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苏露青不打算多和他在这件事上纠缠,她要查的都已经查到,下一步,便是去“看看”靳贤。
  她于是往相反的方向走,抛给他一句,“也许是,也许不是,你仔细查吧。”
  ……
  从屈府出来,她先问梁眠,“靳贤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梁眠的回答与秦淮舟刚刚说的相差无几,“听闻靳御史因伤心坠马,伤势太重,只能卧床修养,靳府自昨日起便一直闭门谢客,许多听到消息打算去探望的同僚,全被客气的拒在门外。”
  一眼都不能看?
  不是真的病重,就是内有蹊跷。
  “给靳贤看病的郎中呢?”
  “听说郎中已经被留在府内,随时为靳御史看诊,”梁眠从袖中摸出一张药方,“这是靳府仆从去药铺买过的药材,都是治跌打损伤的,没什么异样。”
  苏露青接过药方,边走边看,似是对药方的结果并不满意。
  “苏探事,是这药方有问题吗?”
  “牢里用刑太重的人犯,都是谁处置的?”
  她忽然问起这个,梁眠愣了愣,“就是那几个医官啊,伤太重的话,医官忙不过来,也要靠几个杂役做帮手。”
  “你说说看,是他们受刑的伤重,还是坠马的伤重?”
  这个问题,好比问用流星锤砸头疼,还是用狼牙棒砸头疼,比较不出来,只能说头更疼。
  梁眠犹豫了下,“刑具大多是皮肉伤,坠马轻则皮肉受损,重则断骨难行,若说哪个伤损更重……似乎没有什么标准。”
  “这就是了,”苏露青往那张药方上点了点,“这上面都是寻常伤药,普通的小打小闹还算有效,若是伤重些,就没什么用。以那位靳御史伤重到需要卧床修养的程度来看,这些伤药,对他并无用处,那他府中又为何只买了这些?”
  “难道说……”梁眠试探着答,“他其实伤的不重,但是因为太过伤心,不愿见人,所以找了个理由谢客?”
  苏露青点点头,却没说这猜测对了几分。
  梁眠跟着又问,“苏探事,可是还有别的原由?”
  苏露青:“要么,他怕被人看见自己的伤。”
  梁眠和林丛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她,“堂堂御史,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
  梁眠嘴快,先说出来,“难道是他杀了屈靖扬?”
  两人都是跟着苏露青办过何璞那案子的,何家人为保密,从头杀到尾,连舅爷都能杀侄孙;
  如今这靳贤不过是个女婿,杀杀岳丈,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问题就是,为什么啊?
  想知道为什么,还是要亲眼确认一番。
  苏露青回府来换衣服。
  肩上的伤一直没来得及处理,贴着里衣的地方磨着厉害,稍稍一碰,就引出一阵刺痛。
  之前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因着牵扯,感觉到这股刺痛愈发明显,想来是被井沿儿磕得不轻,也许已经磕破了皮。
  跟着想起昨夜井边的惊险。
  她小心剥着衣领,在心中暗忖:
  凶手通常喜欢回到案发之地,查看周围的反应,但昨晚那人出现在枯井边时,屈府早已因为大火夷为平地,全府上下找不出一个活的东西。
  如果那人想观察周围的反应,只能寄希望于鬼魂现世,这显然不像。
  之后那人在发现她时,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想要连她一起灭口,这一点,也很不寻常。
  倒好像,井底有秘密。他想隐藏的,是那个秘密。
  枯井中的那具尸身,她已经仔细查过,除了面容模糊,身份不明,其它并无异样。
  难道此人要隐藏的秘密,是尸身本身?
  这个想法一出,又立即被她否认。
  不像。
  里衣解开,后肩与里衣相接的地方有明显的迟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
  她用力扯了一下,痛意加剧。
  回头去看,果然隐约看到衣上染到的一点血痕。
  她心中因此烦躁起来,走到梳妆台边,背对着镜子,仔细查看。
  后肩赫然有长长一条血痕,伤处因为不曾及时处理,还有些胀热。
  她皱一皱眉,指尖蘸了些伤药,对照着镜子里反射的影子,涂抹在伤口上。
  正忙着,忽听门声响起,猜着是女官贺兰枫。
  “东西放到外间。”
  她匆忙吩咐一声,继续去涂药。
  然而外间响起的是秦淮舟的声音,“你放了什么东西?”
  她略感诧异,手上动作稍停,然后继续上药,“大理寺不是刚移交来案子,你突然到这里做什么?”
  “我来……”
  声音忽然停了停,有脚步声在帘子后面顿住。
  大概是要走进来时,看到了里面的情形,打算回避。
  “有事?”她看过去。
  帘子后映出一道挺拔背影,秦淮舟转身背对着里间,“你当真还要去靳府?”
  她了然笑笑,原来是为这个。
  “我去不去靳府,和你回来有什么关系?”她看着那道身影,“难不成,你还真是专门为这件事回来的?”
  秦淮舟缓声道,“屈府才出了事,靳贤又因屈府之*事而伤,这等时候,最是劳心伤神,若是贸然再受刺激,他恐怕会失心疯。”
  “所以呢?”苏露青转头看去的时候动作大了些,扯到伤处,轻嘶出一声。
  缓了缓,才接着向外间道,“你打算拦我?”
  拦,也要看拦不拦得住她。
  外间的人沉默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你若非去不可,我与你同去。”
  “哦,原来还是决定去趁人之危啊。”她把他在井下义正言辞说过的话,重复给他。
  似是听到秦淮舟深吸一口气,“于屈府之案而言,此人很重要,不可出任何闪失。”
  啧,他这是多怕她抢占先机,才说服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
  她活动了活动举得发酸的胳膊,“既然你要同去,不如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
  她转身坐到桌边,“进来,帮我上药。”
  似乎有什么凝滞片刻。
  半晌,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秦淮舟缓步走进来。
  目不斜视,拿过药罐,拈着棉签挑起一抹药膏,涂在那条长长的血痕上。
  不过涂药的力道似乎重了些,身前的人下意识向前躲过。
  “……抱歉。”
  他重新调整力道,之前太过直挺的架势也改为微微躬身,距离上免不了又与她贴近。
  鼻端萦绕一缕药香,被屋内暖意烘得更热。
  苏露青感觉到他的呼吸,轻缓又克制的,带着热意,扑在两肩。
  这次涂药的力道还算不错,不像刚刚,生硬的像拿着匕首。
  似是觉得应该有些什么来转移太过安静的注意力,秦淮舟开始用最得心应手的案子做话题,
  “枯井周围我已经让人查看过,只有那一处有血迹,我想,此人应该是在那里行凶,然后将尸体拖入枯井,毁尸灭迹。”
  “府中其它几口井也已查过,一切如常。你的判断没错,若枯井中那具尸体是屈靖扬,此时尽快从靳贤口中得知,府中那日是否发生过异样之事,据此加快排查,时间正合适。”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也会随着过近的距离,萦绕在她耳侧。
  她回头看去一眼,秦淮舟在她身后,微低着头,垂眸,睫羽随着眨动轻颤,遮住眼中神色。
  大概是因为太过全神贯注,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
  只不过在许久没听到她开口时,才又问了一声,“可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她再次回身,看住他。
  这次,秦淮舟停下上药的动作,往旁边回避一点,确保自己不会失礼,“不过什么?”
  苏露青抬手拄在桌边,视线从他紧紧捏着药罐的手,转到他因不甚自然而眨动频率比平日快的眼睛。
  “你紧张的时候,语速真快。”
第32章 第32章
  “咳。”
  秦淮舟想反驳,开口时却猛然被自己呛住。
  紧攥着的药罐不小心脱了手,掉到地上,在织花地毯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最后撞到桌角,被迫停住。
  苏露青低头看向那只药罐,“哎呀……”
  “什么?”秦淮舟下意识问道。
  她抬起头,满眼可惜,“这药是乌衣巷医官精心秘制的,开膛破肚都能恢复如初,连鲁忠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被你给摔了。”
  眼前倾过一道身影,宽大衣袖一拂,掉落的药罐重新出现在他手里。
  她没动,眼眸低垂,看他那只手。
  拿着青瓷药罐,青瓷细腻,反着窗外透进的天光,修长指节抵在青瓷边缘,手背玉白,辉玉交映。
  秦淮舟以指尖在药罐边缘划过几圈,确保没有摸到什么粗粝破损处,万幸这屋内地毯够厚实,药罐掉在上面,不至于碎裂,这才堪堪放心。
  方才他挑出药膏时,便觉得药味特别,与寻常伤药不同,听她如此说,心中了然。
  起身将药罐放回桌上,补了一句,“放心,没摔坏。”
  视线不小心扫到仍坐在桌边的人,衣襟拉低,露出一片肩,以及格外明显的一道血痕。
  手上一顿,重新拿起药罐,干咳一声,“药还不曾上完。”
  方才她转身转得突然,他急着起身回避,这才不慎掉了药罐,耽搁了功夫。
  苏露青见他如此,似是意外,“有劳。”
  说着话,她重新转回去,背对着他。
  腻润药膏被轻而又轻地抹在伤处,屋内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又听到他说,“既是帮忙,更该持之以恒。”
  苏露青在心里咂摸一番这个词,轻嗤一声。
  “这药膏……”
  秦淮舟跟着问起,“不知乌衣巷的医官都在其中添加了何物?大理寺接手的嫌犯偶有伤重者,常常因伤处感染难耐,若能以此药救治,于他们来说,也会少受些痛楚。”
  苏露青听到这话,暗暗感慨:
  关注伤药,关心嫌犯,这人莫不是个菩萨?
  “骗你的,”她在心里浅浅叹了一声,“都是寻常伤药,随处可见。”
  而且……鲁忠那养尊处优的样子,他哪会用得上?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仍觉得她又诓他,不告诉他实情。
  沉默到上完药,药罐轻搁在桌上,“好了。”
  她小心的拉起衣襟,秦淮舟也转身避到外间。
  药效慢慢起来,后肩跟着烧起一片热,她小心地避开伤处,缓缓换过衣服。
  听到秦淮舟在外间开口,“那张手令,别再用了。”
  她知道秦淮舟指的是两人同查鸿胪客馆凶案时,他签的那张手令。
  这东西通常只适用一次,但被她钻了空子,捞人时也派上用场。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东西既然还在她手上,怎么处置,又是另一回事。
  她掀起帘子走到外间,有些疑惑,“什么手令?”
  秦淮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今日之事,仅此一次,以后两边查案各凭本事,如何?”
  苏露青挑眉,“难道不该如此?”
  秦淮舟缓一口气,“……钤印可做修改,只要加派人手重新与各方衙署知会一声便是。今后若再看到旧令,皆按作假处置,既如此,何必两相为难呢?”
  苏露青似是被他说动,点了点头,“说的也有道理。”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她打断了秦淮舟想说的话,笑吟吟看过去。
  秦淮舟立刻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不妙,下一刻,听她继续说,“你还有赌约没有兑现呢。”
  秦淮舟快速跟道,“至多,再给你用一次。”
  “成交。”
  ……
  从布政坊到光福坊,路上要经过几处里坊。
  两人都骑着马,京中街巷不得疾驰,苏露青控着缰绳,压住马步,行进途中不时注意着两边的景象。
  到光福坊靳府时,果然如秦淮舟和梁眠所说,靳府闭门谢客,门前偶尔有闻讯前来探望的友人,也都被管事客客气气拦在门外。
  他们到靳府门前时,正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前掉头,马车檐角挂着的灯笼上写着“陈”字。
  苏露青往那辆马车处多看了两眼,便听秦淮舟在身侧道,“那是承议郎陈戬家的车。”
  “陈戬?”有些耳熟。
  “陈戬与靳贤同为监察御史,今日奉旨前去绛州巡按,他来这里,大概是想同好友道别。”
  绛州……
  苏露青在心中重复了一声。
  靳府的管事看到他们,迎上前来,照例说着委婉谢客的话。
  苏露青等他说完,将腰牌亮出,“本官有要事,必须见到靳御史,劳烦带路。”
  “这……”管事看到乌衣巷的腰牌,瑟缩一下。
  又看到她身旁的秦淮舟,眼前跟着一亮,仿佛看到救星,“苏探事,秦侯,今日我家主君告假不曾去过早朝,实在是伤重,只能卧床静养,不便见客,还请二位多多担待。”
  本以为秦侯会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劝住这乌衣巷的探事官,不再勉强,哪知道……
  苏露青很是干脆,“不用他起身,我去见他。”
  “不……”管事又看了一眼秦淮舟,以眼神求助。
  “事出突然,此时拜见是有失礼,只是如今的确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需得向靳御史问询,”秦淮舟看出苏露青随时准备往里面闯的架势,几不可查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看向那管事,温声道,“劳烦你再去通传一声,我等可在里面等候。”
  管事没办法,只好先把两人让进去,自己再去请示。
  茶上到第二盏,里面仍没有动静,苏露青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盏沿儿,抬头打量这处偏厅。
  整座府邸布局古朴,府中一应器具都是半旧,可见府邸主人追求古意,一切顺其自然。
  秦淮舟端正坐在一旁,对此行究竟能不能见到靳贤,似乎并不太在意,缓声道,
  “靳贤既然决定闭门谢客,必然不会轻易打破这层规矩,否则,当初屈府出事的时候,万年县衙与刑部怎会不来此处问询?”
  苏露青看他一眼,“他们又不是最终审理的,来不来找靳贤,又有什么关系?”
  秦淮舟顿了顿,没说话,默默低头品茶。
  又等了一阵子,管事终于回来禀道,“我家主君说,身上伤势太重,实在不便起身,两位若是想问什么,不妨由我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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