色。
她是看出来了，大太太似乎有意收回三间铺子，以前交给张姨娘管理，几乎不会过来铺子这边，更不会过问铺子的生意，现在已经过来两次了。
“你丈夫在布行干多久了？”
“大太太，他……”彩双还想遮掩一二，不过大太太的语气平静，目光冷沉，想到自己现在还不如青棠得大太太信任，这个时候还有所隐瞒的话，大太太很可能真的会把她赶出府。
张姨娘身边有更亲信的人，一个背主的人到哪个主子身边都不会得到重用，而张姨娘之所以让她丈夫在布坊里当副掌柜，抬举他们一家，就是因为她能待在大太太身边，将大太太的一举一动回禀给张姨娘，她若不能待在大太太身边，她的作用也就没有了，张姨娘也不会想贿赂抬举她。
彩双知道自己必须待在大太太身边，她想留在国公府，在国公府当差是一种体面，一种尊贵，在外说起时，别人会高看她。
“他在布行干了有七年了。”
“七年？你们何时成亲的？”
“八年前。”
虞婉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是不是你丈夫也是张姨娘引荐介绍给你的？”
彩双愣了一下，没想到大太太会这么问，她丈夫的确是张姨娘给她介绍的，不过当时大太太是知情的，甚至大太太是让张姨娘给她介绍的，因为罗大要随着大爷去兵营，不知何时回来，她跟罗大没有缘分。
大太太便问张姨娘身边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于是张姨娘给她介绍了她丈夫，她丈夫其实是张姨娘大嫂那边的一个亲戚，是张姨娘大嫂的一个表侄，跟张姨娘沾点亲戚关系。
大太太是忘记此事了吗？
彩双心里疑惑，她还是如实点点头，忍不住道：“大太太，奴婢是你身边的丫鬟，绝没有做背叛大太太的事，还请大太太别赶我走。”
虞婉拍拍彩双的手，以示安慰，“放心吧，不会赶你走的，你是我的丫鬟，为我做事，对我忠诚，我为什么会赶你走。”
这话还没安慰到彩双，彩双心里反而更忐忑了，总觉得大太太这话是在警告她，大太太莫不是知道她跟张姨娘走得太近了。
后面的一路，彩双情绪都不怎么高，到了国公府后，她们三人拿着采买好的东西跟在大太太身后，跟大太太一起进府。
回到锦华苑后，彩双把东西放下。
青棠跟丹菊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日买到的年货。
大太太反而有些疲惫，直接回里间歇息了。
彩双刚走出房间就见到厨房那边的莺歌走过来，提着一食盒。
“彩双姐姐，这是刚蒸好的红糖年糕，还热乎着，我拿过来给大太太还有彩双姐姐吃。”
“拿给我吧。”
莺歌走近，在彩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彩双皱眉，她现在哪敢去张姨娘那边找张姨娘，给张姨娘通风报信，大太太今时不同往日，性子强硬许多，一个时辰前大太太跟她说的话还音犹在耳，她哪敢再背叛大太太，给张姨娘通风报信，一旦被大太太察觉，她肯定不能再留在大太太身边。
她自己是想留在大太太身边的。
“莺歌，大太太这边还用得着我，我不能过去，你帮我跟翠喜说我现在过不去，大太太这边一切都好。”
彩双拿过食盒，跟莺歌点点头便进去了。
食盒里面的红糖年糕的确还冒着热气，又甜又糯，她们三人一人拿了一小块吃起来，剩下的留给大太太跟大爷。
大太太醒了之后也吃了一小块，说剩下的给她们吃了。
“不留给大爷吗？”彩双问。
“厨房那边肯定不止做了这些，他想吃再去厨房那边要就可以了，你们想吃就吃了，不用特意留给他，趁热吃了。”
她们三人就全部吃了，彩双心想在大太太这，青棠跟丹菊她们都要听她的，好吃的也不缺，要是在别的主子那当差，那就不一定了，张姨娘身边有翠喜跟翠欢，还有一个林嬷嬷，哪里有她的位置。
傍晚，虞婉又跟着她丈夫过去老太太那吃饭。
过后几天，虞婉都跟着徐晋诚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傍晚又陪着老太太吃饭，而国公府的下人这几天也很忙碌，打扫、做春饼、贴春联、贴窗花、插入门神等等，从早忙完晚，府里热热闹闹的。
真到了除夕当天，又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日子，虞婉见到她的公公前徐国公徐老太爷，他是被人推着轮椅过来的，双腿上面盖着一张毛毯，人看起来并不慈祥，反而有点阴郁，两颊有点凹陷，瘦瘦的一个老头，精神气比老太太还差。
除夕宴上徐老太爷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老太太坐在他旁边，等菜都上齐后，徐老太爷才开口让大家吃饭，他动筷后，其他人才开始动筷。
基本上五房人都在，加起来有十几桌，大人小孩坐满，有那么多小孩子这就不可能太安静，又因是除夕宴，大过年的，除了徐老太爷，其他人脸上都是张扬着喜气跟笑意，吃饭的时候也就难得不那么拘谨，也没有食不言，大家有说有笑，尤其她这一桌有一个徐晋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