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进了店里。
贺兰君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向店里看去。
果然是个熟人。
只是她刚来店里,这人就出现了。是碰巧来店里买东西?还是另有目的?
思及此,她对莺儿道:“请他进来。”
第5章 绸缎庄巧遇贺小姐
莺儿出了隔间朝着客人那边走了两步,笑着问:“小灯匠,你今日是要买什么?”
韩昭转头一时怔住,眨了眨眼,认出她是贺小姐身边的丫鬟,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于是笑着回:“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听着这熟稔的对话,伙计的眼神在莺儿和韩昭之间转了转。识趣的没说话,站到一旁整理起布料来。
韩昭接着说:“想买的东西不知店里有没有,就是随便转转。”
又一个随便看看。莺儿在心内腹诽,面上客气:“我家小姐这边有请。”
韩昭微微挑了挑眉,今日只是出门碰碰运气。她没想到就那么巧。说不定期望的那件事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韩昭跟着莺儿进了隔间。只见贺兰君端坐桌后,美人如花,连简朴的布店隔间都显得典雅起来。
韩昭收回目光,先作来一揖:“前几日在灯市上,承蒙贺小姐解围,还未道谢。今日特来补上,多谢贺小姐出手相助,小姐真乃侠义心肠。”
她是真心想道谢。况且,见人就恭维两句,戴两顶高帽总没有错的。
可贺兰君仿佛不为所动:“只是路见不平,说了几句话而已,公子不用往心里去。”
世人都喜欢被夸赞,可是她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灯匠必有其他目的,她在耐心等着。
“小姐高风亮节,韩某佩服,”韩昭话峰一转,“只是那夜见小姐提的灯,并非在下送的那盏,是不合心意吗?”
“这倒不是,”贺兰君只犹豫了一瞬,决定撒个谎,“只是花灯不小心跌落,灯笼纸划破了。那夜才不能提灯游街。”
韩昭“哎呀”一声,满满的可惜意味:“还是这纸太脆弱了。”
贺兰君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直接了当的问:“韩公子今日来,是想买什么呢?”
“说起来,其实也和这灯笼纸有关。”韩昭也不兜圈子了,“正如在下送小姐的这只灯笼一样,虽然精美,但是,纸薄易碎。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可以替代这纸来糊灯笼的。今日就是想来这绸缎庄看一看。是否有合适的替代品?”
“那韩公子有寻到合适的替代品吗?”
“这不是伙计还没来得及介绍,就被您请到了这吗?”
贺兰君笑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一朵人间富贵花,倒是个带刺的。
韩昭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忙回:“小姐明鉴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兰君也不逗她了,正色道:“市面上现有的布料子,我们家都有。绫罗绸缎,丝麻绢纱,不知韩公子想要的替代品是什么样子的?”
韩昭认真想了一下,说:“要比寻常纸张坚韧不易碎,还要轻薄透光。”顿了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最好还能价格低廉。”
没办法,小本买卖,花钱当然得精细一些。
贺兰君听了她的要求,眉头微微皱起来:“若只说前两个要求,丝绸绢纱倒是都能符合,只是价格远算不上低廉。若拿这做灯笼,恐怕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若要说价格低廉,棉布倒合适,只是过于厚实,不易透光。”
“这么想来,倒是挑不出来韩公子想要的替代品。”
这结果早在韩昭的预料之中。
安宁县的几家绸缎庄,她早就去过了。对各种面料的特性也有所了解。市面上现有的料子的确是都不太适合。
他今日来的目的也不在此。
“那有没有可能,改进织布的技法,让棉布能更薄一些,或者用其他的原料呢?安宁县那么多家做灯笼的,我想如果真能织出来这种布,应该会卖得很好。”
贺兰君抬眼,见韩昭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明白了她的心思后,贺兰君心下合计起来。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仔细一算,能不能赚到很难说。
她笑了笑,说:“按理来说是可以的,只是若事事都能按理来说,那世上哪还有不能办成的事。技法改进,岂是朝夕就能完成的。”
这意思就是委婉拒绝了。
韩昭难掩失望神色,勉强笑道:“是韩昭异想天开了。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小姐了。以后小姐若有用灯需求。可到罗石巷寻在下。”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且慢,”贺兰君叫住她,“上元节韩公子送的灯虽已破损。但的确比之严记也丝毫不差。想必也是费了很多心力。公子不要银钱,我只能以家中货物相赠。还望韩公子能接受。”
“莺儿,取一匹绸布送给韩公子。”
韩昭也没心思再纠缠,“多谢小姐。”
抱着一匹布走出了绸缎庄。
贺兰君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韩昭,倒是个聪明人。只是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等韩昭走出了店铺,莺儿不解的问道:“小姐,您之前说做生意讲究一个人无我有,人有我精,这韩公子提出的技法改进不正符合吗?为什么你却拒绝了?”
贺兰君耐心的给她解释:“且不说改技法前期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若真织成了,价格比棉布还低廉,又能赚到多少呢?况且,他现在的地位,怎么能带动全县的灯匠,以纸换布呢?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若她以后做生意,莺儿少不得是她的左膀右臂,有些东西她还是要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小姐想的明白。”莺儿又看了看店外,“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是不是该回去了?老爷命您今日在绣嫁妆。他回去要是看不到小姐,又该生气了。”
“无妨,爹今日去城西的店铺,回去会比较晚。”话虽这么说,贺兰君还是起身准备离去。所有事情已经完成,索性回去,琢磨琢磨告示怎么写。
第二天,告示还没来得及贴出去,贺老爷就怒气冲冲的来到了贺兰君的院子。
他今天到店里听掌柜的说,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女儿今年也该成亲了,昨日他令她在家绣嫁妆,她却阳奉阴违,如此随心所欲,让他怎么寻找一个好人家来托付。
看着急匆匆出现在院子里的贺老爷,贺兰君就知道老爷子估计知道差不多了,仍旧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平静:“爹,怎么了?何事如此匆忙?”
一路走过来,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贺老爷只能板着脸,一脸严肃的问:“昨天你是不是去店里了?”
“是,女儿昨日去店里,看了看账本。爹把店铺经营的很好。”贺兰君笑着给他爹比了个大拇指。
贺老爷两眼一瞪:“我用你夸呀。你不好好在家绣嫁妆。乱跑什么呢?你这样让我怎么给你找个好女婿呢?”
贺兰君小声嘟囔:“那就不找呗,反正找来的也不一定听话。”
“你……”贺老爷气的还想再说什么,贺兰君一眼看到了出现在院门口的娘,拉长声音叫了声:“娘……”
沈夫人听到下人的传报,急忙忙的就往这边赶过来。
一听贺兰君这委屈的声音,人还未到跟前就已经发问:“这是怎么了?”
紧走两步,一把把贺兰君护在怀里:“老爷,我可就兰君这么一个孩子,你还这么苦着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呀?”
说着就要掉下泪来。
贺老爷最看不得夫人这样。他们少年夫妻,夫人生下贺兰君后,他就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些年。沈夫人守着这棵独苗,可谓是,千娇万宠。
要不然贺兰君怎么能这么出格。
贺老爷又急又愧疚:“夫人啊。不是我要管兰君呀,只是,她也太胡闹了?”
“不就是去铺子里面看了看账本吗?家里铺子那么多,给她一间管又怎么样?”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样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跟人讨价还价的,这还怎么嫁个好夫婿?”
“不嫁就不嫁,家里的钱又不是养不起她一辈子。给她寻了个好拿捏的上门女婿就是了。”
夫人杏眼一睁:“你的钱是不是还想留给你侄子?”
贺老爷急了:“我哪有什么侄子,你就宠她吧!”说完甩袖而去。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上演了很多遍,贺兰君早有经验。
她歪头靠在沈夫人的肩上,拉长了语调:“娘对我真好。”
沈夫人拍拍她的肩:“傻孩子,娘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呀?不用怕你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支持你。”
贺兰君开心的笑了,果然还是娘最好。
二月春风似剪刀,出了正月,安宁县的草草木木就迅速的从沉睡中苏醒起来,冒出点花红柳绿的迹象。
钱小舟也在这春和景明的天气里,正式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
韩昭先从教他处理竹子开始。
花灯的骨架一般是用竹材搭建的。从碧绿的竹子到合格的灯笼骨架,要经过一系列的处理步骤。
第一步选竹材就有讲究。要挑那竹节长且平直的竹竿。最好是三年以上、竹竿呈深绿色的竹子。
之后是劈竹条。用劈刀将挑好的竹竿破成竹条,再横着劈成薄薄的蔑条。
因为花灯造型中多需要圆弧骨架支撑,平直的蔑条还需要经过烘烤定型。这一步考验的就是制灯人的耐心和经验。
其他步骤也各有繁琐和技巧。
总之,做花灯是一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过程。
今日他学习的是劈蔑条。韩昭给他示范了一下,然后站在一旁看着他练。
钱小舟小的时候就爱跟他爹后面做些小木工活。拿起蔑刀来,竟是很顺手,做的有模有样。
这一做就做到了晌午,钱小舟的肚子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韩昭哥,要不然我们先吃饭吧,我娘给我留了饭。我看还挺多的,要不然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吃吧,反正韩大爷今天也不在家。”
韩昭一想,平时麻烦的也不少这一顿饭。就跟着他过去了,顺嘴问了一句:“王大娘今日去哪了?”
钱小舟边走边说:“说是有户人家招绣娘,她去瞧瞧。好像是贺家,对,就是开绸缎庄的那个贺家。”
开绸缎庄的贺家?韩昭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贺兰君的身影。不知她家招绣娘是要干什么?
算了,好花虽美却有刺,还是安心填饱自己肚子吧。
第6章 试技艺贺府招绣娘
王大娘早上给儿子留好饭后,就匆匆的出门了。昨日她从一块做工的姐妹那得知开绸缎庄的贺府在招绣娘。
那告示上写着:凡是精于刺绣者,可携带一块自己的得意绣样到贺府报名。择优录取,待遇丰厚。
这要是真能被选中,肯定比她这平日做些零散活挣得要多呀。
等到了贺府的时候,日头已经升的有些高了。
被仆人引着到了等候的小院,王大娘才发现来应聘的人还真不少。
仅仅她认识的就有王家的媳妇、李家的闺女。
大家排着队,有相熟的在小声的聊着天。
王大娘来的晚,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她探出身,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前望也只能看到人头。
她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笑着问:“妹子,招绣娘是在这儿排队不?怎么这么长?前面要做什么呀?”
前面的人见有人搭话,也热心的回应着:“对,是在这排队,要交一份自己的绣样,还要登记,所以慢了点。”
左右站着也无事,王大娘就和前面的人聊了起来,
“妹子,你说来这么多人,贺府能招完吗?”
“谁知道呢?那告示上也没写要招几个人,听说报酬丰厚,大家不都来碰碰运气吗?”
“谁说不是呢?你说这贺府突然招绣娘是要做什么呢?”
“兴许是绣嫁妆吧,贺府的小姐不是到年龄了吗?”
……
队伍在缓慢的前进着,排队的人一个一个的进入到了偏厅。
偏厅里贺兰君和莺儿坐在桌子的一边,桌子上放着一个框和一摞纸。莺儿提笔,在纸上记录着。
一个报名的女子进入了偏厅,双手揪着衣角,紧张的站着。
贺兰君提醒她:“请坐。你的绣样呢”
女子慌的忙去翻自己的包,掏出了绣样递给贺兰君,这才坐下。
贺兰君拿着绣样在手里端详了一下。针脚紧密,虽然只是个常见的图样,也能看出来基本功很扎实。
莺儿在一旁开始提问要登记的信息。
“你叫什么?”“郑晓月。”
“多大了?”“今年十五了。”
“家住哪儿?”“住在青衣巷。”
“擅长什么针法?”“我用齐针针法比较多。”
“平日在哪做工?”“只是接些零散的活计,补贴家用,没有固定的主家。”
……
问题挺多,小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一开始紧张得舌头打结,后面才慢慢放开。
贺兰君默默听着,拿了张纸写下她的名字,和绣样夹在一块儿放进了篮子里,篮子里已经堆了不少的绣样。
莺儿记录完所有问题后,抬头对郑晓月说:“你可以走了。结果两天之后会出来。取绣样也是在这个地方。”
又冲着外面喊道:“下一个。”
郑晓月忐忑地退出来了。
王大娘和前面的人已经聊到她侄子的隔壁村有户人家的猪一胎生了八只崽,才轮到她进去。
依旧是贺兰君收绣样,莺儿问问题。写着王大娘的名字的绣样放进筐里的时候,那筐都已经快满了。
王大娘回到家时,已经日头偏西了,钱小舟没在家,她就到隔壁去,果然在。
劈了一下午的竹条,他们也准备收工了。
钱小舟看见他娘,问道:“娘,你是才回来?贺府招绣娘的事儿怎么样呀?”
王大娘一挥手:“别提了,还不知道招几个人呢,那报名的人都快排到大街上去了。两天后才能知道结果。我好不容易报上名,又去了刘夫人那,交了上个月的手帕,这才回来的晚了。”
去了贺府一趟,王大娘觉得真是见了点世面,忍不住道:“那贺府的院子大的呀,有山有水的,我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香味,听说是给贺小姐绣嫁妆的,也不知道谁那么好福气,能娶到贺家小姐。”
她啧啧两声,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感慨。
说到嫁娶,她心思活络起来。
看了眼默不作声收拾东西的韩昭,又笑起来:“韩昭,你也到年纪了,有相中的人家吗?我有个侄女,人长得好又勤快,你要是有意思,我帮你问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