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于打架斗。殴的众人闻言渐渐停下手来,苏群玉单腿蹦着去捡自己的鞋,尴尬的穿上。
他愤怒的传音:“晏青棠!你干嘛扒我的鞋!”
晏青棠收回作乱的灵气,目光落在贺西风红肿的额头上,压下了唇角笑意。
苏群玉不愧是狗大户,连鞋子都是上等法器,元婴境的头都能砸。
她心情极好的扬眉,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贺道友怎么来了?”
贺西风勉强露出一个笑:“族中备好了接风宴,特来请诸位道友入内城浮云殿赴宴。”
修士早已辟谷,贺西风说的接风宴自然不是普通的接风宴,但晏青棠也没想到竟奢靡到这种程度。
外界千金难寻的悟道香在这里被随意的摆放了满殿,周遭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白雾,根本不用特意去吸纳,便争先恐后的融入经脉之中。
循着灵气源头看去,殿顶端竟悬着一截小型灵脉,灵气源源不绝的自其上逸出,丝毫不见枯竭之相。
贺西风神色从容的引着众人落座:“这灵酿是取北境崇云山巅灵泉,混以十七种灵植药草所酿,饮之可稳固境界增长修为。”
说话间有贺家弟子鱼贯而入,手中捧着一只玉匣,挨个送至众人桌前。
晏青棠拨开匣子,垂眸一扫:“元婴妖丹。”
“是。”贺西风勾起嘴角,“这就是今日宴饮的‘主菜’――不过都是些小玩意,诸位用的好便可。”
话虽这么说,但他面上的自傲藏都藏不住,转头看向晏青棠等人,准备欣赏来自穷鬼们的震撼。
穷鬼们拨弄了一下那圆滚滚的妖丹。
苏群玉质疑:“你说这是主菜?这能吃吗?炒着吃还是涮着吃?你不会让我们生吃吧?生着吃也不给蘸料吗?”
“这会硌掉牙吧。”向晚脸一皱,为难道,“要不然煮成一锅灵汤?”
“那得好好洗一下。”晏青棠附和,“这是从妖兽身体里挖出来的――噫。”
她面上露出一抹嫌弃,翘着手指把那妖丹推远了些。
贺西风:“……”
这群人有病吧!
这可是妖丹!
可遇不可求的元婴妖丹!谁家要用妖丹煮汤啊!
他没从晏青棠等人身上找到优越感,反而把自己气到险些吐血,甩过头不看这群土鳖。
贺西风生气了,晏青棠等人就高兴了,众人暗自对视一眼,无声的笑弯了眼。
轻松愉悦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浮云殿外浩大的威压出现。
男人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殿门处,瞬息之间又至殿中上首。
晏青棠神色微动。
这是……缩地成寸?
眼前这位怕就是贺家家主,当世三位渡劫境之一的贺绥。
他的样貌停留在三十多岁的年纪,着一身绛紫色长袍,看上去倒是一派仪表堂堂。
贺绥沉目扫过殿中诸人,故意没有好好敛去威压,任由倾泻的力量压在众人身上,不轻不重,不算过分,却也是给五宗人的下马威。
他抬手轻扬。
“诸位不远万里应邀前来,实属贺某荣幸。”
他声音不急不缓,语气是客客气气,但神情却带着一股子轻慢的意味。
可晏青棠已经看不见他的脸了。
她的眼前似乎突兀的暗了下来,宽敞明亮的浮云殿霎时隐去,一瞬间里好像又回到了那间阴暗逼仄的地牢之中。
有小少年被锁链缚在石台上,冰冷的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封堵住他周身灵气。
黑袍的男人声音慈悲轻柔的询问:“你永远是我的好孩子……你愿意为我做出一些牺牲么?”
他的声音正与高台上的贺绥重合在一起,晏青棠心头重重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抓住了连亭微凉的手。
连亭神情冷沉的凝视着贺绥。
“父亲”。
他在心里嚼过这两个字。
对贺绥的恨意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流逝,直到今日再次看见他,再次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有克制不住的杀意涌上心头。
但却蓦地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扣住他的五指,努力的、笨拙的在安慰他。
心底悄然滋生出的那一丝恶意渐渐散去,连亭没什么表情的移开眼,不去看贺绥那张叫人生厌的脸庞。
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所有喜恶都表现在面上的贺连亭了。
他在摸爬滚打中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耐心等待时机。
现在的确不是杀贺绥的时候。
毕竟……他还有些事要从贺绥身上找到答案。
连亭捏了捏晏青棠的指尖。
“我没事。”他无声道。
晏青棠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灵泉宝植酿造的灵酒有些醉人,晏青棠喝了几杯便有些眩晕,看东西似乎都有了些重影。
她醉意朦胧的一蹬腿,坐在她前边的贺西风凳子被踹翻,淬不及防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了个狗吃屎。
迎着满殿人的目光,贺西风恼怒极了,目光阴狠的回过头,正巧被喝多了的晏青棠扇了一巴掌。
满殿人:“……”
容潋头有点大,歉意的看向贺西风:“我这弟子贪杯醉酒,行为无状,冒犯了小友,望小友包涵。”
连亭闻言顺势箍住了晏青棠乱挥的手,没叫贺西风再挨一巴掌。
贺西风不想包涵,他现在就想一剑把晏青棠捅穿,挂在城楼上晒上两三年,但贺绥却不可能因为这件小事就轻易的和青山宗撕破脸皮。
他目光先是扫过连亭,见他神情平和,似乎根本没有记起那些往事的模样,心中稍稍一松,复而道:“无妨,这酒确实醉人,怪西风未曾提醒。”
贺西风气急,却又不敢当众拂了贺绥的脸,咬牙认了这个锅:“是我之过,容前辈不必歉疚。”
眼见月上中天,除了晏青棠外,各宗弟子们醉酒的也不在少数,这场从头到尾只有假装熟稔互相吹捧的宴饮才算结束。
连亭扶起站都站不稳的晏青棠,随着青山宗人回了贺家为他们安排的客居。
门窗掩紧,原本醉的一塌糊涂,走路全靠连亭拖的晏青棠霎时站起了身。
她扑到连亭怀里蹭了蹭,笑到肚子疼。
――那一脚一巴掌可打的太舒服了。
连亭轻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姐姐装的很像。”他低声夸赞。
晏青棠:“……你以后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她羞恼的别过头,自芥子戒中掏出了两只巴掌大的傀儡小人。
――这是当初在云州狱中,苏群玉给她和连亭的替身傀儡,只要注入灵气便会变大,能模仿人的气息体温,极为逼真。
她和连亭各自驱动一只代替自己留在房中,晏青棠又设下了数道禁制,若是有人踏入屋中她便能立刻察觉赶回,旋即便隐去自身气息,遁入夜色之中。
碧华宗居所处。
苏群玉的屋门忽然被推开,屋内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跑过来的晏青棠和连亭。
“你不是喝醉了吗?”苏群玉愕然。
“我装的呀。”晏青棠笑眯眯的坐在了桌前,抓起一只鸡腿,“我就知道你们得再吃一顿。”
苏群玉六人:“……”
“谁让贺家抠搜的不让我们吃饱饭?”明禅理直气壮的叉腰,良心一点也不疼的怪罪旁人。
“那你打贺西风的那两下――你故意的?”时岁啧了一声,有些嫌弃晏青棠那一巴掌不够用力。“回头来我们沧渊宗抡几天大锤吧,练练力气。”
向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力气大了,下次头都给他打掉!”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暴。力,叶眠秋不禁扶额。
“阿棠。”她目光扫过特意换了一身黑的晏青棠和连亭,“你们这是要……去偷浮云殿的那截灵脉?”
晏青棠:“?”
“你说得对。”她茅塞顿开,“等我夜探完贺家,就去把灵脉偷掉。”
苏群玉被她的话惊得筷子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夜探贺家?这也太快了吧!我觉得不如等两天我们熟悉一下贺家的情况,再探也不迟。”
这也太着急了吧。
贺家占地万顷,还不知有多少禁制结界,更别提还有个渡劫境的贺绥。
冒然前去岂不送死?
晏青棠吃了一口小馄饨,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都觉得太快了,贺家肯定也这么觉得。我现在去不就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吗?”
苏群玉:“……有点道理?”
第85章 “反正拆的是贺家。”
苏群玉险些被晏青棠理直气壮的语气带到沟里。
“你现在去确实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跳起来,“毕竟谁能想到你刚来就迫不及待的去送死啊!”
这根本不是早去晚去的问题。
贺家对他们来讲是个全然陌生的危险之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擅闯,带来的风险根本无法估量。
他还想劝,却见晏青棠意味深长的冲他们一笑。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们了吗。”
苏群玉:“?”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又要被晏青棠这个狗贼坑。
苏群玉警惕抱胸:“晏贼,你又有了什么馊主意?”
他这话音不过刚落,迎接他的就是连亭的死亡一锤。
“你这就冤枉我了,我还没有想主意。”晏青棠笑眯眯的按下连亭的拳头,“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吸引一下贺家人的注意,好为我们创造一个良好的时机。”
晏青棠一句话,叫在场六个人霎时头大,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罪魁祸首拍拍屁股带着连亭出门,暂且藏入黑暗之中,只等着他们创造出时机,便趁势潜进去。
今夜北境无月,是一片浓墨般的深黑,晏青棠和连亭就坐在高耸的阁顶上,凝神观察着重叠高阁中透出来的些微亮光。
连亭以指轻点上了晏青棠的眉心,渡劫后期一出手,晏青棠的气息霎时敛于无形,从远处看他们便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就算现在有人站在面前,也难察他们的踪迹。
冰冷的空气中,连亭扣住晏了青棠的手,为她渡去了一丝热意。
他传音:“贺家重血统,视凡人如卑贱粪土,而我母亲却只是外城的一届凡人女子――落在贺绥的眼里,是他醉酒后的耻辱。”
“甚至都不要他出手,就有的是人主动去为他抹除这个人生污点,只留下我作为灵根供体活了下来。”
“我起初并不知我母亲的死因,只知道某一天,忽然有一个自称我‘父亲’的男人将我带进了内城。”连亭声音轻到几乎散在了风里,可还是准确无误的传进了晏青棠的脑海,“那时的内城在我眼中就像是仙境,而我居然踏入了这个仙境之中。”
“我在这里过了十年,日夜不息的修行只为了让那个人能看我一眼,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养着我,只是为了给他另一个儿子提前保留下一个合适的灵根。”
“贺尧风。”连亭动了动唇,没什么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他出生第五年,身体可以承受灵根置换之际,我这个供体便走到绝路了。”
贺连亭死在了他十三岁的那个夜里,后来活下来的,只是断去一身经脉,几乎焚尽自身血肉的连亭。
晏青棠嗓音微涩,抬手抱住了他。
她终于明白了幻境中连亭那句“我也是你的孩子”的含义。
贺尧风甚至还未出生,便有贺绥处心积虑的为这个“血统纯正的继承人”去谋夺连亭的灵根,而连亭却只能被锁在石台上,承受剜骨之痛。
贺绥这个老匹夫。
晏青棠心中生出一股怒气,恨不得将他撕成八瓣。
而此刻,屋内的六人正面面相觑。
明禅装模作样的深思一番:“其实我们只需要把贺家这盆水搅浑,方便老棠和老朝混进去便可。”
“那我们要怎么搅浑?”苏群玉问,看上去就是一副脑袋空空的笨蛋模样。
明禅挠了挠光亮的脑壳,摊手:“不知道啊。”
其余人:“……”
他们猛然间发现,队伍里有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晏青棠是多么的重要,他们这群正常人凑在一起,竟然想不出一个馊主意。
他们尝试用晏青棠的方式,努力丢掉脑子用脚思考问题。
一片静默中,陆闻声率先败下阵来。
“想不出。”他面无表情的自暴自弃,“想办法,不如打一架。”
他最不爱动脑子了。
让他想办法,还真不如叫他提着剑去和贺绥打一架。
惊闻此言,时岁蓦地转过头来,眉头就是一挑:“好主意!陆兄此计甚妙!”
并不知道自己提了什么计的陆闻声茫然极了,他眼见着时岁一拍大腿,怂恿出声。
“我们就打一架吧!”
于是正在不远处屋顶上坐着的晏青棠和连亭忽然听见了霹雳哐啷的响动,紧接着时岁的声音响起:“别以为你能打你就牛逼,看你爹我今天不打死你。”
陆闻声一言不发的拔剑,拒霜一剑刺出,精准的擦过时岁,撞翻了门窗。
时岁抑扬顿挫的冷嗤一声:“你以为只有你会拆么?”
下一霎,巨大的青金石机甲现身,直接掀翻了屋顶。
这巨大的动静赫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向晚呆呆的看着方才还完好的屋子忽然变成了废墟,迟疑出声:“这会不会闹得太过分了些。”
“没事。”苏群玉侧耳听了听远处的脚步声,乐呵极了,“反正拆的是贺家。”
闻言,向晚瞬间释然了。
她酝酿一下,忽然红着一双眼,哭着跑上前:“你们不要再打了啊,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她说着话手里已经掏出了锤子,看上去一副不好好说话就用大锤制裁他们的样子。
叶眠秋踌躇片刻,也默默掏出丹炉上去劝架。
巨大的轰鸣声中,贺家弟子还以为是有什么不法分子搞偷,匆匆忙忙的跃起寻声而去,却只看见了内讧的五宗弟子。
被惊动的各宗长老执事也匆忙来此,待看见自家参与斗殴的弟子时眼前一黑。
嘈杂的动静中,姗姗来迟的贺西风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外城的小巷子中,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生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靴子再飞过来。
“这是又反目成仇了吗。”贺西风自言自语。
由于这些奇葩的前车之鉴,贺西风竟诡异的接受了这些人再一次大打出手的事实,并没有觉得不对。
他不知道的是,在骚乱起的那一刹那,在贺家人的目光大部分被引向此地之时,早有两道身影趁机混进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