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姐,不可以——银河吹风【完结】
时间:2024-12-03 14:49:57

  严府的门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瞌睡,门外那人不停地拍打着大门,高声呼喊着。
  门徒心内抱怨:谁啊?这么不通礼仪,门都要拍烂了。
  一边又怕真的是谁有急事,要找老爷少爷们,忙下了门栓,打开大门。
  大门刚开了一条缝,就有一个身影窜了进来,门仆反应不及,待他转过身去,那身影已经往前蹿了好几步。
  门仆定睛一瞅,是个小孩,以前从未见过,他连门都没顾得上关,紧追了几步,拽住他的衣袖,忙问道:“哎,你谁啊?找谁呀?”
  这人小孩怎么一到别人家就往里面窜?别是个要饭的。可不能让他往里面去。门仆死死拉住小孩的衣服。
  钱小舟一进了严府就只往前跑,想尽快找到胡大夫,他不熟悉严府的路,还有个人一直在拽着他的袖子,急得他大喊:“胡大夫*,胡大夫你在哪儿?我娘等着您救命呢!”
  他一边高喊,一边跟门仆推搡,想脱离他的控制。
  别看他年纪小,但因着内心着急,力气格外的大,竟真的推开了门仆的拖拽,向一个小门跑去。
  门徒连忙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抓住这个小毛头!”
  他们的争执呼喊,引来了另外两个仆人。俩人一看在前面东窜西跑的钱小舟和在后面追赶的门仆,立马也加入了战场。
  三人费了一番力气,把钱小舟压制在地上。钱小舟手脚被制住,嘴里还在喊着:“我要找胡大夫,我要见胡大夫!”
  门仆气喘吁吁地起了身,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等我禀明了老爷再说。”
  “告诉老爷什么?”一道声音从小门后传出,严二从门后走出来。他正准备出门,就撞上前面的仆人似乎在教训什么。
  门徒立刻换了脸色,笑的谄媚,”二少爷是要出门吗?方才有个小毛头闯了进来,嚷着要找胡大夫,不懂规矩,我们才制住他。”
  “哦,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严二一听,倒感兴趣了。
  走近一看,钱小舟被摁在地上,只露着半张脸,嘴里还在喊着,“胡大夫救命啊!”
  严二转了下眼珠,想起前不久在宝清堂门口看到他那病殃殃的娘,不费力就想明白了他今天这番举动是为何目的。
  “别叫了,胡大夫的确在我府上,怎么,你要找胡大夫回去救你娘的命啊?”
  钱小舟听严二这戏谑的语气,立刻就挣扎起来,又被狠狠按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有求于人,钱小舟也不得不认清形势,恳求道:“严少爷,我娘等着胡大夫救命呢,求你让我见见胡大夫吧!”
  这声严少爷和钱小舟服软求饶的态度让严二通身畅快起来,一个眼神示意按着钱小舟的下人们,道:“起来说话吧。”
  仆人们松了手,钱小舟爬了起来,又着急地央求道:“严少爷,我娘快不行了,宝清堂说只有胡大夫能救我娘的命了,您就行行好,让我见见胡大夫吧!”
  严府太大,仆人太多,钱小舟也意识到,他靠自己很难闯进去找到胡大夫。
  严二看着钱小舟求饶的脸“啧啧”两声,惋惜般摇了摇头,脸上毫无怜悯之色,“前几天看见我还趾高气扬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钱小舟扑通一声跪下,“严少爷,前几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小人计较。”
  他娘等不及了。
  严二身心舒服了,笑了几声,拍了拍跪着的人的肩膀,道“见胡大夫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跟我说说,韩昭做的花灯是什么样的?真的活起来了吗?”
  钱小舟愣住,没想到严二提出的竟是这个要求。
  韩昭一直要求他对中秋节的花灯保密,没想到他当日的一时口舌之快,竟将秘密泄露出去。
  他一时犹豫起来,韩昭教他做花灯,帮助颇多,他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严二看他竟然还在犹豫,抬脚就要转身,“你不说,今天可就见不到胡大夫了,你也不想你娘因为你而死吧。”
  钱小舟一下被捏住要害,忙道:“我说!我说!”
  他顿了下,刚要开口,严二打断了,他对一个仆人道:“去把老爷请到前厅。”又拍了拍钱小舟的肩膀,威胁道:“等会儿在我爹面前,你可要把知道的如实说出来。”
  就在方才,严二忽然想到,既然他爹是因着韩家的花灯而倍感压力被气到,那他就让这个小学徒亲口说出他们的花灯做的是什么样,来消了他爹的心病,自然药到病除。
  严二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洋洋得意,他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严老爷被请到了前厅,看着面前的儿子和一个陌生的小少年,不知道严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瓜。
  严二附耳上去,把方才前院发生的事告诉他爹,严老爷斥道:“治病救人的事,岂可儿戏,快去把胡大夫请过来。”
  严二被训,方才还雀跃的神色萎靡了下来,但仍旧不死心地劝他爹:“要不然我们就听一听,韩昭那家伙做的是什么样的花灯?反正中秋也不差几天了。”
  严老爷略一思索,轻抚胡须,满脸慈祥地对着钱小舟说:“你不要害怕,工匠之间的交流互通有无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知韩记做的是什么样的花灯呀?”
  钱小舟见严老爷不像严二一样,似乎是个好说话的长辈,也放下了防备心,将韩昭要做的花灯样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
  严老爷越听,神色越凝重。钱小舟说完,他竟沉默良久。
  严二起初听到钱小舟说那花灯能动起来,像天外飞仙,还觉得是钱小舟在编瞎话骗他们,直到看到他爹的神色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冒了出来,又凑到严老爷耳边嘀嘀咕咕。
  钱小舟心急如焚地等着,希望严老爷能快点放话,让他去找胡大夫。
  严老爷听完儿子的话,面色不虞,“我们家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严二见自己一片好心又惹他爹不快,不满地嘟囔道:“我这不是想着为家里出一份力吗?韩记那花灯要是真的能活起来,咱家这花灯还能拿第一吗?”
  如果韩家那小子做的花灯真这么厉害,在中秋节前把它毁了,活的也变成死的,不就一了百了吗?
  严老爷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严二心里忽然就有了另一种猜想,老爷子估计是怕做这种事,面子抹不开。
  他又凑上去,贴心地说:“爹,这事儿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跟咱严家没有关系,我看不得那个小子爬到咱们家头上,拉屎拉尿。”
  颜老爷思索良久,又看了救母心切的钱小舟几眼,道:“这孩子有孝心,日后韩家容不下他的话,就收到咱家来当学徒吧。”
  说完叹了口气,起身往灯房去了。严二一听,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钱小舟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关心他什么时候能见到胡大夫。
  严二搂着他的肩膀,一副亲昵的样子,道:“小舟兄弟,见胡大夫可以,连你娘的药我都包了,但是,你得替我做一件事。”
  钱小舟想都没想,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做,我一定做!”
  “毁了韩昭的花灯。”
  “什么?”钱小舟一下挣开了严二的肩膀,“怎么可能?”
  韩昭做了几个月才做出来的花灯,他怎么能毁了她的心血?
  严二坐在了他爹方才坐过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花灯和你娘,你选一个吧。要我说,跟着他有什么好的,方才你没听我爹说吗,要把你招进我们家当学徒,那可是前途无限。”
  钱小舟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地回道:“我不会答应你的。”
  安宁县那么大,即使没有胡大夫,他也一定能找到可以救他娘的人。他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严二对着钱小舟离开的背影,喊道:“改主意的话,随时来找我,胡大夫就在我们家住到中秋以后。”
  这是个孝顺孩子,严二赌他一定会回来。
  钱小舟匆匆离开严府,又从另外一家医馆拉了一个大夫回家。那个大夫搭完脉,也摇了摇头。
  昏迷了一上午的王大娘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醒了,看到跪在床头的钱小舟,似乎也自知时日无多,却挣扎着起身,让钱小舟把墙缝里她藏的银子都取了出来,这是她为儿子攒的娶媳妇的钱。
  钱小舟抱着层层包起来的几两银子,痛哭失声。
  *
  韩昭踩在梯子上,最后为嫦娥仙子画上眼睛。
  仙子垂眸,光辉神性里,仿佛又藏着几丝对世人的怜悯,钱小舟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刚完工的花灯。
  韩昭收笔,轻呵一口气,终于大功告成。她下了梯子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钱小舟,逆着光,看不清神色。
  “韩昭哥,如果这次花灯比赛你拿不到第一,会怎么样?”
  钱小舟突然问道,声音干涩。
  韩昭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虽然知道夺得魁首并非易事,但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就连贺小姐前几天也开玩笑地跟她说,等她拿到花灯比赛第一的时候,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俨然已经把这第一的名头视作她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她笑了笑,说:“真的还没有想过呢,”顿了一下,又神色认真道:“这次拿不了第一,我还有下次,下下次。”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到京城的机会。
  逆光里,钱小舟似乎盯着她看了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韩昭才见他点了点头,吐出一声沙哑的:“我知道了。”
  *
  深夜,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失火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呀!”
  韩家的灯房里,阵阵黑烟冒出,火光肆意燃烧着。
第32章 夜起火心血付一炬
  韩昭被寂静深夜的呼喊声惊醒,猛地起身,转头望向外面,只见窗外一片朦胧的黄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透过门缝窗缝,一阵阵地渗了进来。
  “我的花灯!”她心头一惊,立刻翻身下床,打开门一看,阵阵浓烟从灯房冒了出来,火势源头正是灯房。
  韩昭心下一沉,快步跑到灯房门口,一脚踹开了闭着的门。
  一股热浪迎面袭来,灯房里,一片火海。
  制作灯笼的竹材和纸张本就是容易燃烧之物,平日存放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火烛。
  最近这段日子她忙着准备中秋花灯赛的花灯,疏于打理,竹片、纸张和灯笼堆的满地都是。一旦起火,星星之火都可以让整个屋子都不能幸免于难。
  韩昭在门口看着肆虐的火浪,心下仍抱有幻想:也许火势还没有大到烧到嫦娥花灯,一切都还可以挽救。
  她咬着牙,一头扎进了燃烧着的灯房里。
  满地花灯像连在一起的火球,噼里啪啦地响着。
  屋子中间,九尺高的嫦娥花灯,被火焰紧紧包裹住,火苗几乎窜到了房梁上。
  变幻的黄色火焰中,是一个被烧的焦黑的空架子。
  华光幻彩、仙女奔月,全都随着这场火烟消云散,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韩昭忽然觉得全身使不上力气,盯着哔哔啵啵的火焰,没有回过神。
  “你疯了!不要命了?”韩建德的声音忽然在韩昭耳边炸响。
  老爷子被吵闹声惊醒,出来一看,竟然是自家灯房着了火。再一看,韩昭竟然钻进了火海!
  他知道韩昭素日花费很多心血在做灯上,这几个月,更是倾注全部精力在那盏为中秋节准备的花灯上。
  可失火是闹着玩的吗?一不小心有进无回,在火海丧了命。
  韩建德忙跟进去,使劲拽住她的胳膊,把韩昭拖出了火海。
  周围的邻居也被惊醒了,纷纷端着盆,提着桶过来帮忙灭火。毕竟他们这一排连着的房子,火要烧起来可不只是烧一家的事儿,救别人家的火就是救自家的火。
  韩昭被拉出灯房,跌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待她回过神来,抄起井边的桶,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因着邻里的帮忙,这场火势没有蔓延开来,只损失了韩昭家的一间偏房。
  等到最后一丝火苗被冷水浇灭,天边也透出了亮光。
  奋战灭火的领居又拿着盆,提着桶回去,该做早饭做早饭,该睡回笼觉睡回笼觉去。
  走之前,有些人安慰了韩老爷子几句,又因着房子并没有烧坏,又替他感到庆幸,嘱托几句,以后注意灯火。做灯笼的嘛,失火大概率就是油火没注意。
  韩昭站在灯房门口,往里望,黑灰灰一片废墟,像她八年前在京城,在自家门口看到的那片废墟一样。
  她再次走进灯房,地面上,灭火的水浸透了黑灰,一片狼藉。
  四壁和梁顶被火舌摧残过,留下黑乎乎的印记。
  昨天还堆了一地的灯笼,现下也一个不剩。
  屋子中央,原先比人高的花灯也受不了焰火的肆虐,分崩离析,散落在地,只剩下焦黑的竹条。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韩昭不死心地在废墟里寻找。只有角落里的几盆颜料,因是铜盆装着,且离火源远,而幸免于难。
  “这就是命呀!”韩老爷子进了灯房环顾一周,叹息了一声,经过昨夜,他的背影似乎更加佝偻了。
  交了二十两报名费,花费数月心血做的花灯就这样让火付之一炬。
  “这是老天爷不给韩家花灯机会呀!”
  韩昭迟钝地转过头,喃喃反问,“这就是命吗?”
  是老天爷让她父母惨死,不得申冤?
  是老天爷让坏人逍遥法外,依旧在京城作威作福?
  是老天爷天降一把火,把她的花灯烧了?
  如果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命数。那她拼尽这条命,也要逆天而行,看看这命数究竟能不能改。
  她缓缓对韩建德道:“我不信命,我要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离中秋节还有几日,没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放弃。
  院子里还有没劈完的竹子,她有刀,有手,她可以再做出一个新的花灯,只要不停下来,她就有机会。
  她的泪已经在看到裴府废墟的时候流尽了,用冷水洗了把脸,擦干净身上的灰烬。
  她冷静下来,揣着银钱到常去的店铺买灯笼纸去。
  结果,店铺掌柜的一脸歉意地跟她说:“哎呀,你来的真不巧,店里所有的灯笼纸都让人买去了。”
  “本身,因着花灯大赛的缘故,灯笼纸就已经水涨船高,快要售罄了。昨日严记那二少爷又派人来把剩下的全都买走了,这还没来得及进货呢。”
  问的第一家如此,第二家如此,第三家也如此。
  整个安宁县的灯笼纸都被买空了。
  *
  贺兰君从满园春查完账之后,没有回家,坐了马车往汇香斋买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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