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睡了整整两日。
最久的一次。
方别霜在旁边坐下,漠然看着。
影长影消,从东至西,夜幕降下。
坐得久了,寒意浸上脚趾。
很冷。
又静,又冷。
她慢慢蹬掉鞋,收起腿。
还是冷。
那夜在戈壁,她都没觉得这么冷过。
她缩进帐内。
后来蜷着身,倒下来。
身体趴上满身冰冷的少年。
好冷好冷。
她不住地抱紧他。
臂膀用力拥紧他的肩背,指际深深插进他的发根。腰腹贴着他的腰腹,胸膛贴着他的胸膛。
额头与脸颊,一切裸.露的肌肤,也都在紧紧地挨着他的脸与颈。
他更冷。
身体因这极大的体温之差轻轻地颤栗。
上下齿尖轻微地磕碰。
然而颤栗中,也生出另一种陌生的热。
少女乌眸湿泽,凝望黑暗。
巨大的茫然笼罩了她眼底暗涌的兴味。
窗外,传来芙雁的声音:“小姐,小姐?还未醒吗?晚……”
“我要继续睡。”
少女清灵的嗓音穿过墙,入耳变得闷闷的。
几个端水端饭的小丫鬟一会儿对视,一会儿看芙雁。
芙雁猜不准她怎么了,担心问:“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一觉睡这么久呀。至少吃些饭吧。我叫人找大夫看看好不好?”
很软,很细腻的肌肤。
薄薄的眼皮挨上,直直的鼻子蹭上,钝钝的嘴唇碰上。
于是就有导进瞳孔的凉、抵住呼吸的软、送到口舌前的滑。
每一个部位的触碰,感受都不同。
每一种,她都不太满足。
肚子很饿,很想填饱。
牙齿很痒,很想咬住什么来止住灼胃的焦虑和烧心的饥饿。
她病了吗?
她搂着少年的脖子,呼吸韵律不调。
声音却轻而冷,没有情绪地飘出去:“不要。”
室内灯灰烬冷。
少女黑瞳映光。
只有她腕间的护心鳞在亮。
总这样。
护心鳞总会没根由地亮起来。
她其实并不为给他治伤而抱他。她没那么好心。她只是自己很想,很想抱他而已。
方别霜不再试图咬自己的手指。
她喜欢他的体温、手感。
皮肤、毛发。四肢、五官。
吃他,比吃自己,一定要美味得多。
他并不会发现。
他睡得好沉好沉。像软枕,像玩偶。
任由摆弄,任由欺负。
方别霜摸到他的耳朵。他连耳朵都那么漂亮。有时只红耳垂,有时整只都是粉色。不论强光,还是弱光,透血透肉地照过去,都是好看的。
没有道理。
其实真的很没有道理。
人可以漂亮,但不能处处漂亮。
处处都漂亮到完满,难道,不是专为被吃掉而生的。
起先是唇碰上去。
这已与用脸颊蹭感受很不一样。
然后舌面也碰到了。
她对这面耳垂的了解便详细到了每一毫肌理。
没味道。凉凉的。
她觉得好吃,所以含进了口腔。
“唔。”
身下厚沉的胸腔里挤压出一声闷重的低哼。
臂间那截玉白的脖颈也突然绷起了。
凸滚的喉结剐蹭到她的小臂内侧。
一切都因为她。
奇异的感觉。
方别霜没有动。
任这半只耳朵在他的难耐中脱开了她的唇与舌。
他很难受。
呼吸完全失控,身体在凭本能诉求渴望。全身骨头像在妄图挣开皮肉往上挺。
偏偏意识太重,沉沉坠着,醒不来。
所以要也要不得。
方别霜半捧住他的脑袋,从掌心到指尖地揉弄着。但他未能被安抚。
眼睛紧闭,唇却微微地张。
一条长腿屈起。
更多的渴望被她时轻时重、似珍视似轻佻的抚摸挑起了。
喉间低低呜呜。
十分无助。
但他也很乖。
不论有多么难以承受或多么渴望,她给什么便是什么。不拒绝,亦不索求。
任她弄。
原来被亲后他是这样的反应。
方别霜咬一咬唇,黑眸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没有吃饱。
尝一口不够。
她又一次用力地蹭他的脸。
眼睛、鼻子、唇,一一蹭过去。嘴唇碰上时,停留得久了一点。
她心跳蓬勃极了。
像羸弱的小野草被劲风吹着簇簇长成一片。
手捧起了他的脸。
刚一捧起,他无意识地挺了脖子。
无知无觉地把自己往她手心里送。
凌乱粗冷的吐息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应当算主动的邀请。
护心鳞冷色调的光把昏迷中的少年每一个情动的表情都照得清晰。
愈清晰,愈可口。
方别霜摸摸他的眉眼。他想睁睁不开。又摸口鼻,鼻翼翕动,尖牙裸在唇外。
出的气都是潮冷的。
会是什么味道?
她贴上了他的唇。
第51章
彼时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但很快这陌生的、属于他的又凉又软的触感席卷了她的头脑。
紧接着是潮潮的冷气。
一口未尽下一口便来,大半都从他口中急促而无律地泄进她的口腔里。凉凉的。
与她的完全相反。
上颚与舌面被这一口口的冷气撩得麻痒,她忍不住咽了咽。
味道清冽。
好奇妙。
她的探索欲空前高涨了。
她拢了他的头发,将唇贴得更紧。
舌尖舔他微开的唇缝。
以及雪白的尖牙。
“呜嗯——”
只是舔一下,他好像就受不了。手抓了她堆叠到臂弯的袖子,粗粗的冷息都有点抖颤。
唇不知所措地半张着。
喉结不上不下。
她尝到了那点裹在他尖牙上的湿黏。
真的有点甜。与蜜饯果脯、鲜果蜂蜜种种的甜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小蛇就呲着这两颗小牙冲她撒娇。
偶尔她会把手指头伸进去轻轻地磨着玩。
现在她在用唇舌舔碰。
她当然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非是欺负他的不清醒。
好吃,她想吃更多。
她手掌往他下颌移,进一步抬他的脸。
尽管少年的身体早被她温吞吞、笨拙拙的吻弄得禁受不得,他还是在她手心落来时温顺地挺高了鼻子。
供她继续。
她探了他的齿关。
水汪汪的舌头。大概是被刺激得涎水分泌不断,嘴巴却太无措,无措到了无法正常吞咽掉这些多余涎水的地步,以至于他汪了一大口在嘴里。
冷黏柔滑,独一的清甜味。
他真的很好吃。
不仅味道好,口感也很好。像凉糕,像软胶。又都不同。
她吃不够。拿舌尖去缠,唇齿去吮咬。还因为自己不会换气,不断地侵吞他好不容易呼出的冷息。
他被她欺负惨了。
本就意识不清,又身体敏感,偏偏还那么听话。呼吸不了、吞咽不得,仍坚持着没有反抗,只在喉间不时难受地哼唔。
涎水都要溢出了。
从他那里夺得的吐息终于也不够少女挥霍自如了。
她呼吸促促,渐渐没了力气,手揉着他的脸,要退离。
至少要歇一口气再吃。
舌尖方泄力,刚还任她吮吃的冰冷唇舌,却忽然会了吞咽。
吸力来得突然,缱绻。
喉结滚动时,连同两人丰沛的涎水与她懒怠的舌一起含吞了。
刺激直冲上颚,捣向头皮。
她抖了一下,脊骨发麻。
他吃她。
她睁开眼。
护心鳞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
暗得极,几乎什么都照不清。
幽光中,一切的一切,都近在咫尺。
都在往你我不分去交融。
唯独相碰的视线,在这个一切之外。
两两眉睫相接之处,睫影之下,静静地抬着一颗瑰美剔透的红色眸子。
无言地映着她乌黑的眼睛。
波澜不显。
……哦,他醒了。
方别霜慢揉他的发根,也不眨眼。
两根舌头熨帖着彼此,暗暗地蠕动,饱尝对方的滋味。
她感觉很,很兴奋。
好奇怪呢。他们唇舌不分,唾液互尝,吃着对方。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亲密的事。
她与他做了这样的事。
偷偷这样做,然后被他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吧。他要如何?
她没有被任何人逼迫,没有被任何人乞求。这个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一切只因为她心焦、胃痛。
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她对他动了嘴。
他能明白吗?
是她又冷又饿。
彼此的呼吸与吮唾咽液的声音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湿冷的口腔交接着湿热的口腔。
他们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亲密。
怎么会这么亲密。
她一直盯他的眼睛。
却没有想到,护心鳞本已幽弱的暗光,会在下一刻彻底熄灭。
灭得很决绝。
像香柱头角被烧尽的一截灰,不会摇摇欲坠,只会在不能支撑的时候骤然断落。
今夜无月。
方别霜盯着黑暗。
她的舌头轻易就被放过了。
一口一口冷冽的气被他予取予夺地送来。
明明渴望的喘息声一番更比一番激烈。
明明他想要极了。她都感觉得到。身下这副躯体甚至在低频地颤。
但在相互侵入的口腔中,他只是把自己的唇齿舌腮,都奉与她。
仰着脸,将一切都献与她。
比昏睡时更乖。
他克制地唤她,声音轻而低:“……主人,”
“将来,你会不会,”两人的唇与舌都没有完全分开,他的话音因而含糊,听着好像该是高兴的,“永远,不忘记我。”
太亲密的姿态。
因为太亲密,所以他每个字的发音,每一口喘息的幅度都被她感受得那么清楚。
清楚得像都是她嘴里发出的。
方别霜有片刻失神。
她摸到他胸口,攥了他要捂心的手指。
唇也松了他的口。
衔烛抖抖睫毛。
压制了呼吸。
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不该在她玩得尽兴的时候说话的。装睡也许能让她更满意。
不过,主人虽然不玩了,但还捧着他的脸。那她也有可能只是暂且累了。
他轻轻抓了她的袖子,不声不响地望着。候她继续或就此停下。
方别霜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是黑夜太浓稠,她什么都看不到。
做着最亲密的事。
她却料想不到他如何想。
她摸着这张脸。
有几绺碎发沾了汗,黏在他的颊畔额鬓。
汗也是冷的。和她嘴唇现在的温度差不多。她搂了他的脖子,慢慢抱住他。
牙齿啃着自己的手指。
衔烛被她拥着,乖着不动。
他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很快便想通。
他弯弯眼睛,自言道:“无所谓的。”
是最漂亮最好玩的就可以了。
至少没有人能够替代。
手指被啃得发痛。
幼时的毛病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在说什么无所谓?
方别霜趴在他肩膀上,微阖眼眸,没有问。她并不是真的那么不解人情、那么迟钝。话不必说至十分明朗,她想得透。
她和他说话,嗓音有些轻渺:“我不想与人成亲了。不成亲,不会怎样的对吧。不会死。”
少年宽大的手掌即刻轻落到她的脊背上。
他终于回臂抱她。
脸埋进了她的肩窝。
久违的被紧紧抱住的感觉。
肚子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真的又被填饱。
她听见他嗓音低柔地说:“不会的,你做什么事,都不会死的。”
方别霜松了快咬破皮的指头。
喉尖发苦。她咽了咽。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以后做什么?”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