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今日也无事,说干就干,在屋内闲聊着呢,她拿了个小铲子,到雪地里堆雪人去了。
才下的雪松软洁白,捧在手上像一朵冰凉的棉花。
韩昭已有许多年未做这堆雪人的游戏了。
小的时候京城下雪的时候,她可兴奋了,堆雪人打雪仗,都属她玩的最欢。
如今大了,打雪仗倒没那么大兴致了,可这堆雪人的技艺动动手还是能拾回来的,况且她后来又学了雕刻,比小的时候更得心应手了。
韩昭团了个大雪球,拍结实了,用小铲子在这儿凿凿,那儿平平抹抹。
不多时一个文静小丫头的样子就出来了。她拍拍手上的碎雪,身子往后,端详一下雪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尔后转头冲屋里扬声道:“莺儿,出来看看,我帮你捏了你的好朋友,你看像不像?”
莺儿正在屋里和晓月、贺兰君几人一块商量今日年夜饭要做什么。听到韩昭喊她,心内想着不知又要做什么,应了声,掀开帘子,出了门。
还没出声呢,就见到韩昭手边的那个小雪人,立刻就认出了那是晓月的样子,惊喜地张大了嘴巴,又夸赞道:“你好厉害呀,果然做的很像!”
以前做了那么多盏花灯,甚至花灯都献给皇上了,也没得着莺儿一句厉害,如今不过是雕了一个小雪人,竟然能得了她一声真心实意的夸赞,韩昭挑了挑眉。
莺儿转过身,又冲屋里喊道:“晓月你快出来看看,这个雪人可好看了。”
晓月和贺兰君闻言,在屋内也坐不住了,都走了出来。
见到那个可爱的小雪人,晓月先是欣喜,然后看起来有些害羞,脸上红红的,小声道:“谢谢小贺老师。”
上次韩昭来了月事之后,她再叫韩公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于是就叫她小贺老师。
贺兰君看着那个雪人,微微笑着,见识过韩昭做花灯以及雕刻的手艺之后,她知道做这种小雪人对她来说,简直是雕虫小技。
韩昭蹲在雪地上,对贺兰君微微扬了扬下巴,笑道:“小姐,我再给你做一个你的样子的雪人。”
说完又开始用手团搓起下一个雪球。
虽然太阳已经出来了,但院子里到底还是比屋里冷多了,更遑论雪地里呢,贺兰君见韩昭穿的也不是多厚,有心不想让她接着做了,招招手道:“你不冷啊?快进来吧,别做了。”
韩昭手上不停,嘴里道:“小姐,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我身上热着呢,不信你来摸摸。”
这话,是她小时在雪里玩耍常用来应付她娘的。
其实也挺正常,小孩子有时不知冷暖,大人就摸一摸颈后那块,若是烫的慌,就要适当减衣。
两个小丫头听着也毫无反应,蹲在那个晓月雪人面前,小心地戳戳。
只是贺兰君难免想多,就有些不太自在,抿了抿嘴,然后也走到韩昭身边,蹲下去,也开始滚起了一个小雪球。
韩昭一时停下手上动作,“小姐,你也要堆雪人吗?”
贺兰君手中的雪球越滚越大,笑着回道:“你先前不是说,做雪人也要礼尚往来吗?你做了我的,那我也得回一个你的呀。”
韩昭笑道:“行,那就拭目以待,看小姐能捏一个什么样的我出来。”
又冲莺儿道:“莺儿,把你家小姐的风领拿出来给她围上。”
看韩昭堆雪人,仿佛非常轻松,手到擒来,等贺兰君真的做起来,才发现这雪实在是过于松软了,不是那么好做的。
她雕雕补补做出来的雪人,虽没有韩昭那么精致,但也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眉眼俊秀之人。
韩昭撑着下巴看完自己和贺兰君堆的两个雪人,笑道:“小姐,我在你心中长得就是这么模糊吗?”
贺兰君斜了她一眼,听出话中的揶揄之意,假装生气,“既然你觉得这雪人丑,那要不然就把这雪人推了吧,省得碍人眼。”
韩昭忙摆手,道:“别,别,别,留着,小姐,我开玩笑呢。”
两个小丫头看她吃瘪,在一旁不留情面,咯咯笑了起来。
这人果然还是得小姐来治。
为了晚上的团圆饭,晓月和莺儿下午开始就在厨房里忙活了。鸡鸭牛羊肉,还有年夜饭上必备的鱼,厨房里白色的水汽始终弥漫着。
苏姨妈昨日又送了些米酒过来,配着咕嘟咕嘟的热锅子,几人难得的喝了点热酒,热热闹闹地结束了这一年。
大年初一,按惯例长辈是要给晚辈发压岁钱的,祈祷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以往在安宁县的时候,每年的这一天,韩爷爷会早早地给韩昭备上压岁钱,虽然只有几十文钱。
如今在京城,就领不到这压岁钱了,韩昭更没想到会有人来找她要压岁钱。
莺儿一大早就找她要压岁钱,理直气壮的,“我们府的惯例是,主子这一天要给我们发压岁钱的,你的压岁钱呢?”
韩昭早饭还没吃呢,就被人要压岁钱,不解:“我算你哪门子主人啊?”
莺儿:“怎么不算,今年你回去,不是就要和小姐成婚了吗?况且,我在这也给你端茶倒水了呀。”
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韩昭哑口了一会儿才道:“我没钱呀,钱都给了小姐了呀。”
莺儿一拍脑门,是的,这钱还是自己亲手转交给小姐的。
最后这场新年压岁钱之争,以贺兰君给三个人都发了压岁钱而终止。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快,热热闹闹的年就这么过去了,初三的时候,韩昭到永安府上工了。
永安府里,每个灯匠的花灯都已完工了。做花灯的地方显然是放置不下这么多花灯了,有的又长又大的花灯只能摆在了屋外院子里的空地上。
她们提前上工,就是要把这些花灯全部搬到凤阳门前的凤前街那边去。
今年公主寿宴的这场千灯宴,礼部和工部规划的位置是凤前街的两侧,届时花灯铺陈在街道两侧,绵延数十里,一片辉煌明亮。
而她们要在初六之前,把花灯搬运到位,安装固定好,确保到时花灯没有问题,能如期点亮。
从初三开始,街上就渐渐的多了些人,有些得了压岁钱的孩子,兴奋地呼朋唤友,到街上去买一些平日没钱买的东西。
运送花灯需要大的平板车,从永安府里陆陆续续的拉出数量大车,汇成了绵延不绝的车流,穿过街道往凤前街去。
路边的行人自然被吸引了目光,有些好奇心重的小孩子就跟着车队往前走,目光盯着车上的花灯。
举国各地的能工巧匠汇聚在此,做出来的花灯自然绚丽夺目,即使还没到晚上亮起来,那些花灯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有硕大的鱼灯,光眼珠子就有人脸那么大;有长达数丈长的龙灯,龙身弯弯绕绕,灯身上面龙的鳞片,栩栩如生。
还有用稻草扎成的灯,很有地方特色。
韩昭和其他工匠忙活了两天,才把灯从永安府运到凤前街,又听现场官员们的指挥,放到指定的地点,把灯组装好,又现场测验了,确保灯到时没有问题。
回家之后,她自然跟几人说起凤前街上安装花灯的盛况。
莺儿听起来心向往之,安宁县的花灯就已经让她觉得目不暇接了,这公主庆典上的千灯眼,更不知该是怎样的精妙绝伦啊。
她捧着脸道:“一定很热闹呀,要是我们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韩昭笑道:“怎么不可以呢?公主的生日是初六,等公主生日那天,皇上带文武百官看完之后,从初七开始,百姓们就可以到凤前街观灯了。”
莺儿兴奋了,眨眨眼问贺兰君:“小姐我们可以去吗?”
因为先前小姐就说初六之后就要收拾收拾回安宁县了。
贺兰君看几人期待的眼神,想着收拾行李也需要几天的时间,倒不耽误晚上的看灯,于是点点头。
韩昭笑道:“明日再忙一天,后天公主过完生日之后,我就没事儿了,到时我们一块去看。”
此言一出,大家说说笑笑着都期待起初七晚上看灯。
然而第二日,等的直到天黑透了,韩昭也没回来。
最后一天了,下午的时候,韩昭最后调整了一遍自己的花灯,确保它在明天能顺利亮起,不会出问题。
忽然远远就又听到了龚令史的声音,韩昭回头一看,龚令史顺着凤前街正满场找她呢。
韩昭向他招了招手,喊道:“这儿,龚令史,这儿呢。”
龚令史跑的气喘吁吁,这条街那么长,可把他累坏了。
“快跟我走,公主派人找你呢。”
韩昭又惊又疑,“公主找我做什么?”
就这最后一天时间了,偏这会子要出问题吗?
龚令史气都没有喘匀,大冬天出了一头汗,扶着路边花灯杆子,“我哪儿知道公主找你干什么呢?总之,应当是好事。快走,宫里的人还在那边等着呢!”
韩昭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宫里来的人一块儿又进了皇宫。
这次的乐康宫里看起来异常的忙碌,小宫女们进进出出,换花瓶里的鲜花,换香炉里的熏香……明日就是公主的生辰,整个宫殿都得焕然一新。
韩昭被带到公主面前时,萧宜岚正和李映真一块儿逗猫。
李映真猛然见到韩昭,逗猫的手一顿,也是吃了一惊,她没听说公主召清妹妹进宫啊。
韩昭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见过公主。”
萧宜岚这次对她倒是客气,坐在上位逗着怀里的猫,对她道:“随意坐吧。”
韩昭愈发谨慎,“听说公主找草民。”
萧宜岚点点头,把猫递给旁边的李映真,道:“本宫明日过生日,想请你一块参加,今日你就在皇宫住下吧。”
韩昭心内震惊,猛然抬起头,坐在上位的公主一脸天真无谓的神情。
她眼神往旁边飘了下,和公主旁边的李映真对上眼。
李映真也是一脸震惊,她也是才知道公主竟然让韩昭进宫了,还强留她在皇宫。
韩昭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异常,忙低下头,心内疯狂想着合理拒绝的措辞:“公主,这未免不妥吧。”
萧宜岚:“这有何不妥?我已经禀告过父皇了,明天是我的生日,他已经答应了。”
韩昭没有办法了,对于皇上,任何合理的措辞都将不复存在,只能跟着安排好的宫人下去了,临走前,悄悄向李映真投来深深的一瞥。
李映真抱着猫的手不由一紧,小猫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喵呜”。
韩昭走后,宫女呈上来一套华丽的衣衫――这是尚衣局新做出来的礼服,几个宫女服侍着公主换上。
李映真在一旁笑道:“看来公主很欣赏这个小工匠呀,还邀请她参加明日的生辰礼呢。”
萧宜岚望着镜中自己身着华服的样子,华贵,端庄,外人看着光彩耀眼,只有自己知道这身华服压的人有多沉,淡淡道:“你说,我若是选她做驸马怎么样?”
第77章 忧心忡几处无人眠
“万万不可,公主!”李映真惊慌之下,下意识出声反对。
萧宜岚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李映真忙敛眸找补解释道:“公主,您是万尊之躯,这个小灯匠无权无势的,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工匠罢了。甚至还是托了公主的福气,才能来到京城在永安府做一些苦力活,怎么能配上公主您金尊玉贵的身份呢?”
萧宜岚在一人高的镜子前轻轻转了一下身体,看衣服合不合身,听了李映真这话,不甚在意地甩了下袖子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听话就行,无权无势岂不更好,以后我想怎么拿捏都成。”
要说全天下最有权有势的男人,非父皇莫属。可她从小眼见着父皇三宫六院,嫁有权有势的人就好吗?
即使她因着母亲受宠,小时候也比其他公主皇子多得宠些,等她渐渐大了,见着母亲守着小小的宫殿,等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的人,也渐渐明白后宫受宠与否,不过是前朝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有权有势之人这样,即使是没钱没势的,如穷书生,在那话本里,也是想娇妻美妾共享齐人之福。
天下乌鸦一般黑,她不如选个不能反抗的,用她公主的权势让对方听话,任她摆布。
公主越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李映真心里越是着急,面上还得如常,“公主,此事不宜草率,万一这工匠已有婚约呢?”
萧宜岚:“我也让人去查过了,官籍上她尚未登记配偶,家中只有一个爷爷,若她真的有婚约,”她想到韩昭那时否认认识花灯上神女的样子,不屑地轻笑了一下,尔后才缓缓道,“和做皇帝的女婿相比,孰轻孰重,我想她自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李映真心中一惊,公主这是主意已定,即使韩昭真有婚约在身,也准备强娶豪夺了。
这怎么可以,清妹妹是女子,皇上指婚,她到时不论拒绝还是接受都难有好结果,李映真掩在袖子中的手不安地搓动,脑里翻山倒海想着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礼服是尚衣局赶制一个月才完工的,先前已经量过体,后来也修改过,这次穿在身上就正正好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上好的丝绸料子闪着光泽,繁复多层的礼服愈发显出公主的华贵。
萧宜岚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摊开双手,就有两个宫女上前,伺候着她又换下礼服。
宫女将换下的礼服,挂在一旁,用香熏着,以待明日穿时,衣服上会幽幽生香。
更衣完毕,萧宜岚瞥了李映真一眼,道:“你似乎对那个小工匠颇为关注啊?”
李映真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否认道:“公主说笑了,我与她素昧平生,怎么可能格外关注她,只是不想公主自己的姻缘草率。”
萧宜岚嗤笑一声:“怎么草率了?嫁给温弘文就不草率了?”
她讨厌温家的人,从温贵妃到温弘文都讨厌。
小的时候,母亲抱着她伤心,说父王这段时间来这儿都少了,那时,父皇还只是个王爷。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还问母亲父王去哪儿了。母亲只是叹气。
后来,她就见到父皇带着温贵妃逛花园,脸上挂着的是对母亲同样的柔情蜜意。
温贵妃在后宫得宠多年,见着她还能和颜悦色。温弘文那个蠢货,见到她,虽然也行了礼,但脸上的倨傲之色每次都藏的不是很好。
幸好,幸好来了一个父皇喜欢的小灯匠。
公主话里都带上了隐隐的怒气,李映真忙道:“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李映真在身边伴读多年,萧宜岚也没多计较,只凉凉警告:“映真姐姐,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伴读,我好,你才能好。”
李映真低着头,头上冒出汗,“奴婢不敢。”
她又不是皇子皇孙,怎敢让公主喊她姐姐。
公主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了,轻转脚步,挑选起明日要戴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