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腿进入客厅。
却没想到,傅丘雷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阴沉苍老的脸,手中的拐杖停在地毯上,声音冷而厌恶:“如果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一瞬间,女孩喜悦的笑容疏忽冻在眼底。
像是被一棒子打中,痛而无措地定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慌忙解释自己的用意:
“傅爷爷,我……我是来感谢您的,……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我不需要你这种人的感谢!让我感到恶心。”
傅丘雷银白背头梳的整齐的,穿着西装马甲,身边跟着管家和一个年轻女人,比记忆中样子老了很多。更让她感到陌生的是那双混浊昏黄的眼,慈祥再也不见,只有厌恶和轻蔑。
管家立刻指挥佣人将那些礼物扔出了门,酒坛砸在台阶,“啪”地摔破,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
酒撒了一地。
她瞳孔微缩,脸色一白,感觉胸腔中那颗感激的心也跟美酒一起被狠狠摔碎,零落碎了一地。
“可……可是您出面帮我澄清的啊!”
她不可置信,眼中有泪光闪动,委屈的嘴唇颤抖:“如果您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傅丘雷:“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维护我傅家的名声。如果不是老孙被卷入舆论,我凭什么帮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他愤怒地伸出手指,指着她。
“你爸把你爷爷辛辛苦苦打拼的楚家事业败地一干二净,无能又废物!没想到你比他更甚,竟然不知廉耻地勾引自己的叔辈!”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的指骂,楚雁回瞬间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又委屈,仿佛被酸水淹没。
攥紧双拳,反驳回去:“我没有勾引任何人!”
第19章 拿了这二百万,离开他!
“不承认?”
“老孙是容深的专人司机,怎么就去接你了?你真当我眼瞎耳聋?你不要脸,我傅家还要脸!”
他的声音怒不可遏。
“容深跟你差了多少岁?他是你叔叔!你一个小女娃这么好意思做出这事?”
她被这气势逼的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眼泪滚出眼眶,将镜片模糊:“不是,不是这样的……”
傅丘雷厉声警告她:“如果不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你今天连最外面的大门都进不来!”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勾引容深就能进傅家!我傅家不但讲究门当户对,更讲究辈分和脸面。你这种满脑子歪心思的女娃子,甭想做梦!”
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让她脸色红了又白,屈辱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去。
站在原地,双手紧握着,浑身颤抖。
“死了心吧,容深以后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
傅丘雷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空白支票,在上面填了一串数字,签上名,随意又轻蔑地扔到她脚边。
“拿了这二百万,离开他!”
楚雁回因这动作睁大了眼睛,她低头用泪眼看着地上这张二百万的支票。
咬紧牙关,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不成调:“您……这是在用钱打发我?呵……”
几乎是哭着笑出来。
傅老爷子冷冷地说:“拿着吧,你就值这些。不要贪得无厌!”
她嘴唇抖了抖,脸色惨白如纸。弯下腰,像是机器一样僵硬,将那张支票捡起来,用力攥皱在手里。
痛苦地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维持体面。
一字一句:“好,我走……”
“不过,我只有一句话,”她咬住后槽牙,倔强地用力说,“不是我勾引的他!是他……是他――”
她的声音颤抖着,怎么也说不出“逼我”这两个字。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是他不放过我。”
说出这六个字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来时心情有多期待喜悦轻盈,离开时就有多么痛苦隐忍沉重。
通红的眼中倔强含着泪,提着被扔出去的礼物一步步离开这个让她颜面尽失、把她伤的体无完肤的地方,双腿像是灌了铅般重如千钧。
搭出租车离开。
她回到水榭华庭,打开自己房间号门的瞬间就失去全身力气。
忍不住倒在沙发角,背靠着柜子一点点滑下去,捂着脸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
“……凭什么啊?”
这个世界对她恶意满满。
寸步难行。
她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拜访帮助她的傅爷爷,以为能够见到当年和蔼的老人。却没想到会受这样刺骨冷酷的指责和羞辱。
他高高在上,毫不费力地把她的心意戳碎、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压。
记忆中那些善良的、美好的,仿佛都只是她的幻想。
“我没有勾引他……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楚雁回一遍一遍地重复,声音因为哭而沙哑。她剖开自己的心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紧闭的双眼挡不住汹涌的眼泪,曾经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出来。
后悔不已。
那次,她就不应该接下采访傅容深的任务。要是给别人,就不会这样了……
要是一切能够重新来过,该多好?
……
两年前。
楚雁回二十岁。
十月份的港城还不冷,她已经转正两个月,穿着正式的黑白职装,衣服上别着金属的公司标。带着印有相片的记者证。
两个月来,她已经谙熟工作流程。
一但有采访任务,她会和其他同事一起确定采访主题、设计提纲、确认时间地点……
她虽然在新员工中能力出众,但也只能进行简单外采,还没有资格参与正式采访工作。
正式采访的一般都是刘姐和其他有经验的老员工。
“你这稿子写的好啊!清晰又犀利,但又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
刘攀云审过一遍她详细写出的采访稿,笑着夸赞她。
这次争取到了对红叶集团董事长的采访,大家都很激动,个个干劲十足。
拿下这一个采访,基本可以保证这半年的订阅量。
可到了采访当天,刘姐忽然对她说:“这次的采访你跟我一起去。”
这是她第一次外出采访,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楚雁回紧紧抓住。
认真又干练地回答:“好的刘姐,你尽管吩咐,我会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配合你的工作!”
“刘姐信你。”
刘攀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鼓励,只是眼神奇怪。
像是惊喜不可思议,像是怀疑,又像是担忧。掺杂在一起被那笑盖住,几乎难以分辨。
楚雁之后来回忆起来,才想明白这个复杂眼神的含义――
惊喜,是因为知道了她被红叶集团董事长指定,这代表对方与她有联系,对公司而言是好事。
不可思议,是因为不相信红叶集团的人竟然到财经杂志社工作。
怀疑,是因为猜她到这公司的原因另有所图。
担忧,则是出于阅历年长的女性的直觉,那是对于职场隐秘的下意识联想和不好预感。
等到了对方公司,进了办公室,刘姐更是一眼就看出董秘的暗示,主动提出去厕所。
她说:“我吃坏肚子了,先去厕所,如果不回来你就按照计划采访,不用管我,我到时候自己回公司。”
而楚雁回对此丝毫不知。
点点头:“刘姐放心。”
她顶着男人的视线将固定设备架置,又拿出准备好的相关仪器。
“傅董,现在是否可以采访?”
男人声音低沉清润:“开始吧。”
征求他的同意后,她开始录音录像。
询问的问题都是双方早就协商好的,所以过程中只有她一个人采访,进行的也非常流畅,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
“谢谢傅董给我们出版社这次采访的机会,希望在未来还能有幸再次与您沟通。”
这如模版刻出来的客气的话,已经是她们说话的习惯。温文尔雅,谨慎有礼。
在她关掉设备准备整理稿件离开时,一直温温看着她的男人忽然出声,似笑非笑:
“小雁回,你是把我忘了吗?”
她抬头看他,诧异震惊。
他……是在笑?
怎么会?
第20章 嘴角斜上方性感的小痣
男人穿着一身合体的高定黑西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西装口袋露出金色绸面方巾的边角,矜持高贵而斯文雅致。
丹凤眼上挑,瞳仁漆黑而敏锐。
忽然染上一点笑意,像是枯树生了红花。
尤其左唇角的右斜上方那颗小痣,漂亮极了。
令她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采访的全过程男人都没有笑,和从前一样板着脸,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又禁欲。讲话时平静松弛,游刃有余地将最合适的一面展现给镜头。
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怎么会突然笑?
她很有原则,不会公私不分。思索后规矩地回答:
“傅董,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是采访您的记者,这样称呼不合适。”
傅容深眼中笑意愈发深邃,声音磁性撩人:“我向你们杂志社要了你一下午的时间,采访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完成。剩下的时间是以我个人名义用来见你的。”
“所以,现在不是在工作,你不用拘谨,坐吧。”
他抬手,示意请她坐在办公室的软皮沙发上。
楚雁回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将装袋收好的设备放在一边,在沙发坐下。
“好……”
她低声答应着,双手交握,有些尴尬。
就像他刚才问的那句话。如果不是这次采访,或许她不会记起来他。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很久,很久……
准确的说,是从十四岁楚家搬到海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虽然今年每隔两个月会通一次电话,但也不过是简单的询问是否安好、吃穿住行之类不轻不重的事。
其实小时候两个人关系非常亲近,她一直把他当做好朋友对待。
那时爷爷还活着,楚家在港城,傅楚两家关系非常好。住在同一片别墅区,几乎可以说是邻居。
她基本是在傅家长大的,对于傅家很熟很熟。傅家有一间专属于她的“公主房”。当然,现在肯定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最喜欢跟傅执炬和傅容深一起玩。
但傅执炬经常出去打比赛,没办法经常陪她。
于是,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事,她都会说给傅容深听。同样的,他也会在给她读故事之余,跟她说自己的烦心事之类的。
在她看来,朋友互相分享是正常的。
一个小孩子,一个大孩子,两个人一起玩,可以说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但后来却――
自从她高中早恋被他电话训斥过,两人就渐渐地疏远了。
当时家里刚搬到海城一年,她在海城一中读高一。被在高三学生会任职的、比她大四岁的顾鹤吸引,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暗恋。
十几岁的年纪最叛逆,她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因为已经有一个暴脾气整天管教训斥的父亲,根本不能接受其他长辈也跟她爸一样。
所以在傅容深说出“你才多大?坚决不能早恋”时,她心里的滤镜碎了。
明明是怀着信任而喜悦的心去跟他分享,渴望得到他的笑和引导,却被泼一头冷水,浑身冰凉。
她突然发现他跟那些只会指责教训人的大家长没什么不同,两人都关系也从来都不是朋友、而是长辈对晚辈!
于是愤怒地反驳:“你以为你是谁?早恋关你什么事?你管不着我!”
从此,她就将他踢出自己在意的人的范围,再也没加回来。
默认童年最重要的两个朋友之一已经死掉了。
楚雁回收回思绪,余光瞥向座椅上的男人。
他真的变了很多。
跟她印象里的样子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一进办公室门的时候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以前的傅容深总是板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言少语,更别提笑。
她从八岁到十四岁,跟他相处整整六年都没怎么见他笑。今天却忽然看到笑脸,实在震惊。
何况,他长相也变了……
不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而自然成熟,而是明显的变化。
最直接的,以前他的左侧嘴角斜上方并没有那颗性格的小痣。
而且发型也不是现在这样。
记忆中他一直是板寸。现在的头发却梳成微凌乱的雅痞背头,走势流畅,看上去沉稳有魅力。
眉宇间戾气藏匿很多,变得深邃柔和。
甚至连肤色都改变。
傅容深天生冷白皮,白的可以说有点病态,在阳光底下几乎要透明。对比之下显得她很黑,所以她到现在还记忆深刻。
他高中经常晒太阳,一点都不会黑。
现在坐办公室,竟然成了健康的麦色,这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因为年纪上来了,色素沉淀?
楚雁回皱着眉心想。
“很多年没见了,今晚一起去吃顿饭吧?我知道一家餐厅辣的菜品很不错。”
傅容深的声音换回她的思绪,他捕捉到她悄无声息地审视的目光,知道她在为他的变化而震惊。
但装作不知,不做回答。
女孩呀了一声:“小叔叔还记得我喜欢吃辣?”
“我可不像雁回这样容易忘。”他笑着说,眼睛里的情绪却是向下落。
只是她心虚得很,讪讪地笑着摸鼻尖,没跟他对视,自然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在高档餐厅用晚餐时,傅容深不动声色地提起:“听说你现在恋爱了?对方是港城人?”
“不……”
她没想到他忽然这样问,想到上一次谈到恋爱这个词时两人还是大吵一架,有些尴尬。
抿了抿唇:“不是港城人,他家在海城。小叔叔认识他的……顾鹤,就是我高中喜欢的那个学长。”
果不其然,氛瞬间僵凝了。
她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手攥着,提起来。
男人默了片刻,放下酒杯,笑吟吟地说:“挺好的,跟喜欢的人走到一起……挺好的。”
他连说了两个“挺好的”,表现的风轻云淡而且温和赞扬,只有自己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