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就此开幕。
“你知道我到了莱布德镇,听到的最可笑的话是什么吗?”伊丽莎白摇晃着手指,“怪谈和怪谈之间能和谐生存。”
这事就和有人号称食人鱼能改吃素一样难以理喻。
“我给了伊丽莎白看世界的新角度,她很快便意识到了新世界。人类不可能和怪谈和谐共处,她也永远不可能找回羊角辫,这就是怪谈的处事原则,妄图用人类的律法去制衡,就是胡扯。”
洛温默了半响:“为什么切斯特·史密斯能直接用羊角辫做交易?”
“不能啊。”安吉丽娜笑了笑,“不过在疏于管教下长成的小孩,你知道会有多好骗吗?一个鲜明漂亮的红气球,一句‘奶奶来帮你梳头吧’就能骗到她。”
虽然没彻底骗到就是了。
洛温垂眸,没作声。
绕扯这么一堆……
她来,是想知道伊丽莎白不得不颠覆整个镇子的原因。但她现在甚至不能和伊丽莎白共情。
冤有头债有主,直接去杀切斯特·史密斯和安吉丽娜不好么?
不然……她直接提着这两位的头去见她。
安吉丽娜察觉到对面人危险的眼神,顿了顿:“我和羊角辫是单方面绑定的。”
“什么?”
“意思是,她死了,我不会死,但我死了,她一定会死。”安吉丽娜悠悠道。
洛温:“……”
那杀了切斯特·史密斯也行。
“你不会想谋杀镇长吧?”安吉丽娜看向已经站起身的洛温,“你以为伊丽莎白是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当然是因为她没办法杀掉切斯特,却还要忍受着切斯特在他面前晃悠……”
洛温:“……你促成的?”
安吉丽娜但笑不语。
“一切都将按照梅贝思所做的预言发展。”安吉丽娜不以为然道,“我建议,你还是坐在这里,和我喝喝茶,愉快地度过莱布德镇的末日吧。”
洛温扶着椅子靠背,静静地看着安吉丽娜。
几秒后,她大步出了狱房。
伊丽莎白会恨上这座小镇,是安吉丽娜的全力促成。切斯特·史密斯以为自己是利益既得者,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个过程的工具人。
失去记忆的伊丽莎白,痛恨莱布德的伊丽莎白,将让几乎整个莱布德镇消亡的伊丽莎白……
这些逝去生命的寿命,将如数转移至安吉丽娜的身上。
几百年?
或许有几千年。
第69章 “原主人的态度。”
洛温出来时, 扒手正靠墙扣着手。
见着人,她立马上前一步,比划着解释道:“我可没在这儿等你。”
洛温:“……?”
扒手声音弱了些:“其它的安吉丽娜都不见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这监狱里已经没什么活人了, 不论是伪人还是狱警。
安吉丽娜用这一帮人换回了她身强力壮时期的体型容貌, 接下来,便等着莱布德镇把寿命输送给她。
扒手挣扎了下:“你要带我去哪?”
洛温回过神,才意识到她无意识拽着这位,已经快走出莱布德监狱了。
“你竟然没死。”她感叹了声。
“……”
西里尔做过占卜,只要扒手进监狱,她的性命就能无忧……全监狱几乎全被安吉丽娜吸收干净了,但就这位没事。
占卜又被证实了。
这是否也说明, 梅贝思的占卜一定会成真?
——药水雨一定会下, 污染水源,覆灭整个镇子。
所以安吉丽娜才格外的有恃无恐。
她根本不担心洛温会做什么,因为占卜的结果无法违抗。
这所小镇对她来说,只是座巨大的储备粮库。
洛温闷着脸。
她不辞辛劳地跑这么一趟,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你怎么又不走了?”扒手懵着脸问。
“看开了。”洛温面无表情道。
话是这么说, 她还是顶着张郁闷至极的脸,准备去莱布德广场。
毕竟……她和某位管家约定了在那里见面。
洛温放开了扒手,但后者非常自然地跟上了她,边走边试图和她交流:“你之前真的认识我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 是我送你来的监狱。”洛温眨了眨眼。
扒手肃然起敬。
她竟然把自己的恩人忘了。
走到门口,扒手还是停了下来。
莱布德监狱的大铁门上, 狱警们挂得整整齐齐, 门如何被洛温推开, 他们便如何跟着滑行。
“我不能出去了。”扒手小声道,“在外面不能呼吸……”
洛温“嗯”了声, 冲她摆了摆手。
“那……再见?”扒手说。
洛温望了眼这座几乎没人的铁丝网监狱,心说还是不要再见了。
不过……
她微笑了下,突然扒拉住扒手的肩膀,冲她低语了句。
扒手瞪着眼听完:“不太好吧?再说,我怎么可能在安吉丽娜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情?”
“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洛温说。
“扒……扒手?”
“对。”洛温点头,鼓励道:“正好发挥你的特长。”
“我的特长?”扒手怀疑地重复了遍。
“有些事,你上手后才知道你有多擅长。相信自己,如果你做不到,你怎么可能会被抓这么久?”
扒手听得眼前发晕,但直觉这技能没什么好骄傲的。
“安吉丽娜的壁炉开着,小东西直接扔进去,大的么……你酌情试试。”洛温拍拍扒手肩膀,很是详细地出谋划策道。
扒手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监狱深处,正往行李箱慢悠悠塞东西的安吉丽娜背后一冷,莫名的全身跟着抖了一抖。
年轻的身体,也这么不好用?
安吉丽娜锁着眉,随手拎起块柴便往壁炉里扔。“哐啷”一声,灰尘飞扬而起,呛得她当即咳嗽几声。
安吉丽娜木着脸:“……”
把人全霍霍完,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她正懊恼时,身后突然地插过一道声音:“您放着,让我来吧。”
安吉丽娜转过头,此人正是先前那位自首的伪人,两只眼珠叽里咕噜地乱转,似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是觉得兴奋。
“让你带来的人呢?”安吉丽娜问。
“没有活人了。”伪人回答。
竟然全没了。
安吉丽娜心不在焉地扫了伪人一眼。
不过这事在她的意料范围之内。
除了这个。
不知道这位是真傻还是假傻,除开她开始时用诱哄手段,成功刨除了些她的记忆外,接下来再怎么诱导她,她都始终不愿意继续达成交易。
很离奇。
但这个伪人还在活蹦乱跳,不加以利用利用……实在可惜。
安吉丽娜放慢了收拾的动作,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接管火的事了。
柴一把一把的添,伪人的脸也被映得红彤彤的。
壁炉的火还不够旺。安吉丽娜抽了抽鼻子,喊道:“温度不够!”
她所感受到的寒意并没有被驱散多少。
伪人点点头,勤勤恳恳地在狱房里跑东跑西,往炉膛继续塞东西。
有时她会笨手笨脚地绊倒在安吉丽娜的行李旁,但很快,她又会爬起,朝刚有些生气的后者扬起一个有些愚蠢的笑来。
氛围……
甚至称得上句温馨。
*
莱布德广场中央。
横幅、演讲台、话筒,一应俱全。
不过这会儿离镇长定下的药物演示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广场上几乎没有居民,只有十几个警务员正闲逛着巡逻。
离广场稍远一些的地方,是莱布德镇少有的,非安吉丽娜捏造而成的建筑,也是伊丽莎白·史密斯的私人住宅。
她此刻拧着眉,相当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相当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架势和来过千百回一样。该不速之客眉眼微微抬着,格外亲切地看着她。
伊丽莎白吸了口气,闭眼缓声道:“洛温·格林。”
“怎么了?”洛温歪了歪头,“我的老朋友?”
这个用词……
伊丽莎白瞳孔颤了颤:“你恢复记忆了?”
“是啊。”洛温侧过头,开始打量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灯换了?”
“……”伊丽莎白又闭了闭眼,“我没换过吊灯。”
洛温态度坦荡:“那你保养的不错,这灯很新。”
伊丽莎白沉沉地朝她望了过去。
看表情,像下一秒就想拿着趁手东西砸过去。
“好吧。”洛温淡定站起身,很机智地绕到了沙发背后,“我什么都不记得。”
伊丽莎白:“……”
“但即使我不记得——”在伊丽莎白开口赶人前,洛温迅速开口道,“我也并不相信我现有的判断。”
“什么判断?”伊丽莎白淡声道。
她脸色不佳,但神奇的保持了继续交流的耐心。
洛温勾了勾唇,又回了沙发坐下,问话的双眼近乎澄澈:“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这可能是天下第一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伊丽莎白眼神柔软下来,连带着脸上的棱角也放松了些。她轻声,温柔道:“蛇。”
“蛇?”布兰迪轻啧了声。
切斯特·史密斯点头:“真的是蛇。”
可惜对面人不为所动,只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莱布德镇没有蛇。”
切斯特:“这事是我从伊丽莎白那里听来的。”
蛇喜阴,是种冷血动物,常常作为童话中阴狠反派之类的存在。
切斯特这会儿正在布兰迪的房间翻箱倒柜,而房间主人只神色冷淡的靠着墙,由着他乱翻。
“伊丽莎白告诉的你。”他淡声道。
这声音一听就没相信他。
切斯特站在他捣鼓出的一片狼籍中,解释道:“当然不是她主动和我说的,我用了一些手段……”
“我的房间里没有蛇。”布兰迪不置可否道。
“不可能啊。”切斯特·史密斯嘀咕道,“伊丽莎白说过,庄园的原主人非常器重这间房……”
“哦?”
“要么就在书库。”切斯特嘴角撇了撇,“我们再去那里找找?”
“怎么器重的?”
“啊?”
“你刚刚说的。”布兰迪面无表情道,“原主人的态度。”
切斯特愣了下,刚想说这又不重要,话到嘴边,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即使布兰迪不记得原主人的样子,但讲一些原主人对他的态度,正好能促进他驱逐甚至铲除洛温·格林的决心。
“噢,这事啊。你知道伊丽莎白曾经和这里的原来的庄园主关系匪浅吧?她说过,这间房的布局是由庄园主亲自设计的,为了让你住得愉快些,还专门打听了你的个人喜好……”
对面人嘴角不受控制地轻扬了下。
成了。
切斯特·史密斯想。
“去书库吧?”他说。
布兰迪看他一眼,脸色又冷下来,说了声“好”。
“如果庄园里真的没有蛇,其实我自己从别的镇里也养了些。”切斯特·史密斯叨叨道,“但我认为,这种蛇的控制效果肯定不如庄园里的蛇……”
第70章 “这就是切斯特·史密斯的计划。”
莱布德庄园的书库暗沉沉的。
切斯特·史密斯眯眼提着灯, 视线在书脊里来回穿梭,看得十分艰难。
“书里会有蛇?”布兰迪微嘲道。
“或许。”切斯特说。
不是或许,是一定没有。
他知道蛇不会在书页里夹着, 正如怕蛇的庄园主也不会将蛇养在莱布德庄园里。
找蛇只是个幌子, 重要的是找那股力量。
他太老了,老到寿命无法继续提取,无力再支付任何一场和安吉丽娜的交易。
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如果他活的时间再长那么十几天,就能赶在住进昏暗狭窄的木棺材前,亲眼见证伊丽莎白·史密斯坐进光敞明亮的镇长办公室。
时间不等人。
只有找到安吉丽娜畏惧的那股力量,与之相制衡,他才有重新夺得生命和权力的机会。
“还有别的想找的地方么?”布兰迪突然问道。
“……莱布德湖。”切斯特手里的灯提在半腰, 光从下而上打上去, 脸上的沟壑尤其层次分明。
他和蔼笑了下,人类电影史上最丑恶的鬼魂都显得面目可亲了起来。
眼睛受到污染的布兰迪:“……可以,走吧。”
光很少能穿过莱布德庄园的云,天沉甸甸的,像随时可能落下一场雨。
离开房子前, 切斯特强硬求了把伞撑着。
他一路举着伞不撒手,直到蹲在莱布德湖旁,举伞已经阻碍了他动作的流畅度,他也没把伞收回去。
“这么担心下雨?”布兰迪仰头, 看了眼天。
“防范于未然。”切斯特摇了摇头。
小心谨慎只是暂时的。那股力量到手后,他在药水雨里沐浴都没关系。
切斯特捻了捻土。
湖畔边缘的泥土松软而潮湿, 手抓起一把, 泥里透出的黏稠阴冷便挥之不去了。
“你在做什么?”布兰迪声音冷不丁的在他身后响起。
切斯特一抖, 冷意和悚意夹杂而来,瞬息间便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揉了揉鼻子:“蛇喜阴, 尤其是这种潮湿的环境……”
不过这里够呛能有。
乔斯·费舍尔还住这儿时,每天带病绕湖三圈都没能找到蛇,更别说他这双老眼昏花的模样了。
“那里么?”
布兰迪目光投向湖中央,半冷不热地开口问道。
“什么?”切斯特·史密斯僵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朝布兰迪看去。
布兰迪抬抬下巴,为这位被伞挡住视线的瞎子指明了方向。
湖中央,一条细细长长的,游得格外畅快的蛇正在水间翻腾。
它一上一下,身边水花跟着“呲啦”“呲啦”地激涌,不过在沉闷的空气中,这声音并不突出。
尽管如此,切斯特仍旧相当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东西一直在那里吗?”
布兰迪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它……这是怎么了?”切斯特结巴道。