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能瞧见一片蠕动的黑影垂在她身侧。
不用仔细看她也能想象到刚才摧毁整片虚象图层的庞然大物就在自己身后。
“好了，就这样吧，我也要走了。”江云清见差不多了，便收回了精神力。
杨京艺没空管一身冷汗，连忙喊道：“等等！”
江云清步子没停，挥了挥手：“别担心，自己人，回头报告把我写好点，多夸几句，还会再见面的。”
…
“你就这样回来了？”马洛有些难以置信。
江云清古怪地看着他：“不然呢？留下来吃晚饭？”
方秦拿出自己和其他海盗打交道的经验：“多少和他们聊聊天，拉个距离套个近乎什么的――”
江云清看着摇了摇头，一脸感慨：“果然哪里都讲究人情世故。”
她一挥手，说道：“走吧，直接进入第四航线，我们去找木槿号请饭吃。”
方秦看了她几眼，想说你又不怎么吃，旋即又想到可以让木槿号备营养液，大海盗的营养液肯定更好喝！
第四航线和其他航线相比最大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连接的星区范围最广，甚至通向混沌星域的边缘。
江云清站在甲板上欣赏了一会飞船来往的风景后，望见了桐槿星的星港，上面停泊着数十艘飞船，其中最大的飞船有三艘黑骑士号那么大，上面有一朵木槿花浮雕。
木槿号自有一块停泊点，没有飞船敢靠近。
“真气派――”
她瞥了眼身旁的花臂大汉，调侃道：“你们又不是第一次看，还没缓过来吗？”
“那是当然！”马洛道：“除了，军舰，你见过这么大的宇宙飞船吗？还是海盗船！”
“那确实没见过。”
毕竟根本没有宇宙海盗，海盗船也只有游乐园那种。
“走吧，下飞船了。”
黑骑士号已经抵达停泊点，瑞克来招呼他们下飞船。
江云清估计黑骑士号在宇宙中航行了挺长一段时间，小海盗一下飞船便呼啦一下全散开了，去找酒馆和娱乐厅玩乐。
“我们去‘天使之吻’，那是迪查尔开的娱乐厅……哦对，迪查尔是木槿号的二把手。”瑞克道，“至于木槿号的老大，我们都不知道。”
江云清似笑非笑，轻轻敲了敲光脑：“还藏得挺深。”
“怎么了吗？”殷罗星侧头。
“没事，我们挺幸运，这一次能见到他们所有人。”
方秦偏过头，想问她怎么知道的，但被瑞克一手摁了下来。
瑞克使眼神：大佬的事情不要过多探究。
方秦：OK。
天使之吻在当地的生意挺红火，都不需要特意找，听街上路人的聊天内容就能找到位置。
没过几分钟，一行人站在娱乐厅门口，周围来往的顾客都向他们投以怪异的目光，特意避开了这成分复杂的队伍。
也有类似的海盗大汉，他们恰好认识瑞克，打量了江云清和殷罗星几眼后，熟稔的朝瑞克打了个招呼，或撞撞肩膀。
“带女儿来这种地方可不是好事，瑞克。”
站在门口这几秒他们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种话，听得瑞克心惊胆战，流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是在调侃瑞克，但方秦和马洛却跟着一起身体僵硬，甚至连眼神都不敢瞄向身旁的女孩。
瑞克：你们可闭嘴吧！
同行听不见黑骑士号几人的心灵风暴，依旧挤眉弄眼地比手势。
忽然，瑞克打了个哆嗦。
江云清拍了拍他的膀子，“那么紧张干什么。”
这么一段插曲倒是消了他们即将面对木槿号海盗的紧张感，方秦觉得可以和他们搓一桌麻将。
“他们的话一般都在顶层……”瑞克这么说，转头就逮住了一个侍应生，“迪查尔他们在哪，我们有点事要和他们谈。”
侍应生：“顶层。”
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侍应生朝联络器简单汇报了两句。
殷罗星的目光在娱乐厅中流连，他观察着每一个娱乐设施和在其中穿梭的人群。
“想上牌桌？”他听到江云清的声音。
“简单的喝几杯酒还是可以的，没什么自制力就别上牌桌赌。”
殷罗星的视线落在女孩被暖光笼罩的侧脸：“你来过？”
“有个朋友在娱乐厅上班，调酒技术不错，偶尔会去。”
方秦听闻问道：“0074星有娱乐厅？”
“怎么就没有？”
“小朋友还是不要往娱乐厅里跑比较好，如果不是‘天使之吻’的特殊性，你们要进来恐怕很困难。”马洛说。
安德：“0074星的娱乐厅是什么样的？”
“娱乐厅都一个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抵达了顶层。
江云清瞥了眼金碧辉煌的装潢，深感叹服，一点新意都没有，刚才路过的几家娱乐厅都长这样。
走廊尽头有一扇华丽的大门，门外还有两个机器人守卫。
或许是收到了消息，机器人守卫瞧见他们，没有制止，而是自觉让开路。
大门自动打开，露出了与外在装潢完全不同的房间，形似会议室，中间放着一面茶桌，最上首是更高大的桌面，整体布局上看有几分肃穆。
这倒是令人出乎意料。
江云清带头走进房间，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房间里坐着四个人，上首的是个脸上纹有黑色四芒星的长发男人，另外三个中有一个戴墨镜的短发女人。
她瞥了眼光脑，认出了迪查尔，就是那个穿白色西装的金发男，短发女人名叫玛德琳，最上方明显是老大的男人名叫钟年。
有一张长椅是空的，江云清从善如流地坐下，方秦左右看了看，感觉手心出了一层汗，被瑞克拍了下肩膀才反应过来，赶紧在江云清身侧落座。
玛德琳透过墨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从刚才的小动作里就能看出来她才是队伍的领头人。
“听说你们找我们有事要谈？”
第156章 局部网络
江云清无所畏惧地对上迪查尔探究的视线，坦然道：“是这样。”
玛德琳推了把墨镜，身子前倾，手肘搭在大腿上，凝视着江云清：“小妹妹看着不像混这一行的人，军校生吧？”
漫不经心的态度，观察力却相当强悍。
江云清闻言笑了：“某种意义上，是军校生，怎么不欢迎吗？你们应该没这么遵守法律吧。”
玛德琳被这一句话逗笑了，她后仰靠回椅背上，支着下巴：“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干？”
“没兴趣。”
听到回绝的话，玛德琳没有什么反应，意料之中的事，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迪查尔翘起嘴角，目光扫过瑞克等人：“黑骑士号什么时候和军校生搭上关系了？”
语气听着有几分轻浮之感，态度和玛德琳一样，但在这种优哉游哉的表面下却是极为冷静的审视。
随便一句话都在下套。
瑞克刚想回答，被江云清一个手势打住。
迪查尔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微微扬起眉头，像一个浪荡公子那样。
“闲聊就此打住吧。”江云清笑眯眯道，她不再理其他人，而是侧了下身子，直勾勾地对上钟年。
“我有几件事要问你们。”
迪查尔眯了下眼，嘴角的弧度下去了些，他对江云清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他没说什么，这是自家老大该应对的。
“你们和联邦两大公司合作，那你们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第一个问题她就问得相当犀利。
这一次不仅是迪查尔，玛德琳这个好像总是在看乐子的女人周身的气场也变得具有压迫感。
即便有着墨镜阻隔，江云清仍可以感受到镜片背后锐利的目光。
江云清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钟年。
男人手指划过脸上的四芒星刺青，反问道：“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理解不了的关系。”江云清说，“所以，他们是不是用上个星历先驱的名声和你们缔结的合作？”
这些人的表情平常，是经历大风大浪铸造的素质，但一瞬间的精神力波动却出卖了他们。
答案有了，江云清进入下一个问题：“你们是否参与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钟年大概也意识到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不攻自破，所以这一次他没有拖时间，在对方说完的瞬间便做出回答。
他瞧见下首的女孩露出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浅金色的眼眸弯弯：“是的话我就杀了你们。”
话音刚落，原先在长椅上静观其变的玛德琳和迪查尔以及另一名大汉当即便唤出了精神体。
三只猛兽形态的精神体跨过茶桌聚在江云清身侧，他们顶上更是强大的精神力威压。
“小同学，出门在外没人教过你要谨言慎行吗？”迪查尔眯了眯眼睛。
方秦有些紧张，下意识往江云清身边靠得更紧。
虽然迪查尔看上去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好说话的人，但实际上，这人相当记仇，也很难容忍他人的冒犯。
江云清这话一下子就把对方得罪死了。
偏偏她还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道：“放轻松，现在知道你们没有参加，所以不杀你们。”
边说还边朝一只形态类似鳄鱼的精神体伸出手，看得马洛一脸汗颜，很怕这精神体突然给她来上一口，但下一秒发生的情况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随着江云清手的靠近，精神体不复刚才的凶猛，反倒慢慢匍匐在地面，盯着那只手摁在自己脑门上。
“你！”玛德琳的墨镜下滑，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江云清拍了拍精神体的脑袋，随意扫了一圈，很满意重新平复的气氛。
“那么我们可以推心置腹的来一场掏心窝子的谈话了吗？”
力量永远是最好的论据，这不，大家都不再互相扯皮，变得诚实了许多，原先用来施压的精神体也被收回了精神识海。
场面平和了不少，至少瑞克等人能放松紧绷的神经。
钟年沉默了一会，妥协了：“你想问什么？”
诚然江云清有火种和智脑协助，但他们并不是万能的，没有手眼通天到整个联邦都在掌控之中。
“你们是什么时候和他们搭上线的，怎么搭上的？”她问。
钟年：“在我爷爷那一代就和他们搭上线了，当时他们是在虚象图层认识的。我们对他们的了解程度或许并不比你们来得多，因为彼此并不怎么接触往来。”
这是什么祖传合伙人吗……
马洛抬手揉了揉嘴角，尽量表现得平常一点。
江云清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嘴一咧，直接笑出了声，边笑边说：“你们是真莽，身为宇宙海盗，游走在灰色地带就算了，你们与两大公司的合作我相信没那么多所谓的伟大情怀，为的就是最大利益……”
方秦原本是挨着江云清坐，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往殷罗星身上靠了靠。
殷罗星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对方侧着身，他只能瞧见乌黑的后脑勺。
虽然她说得像在开玩笑，但他总觉得她应该是生气的……
或许是为了呼应殷罗星的猜测，江云清接下来的语调带着古怪的笑意，听起来就像尖锐的讥讽――
“在联邦有眼线有势力很正常，但我没想到你们能莽到插手联邦事务。外接了几个胆子能让你们去围剿一个世家大族，就为了一条第四航线？”
木槿号的管理者一愣，但江云清这时还不打算把话筒递给他们。
“缉查局……苏厅栗也与你们有合作，内部悬赏令是你们一起发布的，为的就是让其他小海盗一起围剿，生怕有一个江家人跑掉，你们――把联邦当过家家玩？”
江云清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一双眼睛仿佛盯住猎物的猛兽，明亮得骇人。
明明没有在她身上感知到一点精神力波动，玛德琳等人却觉得自己头顶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精神识海下意识启动了防御。
钟年抗压能力比较强，他注视着江云清看了一会，忽然道：“你是江家人？”
他这话让其他人瞬间怔愣住，一时的惊讶甚至抵消了压力带来的窒息感。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江云清似笑非笑。
“所以你是来替他们讨回公道的？”
“当然――”
她打了个响指，灵感预警之下，玛德琳和迪查尔在刹那间几乎跳离了椅子，但紧接着又被纯黑的影子强硬地压回原位。
“不是。”
江云清眨了眨浅金色的眼睛，缓缓道：“我说了，我们该坐下好好聊。”
肩膀的压力消失，迪查尔才恍然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片冷汗。
“这么说吧，你们内部自用网络是你们建的吗？”
见她自动转移了话题，其他人不由得放松了神经，那令人恐惧的压力随之消失。
“是上个星历的局部网络，它的耐用程度超乎我们的想象，同时它的核心技术我们也无法解析，所以只能做一点微不足道的维护。”
上个星历的局部网络……
江云清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阿比伽旁听了全程，有些东西不需要她费时间思索，它可以直接告诉她答案。
【上个星历的局部网络就是我们的地域网络，基于上个星历的特殊性这个局部网络独立于总网之外，所以智脑网络的无法覆盖它，这也就是为什么海盗内部消息不会传出去的原因。】
一个bug吗……
江云清想到子规内部或许也有一个网络，她记得殷罗初在调查联药的时候有提过一嘴，他们的防火墙有一个‘黑洞’。
那个‘黑洞’的对面应该就是真正的网络。
不过殷罗初那个时候没有强行突破是好事，子规的网络恐怕伴有不正常的精神污染。
“把你们的网络发过来。”江云清言简意赅道。
钟年没有犹豫，立马发了一条链接，“你要做什么？”
江云清瞥了眼燃起大火的网络空间，笑道：“当然是换管理层。”
所谓核心技术对火种而言不过是几段微不足道的程序，改完之后就由智脑直接接管这片网络。
听到这话，迪查尔瞪着眼睛敢怒不敢言。
江云清摇了摇手指：“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怎么？你不是联邦公民？”
迪查尔干巴巴地开了个头：“我……”
即使是叱咤风云的大海盗，也仍有一份公民证件，他们可不想成为宇宙黑户。
于是再愤懑也得乖乖闭上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