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羞耻心他从未有过
简俏做了个梦,梦里她被一只巨大的章鱼捕获,再然后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嚼了……
嚼了……
因为太过荒诞,以至于她当场就醒了过来。
但由于天色还早,入目亦是一片昏沉,她只能通过周遭的布置得出自己仍在离恨山下的府邸中的结论。
至于再远一些的记忆,似乎有一层看不清的膜隔着,任简俏如何回忆都记不起一星半点。唯有心脏砰砰跳着,提醒她方才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待躯体控制权一点点回归后,简俏当即打算起身,可还没等她长吁一口气,就发现腰被一只男人的大掌紧紧扣着。意识到有人睡在身边,简俏睁大了眼,微微侧身,刚好撞入一双黑漆漆的瞳。
谢长辞直勾勾地看着她,几乎是目不转睛。
没来由的,简俏只觉得脊背有一股悚然的凉意窜出,令她下意识往离对方远一些的床脚位置缩去。
出乎意料的是,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次的谢长辞只眯了眯细长的眼,就松了手,竟有些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前者。
“你怎么睡在我这?”简俏抱紧被子,哪怕心里再没底,也还是决定先发制人。被子本就不大,如今被她一扯,对方身上便只剩下一小块边沿。
虽然已经是夫妻,但二人皆有独自的寝居,平日也大多不常睡在一张床上,而今夜忽然的共寝,正是她感到不解的地方。
简俏不记得自己曾向对方发过留宿的邀约。
她以为谢长辞看不出自己在强装镇定,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看得分明,尤其看得出魅魔愈发浓重的提防心。
精神标记虽好,但只是心理暗示的一种,终究不是洗脑。至于将人彻底洗成一张任人渲染的白纸,对旁人而言似乎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并不是谢长辞想要的。
下一刻,在魅魔持续紧绷的视线中,谢长辞简短解释了这次的“借住”行为。
得知对方的寝居于昨日轰然塌陷,亟需整修时,简俏愣了好久,随之浮现而出的是幸灾乐祸。
“塌……塌了?”
还能这样?
魅魔猛地站了起来,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走到窗前。
她所在的位置对前院一览无余,当发现抱柱歪斜时眼皮一跳,她继续掉转视线,又看到原本好端端的琉璃瓦此时片片碎落一地时,终于对谢长辞这番说辞信了七分。
“阿简在哪里,伤到了没?”简俏转身回望,面容冷然。
谢长辞盯着她,没错过对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能分辨出此时的她的确是担忧的,尽管不是冲他而来。
“上来,”他拍了拍身侧因某人离开而骤凉的被衾,见魅魔仍站着不动,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阿简无碍,天亮后我会带你去探看。”
从简俏的角度,能看到谢长辞直起的上半身,他的头发本来就长,此刻如水般自胸前自然垂落,竟比她印象中最华贵的布匹还要夺人眼目。
如斯美色,她却无心欣赏,可最后还是因为对方的后半句话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谢长辞冷眼看着她将自己裹成蚕蛹。两个人中间的距离很是宽阔,像是隔着一条银河。
其实简俏也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深渊奉行着一套朴素的配偶观: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骄傲。
平心而论,谢长辞那张脸的确是美的,可她莫名只觉得发怵,生不起一丝欣赏的心思。被对方凝视的每一刻,简俏都觉得自己好似是被一条阴冷的蛇盯上了。
更有甚者,很多时候她都喘不过气,不禁下意识怀念起从前单身的时日。
但这些话,她不敢说,只能凭借本能将其压在心底,准备待将来时机成熟再谈。
乱七八糟的念头转了又转,终于又过了一刻,简俏感知到熟悉的困意,正当她任由自己被拖入梦境时,有濡湿的触感自耳侧传来。这感觉没来由的让简俏联想起前半夜的软体生物,是以瞬间就睁了眼,连困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也不想,魅魔挥手欲将其打开,闷声道:“别闹,我在睡觉。”
好不容易酝酿出困意,中途却被打断,简俏如今的怨气比鬼还深,恨不得对方也闭眼睡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烦她。
奈何谢长辞像是听不懂话,不仅不退,还示威般咬了一口。
稀薄的刺痛传来时,简俏没忍住皱眉,有些忍无可忍,“离我远点!”
也不知是否因为时近盛夏,她身上热得不行,再加上对方又贴得太近,因为恼人的热意,简俏逐渐感到暴躁起来,伸手就要将人推开。
也不知推到了哪里,谢长辞竟真的停了动作。
简俏心里一喜,连忙离远了些,待安全距离留出,这才松了口气。
陡然的安静令简俏没适应,她微微用余光扫向谢长辞,发现那人的一双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霎那间,或许出于某种对彼此的了解,简俏的右眼皮再次跳了起来,她满目警惕地看着谢长辞。
她的直觉向来八九不离十,这次同样没让她失望。
只见那人以一种漠然的态度轻轻发问:
“要做吗?”
简俏有一刻是茫然的,“做什么?”
这次轮到对方露出茫然的神情,似乎见她不理解,谢长辞就要俯身靠近,以作演示,结果被才反应过来的魅魔厉声喝止。
“不做!”说这话的人几乎一口水喷出来,脸上瞬间红了大片,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
他说话还是这么惊世骇俗。
然而,简俏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方养成了自说自话的习惯,仍以肉身贴了过来,与此同时覆来的还有无数柔软粘腻的不知名物体,像是怕她跑了,悉数缠了上来,直至简俏再也动弹不得。
在此之前,谢长辞用一条白绫缚住了魅魔的双眸。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片黑暗中,简俏死死咬着下唇。
若不是实在耸人听闻,她甚至会以为,自己的噩梦成真了。
她暗暗心道:或许,谢长辞真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但她不敢验证,只希冀着太阳再次升起时所有的诡异都悉数消失。
简俏深吸一口气,虽然被蒙住了眼,可怪就怪那该死的梦,她仍旧能想象出具体画面。
“别怕,不会痛,”见她脸色发白,对方顿了顿,“只会舒服。”
再次被他大胆的话语震到,简俏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只能说羞耻心这东西,谢长辞从未有过。
“我不做。”说话时,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开口的同时,她甚至想象得到,就连直接骂他没脸没皮,也都被对方当成夸奖照单全收。
第65章 无声喧嚣
惊怒交加下,魅魔再一次剧烈挣扎起来,甚至动手捶打,可最终被扳回双肩按下。
气氛陡然凝滞,一口将出未出的恶气憋在她肺腑中。
虽然蒙着双眼,但简俏依旧能感知到,此刻有一道极富存在感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也不知道究竟在观察什么。
那目光无甚温度,可偏偏令她联想到躲在角落吐着信子的白色巨蟒。
越想越没底,简俏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她想不通,自己当年为何会糊涂到答应对方,更想不通的是,记忆中的谢长辞给人的感觉如白纸一般,和如今迥然不同。
究竟是什么让他变了?
没等魅魔深想下去,脑中的钝痛愈发明显,以至于连谢长辞都看出了不对。
“你不愿意?”他凝视着她,微微蹙眉,同一时刻腕足们也随着停下。
对困囿在往昔模糊记忆的简俏而言,这句像是天外来音的话,好比久旱逢甘霖,因此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谢长辞沉默了片刻,许久后才出声道:“那睡吧。”
话毕,他拆了她眼上白绫。
二人原本都只着单薄的中衣,明明一伸手就能将衣衫剥开,谢长辞竟真的收了手。
对方会答应得这样顺利,是简俏没想到的。直至那粘腻的东西从她的双腿恋恋不舍地撤离后,她才将信将疑地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但没等她松上口气,便发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简单了。虽然跳过了床事邀约,可剑修还是紧密地贴了过来,甚至在察觉到简俏的躲避念头后,很快用腿压制住她的小腿以及脚踝,以一种极为亲密的距离将她绞缠。
一片无声的喧嚣中,她听不到的是腕足们跃跃欲试的庆祝。它们此刻为她的再次回归,而感到由衷的欢欣与快乐。
过分的亲密令简俏觉得无福消受。
她热得不行,可有先前的事在前,她倒是学聪明了一回,不敢再刺激对方,只得悻悻合了眼,准备就这么凑合着把后半夜对付过去。
但这边厢她打定了忍耐的主意,另一边的某人却似乎不打算让她好过。
除开那股将人揉进骨血的力道,更令简俏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人竟衔着自己的一小块颈肉不放。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起,她的耐心就要耗尽。
想了半天,在理想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一个堪称惊人的念头冒出:
这家伙怕不是到了求偶期吧?
越想越有可能,魅魔倒吸一口冷气。
今晚的谢长辞实在粘人得紧,和平日的形象相去甚远,没准儿真被她猜中了。
但好在简俏是个没良心的,并不认为自己有为对方解决需求的义务,此刻天大地大,都比不过睡觉最大。
打定主意后,简俏心中一定,索性在黑灯瞎火中随机寻了个位置胡乱亲了下,像极了平日她亲阿简的样子。
“别闹,我真的很困。”连语气也透出淡淡的疲乏。
说完,她累得合上眼帘。
被亲到的位置滚烫一片,令谢长辞怔了怔。
这次,简俏倒是一觉睡到了翌日傍晚。
醒来时,天边落满了晚霞,一阵食物的香气将她成功勾醒。
看着身下的竹制摇椅,简俏神色微妙。只有廖廖几人知晓,她睡觉时是何等不老实,再加上又认床,所以能将她在熟睡时转移却又不惊动的情况少之又少。
没等简俏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刚好见到谢长辞单臂抱着阿简缓缓走来。
那人将矮墩墩放好后,这才看向她。
对视的一刹那,简俏莫名脑中空白了一瞬,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竟然什么都没留下。明明刚刚还看过的东西,像是上涨后又褪去的潮水一般,在她印象中蒸发了。
直觉不对,她不信邪地再次将视线定格在那张脸上。
一次、两次……不约而同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她好像真的暂时变成了一名脸盲症患者。
唯一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阿简她还是能认出来的。
恶魔敏锐的直觉不断向她发出预警,简俏当然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算不上正常。再加上她记得很清楚,一开始脸盲的人是谢长辞才对。
但为什么连她也……
难道是被传染了?
许是她想问题耗时太久,长案上的饭食渐渐变冷。
“今天的菜不合口味吗?”
平静的嗓音响在耳畔。
意识到对方是在问她,简俏转身一看,发现一大一小皆神色认真地盯着自己,尤其是后者投来的担忧目光,令她脸色讪讪,“没有,只是发现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说着,她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拨了拨碗里颗粒分明的米饭,却忽视了身旁人骤然直起身朝她走来,至于矮墩墩则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卫突然间带离。
“什么时候的事?”说话时,来人微微蹙眉,眉眼亦是冷冰冰,透出一股缄默的沉冷。
闻言,简俏抬起头,看见他凑得极近的一张脸。
下意识往后退,却发现自己被完美困在桌椅的魅魔哽了哽,只得耐着性子,微微偏过头解释道:“其实别的都能看清……”只是看不清你而已。
但这最后半句被她咽了下去。
令简俏意外的是,在她说完的一瞬,谢长辞似乎是抿了抿唇,连神情也变得复杂。
虽然看不清脸,但感知能力还在的简俏:……
等等,她好像猜到是谁搞的鬼了。
她心里想着事,眼睫自然也跟着微微发颤。
作为直观这一幕的人,谢长辞同样没说什么,很快就联想到和那枚刚刚加固的精神标记有关,但除此以外,还有他后续施了障眼法的原因在。
他的伤仍然没好,短时间内只能依靠粘液和腕足拼成一具完整的肉身。屋漏偏逢连夜雨,五年间压抑数次的反噬携着数倍威力,报复性地爆发了。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丑态,谢长辞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用上了障眼法。
然而,也不知是否是他前几次太过顺利的缘故,这一次的反噬与从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每次见到她,那股冲动几乎压不住,极易躯体化,无时无刻不在诱使他变成原形,具体表现在――腕足们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渴望着捕获某只视他为洪水猛兽的魅魔。
正如昨夜,在嗅到对方同样渴求的气味时,他才发出了共度良夜的邀约,虽然被狠狠拒绝了。
失去她的抚慰,谢长辞其实很清楚,以他目前不可控的状态,最好需要闭关压制。
但显然,事实证明――
他做不到。
第66章 呼唤
几日后。
暖腾腾的阳光透过窗,少女在谢长辞怀中闭目睡得正香,一张小小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后者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静静凝睇着她,许久后以一个眷恋的姿势埋在她肩颈处。
依照谢长辞对简俏的了解,再过不久,当阳光爬到第三排窗棱时,她就要醒了。在她彻底清醒前,他不得不起身,然后匆匆离开。
这是谢长辞这段时日经常惯做的事。
情况并未好转前,他就像个隐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异类,为了避免妻子发现容颜不再,只能在夜里与之相见。
但或许是天不遂人愿,谢长辞逐渐意识到,这次或许并不能由着他僵持下去了,目前这具躯壳到了极限,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寻个合适的时间重塑肉身。可这意味着他要离开妻儿,这才是他摇摆不定的原因。
就连简俏察觉得出谢长辞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似乎忙得紧,尤其是白日,甚至看不见人影。这对她来说算是好消息。
对方不在时,她曾强撑着困意将府邸逛了一圈。每当她表达出要外出的意图时,总有沉默的昆仑奴倏地出现,将她恭敬拦下,“夫人,不可。”
头一回简俏被气笑了,眼尾微挑,“谢长辞想闷死我就直说,怎么还专门找人堵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